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灭(中)〔法〕巴尔扎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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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灭(中)〔法〕巴尔扎克-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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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勃罗拉一年有两万进项,大街上的编剧都有票据在他手里,把他当做钱庄老板,在他那儿开着一个往来户。编剧拿到的戏票,专门请客地送票,都能卖掉变钱。 这样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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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归勃罗拉经销。 告诉你,统计学很有用处,只要你不滥用的话;我们不妨统计一下。每家戏院每晚发出五十张送票,一天就是二百五;票价统扯两法郎,勃罗拉每天上花一百二十五法郎向编剧收进票子,还能够净赚一百二十五。 单靠编剧手中的戏票,勃罗拉每月差不多有四千法郎进账,一年就是四万八。 假定损失两万,因为他的票子不能全部卖完……“

    “为什么呢?”

    “啊!

    除了不保留座儿的送票,还有群众直接向戏院买的票子。并且定座权始终操在戏院手里。有些日子天气很好,但戏码不好。 因此勃罗拉在这桩生意上也许只赚三万一年。 除此以外他还有一种企业,叫做鼓掌队。 佛洛丽纳和柯拉莉都是他的主顾;她们要不送他津贴的话,每次上场下场哪里来的掌声!“

    卢斯托一边上楼一边轻轻地向吕西安解释。吕西安发现每个角落都有金钱的影子,说道:“巴黎可真是一个怪地方。”

    一个着装整洁的女佣人带两位记者去见勃罗拉。 戏票商面对着一张有拉盖的大书桌,坐在写字椅上,见了卢斯托站起身来。 他穿着灰色厚羊毛外套,有鞋罩的长裤,大红的软底鞋,真脱象个医生或者诉讼代理人。 吕西安看出他是平民出身的暴发户:一张俗气的脸,灰色的眼睛很狡猾,一双手用来鼓掌正合适,肤色说明他过惯放荡的生活,象屋顶淋惯雨水一样,头发花白,说话的声音很沉闷。他说:“你准是为佛洛丽纳小姐来的,这位先生则是为柯拉莉小姐。”又对吕西安说:“我对你很熟悉。 先生,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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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竞技剧场的地盘我买下了,一定会替你情人帮忙,如果有人捣乱的话,会预先通知她的。“

    卢斯托说:“亲爱的勃罗拉,你的好意,我们当然接受,不过我们是为戏院的送票来的,包括大街上所有的戏院。 我是以总编辑身份拿的票子,这位先生是专往跑戏院的记者。”

    “对,斐诺的报纸出让了,这笔生意我知道。他混得不坏,斐诺。 本星期末我请他吃饭。 你们要是肯赏光的话,不妨带你们的女伴一块儿来。 大家开怀畅饮,闹他个通宵。 客人有阿黛尔。 迪皮伊,杜康热,弗雷德里克。 迪珀蒂。 梅雷,还有我的情妇米约小姐,咱们要玩得痛快,酒也喝得痛快!”

    “杜康热大概手头很紧,他输了官司。”

    “是的,他向我借了一万法郎,等《卡拉》那出戏叫座以后再还我;所以我拼命捧场。杜康热有才气,有天分……”吕西安听见这家伙赏识作家的文才,只道是做梦。 勃罗拉显出内行的样子对吕西安说:“柯拉莉进步了,只要她脾气好,我一定暗中帮忙,不让她第一天在竞技剧场登台遭人暗算。 我可以安排一批衣冠端整的人坐在楼厅上,笑嘻嘻地交头接耳,引起观众的彩声。 替女人捧场,这是一个办法。 我喜欢柯拉莉,她心肠善良,你也该满足了。 嘿!不管是谁,只要我高兴,都可以叫他一个斤斗栽下来……”

    “咱们先把戏票生意谈妥了吧?”卢斯托说道。“行!

    每个月月初我会到这位先生府上去拿。先生是你的朋友,我对他跟你一样对待。你有五家戏院,三十张票子,大约合到七十五法郎一月。或许你要预支一些吧?“戏票商回到书桌旁边,打开抽屉,里面装得全是现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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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斯托说:“不用,不用了,我们留着这笔钱防饥荒……”

    勃罗拉对吕西安说:“先生,这两天我要去和柯拉莉商量正事,我们一定谈得可以。”

    勃罗拉的办公室里有一口书柜,挂有版画,摆着体面的家具,吕西安看着很诧异。 他穿过客室,发觉陈设既不寒伧,也不太奢华。 最讲究的是饭厅,吕西安因此说奉承了几句。卢斯托道:“你不知道勃罗拉是讲究吃喝的专家。他请客的场面跟他的家私完全相符,戏文里也提到过呢。”

    勃罗拉谦逊地回答:“我的酒还不坏。”他听见楼梯上有嘶嗄的说话声和特别的脚声,便道:“啊唷!

    捧角的喽罗出场了。“

    吕西安走出来碰到一帮鼓掌队和戏票贩子,身上臭不可挡,头戴鸭舌帽,裤子快破了,外套露出经纬,一副囚犯面孔,青不青,蓝不蓝,乌七八糟,形容憔悴,留着长胡子,眼神又蛮又谄媚。 这批丑恶的家伙平时拥在大街上,白天兜售挂钥匙的链子,二十五锅子一件的金首饰,夜晚在戏院的挂灯底下拍手,总之巴黎不管什么肮脏事儿他们都干。卢斯托笑道:“这些就是罗马人!

    女演员和戏剧作家的名气就是这样来的。 他们的内幕细看起来也不比我们光彩。“

    吕西安一边回家一边回答:“反正在巴黎对什么都不能存幻想。 样样要抽税,样样好卖钱,样样能制造,连名气也不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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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 新闻记者的洗礼

    吕西安请的客人有道里阿,全景剧场的经理,玛蒂法和佛洛丽纳,卡缪索,卢斯托,斐诺,拿当,埃克托。 曼兰和杜。 瓦诺布勒太太,费利西安。 韦尔努,勃龙代,维尼翁,菲利普。 勃里杜,玛丽埃特,吉鲁多,卡陶和弗洛朗蒂纳,毕西沃。 他也邀请了们贝小团体的朋友们。 舞蹈明星蒂丽娅据说对杜。 勃吕埃不太冷淡,也出席饭局,只是没有和她的公爵同来。 此外还有几家报纸的老板,拿当,曼兰,维尼翁和韦尔努的东家。 来客一共有三十位,柯拉莉的饭厅容纳不下更多的人了。 八点左右,灯火通明,屋内的家具,壁上的花绸,供的鲜花,全都喜气洋洋,使巴黎式的那派豪华象个梦境。 吕西安眼看自己做了这个地方的主人,弄不明白这奇迹是靠的什么法术,谁的力量变出来的,只觉得说不出的幸福,得意,还充满无穷的希望。 佛洛丽纳和柯拉莉拿出女演员的手段,打扮得雍容华贵,不知有多么讲究,朝着外省诗人微笑,仿佛两个仙女特意来替他打开梦中的宫殿之门。 而吕西安也差几乎在做梦了。 几个月功夫他的生活改了样子,从极端的贫穷变成极端的富裕,而且是突如其来,变得那么快,有时他甚至心中惊慌不安,像正在做梦而明知睡着的人一样。可是面对着美丽的现实,他的眼神充满着信心,在忌妒的人说来也许是臭得意。他本人也起了变化。天天在温柔乡中消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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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肤色苍白了,眼神软绵绵,懒洋洋的,用德。 埃斯巴太太的说法,他的神气是享尽了艳福。 他因之更加俊美了。 有了爱情和经验,眉宇之间表示他对自己的威势和力量感觉很明白。他瞪着眼睛望着文坛和上流社会,自以为尽可以象主人翁一般出入。 惟有遭到患难才肯反省的诗人,认为眼前没有什么值得操心的。 顺利的事业正在使他的小艇扬帆前进,实现计划的工具听凭他调度:一个现成的家庭,一个人人羡慕的情妇,车辆马匹,还有他笔下无法估计的财富。 他的灵魂,他的心地,他的头脑,也都发生了变化,他看到这样辉煌的成绩,再也不考虑手段了。 住过巴黎的经济学家准会觉得吕西安的排场大有问题,所以我们得说明一下,女演员和她的诗人的物质享受到底建筑在什么基础之上,不管这基础是多么薄弱。 原来卡缪索要求供应柯拉莉的一些铺子给柯拉莉至少赊三个月账,可是他不出面作保。 因此,车马,仆役,全部尽情享用,好象有魔术似的,对两个只图享受的孩子毫不缺少,而他们俩也只管欢天喜地地享受。 柯拉莉挽着吕西安的手,要他先见识见识饭厅里意想不到的变化:富丽堂皇的桌面,点燃着四十支蜡烛的烛台,精致超群的点心,舍韦酒家的菜单,吕西安把柯拉莉搂在怀里,吻着她的额角。他说:“孩子,我一定成功,一定会报答你这般的深情,这般的忠心。”

    柯拉莉说:“你对此满意了吗?”

    “要是再不满意也说不过去了。”

    “好啦,你的笑容就是我的报酬,”柯拉莉说着,象蛇一般扭着身子把嘴唇递到吕西安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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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看见佛洛丽纳,卢斯托,玛蒂法和卡缪索在忙着布置牌桌。 朋友们陆续来了,因为所有的来客都自称是吕西安的朋友。 大家从九点赌到半夜。 吕西安侥幸赌博的玩意儿一样都不会。 卢斯托输了一千法郎,向吕西安借,既是朋友开口,吕西安当然不便拒绝。 十点左右,来了米歇尔。 克雷斯蒂安,费尔让斯,约瑟夫。 勃里杜。 吕西安陪同他们走到一边去聊天,觉得他们即使不显得勉强,也是冷冷的一副正经面孔。 阿泰兹正在赶写他的书,没法来。 莱翁。 吉罗为他的杂志忙着编创刊号。 小团体派了三个艺术家来,在吃喝玩乐的场合他们不像别的几个感到拘束。吕西安略微带着卖弄的口吻说:“喂,朋友们,轻骨头也会变成大策略家,你们等着瞧吧。”

    米歇尔道:“但愿我以前是看错了。”

    费尔让斯问:“你是不是在过渡期间和柯拉莉同居?”

    “是的,”吕西安装出天真的样子回答,“本来有个做买卖的老头儿迷上了柯拉莉,被柯拉莉打发了。”他又望着约瑟夫。勃里杜补上两句:“我比你的哥哥幸福,他没有本事控制玛丽埃特。”

    费尔让斯道:“现在你跟别人没什么分别了,一定会成功。”

    吕西安回答:“不论在什么情形之下,我对你们永远和从前一样。”

    米歇尔和费尔让斯互相望了望,冷笑一下;吕西安才发现自己的话说得可笑。约瑟夫。 勃里杜说:“柯拉莉真美,画成肖像可出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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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心地好,”吕西安回答,“说良心话,她纯洁得很。你就为她画个肖像吧。 只要你愿意,你画老婆子带一个姑娘去见参议员的作品,不妨拿她做模特儿,代表那个威尼斯姑娘。”

    米歇尔。 克雷斯蒂安道:“女人动了真感情都是很纯洁的。”

    这时拉乌尔。 拿当向吕西安直扑过来,亲热得不得了,抓着吕西安的手握着。他说:“好朋友,你不但伟大,而且有良心,这时候良心比天才更难得。 你对朋友真够义气。 从此我跟你是生死之交了,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星期你帮我的忙。”

    吕西安受到这样一位名流吹捧,禁不住心花怒放,带着自命不凡的神气望着小团体里的三个朋友。 捧拿当的稿子将在明天的报上发表,曼兰先给拿当看了清样,拿当才有这番表现。吕西安对他小声说:“我当初答应攻击你的时候就提出过条件,要让我自己来反驳。 我向来是你朋友。”

    吕西安回到小团体的三个朋友身边。 费尔让斯刚才听着他的话就在冷笑,现在拿当的事帮他辩白了,他因此很高兴。“阿泰兹的书一出版,我就好帮他出力了。仅为这一点原因,我也要留在新闻界。”

    米歇尔道:“你能作得了主吗?”

    吕西安假装谦虚,回答道:“只要人家还用得着我,就能够办到吧。”

    半夜前后,客人一齐入席,开始大吃大喝起来。 他们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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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西安家谈话比在玛蒂法家更放肆,谁也没想到小团体的三个代表和报界的代表志趣不相投。 那些年轻的记者出尔反尔成了习惯,早已心术败坏,当下便舌剑唇枪,交起锋来,用新闻界的骇人的理论作为诡辩的根据。 克洛德。 维尼翁主张维护批评的尊严,反对小报界专门作人身攻击的倾向,说后果是作家只会贬低自己的价值。 卢斯托,曼兰,斐诺,公开维护那个办法,报界的俗话叫作寻开心,认为这是标识一个人的才能的戳子。卢斯托说:“经得住这个考验的就是真正的好汉。”

    曼兰说:“大人物受到欢呼的时候也得有人叫骂,像罗马的胜利者一样。”

    吕西安说:“那么受到嘲笑的人都可以自认为胜利者了!”

    斐诺说:“这话不是与你自己有关吗?”

    米歇尔。 克雷斯蒂安说:“咱们的十四行诗不是理应跟彼特拉克的一样轰动吗?”

    道里阿说:“黄金(洛尔)已经帮助了一把力,帮助诗集成功。”

    大家听了这句双关语后一致叫好。吕西安微笑道:“FaciamusexperimentuminanimaVi。”

    韦尔努道:“新闻界对有些人毫不争论,一出台就送他们花冠,这样的人才霉气呢!那好比圣者被关进神龛,从此没人理睬。”

    勃龙代道:“原来尚瑟内兹看见德。 冉利侯爵一往情深地望着老婆,对他说:得了吧,好家伙,人家已经给了你了。社会上对一开场就顺利的人也会说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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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斐诺道:“在法国,成功可以制人死地。 我们彼此忌妒得厉害,只想忘记别人的胜利,叫大家也跟着把它给忘掉。”

    克洛德。 维尼翁说:“但是有矛盾,文学才会有生命。”

    费尔让斯说:“与自然界一样,生命的来源是两种原素的斗争。 有一个原素胜利了,生命就完了。”

    “政治也如此,”米歇尔。 克雷斯蒂安插上一句。“我们最近证明了这一点,”卢斯托道。“一星期之内道里阿就好销完两千部拿当的作品。 为什么?因为受到攻击的书必定有人全力保护。”

    曼兰拿着明天报纸的清样说:“有了这样的稿子,一版书还用怕销不完吗?”

    道里阿说:“读给我听听。 我离不开本行,吃宵夜也忘不了出版事业。”

    曼兰念出吕西安的得意之作,全场一致鼓起掌来。卢斯托说:“没有上一篇的话,怎么能写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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