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的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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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的哲学-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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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的狗,欺侮你张太爷!”
  他找了一块土松的地方,轻轻的磨鞋底。然后慌忙的往家里奔,怕黑夜里遇见路劫。他倚仗着上帝,财神,土地的联合保佑!平安到了家,一点东西没吃,只喝了一气凉水。把银票数了三四回,一张一张的慢慢的放在箱内,锁上,把钥匙放在衣袋内。然后倒在床上睡他的平安觉!
  …………
  孙守备叫赵四送王德回家,王德只是呆笑。赵四把王德用绳拦在洋车上,送他回家。
  孙守备和李静坐了一辆马车回德胜门外。
  李山东帮助孙八算清了账一同回家。李山东看着孙八进了门,然后折回铺子去。
  孙八进了街门没话找话说:“小三,小四!还没睡哪?”“啊!爹回来了!你娶的小媳妇在那儿哪?给我瞧瞧!”小三说。
  小四光着袜底下了地,扯住孙八向衣襟各处翻。然后问:“你把小媳妇藏在那儿啦?”他平日与孩子们玩耍的时候,“娶姑娘”,“送姐姐”,都是一些小布人,所以他以为他爹的小媳妇也是一尺来高的。
  “别闹!别闹!你妈呢?”孙八问。
  “妈在屋里哭哪!都是你这个坏爸爸,娶小媳妇,叫妈哭的象‘大妈虎子’似的!坏爸爸!” 
  
第四十二
  庆和堂,孙、张办喜事的第二天,孙守备早晨起来去开街门。门儿一开,顺着门四脚朝天的倒进一个人来。“喝!我的老头!开门不听听外面有打呼的没有哇。”赵四爬起来笑着向孙守备行了一礼。
  “赵四,你怎么这样淘气,不叫门,在这里睡觉!”孙守备也笑了。
  “叫门!我顶着城门来的,天还没亮,怎能叫门?所以坐在这里,不觉的作上梦了。”
  “进来!进来!”
  赵四跟着孙守备进了外院的三间北屋,好象书斋,可是没有什么书籍。
  “你该告诉我龙家父女的事了!”孙守备说。
  “别忙!老头儿!给咱一碗热茶,门外睡的身上有些发僵!”孙守备给了赵四一碗热茶,赵四特卤特卤的一气喝完,舒展舒展了四肢,又拍了拍脑门。“得!寒气散尽,热心全来;老头儿咱要说了!”
  “说你的!”
  “龙树古欠老张的钱是真的。老张强迫老龙卖女儿还债是真的。八爷出一千多元买龙凤也是真的。只有龙树古卖女儿是假的。他不能卖他的女儿,可是老张的债是阎王债,耽搁一天,利钱重一天,所以他决定先还清老张,再和八爷央告,这是他的本意,据我看他不是坏人。”
  “他们逃到那里去?”孙守备问。
  “他们没逃,他们专等见八爷,或是你,老头!”“无须见我,你去和八爷说,叫龙树古写张字据分期还钱,不必要利息!你看这公道不公道?你办得明白吗?”“我明白!老头!别人的事我办的明白干脆,就是不明白咱自己的事!”
  一阵敲门的声响,赵四跑出去:“找谁?我是赵四!这是孙老头的家!”
  “四哥,我和我叔父来了!”
  赵四并不问孙守备见他们不见,毫不怀疑的把他们领进来。快到屋门他才喊起来:“老头!有人来了!”
  李老者扶着李静,慢慢的进屋里去,深深的向孙守备行了一礼,没有说什么。
  “姑娘你好了?”孙守备问李静。
  “我好了!叔父和我特来谢谢你的大惠,只是他与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李静说。
  “姑娘,不用说别的!我自己的女儿要是活着,现在比你大概大两三岁,也是你这么好看,这么规矩。她死了!我看见你就想起她!”孙守备看着李静,心中一阵酸痛,泪流下来了!李静不由的也哭了!
  赵四用脚尖走出去。他不怕打仗,只怕看人哭。“姑娘!”孙守备拭着泪说:“你们叔侄此后的生活怎样?”
  李静看了看她的叔父,李老人微微向她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由的脸红了。
  “孙老者!”李老人低声的说:“以往的事我们无可为报,也没有可说的,以后的事只看我们叔侄的命运罢!”“老先生!”孙守备很诚恳的对李老人说:“我明白你的高傲,现在呢,我决不是为你,自然也不是为我;我们年纪都老了,还希望什么不成?可是我们当为姑娘设想。怎样安置她是唯一的问题。”
  李老人一声没言语,李静呆呆的看着两个老人,没有地方插嘴。
  赵四只进来了,一边腋下夹着小三,那一边夹着小四,两个孩子用小手指头刺赵四的膈肢窝,赵四撇着大嘴哈哈的笑,两个孩子也笑的把脸涨红象娇嫩的红玫瑰花片。这是小三,小四头次见赵四,好象赵四有一种吸引力,能把孩子们的笑声吸引出来。赵四的脸在孩子们的小黑眼珠里是一团笑雾蒙着,无论怎么看也可爱,可笑。
  赵四把两个孩子放在地下,孙八跟着也进来。孙八看看叔父,看看李静,脸上红了两阵,羞眉愧眼的坐下,连一声“辛苦”也忘了说。
  “八爷!”孙守备对孙八说:“龙家的事我都告诉了赵四,你们快去办。”
  “就是!”孙八点了点头。
  李老人立起来,向孙家叔侄行了一礼,然后对孙老者说:“改天再谈”!
  李静扶着叔父慢慢走出来,孙家叔侄只送到院里。“这位老人颇文雅呢!”孙老者对他侄子说。
  “就是!”孙八说。
  “也很自尊!”赵四说。
  “就是!”孙八又说。
  “赵四!”孙守备向赵四说。“你自己的事怎样?”“事全是人家的,我永远没事!”赵四回答。
  “你吃什么呢?”
  “拉车!饿不死!人家不愿意去的买卖,咱拉!人家不敢打的大兵,咱敢!我倒不能饿死,只怕被人家打死;可是打死比饿死痛快!”赵四得意非常,发挥自己的心愿。跟着拍着嘴学蛤蚂叫唤,招的小三,小四跳起脚来笑。
  “这么着,”孙守备说,“你真到过不去的时候,你找我来,我现在什么也不敢给你!”
  “哼!老头儿!咱平生没求过人!我要来看你,是我有钱的时候!别的,不用说!老头儿!咱们心照罢!”“赵四!你是个好小子!八爷!你同赵四去办龙家的事罢!”“就是!叔父!”
  “你别走!别走!”小三,小四拉着赵四不许他出门。“你们等着我!我去给你们拿小白老鼠去!这么小!”赵四用拇指控着食指的第一节比画着说。
  小三,小四松了手,赵四一溜烟似的跑出去。 
  
第四十三
  王德自从被赵四送回家,昏昏沈沈的只是傻笑。饭也不吃,茶也不想,只整瓢的喝凉水。起初还扎挣着起来,过了两天头沈的象压着一块大石头,再也起不来。终日象在雾里飘着,闭上眼看见一个血淋淋的一颗人头在路上滚,睁开眼看见无数恶鬼东扯西拉的笑弄他!醒着喊:“静姐,不用害怕!
  刀!杀!”睡着喊:“老张!看刀!杀!人头!……”
  王老夫妇着了慌,日夜轮流看着儿子;王夫人声声不住的咒骂李静,王老者到村中请了医生,医生诊视完毕,脉案写的是:“急气伤寒,宜以散气降毒法治之。”下了几味草药,生姜灯心为引。嘱咐王老者,把窗户关上,服药之后,加上两床棉被,手心见汗,就算见效。王老者一一的照办,不料王德的体质特别,药吃下去,汗也没出,气更大了:把两床棉被一脚踢下去,握着枕头,睁着血红的眼睛,说:“往那里跑,杀!”
  医药不灵,第二步自然是求神,所谓“先科学后宗教”者是也。于是王夫人到西直门外娘娘庙烧香,许愿,求神方。神方下来,除香灰大葱胡用阴阳水服用之外,还有一首小诗:“万恶淫为首,百善孝当先。欲求邪气散,当求喜冲天。”
  王夫人花了五个铜元的香资求娘娘庙的道士破说神方上的启示。道士说:“邪气缠身,妖狐作祟,龙凤姻缘,灾难自退!”
  王夫人虽不通文理,可是专会听道士,女巫的隐语,因为自幼听惯,其中奥妙,不难猜度。于是她三步改作两步走,跑到家里和丈夫商议给儿子娶妻以冲邪气。王老者自然不敢故违神意,咬着牙除掉了三亩地,搭棚办喜事。为儿子成家,无法,虽然三亩地出手是不容易再买回来的!
  娶的是德胜门关外马贩子陈九的二女儿,真是能洗,能作,能操持家务!而且岁数也合适,今年她才二十七岁。由提亲到迎娶,共需四十八点钟。王家是等着新娘赶散邪气,陈家是还有四个姑娘待嫁,推出一个是一个,越快越不嫌快。
  王德迷迷忽忽的被两个头上全戴着红石榴花的老妇人扶着,拜了天地入洞房。
  果然,他一来二去的清醒过来。看见身边有个大姑娘,把他吓了一跳,喊起来:“妈!妈!快来!”
  “来了!我的宝贝!你可知道叫‘妈’了!你个倾人的货!”王夫人看见儿子明白过来,又是哭又是笑。
  “她是谁?”王德还是坐不起来,用手指着陈姑娘。“她!我的宝贝!不亏了她把你的邪气冲散,你就把我倾死了!”说着王夫人又落下泪来。“她是你的媳妇!”王德眼前一黑,喉中一阵发甜,一口鲜血喷在被子上,两眼紧闭,脸象黄蜡一般。
  “我的宝贝!王德!王德!你可别要妈的命啊!王德!”王夫人哭成泪人儿一般,陈姑娘也立在一旁落泪,而不敢高声的哭,就是哭也不知道哭什么好。
  王老者跑进来也吓呆了,只能安慰着他们说:“淤血吐出来就好了!去!沏白糖水,灌!”
  王德慢慢的还醒过来,不知是糖水的功用,还是什么,他身体弱的起不来,半个多月才渐渐的坐起来。
  拿水拿饭,以至于拿尿壶,陈姑娘本本分分的伺候王德。他起初还不理她,而她低声下气的作,一毫怨怒都没有。王德不由的心软起来,开始与她说活。王夫人听见小两口说话,心中笑的她自己也形容不出来。
  家庭间要是没有真爱情,可以用魔术替代之!聪明的中国人的家庭制度永远不会衰败,因为他们都会耍魔术。包袱里,包袱面,无有夹带藏掖,说变就变,变!王德就是包袱底下的那只小白兔,那只小花耗子!至于她,陈姑娘,还不过是一个张半仙手指缝夹着的小红豆!及至他明白了他是小白兔,他还不能不承认他与她小红豆,同是魔术家的玩物;因为怜爱她,安慰她,谁叫同是被人耍的材料呢!你要恨她,离弃她,除了你真能战胜一切魔术家,她又何曾甘心在包袱和指缝之间活着呢!
  王德渐渐复了元气,家庭间倒也相安无事,他到前门外把行李取回来,又到报馆去看蓝先生,蓝先生依然不见他;于是他死心踏地的帮助父亲作地亩中的工作,不敢再冒险去进城找事。再说,现在他不是要为自己活着了,是要对妻子负责了,还敢冒昧着干吗?而浪子回头,青年必须经过一回野跑,好象兽之走圹。然后收心敛性的作父母的奴隶,正是王老夫妇所盼望的!
  对于李静,他没有忘她,然而不敢去见她,也不敢想她;他已有了女人,他应当对他已有的女人负责!他软弱?难道陈姑娘不可怜?因为她的可怜而牺牲了真的爱情?无法!谁叫你事前无勇,事后还有什么可说的!
  李静呢?听说王德结了婚,只有听着!她只有一天消瘦一天,这是她所能作到的,别的?…… 
  
第四十四
  “姑娘,你自己的事还要留心啊!你知道妇女一过了年青的时候,可就……”龙树古对龙凤说。
  “我明白!父亲!不过,我立志等着李应!”龙凤很坚决的说。
  “可是他到那里去?是生是死?全不得而知!就是他没死,为什么他一封信也不给你写,这是他爱你的表示吗?”“给我写信不写,爱我不爱,是他的事;我反正不能负他,我等着他!”
  “那么你不上奉天去?”龙军官有些着急的样子。“我在这里等着他!”
  “那就不对了,姑娘!奉天的工作是上帝的旨意!上帝选择咱们父女到奉天去,难道我们不服从他吗?”龙凤眼含着泪,没有回答。
  “再说,”龙军官接着说:“上奉天并与等李应不冲突,你可以在奉天等他呀!我们的事是私的,上帝的事是公的,我们不能只顾自己而误了上帝的事业!”
  “上帝的事业与人们的爱情有同样的重要!我知道李应什么时候回来,他回来而我走了,我们何年再能见面?父亲,你上奉天,我依旧在这里,难道你不放心?”
  “我是不放心!自从你母亲死后,我寸刻离不开你!我要不为你,何苦受这些罪?”
  他们父女全低着头落泪,待了半天,龙凤问:“要是我出嫁了,还能和父亲一处住吗?”
  “那是另一回事,出嫁以前我不能离开你!姑娘别傲性,你再听一回父亲的话,那怕只此一回呢?”
  怎样新的人也不会把旧势力铲除净尽,主张“非孝”的家庭革命者可以向父母宣战,然而他受不起父母的央告,软化;况且父母子女之间的爱情,有时候是不能以理智判断分析呢?龙凤无法!她明白什么是“爱”,可是她还脱不净那几千年传下来的“爱”的束缚——“爱”是子女对父母的孝敬!
  龙树古受华北救世军总部的委派,到奉天立支部宣扬福音,所以他们父女有这一场的小冲突。龙树古已与孙八说妥还债的办法,而到奉天去的原因的一个,听说是到奉天可以多挣几块钱。
  龙凤的苦处已非她一颗珍珠似的心所能容了!她怀疑了她的父亲,到底他的一切设施,是不是为她?她把李应丢失了,设若李应没有走,她的父亲是否真意的把她给李应呢?她向来对于父亲非常亲爱,今日忽然改变?她真的爱李应,将来她的父亲要是迫她嫁别人呢?……她看不清楚,想也想不明白,她怀疑她的父亲,可是她还不敢不服从他。……教会中开欢送会,欢送龙家父女。祷告,唱诗循序作过,一位华北总会派来的军官致词,大意是:“信着上帝的支配,救世军布满全球;凭着我们的信力,驱逐一切魔鬼!去了私念,戴上上帝的衣帽;舍了生命,背起耶稣的苦架。牺牲了身体,寻求天国的乐趣!……这是龙家父女的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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