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世纪的改革变迁: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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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世纪的改革变迁:世道-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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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大夯双眉一蹙,刚要训斥小俊,月萍拦住。她对小俊说:“嫂子,别对我这样好吗?俺俩啥事也没有,你别瞎嘀咕了。”
  月萍转身走了。大夯压住内心的火气,对小俊说:“咱也回家吧。”
  小俊没有理睬大夯,冲着月萍远去的背影大声喊起来:“你给我躲得远远的!”
  石大夯望着她那铁青的面孔,无奈地“唉”了一声。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不说话。一进家门,小俊就发作起来:“你是不是专门在那里等这狐狸精啊?”
  大夯不愿争执,坐下卷着烟,“随你怎么说吧。”
  “好汉子敢做敢当,为什么不敢承认?”小俊在激他的火。
  大夯气愤地说:“你是无中生有,凭空想象。我们什么事都没有,我承认什么?”
  小俊也不示弱:“你是不是故意气我?我知道你为什么烦我!”
  石大夯冷冷对回敬一句:“知道就好,你总算有自知之明了。”
  “你觉着挺革命的吧?其实是认死理的一根筋!”
  石大夯不知她在说啥,愣了一下说:“噢,我倒要好好听听,我怎么一根筋了?”
  “报产量你干嘛不顺着走,顶领导你傻不傻?全公社就显着你了!”
  “别人干错事,你叫我跟着跑?”
  “打顺风旗省心省力不挨尅。”
  石大夯明白小俊的意思了,烦躁地说:“你少掺和我的事。你要一掺和,就给我帮倒忙,添乱子。”
  “我的话你总当耳旁风。那个狐狸精的话,为什么你就那么爱听!”
  石大夯火了,“你给我住嘴!”
  “我是为你好,为咱这个家好。”
  “小俊,你少烦我,就是对我最大的关心和照顾。看来刚才月萍对你说的话白说了。”
  一提月萍,小俊的火气又窜起来,“她那是放屁!”
  “小俊,你张嘴狐狸精,闭嘴说放屁,这是何苦?侮辱别人也在糟践自己。”
  小俊把嘴一撇,嘲弄地说:“瞧瞧瞧,又心疼那狐狸精了吧。”
  石大夯气得摇摇头,扭身屋里去了。
  石大夯知道,跟韩天寿的分歧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他要采取措施保护乡亲们的利益。于是,连夜召开会议,让各生产队借着大跃进的名义突击盖队部、牲口棚、饲草棚、仓库和农具棚,而且一律卧砖到顶,白灰捶顶,一座座都盖成砖窖似的四合院。
  石大夯勤俭办社是出了名的。为了积累资金,扩大再生产,他事事抠门,一分钱也舍不得花。现在却要盖这么多房,不知怎么想的。有人不解地问大夯:“支书,你疯啦?不过啦?这得花多少钱呀!”
  他也开始长心眼了,不肯轻易袒露自己的胸怀,神秘地笑笑说:“现在不是讲大跃进吗?咱也来它个基本建设大跃进。”
  他那神秘的笑泄露了天机。有人凑到他的耳朵上,悄声问:“是怕把咱们社的财产充公吧?盖起这房子,他们横是搬不走,是不是?”
  大夯的心思逃不过鲁子凡的眼睛。批评他,“你这是本位主义。”
  “我思想落后,风格不高。”大夯坦诚地说,“我当的是东堤下大队的支书,就得为东堤下大队的社员着想,管它什么主义呢。”
  尽管这样,他也没能顶住公社刮起的共产风。一天,公社打电话下通知:“明天早晨,你们大队去两辆拖拉机支持桥头村灭茬耕地。”
  韩大有把通知告诉石大夯。大夯生气地说:“咱们的麦茬地还没耕完,为什么去支持他们!你告诉公社,没空儿。”
  韩大有如实地给公社打电话。公社赵秘书又把球踢过来:“你告诉大夯,这是公社党委的决定,必须执行。”他放下电话,又不放心,叮嘱说,“大有,通知我给你下到了,如果不办,由你负责!”
  韩大有不敢承担责任,赶紧又把这话传给大夯。大夯一听就恼了,亲自给赵秘书打电话:“这是平调,俺就是不去,你爱咋办就咋办吧!”
  赵秘书的口气更硬:“你不听指挥,就带上铺盖卷儿来公社反省。”
  真是岂有此理!石大夯怒气冲冲地把电话一摔,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人民公社条例》上明明写着“三级所有,队为基础”,怎么能随便调用俺们的拖拉机呢?
  石大夯就是石大夯。他的骨头没有那么软,硬是把赵秘书的话扔在了脑袋后,也没有背着铺盖去公社反省。公社副书记郭松可气坏了,和赵秘书骑上车子就到东堤下大队来了。一见石大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指责大夯说:“你也太不像话了!公社党委的指示你竟敢不听,想搞独立王国呀!要知道,这是共产党的天下!”
  郭松暴跳如雷,并没有把大夯吓住。他理直气壮地说:“中央明文规定,‘三级所有,队为基础’。这拖拉机是俺们大队的,公社有什么权力随便调用!”
  大夯说得有理有据,问得郭松张口结舌。他理屈词穷,气急败坏地说:“不管哪个大队的,都是红星公社的。你凭什么不让调?你这支书简直没有王法了,驮着铺盖到公社反省去!”
  石大夯见郭松如此蛮横,气不打一处来,“你甭动不动就叫驮着被子去公社反省,我不怕!”
  郭松见大夯有恃无恐,自己有些下不了台。黑虎着脸压他:“你还想当这支书不?”
  “你撸了我更好,我还不想干呢。”大夯说罢,扬长而去。
  石大夯真的不干了,气得他撂了挑子。他想找鲁书记诉诉冤屈,鲁书记却被安排到地委党校学习去了,传说他思想跟不上形势。
  石大夯的抵制并没有挡住公社的瞎指挥,也没挡住平调风。鲁子凡走后,公社全面工作由公社主任郑山河主持。这位年轻干部,心强好胜,干得更左。韩天寿为讨好这位郑主任,亲自把拖拉机送到了桥头村。
  石大夯见韩天寿在瞎折腾,觉得挑子撂不得,于是又干起来。
  过了两天,公社赵秘书又打来电话:“通知全体社员,今天晚上夜战,深翻土地。”
  石大夯说:“俺村的地都用拖拉机耕了。”
  “耕了也得再深翻一遍,县里晚上来检查,要看‘光膀化’。”
  “光膀化”也是大跃进时的一种特殊现象。不管干什么活,也不管什么季节,全体男劳力都要脱光膀子干活,以示干劲大。石大夯一听就烦了,倔倔地说:“这纯粹是走形式!”
  “形式该走也得走。”赵秘书霸道地说,“大跃进嘛,就得白天红旗飘,晚上红灯照。不管你干多少活,要的就是这种气势。”
  隔了没两天,赵秘书又打电话来:“公社通知,限三天完成夏种。”
  石大夯说:“现在地旱得冒烟儿,播上也出不来苗。俺们正浇地哩。”
  “把浇地停下来,播种。”
  “这简直是瞎指挥。”
  “瞎指挥,也得听。”
  为了保证夏播质量,石大夯央求说:“俺们是流水作业,浇一块儿,耕一块儿,种一块儿,行吗?”
  “不行!”赵秘书武断地说,“这是县委的统一要求。”
  石大夯就是这样挺着脖子硬顶,结果也没顶住,浮夸风、平调风、瞎指挥风越刮越烈……
  天刚擦亮,韩天寿就来敲李碾子家的门子:“碾子,碾子!”
  李碾子从梦中惊醒,没顾上穿衣服,光着脊梁就出来了,眼上还沾着眵目糊。他揉着惺忪的眼睛问:“谁呀?这么呜儿喊叫的!”
  “你看什么时候了,还睡懒觉!”
  李碾子一看是韩天寿,没好气地说:“刚迷糊一会儿,你就来闹腾,也不说昨天晚上什么时候睡的。”
  这些日子民兵们确实够累的。前几天,韩天寿以大队长的身份到县里参加了一个现场会,参观了一棵棉花王。那棉花王足有两米高,给它搭了一间玻璃房子,上面长了一百二十九个桃儿,确实少见。他也想仿效,创造个奇迹,回来后也培育了一棵棉花王。为让那棵棉花长成树,就在棉花上打葡萄糖。大夯说这是糟改年景,瞎胡闹。韩天寿不听,结果那棵棉花烂死了。
  这一手没成功,韩天寿又别出心裁地搞山药卫星田。让三队划出二亩地,插上一块木牌子,上面写着“卫星田,亩产十万斤。挂帅人:韩天寿。”人们看了直摇头,觉得这事太玄乎。他不以为然地说:“这是外地的成功经验。”为了山药放卫星,他就织民兵打狗,熬狗肉汤一棵一棵地浇。这狗肉汤倒是有劲儿,山药秧子猛蹿,蔓子都长疯了,山药却小得像手指头。人们讽刺韩天寿:“山药能不能长十万斤不敢说,这秧子长十万斤没问题。”
  大夯见天寿把劲使歪了,告诫他:“干点儿实事吧,别让瞎折腾了,趁着眼下天热,搞点高温积肥,秋后麦子铺底肥。”韩天寿也觉着这些日子白忙活了,没法向公社郑主任交待,就满口答应了,以青年为骨干成立了积肥突击队,并提出 “大干半月,积肥千车”的口号。
  为了搞好积肥,公社提出大搞拆炕、掏厕运动。口号是“户户换新炕,院院安尿缸,队队建肥厂”。李碾子带领民兵们连续干了几昼夜,简直要累趴下了。
  韩天寿说:“今天早晨分头到户里去检查,看看还有多少老炕没拆,有多少户还没安尿缸。”
  李碾子一听这事就怵头:“大队长,人们对这事挺反感,拆了炕队里又不给盘,谁愿折腾这个呀!”
  “你就对社员们说,这是政治任务,凑合着在地上睡吧。”
  “睡地上病了怎么办?”李碾子说,“再说,叫各家各户弄尿缸攒尿,人们都不习惯。妇女们撒尿,还得把屁股撅起老高,要不就溅一腚……”李碾子说着,不由地哧哧笑起来。
  韩天寿怕他打退堂鼓,坚定地说:“有困难也得弄,攒尿是政治任务。”
  韩天寿虽然这么说,也觉得这积尿肥的任务难办。用尿缸攒尿,甭说动员别人,何春秀就搞不通,那天骂了一顿:“管天管地,管不着拉屎放屁。连皇帝老子都不管的事,你都要管,真是闲得没事干了!”他想也是,老辈子就是一家一个茅坑,屎尿就没分开过。现在硬叫人们把尿单独分开,还要攒着过秤,不知这是谁出的馊主意!
  发牢骚归发牢骚,任务还得完成。在急难之中,李碾子出了个主意——成立一个撒尿专业队。韩天寿觉着主意不错,就让李碾子专抓。李碾子咧着嘴说:“叫我抓?春秀又该骂我了。”
  “你就抓吧,不让她知道。”
  李碾子没办法,就以男民兵为骨干,成立了个三十人的撒尿专业队。
  那天吃过早饭,李碾子就招呼专业队到大队部集合。每人发一个茶缸子、一个小盆子。大伙儿一个个大眼瞪小眼,谁也猜不出用这个干什么。
  韩天寿上前训话:“为了粮食增产放卫星,上级提出要大搞积肥,而这肥料当中最有劲的是尿素。尿素咱们县不产,到外地买又挺贵,所以公社就提出让社员们攒尿。推行这项工作有阻力,我们民兵就要带头打头阵。今天把大家叫来,就是要在撒尿上放卫星!”
  人们不由地哧哧笑起来:“咱们这不是成了造尿机器了吗?”
  “想尿,肚里没有,也尿不出来呀。”
  “要说撒尿,还是让妇女们来。她们的下口儿大,撒尿哗哗的,尿得特别多。”
  大家觉得滑稽,乱说怪话。李碾子赶紧维持秩序:“大家严肃点儿,这是政治任务。完不成任务,不许回家。”
  人们不再笑了。韩天寿说:“不能叫撒尿机器,咱们是积肥专业队。”
  李碾子接腔说:“也是特殊的化肥厂。给大家发的小盆子,就是用来接尿的。”
  韩天寿说:“你们的任务,就是使着劲地尿。尿得越多,对革命贡献越大,挣工分也越多。今天看谁能放出一颗撒尿卫星!”
  人们再也憋不住了,噗地笑出声来。接着话匣子也就拉开了:“这年月,净出稀罕事,撒尿也成立专业队。”
  “这活倒不赖,不下地,不挨晒,还照样挣大工分。”
  “大家先别说怪话。我们的任务是艰巨的。”韩天寿说,“今天的任务是每人尿二十斤,超产一斤奖励二分工……”
  “尿二十斤,小菜一碟儿,就是一百斤,我也能尿出来!”老鼠旦打断韩天寿的话。他是老鼠四的老生儿子,从小尿炕出名。他这么一吹,人们的目光就都转向了他。二楞子问:“老鼠旦,你有啥仙法尿这么多?”
  老鼠旦摇晃着脑袋,成竹在胸地说:“要想多撒尿,必须有原料。”
  “原料?造尿用什么原料?”
  “喝水呗。”
  答案竟如此简单,又把人们逗笑了。碾子接腔说:“老鼠旦说得对,要想多撒尿,就得多喝水。这茶缸子就是发给大家喝水用的。今天大家敞开肚皮喝!”
  “这回咱们真的变成造尿机器了!”
  人们的表情是杂复的。有的像受了莫大污辱,脸上红红的。有的摇头,哭笑不得。
  正在这时,罗香香领着几个妇女挑来几担水。韩天寿分给她们的任务是往这里送水。水要不停地烧,不停地送。对她们谎说大队在这里开会,需要水多。
  罗香香放下水桶就走。二楞子拦住她,“香香婶子,别走呀!”
  罗香香问:“有事吗?”
  “参加俺们的比赛吧,你保准得第一。”
  罗香香一本正经地问:“这里在搞什么比赛呀?”
  “撒尿。”二楞子说,“你的下口儿大,准能夺冠军。”
  罗香香那脸一下子红得像猪肝,骂道:“你个兔崽子,净胡说八道!”说着,就去打他。二楞子一边躲,一边说:“香香婶,我不是骗你,是真的。”
  “那叫你娘来吧,你娘那臊X还大,一天就能尿一瓮!”说着,一阵风似的走了。
  李碾子见担来了水,造肥就要开始。鼓动说:“今天大家尽管敞开肚皮喝,喝得越多,成绩越大。”
  “那是当然。”二蛤蟆说,“领导带个头。”
  二蛤蟆将了李碾子一军,韩天寿顺水推舟地说:“那你就带个头。”
  李碾子不好意思推脱,就说:“咱们一块创造奇迹吧。”
  一场别开生面的比赛开始了。每人都抱着个瓷缸子喝水,有的嫌水烫,使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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