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母与蜗牛 -[美]刘易斯·托马斯 10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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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母与蜗牛 -[美]刘易斯·托马斯 1086-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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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来,再碰撞,留下随机的,两步的,像布朗运动一样的轨迹。这些想法是小小的
  圆形结构,没有羽毛,只有一些凸出,以便与某些具有同样感受器的其他思想粒子
  相匹配而锁定。很大一部分时间里,这种活动什么结果也没有产生。一个想法遇到
  一个与之匹配的想法,匹配得这样密合,以至像宇宙飞船的对接,这样的几率在开
  始时是非常之小的。
  但当头脑有点发热时,运动就加速,碰撞就增加了。几率上升了。
  感受器是枝形的,很复杂,其构型千态万状,天差地别。一个想法与另一个相
  匹配,并不要求匹配的双方有相同的内部结构;只有外部的信号才对会接有用。可
  一旦任何两个想法互相锁定时,它们就构成一个微小的记忆。它们的运动方式改变
  了。现在,它们不再随机地在头脑的长廊里漂游,而是直线运动,来来往往,寻找
  另一对儿。会接和锁定在继续,对子跟对子结成配偶,团粒形成了。这些团粒,看
  上去已经像是活的、有目的的生物,四处猎取新的事物以便与之匹配,到处嗅嗅,
  看有没有相匹配的感受器;到处翻动,见东西就想抓住。随着尺寸的长大,任何看
  上去相配的东西,哪怕有一点眉目,都被试过,粘上去过。一旦有可乘之隙就插上
  一足,挂到人家表而上。它们渐渐地像海洋动物,浑身饰满了其他生物,与之结成
  共生关系。
  在其发育的这一阶段,每一单独想法的联结体,同时进行着记忆和寻找,移入
  自己的固定的轨道,绕头脑作长椭圆形的旋转,一边行进一边自转。这时候,它就
  是一个思想了。
  有时候,一团粒子结合得如此牢靠,它开始像借助重力一样把头脑中所有其他
  东西吸引到自己这儿。然后,中心不再抱成团了,所有东西都发生偏斜,其他的团
  粒摇摇晃晃地前进,摇摆着进入新的轨道,绕新的浓密团块旋转,而且没有什么能
  逃出这一引力。此时,它就是一个黑洞,头脑似乎消失很无影无踪,睡眠开始了。
  不过,这不是事情发生的正常过程。在适宜的情况下,当所有沿轨道运行的结
  构处于均衡时、是有和谐存在的。由来自外界的冲动形成的新想法,在大气层中漂
  游。它们互相锁定在一起,结成对子,成双再成双,然后,当事情进展顺利时,被
  扫到这个或那个沿轨道运转的大的团粒的表面上。在重力没有强大到造成附着时,
  这些新的想法可能只是移进小的轨道上,绕聚合的思想运转。这还不是思维,但这
  是为进行思维作准备的最后阶段。
  当许多集合同步飞翔,而孤立的轨道既已安排成微微发亮、彼此挨得非常接近
  的膜时,这时候的选择分类的过程,就像一场复杂的、安排入微井井有条的舞会。
  新的想法从一个椭圆路径甩到另一条路径,与不匹配的表面相撞,弹开,有待被远
  处的团块抓住并各归其位。
  现在,所有大大小小的结构的运动都有了条理,不停地运动,像那几首《勃兰
  登堡协奏曲》。那些集合开始放出测风飘带,思想的羽毛。这些羽毛接触,粘合。
  有时,不太经常但有时候,所有粒子都组成团粒,所有团粒互相联系,头脑变成一
  单个结构,已经是能动的了,能够进行有目的、有方向的运动了。这时,寻猎又开
  始了,寻猎类似的东西,带有匹配的感受器,从外向内寻觅。
  对位只是结合、分离、回忆和重新结合的过程的一个方而。跳舞只是运动的一
  个方而。冲向前去遇见新的成对的想法,聚成新的团粒,沿轨道运转,大块团粒偶
  尔飞离轨道,腾入别的空间,最要紧的,是孤独的思想的粒子从一个轨道切换入下
  一个轨道,像电子一样,上升或下降,依周围电荷的多少和涉及的团块而转移。这
  些动作的完成似乎偶然,但永远遵从规律——所有这些都有音乐的景观。在人的所
  有体验中,它让人想起的只有音乐。
  于是我提议,何不把过程反转过来?不要去运用关于思维的猜想来解释音乐的
  本质,而是反过来作一边看。从音乐出发,看它能告诉我们哪些是关于思维的感觉。
  音乐是我们为向自己解释我们的大脑如何工作而作的努力。我们聆听巴赫时像被施
  了定身法,因为那就是聆听一个人的头脑。《赋格的艺术》不是思维的一种特殊模
  式。它不是关于任何一桩具体事物的思维。在赋格曲之末那伟大的未完的层次上拼
  出了巴赫的名字,无非是一个暂时的想法,是闪过头脑的什么东西。那整个段子不
  是关于某具体事项的思维的,那是关于思维的。如果你愿意,作为一种体验,想听
  听整个头脑怎样工作,一下子,把《马太·受难曲》放上,从始至终,开大音量,
  那就是人类的整个神经中枢的声音,一下子奏鸣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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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胚胎学
  不久以前的1978年,医学上爆出的最新奇闻,上了所有报纸的头版的是在一个
  盘子里受孕,九个月后生出的一个英国婴儿。稍为早些的惊奇,直到现在还让我们
  所有人不安的,是一条孤独的精子和一单个卵子在任何情况下都会融合、长成为一
  个人,并且,不管怎样植入,这一融合细胞固着于子宫壁上。之后产生的一小簇后
  裔细胞,都会成长、分化成一个八磅重的婴儿;这件事在我们眼前进行得如此之久,
  我们已经习以为常了;于是,就有了这次的惊叫失声——这次实在只是对那总的过
  程作了点小小的技术修正,真的,也就是把那一过程的开端从输卵管移到一个塑料
  容器,值得一提的也许还有、把那婴儿的父亲排斥在局外,使他不起任何作用,不
  能给他增加一点理所应当的虚荣。
  当然,已经有些风言风语,在谈论要扩展这一技术,让它超出受孕这一动作本
  身。并且,已经作出一些预言,说整个胚胎发育的过程,整整九个月的过程,最终
  将会在精心制造的塑料瓶里进行。一旦这事发生,那又会造成一个惊奇,动用更多
  的大字标题,人人都会说,啊呀,科学的新力量是多么了不起。而且又得起一场辩
  论,争辩科学是否应该立时停止。这些辩论将使参议院的分支委员会忙个不停,那
  又会动用更多的大字标题。可与此同时,那一过程的纯粹不可思议的性质,不管它
  发生在子宫内还是发生在某种玻璃容器内,倒很有可能像今天一样被人忽视。
  因为,如果你愿意惊奇;那么、真正的惊奇是那过程本身。你开始于一个精子
  和一个卵子配对儿而生成的一单个细胞,这个细胞一分为二,然后为四,为八,如
  此这般,到某一阶段,又出现了一单个细胞,以后,整个人脑就会是这个细胞的后
  裔。单是那个细胞的存在就该是地球上一件最令人惊奇的事情了。人们应该整天走
  来走去,在醒着的时间内一直走来走去,惊奇地此呼彼应没个休歇,别的什么也不
  说,只是谈论那一个细胞。那东西真是匪夷所思的,可是它出现了,在环球数十亿
  人的每一个胚胎的挤挤挨挨的细胞中准确漂亮地冒了出来,出现在自己的位置上,
  就好像那是世界上再容易不过的事儿。
  如果你想得到惊奇,这就是来源。一个细胞打开开关,要成为有着万亿个细胞
  的整个庞大装置,用于思维和想象,而且还会惊奇。一切活动所需要的所有信息,
  学习读写,弹钢琴,在参院小组委员会上陈辞,步行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或作出
  令人叹羡的人类行为—伸出一只手扶树而立:所有这些活动所需的所有信息,都
  装在这第一个细胞里,所有的语法,所有的句法,所有算术,所有音乐。
  还不知道那开关的开启是怎样发生的。在胚胎发育之初,在不过是一簇细胞的
  时候,所有这些信息和多得多的东西都潜伏在簇中的每一个细胞里。当脑的主干细
  胞出现时,情况可能是,具有头脑的特性只是开启了。但也很可能是,所有其他东
  西,所有其他潜在的性质、都关闭了,于是,这一所有细胞中最特化的细胞再也没
  有它的先驱那种成为甲状腺或肝脏或别的什么的选择了,而只能成为一个大脑。
  关于这事是怎样运作的、谁也没有半点概念。人生没有什么其他东西能这样费
  解。如果什么人能在我有生之年成功地解释它,我就会安排一架空中书写飞机,或
  者安排一群,把它们放到高空,去放烟飞行,书写一个接一个的大大的惊叹号,写
  满天空,直到花光我所有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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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学的历史教训
  按照惯例,现代医学的开端被定在20世纪30年代中期,以磺胺类药物和青霉素
  进入药典为标志。人们还通常把医疗实践中的革命性力量归因于这些事件。在那个
  时候,事情看上去就是这样。医学被翻了个个儿,真的给革命化了。从前的许许多
  多不治之症,在那时找到疗法了。已经有了治愈的良方。在当时的我们看来,那似
  乎是一个崭新的世界。医生这回能够治愈疾病了,这很令人惊讶,而最感到惊讶不
  置的,就是医生们自己。
  毫无疑问,那的确是医学中的一件大事,是生物科学应用于医学的巨大胜利。
  可是,时到今日,从这样的距离反观之,那也许算不得一场革命。因为,医学上的
  真正革命,那场为抗生素和今天有效疗法中的其他手段开辟了道路的革命,早在青
  霉素问世前一百年就发生了。那场革命不是随着将科学引入医学才开始的。科学被
  引入医学是多年以后的事。像许多次革命一样,这一次也是以破坏教条开始的。约
  在1830年,人们发现,医学的绝大部分是无聊的胡闹。
  在医学教育中,这一段医史从来没有成为引人注目的课题,其原因之一就是,
  那段故事很悲惨,悲惨得无可缓解。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一直上溯到几千年前医
  学的源头处,这个行当就仅凭纯粹的猜测和粗糙的试验一路走过来。很难想象,在
  人类的诸多努力之中,还有什么事业比这个行当更不科学。事实上,任何能想出的
  用于治病的东西都在此一时或彼一时得到尝试,而一旦尝试开了头,这东西就绵延
  数十年甚至数百年,才能最后放弃。反观之下,那种人类试验是最无聊,最不负责
  任的,其基础仅仅是尝试-错误,并通常也真是按这一逻辑而告终。放血,泻下,
  拔罐,给与每一种已知植物的浸取液,每一种金属的溶液,每一种想象得到的饮食
  配方,包括完全的禁食,所有这些,其根据都是关于病因的最怪诞的想象,无非是
  些向壁虚构——这就是一个世纪多一点以前的医学遗产。令人惊讶的是,这个行当
  竟然幸存了这么久,有着这么多不如人意的事情,竟然被轻易放过,而没有引起多
  少抗议的呼声。差不多每个人都上过医学的当。显然,要能看透那源远流长的胡闹,
  就必须是一个天生的怀疑主义者,像蒙田那样。他曾尖刻地描写过在伊凡·伊里奇
  (Ivan Illich) 之前几百年那些由医疗造成的疾病。但即使蒙田也无济于事。大
  多数人对医药的神功坚信不疑,逆来顺受了。
  后来,时到19世纪中叶,几位医学界巨子意识到,当时可用于治病的几乎所有
  复杂的疗法并不真的管事儿。在美国和别处,颇有一些有胆有识的内科医生暗示道,
  这些疗法中的大多数实际上是害多利少。与此同时,有了惊人的发现:某些疾病是
  自我限制,不治自愈的,可以说有着“自然的进程”。时至今日,我们很难想见这
  一发现的分量及其对医疗实践的影响之巨。源远流长的医学传统,是不管什么病,
  都有某种方法治。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每一种疾病都要求治疗,假如不加治疗,
  就会要人的命。1876年,哈佛教授爱德华· H·克拉克(Edward H。 Clarke)写过
  一篇严肃的文章,回顾了此前五十年他心目中的主要医学成就。这些成就包括一些
  研究,它们证明了,伤寒和伤寒热患者在没有医疗干预的情况下会自行痊愈,并且,
  不治比接受当时流行的那些奇巧的草药、重金属和热敷等治疗时恢复得更好些。谵
  妄性震颤这种机能紊乱,长期以来被认为若不加持续的医疗干预就会致命,无人能
  够幸免。结果,有观察表明,在不加治疗的病例中,病症更容易缓解些,存活率显
  著提高。
  此后数十年,传统的治疗仪式渐渐被放弃了,同时,后来被称为“医疗艺术”
  的东西出现了。现在看来,这种医术才真正是医学科学的发端。它基于对病人的细
  致、客观、甚至还是冷酷的观察。通过这种努力,我们了解了疾病自然进程的细节。
  其结果,举例说吧,人们懂得了,伤寒和伤寒热其实是两种毫不相干的疾病,其病
  因也迥然不同。确切的诊断成了医道的中心宗旨和理由,随着诊断方法的改善,确
  切的预后也成为可能。于是,病人及其家人不仅能被告知所患疾病的名目,而且也
  有几分可靠地得知,该病顶有可能出现什么结局。到本世纪开始时,人们已经普遍
  认为,这些就是内科医生的主要职责。此外,渐渐出现了一种新的疗法,远没有从
  前的疗法那样的雄心大志,远没有从前那样虚夸,称作“支持疗法”,在很大程度
  上基于一些简单的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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