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一坨青黑色的东西放在上面，将它们捏在一起。龙小鹰想，那坨青黑色的东西可能就是“剁生”了，就是紧连着牛胃那节肠子里面的东西，也就是快要变成大粪的草。一大头牛就只有一小节，傣族很珍贵的。
有人好奇地看着她，玉香就把糯米饭放在嘴边比划着对他说道，“吸（吃）呀！吸呀！”
“叫她也过来吃吧？”龙小鹰对岩会计说。
“有客人的时候，女人通常都不上席。来尝点这个。”岩会计把一坨青黑色的东西夹到龙小鹰碗里。
什么味道呢？龙小鹰学着玉香，把烤香了的糯米饭放在手心打扁，把青黑色的东西放在上面，再将它们捏在一起，放到嘴里嚼起来。糯米饭到是极其香滑润口，不过那坨青黑色的东西——说实在的，始终有点不习惯。
“好吃吗？”岩会计问道。
“做得太好啦！从未吃过这么好的饭菜。”龙小鹰夸赞道。
“再来尝点这个。”岩会计用筷子夹起一片黑绿色的东西递给龙小鹰，说道，“油炸青苔，我们傣语叫做‘改玉’。河里的青苔很细，需要细心洗去泥沙，沥干后让它们自然风干才能吃。”
早就听说过傣族有“油炸青苔”这道菜，一听就谗得直流口水，现在居然能吃到，可把龙小鹰乐坏了，连忙从岩会计手中接过青苔，撒上点盐巴，吃起来满嘴油香，比起刚才要舒服自在多了。
看到龙小鹰吃得很香甜，岩会计又夹了点野菜放在龙小鹰碗里，可能是野芫荽，加了点牛血拌的作料，吃了让人胃口大开。还想再吃一点，但在那个食物紧缺的年代需要的是谦让。
“有酒喝吗？问问他，甘蔗酒也行。”刮腮在龙小鹰耳旁小声说道。
“别问这事！”龙小鹰赶快制止道。
这个时候，龙小鹰才发现刮腮吃东西可是毫不客气，油炸青苔吃完了，抓起糯米饭又往口里塞。
“好吸！好吸！要知道，这些东西在我们大上海根本就见不到，很珍贵的！”刮腮用筷子夹起这个，又尝尝那个，边吃边赞不绝口地说道。
“你是从大上海来的，会吃辣的吗？”岩会计问道。
“早就习惯了，小米辣，一口一个。”刮腮边吹捧，边抓紧一切吃的机会，在他的勤奋下，为数不多的食物迅速减少，看来他要把东西吃完了才会停手。
看到刮腮不懂礼貌，龙小鹰有点着急了，这些美味食品恐怕是招待客人时才能吃到的，见他又把筷子伸向盘子里剩下的最后一坨青黑色“剁生”，赶快打了一下他的手，对他说道，“慢点！别不生素，留点给别人。”
“咦——港度！”刮腮不满意地对他说，“这些东西可是吃不到的，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吃完后给他钱和粮票不就行了。”
“谁要你的钱和粮票？人家招待我们，是看在军民团结的份上，这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有钱也买不到。”龙小鹰教育他。
看见他俩在争执，岩会计笑着说道，“没关系！喜欢就多吃点。今天准备得不够，到了‘桑堪比迈’（傣历新年）欢迎你们再来坐客，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的美酒也就酿熟了。”
哈哈哈！大家都愉快地笑起来。
夜深了，龙小鹰躺在地铺上，闭上双眼，倾听风声。一阵阵凉爽山风正从原始森林里吹来，穿过田野、穿过小河、绕过树木，来到岩会计家的小竹楼下。
睡在竹楼上不冷不热，感到舒服极了，他想起岩会计说的“桑堪比迈”。来到这里好多年了，一直都没有过过泼水节。到了泼水节，傣族群众会互泼带有美好祝愿的水，还能见到许多能歌善舞的姑娘，想起来这个盛会一定很好玩。他在内心里赞叹道，版纳之所以美，是因为这里生长着一个古朴善良而又美丽的民族，如果没有这个民族的存在，版纳不过就是一片令人恐惧的原始森林罢了。
92 梯田大会战（4）
一天下来，浑身都是汗水和泥土，下到山脚又累又热，看见寨子边有个清凉的水塘，大家把劳动工具一丢，脱了衣服就跳进水里，舒舒服服洗了个澡。
洗完澡，龙小鹰带着刮腮回到竹楼，从挎包里翻出条短裤要换，这才发现屋里没有遮拦。前两天都是在野外换裤子，今日没来得及拿换洗的行头就跳进水塘，结果回屋后反而不方便。
该在哪儿换呢？四下里看了看，隔开堂屋的黑布上到是有3个用布帘遮挡的门，不过哪一道门他都不敢进，特别是玉香的门要提防，就是请他进去他都不敢进。
屋里静悄悄没有一个人，可能他们都还在地里干劳动。虽说现在没有人，但换裤子时突然闯进来个傣族妇女，还不知道算是放了个什么错误？认真起来，可能是违反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七条。在少数民族家里，还是要多一个心眼。
找到个屋角，龙小鹰把铺在地上的床单拉起，准备临时遮挡一下。当他把床单一角挂在梁上，想叫刮腮来帮忙挂另一角时，转头一看，立刻把他吓坏了！刮腮手里提着条要更换的短裤，顺着篾笆墙与黑布边露出的一条缝隙，哧溜一下就钻进去了。
就在他掀开黑色土布的同时，龙小鹰看见里面挂着的灰色蚊帐一角。这不是人家的卧室吗？没经允许哪能乱闯，会被当成小偷的。
“快出来！不能进去。”龙小鹰想叫住刮腮，但为时已晚。
“啊——”的一声，黑布帘里突然传出一个年青女子惊恐的叫声。
尖锐叫声撕心裂肺，顿时把龙小鹰吓蒙了！屋里面居然还有个女子？刚建立起来的民族友谊又被刮腮搞砸了！
随着叫声，刮腮手提短裤慌作一团跑了出来，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没有看见她，我没有换……我刚脱下来，我刚要换……裤头都还在手上，她就叫起来了。”
听见屋内女子在哭泣，龙小鹰紧张得头上直冒冷汗。这是他们家的玉香，还未成亲，就要成亲，未婚姑娘的卧室里不仅藏着她们的隐私，更重要的是只有和姑娘定亲的小伙子才能进去。
一栋楼房里最忌讳的地方，竟然有人敢跑进去换短裤？还被姑娘看见，这还了得！“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又在耳边响起，现在就是有一千张口也难逃脱干系，真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屋外楼梯上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马上就有一堆人涌了进来。也不知道从哪儿一下子就冒出这么多的人来？全都是持刀、持枪、持疑惑眼神看着他们的傣族群众。
听着布帘里姑娘的哭声，看到屋里站着两个近乎*正想逃跑的知青，立刻有人端起火药枪指着他俩。
“站住！别想逃跑。你们对她干了什么？”
“换裤头，什么都没干。”刮腮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一听换裤头，姑娘的家人马上就跑进屋去。
“耍流氓还理直气壮！有跑到姑娘面前换裤头的吗？”有人执问道。
“对不起！对不起！”龙小鹰连忙向众人道歉。“这是一场误会，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怎么进去的？”
“我们是犯有错误，应该赔礼道歉，但不是你们所想的这么回事……”
龙小鹰耐心地向群众作出解释，但由于语言不通畅，听不懂他们在议论些什么？一张嘴也讲不赢情绪激动的群众。
“不怪我！我不知道屋里有人，而且我也没换。”刮腮还在据理力争。
“做了坏事还想耍赖！今后姑娘的脸往哪放？抓起来！游寨子示众。”愤怒的人们大声叫骂着，有人把砍刀也举了起来。
被无数愤怒的面孔包围着，刮腮紧张得张大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即便说了也没用，知青偷鸡摸狗的坏名声在外面，发生这样的事，难免会遭人误会。死猪不怕开水烫！索性不争辩了，抱着手蹲在地上，看他们能怎么样？
“看他的样子还不服气！先捆起来再说。”有人叫起来。
几个傣族冲了上来按翻了刮腮，接着就要上前来扭龙小鹰。
“站住！”龙小鹰手一伸，大声呵斥道，“任何人都不准动手！我是这支队伍的领导，有话好好说。你们有谁能帮我找一下岩光队长？相信我，再等三分钟，搞清楚真相后一定会严肃处理。如果不问是非黑白乱来，造成严重后果的，也要严肃处理！”
听说是领导，还要处理人，冲上来的人楞了一下，面对面呆在那儿。
现在该怎么办？龙小鹰在紧张思考。他想起有一次路过傣寨，见到群众押着个傣族男子游寨子，这家伙被反绑双臂，脖子上还挂了根木头。当时心里想，可能是抓到小偷了吧？*时见走资派脖子上挂着块钢板，要让他受罪，为啥不挂架犁上去？走上前去一问才知道，这人犯的是通奸罪，所以要挂根木头。今天这事要是讲不清，刮腮的脖子上也得挂根木头了。
正在这时，噔噔噔！屋外楼梯一阵狂响，听得出许多人都在让道。这么鲁莽的脚步声，肯定不会是岩光队长，龙小鹰预感到风险来了。
门口光线一暗，冲进来个异常激动的汉子，满目凶光，拨开人群就朝龙小鹰冲了过来，唰！的一下子，就把腰间的砍刀拔了出来。
白光在眼前一闪，吓得龙小鹰不由自主后退一步，来到了火塘边。
是不是和玉香定亲的小伙子来了？龙小鹰暗暗告诫自己，如果他一刀砍下来就闪开，只能围着火塘转，别和他发生冲突。
93 梯田大会战（5）
“妈西M猛——拐！”
鲁莽汉子叫骂着，猛地一下拉起袖管，用锋利的刀口在隆起的结实肌肉上狠狠砍了两下。
龙小鹰知道，这表示他会气功，刀枪不入！
不问青红皂白乱拔刀，说明他还没弄清真相，没有挥刀乱砍，说明他还有点理智，龙小鹰赶快劝说道，“请你冷静点！我们不打架，不能破坏民族团结！”
此刻他心里想，千万不能动手，这么多人集中在这里，处理不好，就会铸成无法挽回的大错。但是这人一出现，激动的人们又吵嚷起来了。
局面正难以控制，民兵班长岩宰龙出现了，他在竭力劝说鲁莽汉子，情绪激动的人们也开始冷静下来。
“散开！散开！都散开。不要围着这么多人。”岩光队长踏着楼梯上来了。
看见岩光队长走进来，龙小鹰赶快上前向他说明情况，并为刮腮的错误行为赔礼道歉。
耐心听完解释后，岩光队长制止住愤怒的人群，看到大家平静下来，他又重复说道，“大家都站在这儿不要动，都听到了吗？等我先了解一下情况再说。”说完就走进玉香屋里。
不一会，岩光队长和姑娘的家人出来了，岩会计在向其它人做解释，虽然说的是傣话，龙小鹰完全听不懂，但看样子气氛开始缓和了。岩光队长指着刮腮问龙小鹰问道，“就是他跑进去的？”
“是呀！我也有责任，没有做好工作。”
“发生这样的事肯定要惹众怒。他们家的玉香刚订亲，下午劳动时玉香不舒服，我就让她提前回来了。回来后躺在蚊帐里养病，说是刚睡着一会就被脚步声惊醒了，睁开眼睛一看，一个赤身*的陌生男人站在蚊帐外面，把她吓死了！刚才我跟他们做了解释，岩会计和玉香也相信你说的是真话，好在这家人是通情达理的，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事了。”
一听这话，龙小鹰赶快向岩会计家人道歉，感谢他们能以大局为重，理解自己的难处。
“散开！散开！都回家去，有什么事队委会会解决。”岩光队长挥挥手，把屋里的人都赶走了。
等到围着的人收刀散开，夏莲和其它被堵在楼下的知青才冲了进来。了解到情况后，大家都谴责刮腮不懂规矩，就是在汉族家里，也不允许陌生人到处乱闯。
风波虽然平息了，为吸取教训，晚上把同志们召集起来开了一个紧急会议。会前龙小鹰把岩光队长、队委会成员和岩会计一家人请来，代表突击队当面向玉香及其家人赔礼道歉，并严厉批评了刮腮这种不遵守群众纪律的行为，要求同志们吸取这场风波的教训，在往后的日子里，需要更加自觉地遵守群众纪律。
看到驻村的知青们下班后都忙着帮助房东劈柴、打扫庭院，做力所能及的事，慢慢地，群众和知青的关系又变得融洽了，龙小鹰又把精力放到突击苦战上。
越往后天气越热，越往后人越容易疲劳。到了下午，光秃山头上烈日炙烤，地面上刚铲掉的草皮马上就被晒得干枯打卷，只需要一丁点火星就能点燃。
“今朝老吼死格，实在契勿消（今天很闷热，实在吃不消）。”刘东海一屁股坐在地上。
“是呀！我们需要找点水喝。”梁春雪说道。
听见他们谈话，韩红伟也感到嗓子冒烟，哪儿能找到水呢？韩红伟举目四望。连续几天的高温，气候干燥得似乎连呼口气都会冒火，山箐里会有水吗？他向山谷看去。水没有找到，到是看见远方山头背后有一小股烟雾冒了起来。
“你们看，那儿是不是失火了？”韩红伟大声叫道。
“看不清。分不清是烟雾还是热气流？”刘东海回答道。
“小鹰！”韩红伟转身向山顶叫道，“你站得高，看看远处山背后是不是着火了？”
龙小鹰抬头向天边看去，热气蒸腾，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到是一股咸味淌到嘴角。用手一摸脸颊，一颗颗亮晶晶的盐粒就被他摸了下来，再一摸胳膊，胳膊上也出现一层花白的盐粒，当他拍打着胳膊上的盐粒再抬头观望时，就听见夏莲叫起来，“不是烧荒。小鹰！你看远处山脚下。”
山谷里有一片广阔的田野，顺着这片田野看过去，对面山脚下有一条公路，公路上一些人手里拿着工具，正紧张地奔跑。再看远方山头，一股青烟冒起了起来，这股青烟很快就扩散开来变成浓烟，转眼间天边已是浓烟滚滚。
“是兄弟连队的人，一定是橡胶林地着火了！”
火光就是命令，龙小鹰振臂一挥，大喊一声，“同志们！带上武器跟我来，我们去救火。”说着带头向山下冲去。
一排战士们拿起砍刀和锄头跟着他往山下跑，跳下一道道梯田，穿过一块块干涸的水田，砍开一道道挡路的荆棘，跨过大大小小的河沟。穿过村落、爬上山头，逢山开路、遇水涉水，都在以最快的速度，最近的路线奔赴火场。
炎热的气候，本来就疲劳的身躯，再加上不要命的奔跑，一个二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都拖着步子艰难前行。爬山时，队伍渐渐拉开距离，看见有人瘫倒在地上直喘粗气，龙小鹰对倒在路边休息的人鼓励道，“坚持住！就是爬，也要向失火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