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弄咖啡馆(完整)-藤井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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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弄咖啡馆(完整)-藤井树-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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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安慰过一个失去狗的人,我只能跟她说:「别哭。」她说,叮当每天都会到路口等她下课,从来没有缺席过,就算生病了也一样。
  看着她的眼睛,我不禁问自己,「我会不会在你生命中缺席呢?」我的心里,不停不停地这麽问着。
  回到家之后,妈妈的脸色跟之前我翘课的时候一样难看。
  『你今天去哪里了?』妈妈问。
  「同学家。」我说。
  『去同学家干嘛?』「去拯救无辜的小动物。」『小动物?』妈妈的眉头一皱,『那你有没有想过回家后怎麽拯救自己?』「这次没有。」『那下个月都禁足如何?』妈妈站起身来,拿了条毛巾给我。
  「可不可以下下个月?」我果然是白目的。
  『你说呢?』「可。。。。」我本来想说可以,但话没说完,我就缩了回去,「我不知道。。。。」『幸好你没说可以,』妈妈的表情很严肃,『否则你下个月和下下个月都别想出门了。你知不知道,距离联考剩不到一百天了?』「嗯,我知道。。。。」我点点头。
  『知道就好!下个月禁足,你给我记得了。』转身回到房间之前,妈妈还转头警告我。
  被禁足的感觉很难受,尤其你心里一直想见一个人的时候。
  当然,我每天都能见到李心蕊,但在学校的见面跟假日的时候一起出去的见面是不一样的,感觉天差地远。
  禁足是妈妈最严厉的惩罚,那表示我的回家时间不得有超过五分钟的误差。否则禁足的时间会加倍。我一直在争取十分钟的误差,好让我至少有那麽一点点的时间在放学后或补习之后陪李心蕊走一段路。但是妈妈说,从学校和补习班回家的路上,会经过的红绿灯没有太多,而且最多停个一分钟左右,她多给了我五分钟的时间,表示我就算停了五个红绿灯,也可以准时到家。
  课业已经重到不能再重下去了,民国六十五年出生的孩子就是比较倒楣。太多父母亲希望在龙年生一个龙儿龙女,结果造成的是联考人数大爆炸,比以往的联考人数足足多了三万多人。
  我想很多人都看过电影里面的某个画面,从高处拍摄日本东京新宿区的大十字路口,那密密麻麻正在过马路的人群,其实也不过五六百人。国片里面,在成功岭大操场集合一同升旗的一整个军团的阿兵哥,也不过才一万多人。
  所以,你可以想像一下,平白无故多了三万多人跟你抢一个入口,那会是一种什麽样的灾难呢?
  『不要多想,念书就对了。』心蕊是这麽安慰我的。
  「放弃啦!别念了!重考之年一片光明!」阿智是这麽安慰我的。不过,我倒觉得这不像安慰,像是在找人一起下地狱。
  我们的导师在当时说过一段话:「以过去的资料分布来计算,将近十六万的考生当中,大概会有九千人缺考一至两门课,甚至全部缺考。再者,已经放弃决定重考的考生大概有近两万人。这加减起来,今年的联考人数,跟往年有什麽差别呢?不过就算有差别,也都不是重点了。当你一进到考场,坐到贴着自己准考证号码的位置上,你的敌人就不是十六万的考生,而是你自己!」活动中心地下室的午餐约会,在联考前六十天的时候,我跟李心蕊同时点头决定取消。下课补习后的散步,当然也就必须跟着停止。我们都不希望在几个月后的某一天,当我们其中一个已经是某个大学的新生时,另一个还留在家里等着明年继续跟自己的学弟妹争夺那只有百分之三十左右的人才能拿到的大学入场券(日间部)。
  在这之后,李心蕊每次看着我的眼神,就有一种说不清的深邃。像是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却又不知道该怎麽说起。我曾经试图在放学后偷一点时间跟她聊一聊,但是,这时的她总会满脸笑容,然后很自然地告诉我:『乖乖补习去,关闵绿。』她心里在想什麽,我真的不太能懂。
  阿智变得比之前还要认真念书,因为他其实不想重考,「我的家境可能没办法供我重考,或是只考上私立大学。」他说。
  「那。。。。」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小纸条,「蔡心怡的房间电话,你还要不要?」他看了纸条一眼,眨了眨眼睛,「替我保管一下吧,」他说,「保管到联考放榜之后。因为希望我能在放榜之后,打这支电话约她出来看电影。」在联考前的某一天,我打电话给李心蕊,那已经是接近十二点的深夜,我的历史第四册还没念完。
  『喂?』她接起电话。
  「何谓产业革命?」我说。
  『啊?』她愣了一下,『你打电话来考我历史?』「何谓产业革命?」我又问了一次。
  『法国大革命推翻了神权君政和封建特权,而确立了民主政治和社会平等的新理想;但这样的革命对於人民的日常生活没有直接的变更。另一种变动更大、影响更远而手段却很和平的革命,就称为产业革命。』「好了,你历史一百分了,不用再念了。」『。。。。』「刚刚那一题会考,你要记下来。」『我不是已经记下来了吗?』「好,那我再问你。。。。」『欸!』她打断我,『关闵绿,你睡不着是吗?』「不是。」『那你为什麽这麽晚打电话来考人家历史?』「我其实不是想考你历史。。。。」『你其实是想我,对吗?』电话那头,她偷偷地小声笑着。
  「不是耶。」我故意逗她。
  『那不然呢?』她的语气明显变了。
  「我不只是想你,我还想听你的声音。」我说。
  『你越来越诚实了。』「可是你却不是。」『。。。。』电话里的她没说话,但却传来喀啦喀啦的声响,很明显地她在变换讲电话的角度。
  『怎麽这麽说?』「你有话没讲,对吗?」我直接地问。
  『你怎麽判断呢?』「你的大眼睛告诉我的。」『我该挖掉它吗?』她呵呵笑着。
  「你现在想说吗?」『其实,我有点害怕。』她说。
  「怕什麽?」『怕我们。。。。』她欲言又止的。
  「怕我们怎样?」『闵绿,』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诚实地回答我。』「好。」『如果我们不同校,或是我们当中有人没考上,那麽,我们还会像现在一样吗?』「会!」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为什麽这麽有自信?』「因为我不觉得我们会分开。」我说。
  『你不怕我们考不上吗?』「不怕。」『就算我们考上了,你不怕我们不同校吗?』「你为什麽担心这个?」『距离是浇熄爱情的第一桶冷水,你不知道吗?』「我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也不怕。」『为什麽呢?』「我真应该叫你李艹的,」我笑了一笑,「或是你早该去改名字了,那麽你就不会这麽多心。」『干嘛这个时候还要消遣我?』「我不是消遣你,」我认真地说,「这时候的我应该扮演的,就是一个有信心的男朋友,我才能够给你信心。如果连我都没有信心了,我们就真的可能没办法在一起了。」约莫过了十几秒钟,我们都安静了下来。然后,她接着说。
  『那,我们约定好一件事,好吗?』「你说。」『如果我们顺利地考上同一所学校,或是学校在同一个县市,那我们就去放烟火庆祝好吗?』「好,」我接着说,「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想要考哪一所学校,哪一系。」『如果我不说呢?』「为什麽不说?」『如果我们的将来不是刻意去凑在一起的,那缘份才够,不是吗?』电话那一头的她,毫不考虑地这麽说着。
  女生在想什麽?我举双手发誓,我真的不是很了解。不,应该说,我根本就不了解,也不可能了解。
  她在电话里所有的担忧与恐惧都是为了害怕分开,当有办法解决分开的问题时,她又觉得这不是可以解决的方法。她不喜欢刻意凑起来的缘份,所以当缘份刻意安排我们分开的时候,她就可以欣然接受了吗?
  在联考之前,我时常想起这样的问题,我甚至假设过两地分离之后,我该怎麽去解决这个问题?如果她在高雄我在台北,那我们要怎麽分配见面的移动方式?是她移动到台北吗?还是我移动到高雄?如果把女孩子一个人搭车可能会有危险的情况考量进去,那只剩下一个方法了。。。。
  就是我移动。
  「那你就移动啊!」阿智说。当我把这个问题拿来跟阿智讨论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杞人忧天的很严重的白痴。像是这个问题根本就不需要去想答案一样。
  「不是,不是!你没听出来我担心的是什麽。」「你还会担心什麽?」「钱。」「钱?」「对!就是钱。」「你的意思是。。。。担心你没钱坐车?」他思索了一下,然后说。
  「废话!」我朝他手臂上轰了一下。
  「那你就趁暑假去打工啊。」他也朝我的手臂上轰了一下。
  「耶?」一语惊醒梦中人般地,我提高了音掉说,「我怎麽没想到?」说完,我再朝他胸口补了一拳。
  「你他妈的白痴!」他骂了我一句,也朝我胸口补了一拳,然后继续说,「你自己算一算,假设一个月让你赚一万块左右,两个月就有两万块,那搭一次统联才330元,你可以搭六十几次。」(当时统联北高一张票380元,学生票330。)「不就那麽刚好让我找到工作喔?」我勒住他的脖子,紧紧地。
  「你不找就永远找不到啦!」他朝我的肚子重重地打了一拳。
  「你星期天下课陪我去找!」我放开勒住他脖子的手,然后从他的屁股上踢了一脚。
  「我星期天要念书,你自己去找。」他也从我的屁股上踢了一脚。
  「我不管!」我在他背上打了两拳,「你不去的话今天你就死定了!」「谁会躺在地上还不知道咧!」他又打了我肚子两拳。
  正当我们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李心蕊跟蔡心怡刚好经过我们旁边,她们停下脚步看着我们,我们也刚好停手看着她们,大约过了三秒钟,她们说了两个字。。。。
  『幼稚!』说完她们就转头走开,留下面面相觑的我跟阿智。
  从那天开始,我每天上学前都会到便利商店去买一份报纸,趁着吃早餐的十几分钟快速地翻阅求职栏,然后抄下几个电话号码,在下课的十分钟里,用学校的公共电话打去问。
  不过,每次打去的对话总是像这样。。。。
  「喂,你好,请问是不是有在征○○○?」我说。
  「对啊。」电话那头说。
  「那我方便过去应征吗?」我说。
  「你听起来很年轻,你几岁啊?」电话那头说。
  「我再过几个月满十八。」我说。
  「那很不好意思喔,我们不征工读生喔。」电话那头说。
  接下来就是说再见了。
  不过,有时候会出现这样的对话。。。。
  「喂,你好,请问是不是有在征○○○?」我说。
  「嗯,没错。」电话那头说。
  「那我方便过去应征吗?」我说。
  「好啊!你几点要来?」电话那头说。
  听到这样的回应,我欣喜若狂地说,「我可以晚上补完习之后再去吗?」「补习?」电话那头纳闷的语气继续说着,「补什麽习?」「高三考大学的补习。」然后就直接被挂电话了,他大概觉得我是打电话去乱的吧。
  还有一次我印象很深刻,是打去应征外送便当的外送小弟,当电话一拨通,拿起电话的却是一个大概才几岁的小女生。
  『你好,请问你要几个便当?』她稚气的嫩音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念出来,非常地有礼貌。
  「小妹妹你好,哥哥我不要便当,哥哥要应征工作,请问妈妈或爸爸在吗?」我说。
  「好,请你等一下。」她喀啦喀啦地放下电话,我还听见她一步一步远离电话机还有下楼梯的声音。这时我还在微笑着,这个小女生的声音跟礼貌真是让人感到舒服。
  然后,上课钟声响了,表示十分钟过了,电话再也没有被人接起,我像尊雕像一样站在公共电话旁边等,太阳大得让我想一箭把它射下来。我试着在下一节下课继续打,依然是电话中。我在猜,如果不是这家便当店的生意好到电话接不完,就是那个小妹妹在下楼梯的同时,忘了一个还在等电话的大哥哥。
  最后的一次打电话应征的经验,好像是一家什麽国际有限公司,我还把报纸拿给阿智看,阿智看完之后看了我一眼,说了一句:「上班五小时?月薪四万五?还有奖金分红?哪有这麽好的事?」我们基於好奇的心态打了过去,是个声音又低又粗,而且操着台湾国语的男人接的电话。
  「○○国际有限公司。」他说。
  「你好,请问你们是不是在征○○人员?」我说。
  「有,你要不要来面试看看?」他说。
  「现。。。现在?」我说。
  「阿不然咧?要等冬天来喔?欸!你要搞清楚咧!很多人要我们这份工作咧!你想想,现在这种工作时间短,薪水又高又有分红的公司有几家?告诉你!大家抢破头要进来咧!我可是把机会留给你,别说我没照顾你!对啦!我叫正仔啦,你过来应征的时候就说是正仔介绍的就对了,会有特别的优惠喔。」他霹雳啪啦说了一大堆。
  「找。。。。找工作还有优惠喔?」我怀疑地说。
  「怎麽没有?」他继续操着台湾国语的口音,「反正你快点来就对了,我留一个位置给你啊!等你啊!小子。」「我可不可以先请问一下,你们的○○人员是干嘛的?」「啊。。。。」他语塞,听起来他似乎不太了解他们应征的人到底要干嘛?「哩但几咧。(台语:你等一下的意思。)」他说完放下电话。
  我拿着电话等待,大概过了十几二十秒吧,然后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干你娘咧!快接电话啦!有人要应征啦!」因为我被吓了一跳,手摀着话筒,身体颤了一下,阿智见我这样,问我说:
  「他说什麽?」「。。。。」「他说什麽啦?」「他说干你娘。。。。」我们互看了一眼,立刻把电话挂了。
  就这样,电话大概打了一个月左右吧,老师发现了我在找工作的事情。
  距离联考,只剩下三天,天气越来越热,太阳越来越大。我们的导师看见我的抽屉里求职版报纸比课本还多,在放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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