《当代-2006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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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6年第6期-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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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生系统的座谈会很快就开出了火药味。莫少华第一个发言,他脸红脖子粗地批评六医院的做法是哗众取宠,是不顾实际情况,恶性竞争。三医院和四医院也都发言,激烈地批评六医院是把商业系统那种价格战的做法拿到卫生系统里来了。李时节插了一个空子,对我笑道:“张院长,你们六医院到底是怎么个想法,你们也讲一讲么。” 
  我笑道:“大家都讲了这么多,我也代表六医院讲讲看法吧。”我看着众人,笑道:“现在社会上没有一个话题像‘看病难,看病贵’一样能够引起如此深入而且广泛的讨论了,也没有一个问题像这个问题一样似一个幽灵在我的上空徘徊,且久久不去。更没一个问题如此重要,以至于可以跟老百姓‘生存还是死亡’紧紧地纠缠在一起了。” 
  有人插话笑道:“张院长讲得有点危言耸听了吧?” 
  陈大鹏不高兴地插了一句:“怎么会是危言耸听呢?这是实际情况么。” 
  莫少华讥讽地说:“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问题么。” 
  我声音有些涩重了,我缓了缓口气,继续说:“莫院长讲的很对,我们在座诸位,都能够把这个问题剖析得头头是道,连国家卫生部的领导,也会讲出这几个原因——医疗资源结构失衡、财政投入严重不足、医疗保险发展缓慢、药品流通秩序混乱、公立医院逐利明显、医疗市场监管不力。是的,这是人人皆知的,无需我在这里再说。老调重弹,没有新鲜的了。可是,今天我们在座的诸位医院领导者应该怎么办呢?以上的问题我们讨论了多少年,老百姓心头就疼了多少年,年复一年的讨论中,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说到这里,我心里酸楚了一下,刚刚的话,是父亲生前跟我讲过多遍的。我停住了,我不再说,我扫视了一下会场。会场上一片寂静。 
  有人涩涩地问了一句:“张院长,医疗改革,并不是我们几家医院能够推动起来的,局面也不是我们几家医院所能改变的。” 
  我苦笑了:“是啊,是不想改变,还是不能改变,这是一个问题。我说穿了吧,就是我们在座诸位不想改变,就是我们在座诸位几乎是天天讨论,天天研究,却根本‘不想改变也不能改变的问题’,是不是呢?”说到这里,我再次想起了父亲。可是现在父亲不在了。我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这时,有人进来对李时节悄悄讲了几句。李时节一怔,他起身笑道:“同志们,罗书记来参加我们会议了。” 
  说着话,门一推,罗可全走了进来。众人急忙都站起来。罗可全笑道:“大家都坐,本来我没有时间来参加你们这个会的,我另外有一个会,临时取消了。我来听听你们的吧。” 
  李时节笑道:“请罗可全书记给我们讲话。”就带头鼓起掌来了。 
  众人跟着鼓起掌来。 
  罗可全笑道:“李市长啊,你不要将我的军么,我还不知道你们讲什么呢,我怎么好讲。大家讲,大家讲。我要听听大家对六医院搞平价医院是怎么一个看法。” 
  李时节笑道:“大家讲得不少了,还是想听听罗书记的讲话。比如,对莫少华先生提出的贵族医院的设想,比如对平价医院的看法,现在市里的报纸和电视台正在展开讨论,我们还是想听听罗书记的意见。” 
  罗可全笑道:“哦,这个么,我可以讲几句我的观点,开诚布公,我不同意莫少华先生搞医院兼并,更不同意莫先生‘贵族医院’的设想,我已经多次在会议上讲过,在一个公平的社会里,医院绝不能是‘富人或者贵族的俱乐部’,而应是全体公民的‘健康保护伞’。” 
  我看了莫少华一眼,莫少华的脸色十分难看了。 
  罗可全继续说:“我公开我的看法,我是支持六医院的做法的。‘平价医院’的出现,是一个可喜的信号,张陆梅和陈大鹏同志来了没有?” 
  我和陈大鹏站起身,我说:“我们来了。罗书记。” 
  罗可全微笑着向我们招招手:“张陆梅同志,陈大鹏同志,你们坐下吧。你们做了一件好事。你们的报告我看过了,很好,你们的做法,是代表政府的想法的。你们的思路是对的,收支两条线,收入的上缴,支出的由政府核拨,医院不再为生存而去创收,医院不会是‘赔本医院’,也不是‘低质医院’,而是真正的‘公益医院’。你们的‘平价医院’一定会在市财政的支持下,实现运行机制的转换,走出‘以药养医’的误区,我可以说,这种模式,就是未来公立医院的样板。” 
  会场的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了。 
  有人忍不住插话说:“罗书记,如果是这样,市里的医院都会做好的。” 
  “是啊,罗书记,我们也不会再被老百姓骂了。” 
  有人担心说:“罗书记,市里能一下子拿出这些钱来么?” 
  罗可全点点头说:“这个问题当然不会一下子解决圆满。政府的财政预算还是有困难的。我曾经与张天康同志讨论过这个问题,张老曾经说过:中国的卫生效率和公平问题,根源并不在于缺少公共资金,而是在于缺少社会公正的价值观和有效的政府管理。张老的话是一针见血的,我们不必从全国来看,只是我市的情况,让所有的人都享受到高水平的医疗服务是不现实的。但是,政府必须努力创造一个相对公平的医疗体系,使绝大多数人享受到安全、方便、有效、低廉的医疗服务,让改革发展的成果惠及到全市的每一个公民。”说到这里,罗可全笑道:“张陆梅同志,陈大鹏同志,请相信政府,我们正在做,我们一定会做好,平价医院刚刚上路,我祝愿你们一路走好。我代表市委,代表全市的老百姓,谢谢你们。”说罢,罗可全站起身,向我们深深鞠了一躬。 
  我和陈大鹏忙着起来,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和陈大鹏使劲地鼓起掌来。 
   
  二十一 
   
  又是一星期过去了,六医院的内部人事改革方案也出台了,我在动员大会上讲了决定,精减人员,机关不养闲人。行政人员只留下六个人,后勤工作留下七个人,医院领导班子成员轮换值班,全部上门诊上临床。薛局长也打来电话,表示祝贺,他只是小心地告诉我,要看着情况的发展。 
  动员大会散了之后,我回到办公室收拾自己的东西。从今以后,我再没有自己的办公室了。几个院领导要在一个大办公室办公了。 
  门一推,陈大鹏走了进来。我笑道:“陈书记啊,今后咱们要在一个办公室……”我突然不说话了,我感觉陈大鹏的神情不大对劲,我问道:“大鹏,你怎么了?有心事?是不是姚雨琴……” 
  陈大鹏摆手笑道:“先告诉你一个好事儿。” 
  我笑道:“什么好事?” 
  陈大鹏说:“林定远给了咱们医院一台核磁共振。” 
  我疑道:“大鹏,这是怎么回事?咱们不是说好了么?不跟他合作了么。你怎么又同意了?” 
  陈大鹏笑了:“不是合作。这回是他主动提出的。是白白送给咱们的,说是赞助的。分成的事儿他不再提了。” 
  我还是怀疑:“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个唯利是图的商人想干什么呢?” 
  陈大鹏摆手说:“别把人看那么死。他说他是看了最近报纸和电视上的广而告之,知道了我们的改革是为老百姓服务的,他说他受了感动。这台仪器下午就送到了。” 
  我高兴地说:“这下可好了,解决问题了。咱们得找记者表扬表扬他了。” 
  陈大鹏却默不作声了。 
  我问他:“还有什么事?核磁共振解决了,你怎么还是不开心呢?有什么心事?” 
  陈大鹏坐在了我的对面,苦笑道:“真是有心事。你知道么,罗可全书记要调走了。”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说什么?谁调走了?罗可全?” 
  陈大鹏叹了口气:“我也刚刚听薛局长说,薛局长刚刚去市里参加会回来,省委组织部来人了,市里的班子正在调整,罗可全书记调走。高作民任市委书记。我担心……”他顿了一下,看着我。 
  我笑道:“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么。罗书记调走,跟咱们六医院没有什么关系么。” 
  陈大鹏苦笑道:“陆梅啊,要不有人说你这个院长在政治上不成熟呢。罗书记调走了,罗书记的那一套医改思路就不会再有人执行了。” 
  我“哦”了一声:“怎么会是这样呢?”我看着陈大鹏,心情也一下子沉重起来了。是啊,市里的各医院都知道,六医院的平价医院是在罗可全的支持下,才搞起来的。而高作民是不同意的。陈大鹏说得对啊,如果罗可全调走,很可能就会人去政息。那么,市里答应的财政支持,就会泡汤。如果没有市里的财政支持,那么平价医院就搞不下去了。 
  我皱眉道:“那怎么办?莫非咱们的平价医院就不搞了?” 
  陈大鹏又叹了口气:“陆梅啊。咱们已经上马了啊。我们如果现在退回去,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在六医院……” 
  我摇摇头:“大鹏啊,你刚刚说什么?如果我们退回去?你说,我们还有退路么?我们没有退路了。我们的退路就是下台。我跟你说,其实,我一开始就没有必胜的把握。我只是想在我们手里,做一个医生应该做的事情。失败了有什么?至少我们做了。大不了,我们下去当医生么。” 
  陈大鹏点点头,苦笑道:“说的是。”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大鹏啊,明天是星期天,你要是没事儿,你跟我去看看柳川河的诊所吧。” 
  陈大鹏问:“柳川河的诊所怎么了?我有些日子没见他了。他还好么?” 
  我笑笑:“我忘记告诉你了,他已经不在城里了。” 
  陈大鹏奇怪道:“他去哪儿了?” 
  我叹口气:“我父亲去世后,他就把他的诊所搬到曲南县去了。他说,他记住了我父亲的话,他想做一个民间医生。” 
  陈大鹏怔了一下,失声赞叹道:“……好哇!我真是看不透这个柳川河呢。” 
  我笑道:“他已经招募了两个刚刚毕业的医科大学毕业生呢。我看他啊,将来或许真能闯出一片天地呢。” 
  陈大鹏轻声赞叹了一句:“柳川河,真是一个弄潮儿啊,或许将来不可限量啊。” 
   
  二十二 
   
  我和陈大鹏开着车到了曲南县,柳川河的诊所在距离曲南县城三十里的郭家庄。我和陈大鹏边走边打听,又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了柳川河的诊所。 
  诊所在郭家庄的村外面,是一个比较方正的农家四合院子。一个给我和陈大鹏引路的村民说,这是村委会特意给柳大夫盖的。诊所一面挨着村道,一面是山路,另外两面是庄稼地。院子门口挂着一个招牌,上边是白颜色的底子,红油漆写着:柳川河大夫诊所。十分醒目。 
  我和陈大鹏把车停在院子门口。我跳下车来,四下里打量了一眼,羡慕道:“大鹏啊,你看这个柳川河可真是会选地方,这地方空气多好啊。” 
  陈大鹏笑道:“空气好,城里的大夫哪个也舍不得跑到这里来行医的。我看你也不行。” 
  我笑道:“你说的也是。” 
  陈大鹏又笑道:“其实我也不行。像柳川河这样的做法,真是需要些勇气呢。” 
  我们两个人说着话,就走进了诊所。 
  诊所里有几个正在坐等看病的农民。穿着白大褂的柳川河正给一个老太太看病,他旁边有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一男一女。他们大概就是柳川河招募来的医生。柳川河一抬头,看见我和陈大鹏走进来,他惊讶地点点头,朝我们两个微微笑了笑。我示意柳川河继续看病,我和陈大鹏便在诊所里四下看着。 
  诊所不大,里边有一个套间,是患者输液用的。外边是门诊。正面墙上挂着一个条幅,端端正正四个大字,颜体: 
  悬壶济世 
  是父亲的字。我心里动了一下,我注意到陈大鹏也在怔怔地看着这四个字。 
  我想说点什么,还没说出来呢,陈大鹏先感慨万端地长叹一声:“陆梅啊,你爸爸的毛笔字写得真好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你怎么没跟他练练呢?” 
  我苦笑道:“是啊,他一直说我的字写得不好,我总说练练字,也没有抽出空来练,到他去世,也没有对我的字满意过。真是遗憾了。” 
  陈大鹏的手机响了,屋里的几个候诊的人都看他,他急忙跑出去接电话。过了片刻,他走了进来,他沉默了一下,皱着眉头,低声对我说:“莫少华的中心医院开业了,四医院五医院今天也都跟他签了合作合同了。” 
  我嗯了一声,没有说话,目光仍然盯着墙上的那四个大字。 
  陈大鹏气恼地低声说:“高作民去剪彩了。” 
  我还是没说话,看了陈大鹏一眼,就走了出来,他也跟了出来。 
  我抬头看着天,天还阴着,有些雪象。我呆呆地说了一句:“还得下雪啊。今年的天气是怎么回事呢?” 
  依稀间,我听到了远处有鞭炮声。鞭炮声在田野里传得很远。 
  我突然转过身来,看着陈大鹏笑了:“大鹏啊,今天是二月二了吧?二月二,龙抬头,我都过糊涂了。” 
   
  2006。6。8定稿于保定借风居 


线人
阿 池 
  阿池,本名唐汇驰,男,1973年6月生,现供职于湖南石门县委组织部。当过民警,做过派出所所长。将文学当做业余之好,偶有小说、诗歌、散文发表。 
   
  线人是一种职业,他们就在你我身边,或是某一个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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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我现在还没钱呢,咋也想着那档子事呢? 
  别看我现在不像个东西,我也人五人六过。印刷厂还红火的时候我是办公室主任,管接待,差一点就做了副厂长。后来企业改制,一个香港佬低价买了,每人几千块,买断走人。有几个人暗中操纵上访闹事,政府没办法,把几个原来有干部身份的重新做了安置,我是其中一个,到社区。开始我还不知道啥叫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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