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世纪的改革变迁: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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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世纪的改革变迁:世道-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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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了行了。”武云英不耐烦地打断郭野的话,批评道,“我看你的立场有问题。我建议这个材料立即上报分团党委!”
  “好霸道啊,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郭野暗暗骂道,“你以为自己是分团政委兼党委书记,就可以不顾党的原则,为所欲为吗?休想!”他虽觉得自己人微言轻,也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但在石大夯的问题上,一定要旗帜鲜明地坚持个人意见。他郑重其事地说:“武政委,你如果非要这么上报的话,我保留自己的意见。”
  武云英真没想到,这个平时说话办事挺随和的郭野,怎么一下子固执起来了?他以威逼的口气反问:“老郭,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
  “我是为工作着想,从没想过个人。”
  “你袒护石大夯,知道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吗?”
  对于武云英的威胁,郭野不予理睬,毅然在石大夯的上报材料上签上了自己的意见:“此上报材料尚需进一步调查核实。郭野。”
  武云英看看郭野的签字,嘿嘿冷笑两声,自信地说:“那就让上级判断谁是谁非吧。”
  武云英带着那份材料去分团了,连夜召开分团党委会进行研究。武云英慷慨其词地陈述了石大夯的八大罪状,认为石大夯是死不改悔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建议分团党委将其开除党籍,并戴坏份子帽子。分团党委委员虽然有的反对,有的弃权,武云英还是上报县四清工作团党委了。因为批准四类分子戴帽的权力不在公社分团。他怕郭野的签字带来麻烦,还亲自到县四清团把郭野“臭”了一顿。
  这消息传到郭野耳朵里,他觉得受了莫大侮辱,憋了一肚子气。他想挥书上报,有的同志劝他:“那意见上盖着分团党委的公章,县四清团会相信你吗?别自讨苦吃了。”他想想也就作罢。肚里憋的那股气没出来,一下子病倒了,住进了。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武云英一再叮嘱韩天寿保密,对石大夯的处理意见村里还是知道了。李碾子以为大夯会暴跳如雷,找武云英算帐,不料他却不以为然地对武云英说:“姓武的,你甭想把我置于死地,我不相信上级也会这么黑暗。”对此置之不理。李碾子只好去找鲁子凡。
  鲁子凡听了心急如火,感到事情重大。事不宜迟,马上去找杨旭。此时杨旭已是县委书记,并兼任县四清工作团党委委员、副团长。鲁子凡觉得,他了解石大夯,能够帮石大夯。
  杨旭正在开着一个会议。由于事情紧急,鲁子凡也就顾不了那么多,就推门进去了,着急地对杨旭耳语了几句。杨旭说:“你先到办公室等我,马上就散会。”
  鲁子凡焦躁不安地在杨旭的办公室里等着。他没想到石大夯跟工作队的关系搞得这么糟,也没想到这位省直下来的武厅长会这么歹毒。石大夯怎么会是坏分子呢?一定要老杨妥善解决这个问题。
  不一会儿,杨旭散会回来了。一进门就说:“大夯的事我早就听说了。这个大夯也太傲、太狂了!谁能没点问题呢?有问题就好好检讨嘛。你不检讨还上访告状,工作队是你能告倒的么?现在倒霉了吧,简直是自讨苦吃!”
  老鲁又一个没想到。老杨不说分团对石大夯的问题处理得不对,反倒抱怨起大夯来了。他用陌生的眼光打量着这位跟自己共事多年的老搭档,试探地问:“你看大夯这事……”
  “都怪他自己把事弄僵了。”
  鲁子凡心里着急,打断杨旭的话说:“大夯的态度是不大好,可四清工作队要整他,怎么也脱不过去。现在不是抱怨他的时候,你就说该怎么办吧!”
  “事情弄到这个地步,我能有什么办法!”杨旭把公文包摔在桌子上,继续抱怨说,“我早就提醒他,越是工作有成绩,越要谦虚谨慎,越要夹着尾巴做人。他可好,尾巴翘到天上去了,甭说工作队,就是我说的他也不听。看来不碰个头破血流难改哟!”
  鲁子凡不知道杨旭为什么说这些。他实在听不下去了,便说:“老杨,现在不是批评大夯的时候,还是说他这事该怎么办吧。”
  杨旭叹口气说:“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无能为力哟!”
  “这么说,我们只有听之任之吗?”
  杨旭摇摇头,反问道:“你说我能怎么办?我能在县四清工作团党委会上给大夯说情吗?现在就有人说我纵容他,树了个假典型。要知道,现在县直也正搞四清啊!”
  “你是怕影响牵连自己吗?”
  杨旭从鲁子凡的口气和脸色上,已经看出了对他的鄙夷,连连解释说:“我倒不怕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呢?难道你对大夯不了解吗?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对他的过去,我们是了解的,但这么多年了,不好说哟!”
  老鲁觉得老杨变了,变得是那样的不近人情,连自己多年的老部下都信不过了,都撒手不管了。但这事必须依靠老杨,才能阻止县四清工作团作出错误决定。他争辩说:“别管怎么说,石大夯在合作化运动中是立了功的,特别是在办社上给全县带了头,是功臣。就是退一万步说,他是苦出身,三代长工,是咱们的基本群众,也不应该把他推到敌人那边去吧!”
  杨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脸上一副为难的样子。鲁子凡怕他推脱不管,苦苦哀求道:“杨书记,就算我求你了,在这事上为大夯说句公道话吧!……”他的声音哽咽,眼圈湿湿的,再也说不下去了。
  鲁子凡把话说到这份上,杨旭再也不好推辞。他摇摇头感叹道:“难呀!县四清工作团的领导多是地区的,那个武云英又是个厅级干部,我说话顶不顶事还在两可,到时候试试吧。”
  尽管杨旭说难度不小,但总算应下来了,老鲁才舒了一口气。老杨要在县四清工作团党委会议上为石大夯说句公道话,大家总该认真考虑吧!
  然而,在县四清团党委会议上,杨旭见党委委员们的意见基本一边倒,都认为把一个老先进、省劳模打成坏分子,是为党挖出了个定时炸弹,是对革命的一大贡献,因而郭野的保留意见也没引起重视。杨旭一看这形势,也就没有勇气再提什么反对意见,公社分团上报的关于石大夯的处理意见顺利通过了。县委四清工作团党委决定:开除石大夯党籍,戴坏分子帽子,交群众监督改造。
  鲁子凡怎么也没想到会落这么个结果。莫非杨旭没有据理相争?还是别人不听他的意见?再糊涂的人也不该把石大夯这个从小讨饭、给地主扛活、带头办社搞合作化的人,打成专政对象呀!这太出乎意料了,太残酷了,他根本不能接受。气得他在家骂街、摔碗、拍桌子,腻歪得一天没吃饭,一夜没睡好。他怎么也想不通,作为县四清工作团,对一个基层干部的处理竟然这么草率!明明工作队党支部意见分歧,怎么不进行调查研究,就单凭四清分团上报的材料拍板定案呢?简直是草菅人命啊!
  鲁子凡太激动太伤感了。因他与大夯的关系太铁了,感情太深了,简直比亲兄弟还亲。他拍着脑门儿问自己:“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他作为一个主管农业的副县长又有啥咒念呢!
  武云英接到县四清工作团党委关于对石大夯的处理决定之后,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他欣喜若狂地跑到,对郭野说:“批了,咱们对石大夯的处理意见县团批了!我的意见不错吧?”在处理石大夯的问题上,武云英听不进郭野的意见,郭野的心情 极度不好,借故住进了医院。他总认为,对于石大夯,县四清工作团党委绝不会那么草率进行处理,总得派人下来认真调查研究一番,听听各方面的意见。再说,自己在那份报告上的签字也应该引起重视呀!既然工作队本身意见分歧,就应当下来查个究竟,弄清分歧的原因和焦点。他在医院静静地等着。只要上级一来人,他将把自己的全部看法摆出来,那样问题就好解决了。然而,左等右等没有上级来调查的动静,来看望他的人却说“武政委几乎天天打电话催县四清工作团快批”。他想,这是武云英虚弱的表现,县四清团能不能同意分团的意见,他也坐着没底的轿。郭野万万真没想到上级竟这么稀里糊涂地处理了一个农村干部,而且是个模范党支部书记、省劳动模范!
  郭野不愿看到武云英得意忘形的样子,故意向墙转过了身子,并合上了眼睛。
  武云英太兴奋、太激动了,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闪着亮亮的红光,额头都冒出汗来了,他还在洋洋得意、滔滔不绝地说着:“老郭,我们要充分利用这个典型,向全公社干部群众进行一次深刻的阶级斗争教育。咱们在公社召开一个万人大会,坚决把坏分子石大夯批倒斗臭!”
  武云英在喋喋不休地鼓噪着,郭野实在听不下去了,便说:“武政委,我要休息了,你走吧。”
  武云英并没有因为讨了没趣而减低自己的兴致。他说:“那也好,这事我算通知你了,对开全公社万人大会没意见吧?”
  他的话郭野根本没听,摆摆手说:“你走吧。”
  “既然你没意见,咱们支部就算通过了,我就回去准备。”
  武云英刚出门,郭野霍地坐起来,骂道:“这是什么党的干部?简直是整人的魔王!”
  在接到县四清工作团对石大夯问题批复的那天晚上,武云英让韩天寿把石大夯叫到大队部训话。
  至此,石大夯在家已经闷了三个多月。除了参加训话和批斗以外,就是在家检查自己的问题。武云英既不允许他下地,也不让他参加任何会议,就这样把他晒起来,与群众隔绝起来。一开始,他觉得闲得难受,闷得喘不过气来。为此,他跟武云英干过仗,质问他为什么剥夺我的劳动权利?时间长了,也就习以为常了。他深信“肚里没病死不了人”这个哲理,对武云英会怎么进一步整他,也就没有深想。他最担心的是地里的庄稼。农民的天职就是把地种好。然而,现在干部们都在挨整,也没心思管地里的庄稼了。社员们几乎天天开会,也没空儿作物庄稼。李碾子曾偷偷找过他,说今年的小麦只浇了一遍返青水,棉花没种够亩数,他很是着急。小俊劝他:“既然人家不让你管了,就没了你的责任,何必操这么多心!”他想想也是。可他就是放不下心啊!
  吃过晚饭,工作队的胖刘和贫协的韩老虎一块儿来家里找石大夯,以命令的口气通知他:“吃饭后立马到大队开会。”
  小俊感到莫名其妙,问道:“开什么会呀?”
  “去了就知道了。”韩老虎扔下这么一句走了。
  小俊知道没什么好事,就嘱咐大夯多吃点儿。大夯不以为然地说:“他们还能把我吃了?”
  他十分坦然地来到大队。原以为和往常一样,一进门就大喊一阵口号。今天这院里却十分安静,进门后才见在座的只有武云英、郭野、韩天寿和韩老虎四人,就找个地方坐下。韩老虎大喝一声:“起来,你没资格坐下!”他只好又站起来。
  武云英在一旁慢悠悠地吸着烟问:“石大夯,知道今天叫你来干什么吗?”
  石大夯把脑袋一别,心里骂道:“屁话,我怎么会知道!”
  武云英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说:“县委四清工作团对你的处理决定下来了,现在向你宣布。”说着,把手里那份文件打开,一板一眼地念起来。
  石大夯听着,立时脑袋就炸了,发疯似的蹦起来,质问道:“凭啥开除我的党籍?凭啥给我戴坏分子帽子?这些问题根本不存在!”
  “这些问题不存在吗?”武云英反问,“你没吊打过贫下中农吗?”
  “我打的是贫下中农的败类。”石大夯毫不隐瞒地说,“他们哄抢代销点,我就对他们不客气!……”
  韩老虎发狠地说:“你那是打击贫下中农!”
  韩天寿训斥说:“石大夯,把态度放老实点儿!”
  武云英洋洋得意地说:“石大夯,你的问题条条俱在。你要正视自己的罪行,老老实实接受改造。”
  韩天寿接着说:“大夯,你支持单干这是事实吧?”
  石大夯不言语了。一提这事他就想到李能三。开始办社,李能三确实很顽固,说啥也不入社。因为政策强调自愿,他就没有强迫他入。后来李能三觉得单干太孤独,要求入社。他拿到支委会上讨论过两次。韩天寿说:“咱这社又不是大车店,想入就入呀,没门儿!”因韩天寿坚决反对,党支部通不过,就把这事撂下了。现在想起来,觉得对不起李能三。好不容易他有了入社的要求,却没把他吸收进来。他愧疚地说:“我对不起李能三。”
  韩天寿又问:“你觉着还有什么问题不实?”
  “我没有怂恿家里人偷过队里的东西。我敢用良心保证。”
  韩老虎讥讽道:“良心多少钱一斤?你家里人既然没偷过东西,那年你娘为什么游街?”
  一提起这事,石大夯就对韩天寿恨得咬牙切齿。老娘为救爹的命,到地里掐了几穗谷子,竟让她老人家游街!他发疯似的吼道:“你他妈的不是人!”
  武云英看着石大夯愤怒的样子笑了。他以胜利者的姿态,不紧不慢地说:“石大夯,我们对你的问题,一个个都是认真查证过的,都有充足的证据。”说着,他拿起那份文件送到石大夯面前,“你看,这是县四清工作团的红头文件,可不是那个人随便捏造的。”
  石大夯傻了似的看着那文件,越看心里火气越大。他忽地站起来,愤怒地吼道:“我抗议,这是诬蔑,是陷害!”他气愤到极点,右手哆嗦着指着武云英的鼻子,“你有权力撤销我的职务,可没权力开除我的党籍!我是在部队入党的。就你凭空捏造的这些所谓问题,开除我党籍没门儿!你还把我推到阶级敌人那边去,真歹毒啊!我要上告!……”
  武云英得意地笑了:“石大夯,不服可以上告。但我警告你,那更说明你顽固透顶,死抵硬抗,会罪加一等的!”
  “我豁上这条命,也要去告你!”石大夯吼叫着,扭身要走。
  韩老虎上去抓住他的脖领子,抒他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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