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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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素心-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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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山点点头,他太多事,他们已发掘他起疑,故此尽快解雇他。

    罗祖十分礼待他,“子山,后会有期。”

    美丽的伍福怡会怎么样?

    罗祖像是会得解读他的惆怅,他轻轻说,“福怡会得如期与智科结婚,请你放心。”

    子山轻轻叹口气,“林智科不懂欣赏她。”

    罗祖也有感0胃,“但是,子山,世间岂能事事如人意。”

    车子停下来,正是他那间小小船屋之前。

    “子山,幸会。”他道别。

    子山与他握手。

    “对了,子山,千万不要与林家任何一人联络,这场戏已经演毕。”

    “我完全明白。”

    “难为你了,子山,林智科穿衣品味十分奇突。”

    他们都忍不住笑。

    子山下车,看着罗祖把车子缓缓驶走。

    他们临时改变了计划,本来,朱子山的戏份还没有完,他们还在替他缝制新的戏服,事情一定发生突然变化,不过,他可能永远不知道其中真相。

    过去那几天事故不断,被他们围绕着过日子,十分热闹,他们一走,又静了下来,好不寂寞。

    子山钻进小船,脱下戏服淋浴洗脸,做一个三文治,喝口啤酒 ,在小床上睡着。

    梦中像是有人叫它,他一转头,看到福怡朝他笑,她浑身散发一股芬芳,她伸出晶莹的手来抚摸他的面孔。

    “朱叔。”有人叫他。

    子山睁开眼睛,“啊,小霖,是你。”

    原来是隔壁船屋邻居小霖,她与单身母亲搬来只有半年,生活相当艰苦,子山有机会时时帮忙。

    小霖手中握着一束茉莉,难怪那么芬香,她把花插进杯子里,“朱叔,这几天不见你,妈妈说一定是喝多了,睡不醒。”

    子山在床上坐起,是,他又回到自己的世界,“你找我有事?”

    “物理实验,要做一只简单小马达,老师已发下材料,你可以帮我吗? ”

    “让我看,我俩一起研究切磋。”

    小女孩很高兴,坐在他对面,把工具摊开。

    子山读七年级的时候也做过这玩意,故此十分熟手,不到十分钟就拼好电池磁石橡筋铜丝圈,发动机滋滋声打转。

    小霖松口气,“可交功课了。”

    有一把声音在门口说,“学这个干什么呢!一个女子幸福或不,与这种功课是否拿一百分有什么关系?”

    这是小霖的母亲于家华,她给子山松牛奶鸡蛋来,逐盒放进冰箱,另有一壶热汤。

    “回来了?”她问子山。

    子山点点头。

    于家华说下去,“我也曾很天真的背会十四行诗,做熟立方根公式,交足功课,又怎么样?”她声音懒洋洋不起劲。

    子山笑说鼓励她,“所以你是好母亲。”

    家华看上去相当疲倦,她说,“我昨天去试镜,可是没录取。”

    “那出戏?”山中方三日,世上已千年。

    “新剧本新制作,叫做《野草》。”

    “不录取还有下一次。”

    “是,永远有下一次。”她耸耸肩。

    子山不知如何搭腔,沉默下来。

    家华识趣,“来,小霖,我们让朱叔休息。”

    母女离去,子山才揉揉双眼。

    家华日间在一家西菜馆做侍应,晚上当酒保,才勉强维持三餐,她与子山一般读戏剧系,在班上都是明星学生,踏进社会,才发觉只是灰尘,差些讨饭。

    是,欢迎回到朱子山原来的真实世界。

    在隔壁船屋,还有一个画家与一名小提琴手,在过去一些,是未成名的写作人,成堆文艺稿子,脾性高傲,怀才不遇,互相接济。

    那个写作人最有趣,还养着一只寻回犬,时时对子山说,“记住,狗粮要紧。”他本人三餐不继,可是举许多例子自励,像“史提芬京初初投稿,家里连电话都装不起,借用图书馆电话与出版社联络”,又“伯利写华氏四五一时租图书馆地库大字机,五分钱用半小时,哈哈哈”。

    他们都在等待机会。

    还是做女侍的家华收入最稳定,子山与她相当投契,小霖也喜欢他,可是,子山总维持着最后距离,子山不想累人累己。

    傍晚,家华喊过来,“有羊腿做晚餐。”

    “什么大事?”

    “我三十岁生日。”

    子山一怔,可怜的女子,芳华暗度,晃眼到了三十。

    他顺手在架上取一瓶红酒,走到隔壁船上。

    只见家华端出羊肉,烤得香气扑鼻。

    “我是唯一客人?”

    “我的客厅只能坐两个人。”

    “小霖呢?”至少应由三人。

    “到社区中心补习代数,八时回家。”

    “我教她便可,何必破费。”

    “最头痛是补习功课,你没累,学生先打呵欠,气死人。”

    子山开了酒斟出。

    家华忽然说,“小霖说前天看到你带女朋友上船。”

    子山一怔,“她看错了,我没有女友。”

    “小霖说那女子十分秀丽,白皙得像从来不晒太阳,五十年代打扮,穿裙子,半跟鞋。”

    是,这正是伍福怡,形容得很逼真,小霖有天份。

    “后来,还有年轻男子找你,子山,是电影公司的人吗,是否有好消息?”

    子山一怔,“呵,是,他们把我的鞋盒取去过目。”

    家华闻讯笑出来,“这是喜讯,比生日更应庆祝,有眉目没有? ”

    “言之过早。”子山搓着双手。

    家华问,“是哪一家电影公司?”

    子山据实答,“环星。”

    家华惊喜,“拍天山三部曲的环星?你怎会认识他们?”

    子山答,“机缘巧合,朋友的朋友介绍。”

    “真叫人艳羡,那只鞋盒,放在床底下有一段日子了吧,终于得见生天。”家华忽然掩嘴,“对不起,子山,我无意冒犯。”

    “放心,我不是多心的人。”

    “子山,如果有机会的话,介绍我演出一角。”

    子山趋近,握住她的手,“我一定努力推荐。”

    家华低头,“我知道你对我们好。”

    “别气馁,有的是机会,万一大红大紫,你反而会向往今日的闲情。”

    家华叹气,“我已老大,结婚又离婚,拖着一女,收入不定,还有什么可以奉献?”

    “你的才华。”

    家华微笑,“我有多少才华?”

    “足够买七栋洋房三辆大车,供女儿读到博士,安稳地与家人共度晚年。”

    家华笑出声,“那我赶紧做梦。”

    她把手洗净,梳头化妆,准备到酒吧上班。

    “家华你自己当心。”

    子山回到自己船舱,他大声对着河道嚷,“两个世界的人!”但不知谁比谁更不快乐。

    那个未成名作家听到子山喊声走出来,他笑说,“终于憋不住闷气发疯了。”

    子山忍不住问,“我们这票人到底几时才可出头?”

    “你若没有心理准备永远不会名成利就,就不应该从事文艺工作。”

    子山有点羞愧,“您说的是。”

    他说下去,“或许我们的著作从未畅销千万册,又或许你我名家从未由霓虹光管照耀,可是,我们曾竭力工作,创作过程多么有趣,心灵何等满足,我们不是行尸走肉。”

    他慷慨激昂地说完这番话,忽然听到有人鼓掌。

    画家的声音传来说,“有人邀我替一家酒店作一批画,纯商业性,可应接这项工作?”

    子山立刻说,“面包与牛油也很重要。”

    “还有牙膏毛巾肥皂。”

    “还有水电车费衣服鞋袜。”

    画家答:“我明白了,我明日就去上班。”

    “不要气馁,我们支持你。”

    “于家华呢?今日她生日。”

    “她在棕熊酒吧上班。”

    “那是一个烂地方。”

    “所有酒吧都不是好地方。”

    “她白天工作那家餐厅也十分腌(月赞)。”

    “到处都是色迷迷的男人。”

    “家华的姿色也大不如前了,她很少打扮,无心约会。”

    “喂,背后别说人好不好?”

    “朱子山,你去接她下班,有点表示。”

    “家华对子山最关心。”

    子山不出声,大家也都静下来,各管各事去了。

    子山迟疑一会,把一辆脚踏车自船上解下,去社区中心接小霖。

    那小女孩抬头看到子山,不胜欢喜。

    子山猜想她母亲最多替她留一客火腿三文治,他请她吃龙虾。

    “最近妈妈常常去试戏。”

    “本市这种机会也不是很多。”

    小霖口气同大人无异,“美国人北上拍戏,许多小角色会在当地聘用。”

    “我不希望她演一些妓女、佣人、阿姆等临记。”

    “妈妈说只要能开口就很好,不过,如果往后三年还如此,她说她会去补读教育文凭。”

    子山不出声。

    “妈妈说她有点象自甘堕落。”

    “不,她已做得很尽力很好。”

    “奇是奇在她推荐别人去试戏,说某某角色适合某人,通常都获得成功,但她自己却失败。”

    “她有选角眼光。”

    小霖忽然像是她母亲的母亲般说:“可是她挑对象却毫无眼光。”她低下头。

    “我想他们只是合不拢,不是谁的对错。”

    小霖苦笑,“我也那么想。”

    “我送你到公路站,我去接你母亲下班。”

    “她没有这么早可以走。”

    “我试试问她今日是否可以早走。”

    看着小霖上了车,他往回走,到一片书店里消磨良久,一边喝咖啡一边翻阅最新刊物。

    此刻,有点瑟缩的他真不像慷慨得会把一大片湿地回赠市政府的豪客。

    做艺术的人多少有点疯子的细胞。

    他凝神读了很久,老实说,他不觉这些作品的水准比他鞋盒载的原稿更高,可是,人家大作得以出版见到天日,这是唯一分别,他喜欢这样想,因为,如果他不看好自己,谁又会看好他。

    终于,书店也打烊了,子山依依不舍离去,他骑着自行车到棕熊酒吧。

    酒吧门口已有熟悉的可疑人种徘徊:乞丐、流莺、醉汉、毒贩,一般人统称社会渣滓。

    子山第一次参观家华的工作环境,不禁心酸,她应得到较好待遇,世上所有女子都应 被爱惜。

    他推开门进去,找个空位坐下,今夜棕熊生意不错,空气混浊,人烟弥漫,子山看到家华正在酒吧后边忙着斟酒调酒。

    他迟疑一下,已经有人坐到他面前。

    那是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女,穿大花吉卜赛裙子,她摸出一叠托罗纸牌,“算一个命,先生。”

    子山十分礼貌,“我在等人。”

    她锲而不舍,“算个运程,只需五十元。”

    子山看着她,已经四十出头了,倘若她是刚取得国际大奖的电影导演或是大学教授,那真是年轻有为,可是像吉卜赛般还在酒吧内混,那真是人老珠黄,十分彷徨。

    子山轻轻答:“我没有五十元。”

    吉卜赛并不气馁,“你在等谁?呵,我知道了,是于。”

    子山点点头“你技术不错,虽然,你不是真正吉卜赛。”

    “先生,我只是在扮演一个角色,莎翁说:整个世界是舞台,所有男女是演员。”

    子山笑了,真是个有趣的地方,大家开口闭口莎士比亚。

    “你原来身份是什么人?”

    “那你就不必知道了,三十元,给你特价。”

    “我只有二十元。”

    “成交。”她手势纯熟地发牌,排列在面前。

    那边家华低着头不住忙,头发有一络挂在额前,脸颊被人气蒸得咚咚,完全似劳动妇女,她双手粗糙,气息短促,脚步重浊,再也不似一个读书人,受环境所逼,家华不得不演好她的角色。

    这时吉卜赛说:“嗯,你对于家华充满友情,但是你深爱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子山笑了,谁不是呢,每个人心底,都有一个得不到的至爱。

    “你以为那个女子是女神,是一个蓝色的宝石,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你错了。”

    子山诧异,“这副牌可以告诉你那么多,二十元有那么多预言?”

    “你的女神,实际上是一只狼。”

    子山笑,“够了,你已尽了责任。”

    他付她廿元,吉卜赛收起纸牌,走到另一张桌子兜搭生意,她又坐下来。那边,家华终于看到了子山,她朝他摆摆手。

    子山走近,“有无机会早退?”

    “今晚生意特别好,人手不够呢。”

    子山点点头,“那我先走,你自己当心。”

    家华看着他,“你的善意我非常感激,在这种时刻有好友支持最为重要,像注射一枚强心针一般。”

    子山微笑,“家华,生日快乐。”

    子山走到门口,再转头看,只见一个半醉男子拉住家华的手不放,家华挣脱,他去抓她肩膀。

    子山忽然气忿,他要冲过去评理,他要保护家华,这时,忽然有一只铁箝般手臂将他箍住,并且把他拉到门外。

    子山大声问:“你是谁?”

    “我是酒吧主人,我叫佐根逊,我是威京后裔,身高六(口尺)三,体重二百八,你是否想与我打架?”

    子山呆呆看着这个红发大汉。

    “你是于的男友可是,你看见有人调戏她,故此想保护她,可是这样?”

    大汉说:“这里是酒吧,所有客人都是醉汉,你不允许你得罪酒客。”

    子山问:“你任由女职员被这些人轻薄?”

    “店里有保镖!如果过份,他会制止。”

    “可是——”

    “这位先生,你女友在酒吧工作,此类情景每日发生,无可避免,你若气忿眼红,即不接受事实,迟早与她分手,你要不看开,否则,努力挣钱,把她接回家去,当公主般关在象牙塔内。”

    啊,朱子山震惊,这威京人竟有如此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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