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皇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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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皇皇-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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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才又活跃起来。他见了菜儿,想起昨夜的事和昨夜的梦,拿眼不断地瞟菜儿。
趁着几分酒性,走到菜儿身边,恬不知耻地叫:“菜儿姐!有味道吧!”
    菜儿骂道:“小短寿的,畜牲!”
    阿才不计较,傻笑。
    瓜儿盛了两碗米饭,端进了禅房,关了门,师徒俩无菜可咽,倒了点清水,就
着吃。
    菜儿到厨房里打了一钵豆腐汤,汤上漂着油腥,端到房里来:“姐,不嫁人,
不通你,不吃荤,不强你,豆腐总可以吃吧!何必苦自己。”
    “端出去,端出去!阿弥陀佛!”师父哀求道。
    阿才端了一碗红烧肉,闯进禅房,趁瓜儿不备,扣进她的碗中:“开斋吧!有
福同享。何必正经?菩萨都消灭了,吃什么斋。”
    瓜儿放下碗,不吃了。
    菜儿端起碗,往阿才身上泼去:“你个小畜牲!我告诉你爹!”
    “你!”阿才满身脏兮兮,哭笑不得:“你维护封建迷信!”他没词找词。
    “我维护,你又怎样!”
    “你还是团员,是队长。”
    “你是什么东西!”
    阿才没趣地跑了。
    吃过饭,菜儿把碗拿到江边去洗。她坐在濒水的石头上,一边洗碗,一边看自
己倒映在水中的倩影。几点油腥浮在水面上,五彩斑斓,一群小鱼游过来,蝶着油
腥,十分有趣。她把昨夜的事抛在脑后了,只想着姐姐的事。难道她就一辈子吃斋
念佛吗?守着老尼姑,清心寡欲,何日是尽头?老尼总要死的,庙也破了,菩萨也
扔到江里去了,还有什么可守的?佛是什么,有这么大的魔力,让一个女人不想男
人,鱼肉不沾,甘心受苦?前世有罪?她埋了许多死鬼,也该赎清了。修来世,来
世是什么?
    她沉思默想着,时而看看水中的鱼儿,时而眺望江上的船儿。一个多月没有停
歇过了,人都瘦了许多。她解开长辫,梳理着。江边的崖下好清静,难怪姐姐在这
里修行。

    大塘合龙之后,一部分民工回了生产队,留下一部分青壮劳力,继续加高加固
打石头滑坡。
    赖子恨不得长期住在工地才好。那失去的好日子又回来了。集体食宿,油盐柴
米全是队里运来的,不用他为一日三餐发愁。他的最大特性是能随遇而安。无论在
哪里也吃得香,睡得着。他无家念,乐得跟大家一块。人家二十四小时挑灯夜战,
背驮扛抬,他只爱挑灯。提马灯,移电灯,破着嗓子叫。白天,他挑水送饭到工地,
美其名曰“我是管后勤的”。没盐了,他情愿为两斤盐到镇上跑一趟。本可以把醋
带来,他不,留着下午再跑一趟。一天跑两趟不嫌烦。人家挑塘一担百多斤的沙泥
一天来来回回上百里哩,他空手走十来里划算。他今日负责回队扯萝卜,明日去拔
白菜,后天去运柴,大后天运米,他说自己是运输队长,一辆板车由他拉,有时找
个妇女帮帮。他优哉游哉,吃得饱,玩得足,工分照记。说起来,参加围垦大战,
功劳大大的。兵马未到,粮草先行嘛,他是解粮官。其实,因为他在土地上不卖力,
还会影响别人,田稻才派他干这个。他独自运菜运米时,半路上卖个十斤八斤,换
两包香烟,既轻了脚力,又解了烟瘾,这是别人不知道的。两个月苦战,所有的人
都累瘦了,他却养胖了。
    这天,田稻派他到指挥部去领奖励票。围垦大会战胜利合龙,奖给每个民工半
斤白糖票,二两食油票,两张平价优质香烟票。六十年代时,这些日常生活品均是
凭票计划供应的,尤其是食糖,每人一年也难有一斤。女人坐月子,小队大队出证
明,才有三斤。民工们苦战海涂两个月,这点犒赏颇得人心。是杨茂生到县供销社
里哭要来的。指挥部通知叫各大队派人领票证,赖子去了。
    他哼着小曲儿,来到了黄山庙前。看到那破庙,想起了兰香和田稻的事。他陡
然想起瓜儿。这尼姑,虽然多了两个指头,总还是个母的吧!干吗不嫁人呢?跟谁
憋气,不食人间烟火?人也不老呀!还能生一溜崽哩。唉,真是浪费,可惜。讨女
人,不就图个睡觉么?脸蛋儿好看,是白天看的,不光自己看,还给人家看。晚上,
吹了灯,看个屁,凭摸,摸屁股,实实在在,是自己的,要看,也不给人家看。床
上的女人,屁股比脸有用,厚肥才够味。瓜儿个子不小,屁股一定大。他越想越邪
乎,急切地想见到瓜儿,几乎把领票的使命也忘了。他一厢情愿地想,如果他愿讨
瓜儿,瓜儿一准会跟他走。别人不要,我要。
    时间是下午三点,太阳暖烘烘的。由于胡思乱想,赖子浑身燥热起来。他解开
破棉袄,把破毡帽摘下来,光头上热气直冒。他快步地爬上石级,进了山门。
    指挥部里今天破例地安静。大会战后,民工和干部们轮换放了两天假,有的人
下工地,有的人回家会老婆,只有老炊事员和话务员在指挥部。话务员暂时代理会
计在分发奖励票。此时,老炊工出去买盐去了,老尼姑也出外去看一个朋友去了,
指挥部里只有瓜儿和话务员。话务员关着门在给谁打电话。瓜儿的房门掩着,她躺
在排床上,跟佛说话去了。难得今日清静,她才休歇一会儿。
    “人家回去同老婆亲热,我他妈来会尼姑。”他得意地一笑,进了瓜儿的房,
蹑手蹑脚,来到床前。瓜儿侧身躺着,面朝里,小寐了。赖子一看,淫心陡起:
“尼姑是没主儿的,反正她也当不成尼姑了,只是那股迷信还迷着她,我何不破了
她那迷信,让她信不成,她不就是我的了?干了,去登记结婚,也算做了一件功德
无量的好事嘛。给田稻做妹夫,攀上干部亲。”他俯身嗅了嗅,一股女人味。“修
行,货真哩。”仿佛是佛爷给他留着一块空地,该他下种了。
    他轻手轻脚地解她的裤带,拉了一半,心急火毛,弄醒了瓜儿。瓜儿翻身猛蹬
一脚,大叫一声。哪知赖子正抓着她的裤腰,他人往后退了几步,把她的裤子从腿
上扯下一半,露出了屁股和大腿。瓜儿在床上乱蹬乱叫,还没来得及爬起来,赖子
已反扑上去,抱住她乱摸乱啃。“瓜儿姐,莫叫,我娶你,保证。让我干!”
    话务员听到叫声,赶过来,见状大叫。刚好有三四个也是来领奖励票的人进来,
一呼即应,扑了过来。赖子吓呆了,放开了瓜儿。瓜儿连忙拉上裤子,坐起来,大
哭大叫。
    四人不由分说,把赖子五花大绑了:“你个娘日煞的,强奸尼姑,找死了。”
对他一阵拳打脚踢。
    赖子猪一般地嚎叫:“我没奸,只摸了一把!”
    四个男人把他绑到樟树上。
    瓜儿出来,跪在大殿前,念了声“阿弥陀佛”,转身向江边跑去。
    两个男人紧追上。
    瓜儿站到礁石上了。她本是从这水中来,再从这水中去吧!她跃起,将清白之
躯投入清波。
    两个男人也跳入水中,将瓜儿拉起来。
    “小师父,何必呢!我们都看见了的,他没把你怎样啊,你还是清白的嘛。要
狠狠地治治这癞皮狗。田书记的妹妹他都敢搞,吃了豹子胆。”
    男人们把水淋淋的瓜儿抬进来。赖子见差点出了人命案,惊恐起来。他被绑在
树上,动不得,叫道:“瓜儿姐,你死不得的,死了,我要偿命的,我可就成冤死
鬼啦!我只摸了一把,我说话算数,摸了就算定了,娶你。”
    “娘的,你也有资格讨老婆,跟你喝西北风去呀?”一个男人过来,又踢了他
两脚。
    老尼姑回来,见此情景,合掌念“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把瓜儿弄到房
里换衣。
    话务员打电话给去开会的杨茂生和在工地的田稻。他们两人先后赶来,菜儿也
跟着来了。
    田稻先到,见到树上绑着的赖子,欲打还未下手,赖子就惊天动地地哀叫起来:
“救命哪!阿稻,我死得冤枉啊!”
    田稻住手:“谁打死你啦!叫屈。”
    “你这拳头揍过来,我还能活吗?我可没把你妹妹怎样,是她自己跳江的。”
    菜儿上去,给了他两耳光,把他的嘴打出血来。
    杨茂生回来,大发雷霆,臭骂了赖子一顿。骂不疼不痒,赖子从来不怕骂,只
怕打。杨茂生命人把他吊起来(这下比绑厉害得多,三九严寒,可冷哩),还说要
把他送到公安机关,判他的刑。但考虑到他出身尚好,强奸未遂,也没死人,再说,
赖子是茂生的堂侄,心就软了,还是以教育为主吧,不必做成敌我矛盾的最好还是
作人民内部矛盾处理吧。他征求田稻的意见。田稻也不想把本队的人做成敌人。要
去公判,事情张扬大,反而不好,也就同意教育教育。
    不到一小时,赖子还吊在树上,工地上的民工全知道了。“杨三赖想吃尼姑肉,
摸了点腥,吊起来了。”头号新闻。
    吊到晚上,赖子才被放下来,给了饭吃。四个民兵轮流守着,让他在厨房柴草
堆里睡了一觉。他居然睡得打起鼾来,熬夜的是别人。天明后,他问还吊不吊。
    杨茂生说:“让他打锣游乡示众,肃清影响,以一儆百,教育他,也教育别人
吧。坏典型,反面教材。”
    赖子头上戴了一顶三尺高的纸糊尖帽。这帽子铜钱沙上只有两个人戴过,一个
是有钱的陈昌金,一个是没钱的杨来福。阿三的高帽子上写着两项罪名:“流氓犯”,
“破坏学大寨分子”,加上红×格外耀眼。高帽下,那猴儿脸更窄更长。一根绳索
系在他的背膀上,没绑紧,松松垮垮的,由一个民兵在身后牵着,耍猴的把式。赖
子手里提着一柄破锣,一敲,那声音沙哑,但还是很响。锣破嗓子更破,一路喊了
过去:
    “人人不学我,我不是人,是畜牲!我是流氓!”
    (口邦)——(口邦)——(口邦)!
    “我破坏农业学大寨,破坏围垦!”
    (口邦)——(口邦)——(口邦)!
    敲三下,喊两句,走十步,慢悠悠地游乡示众,惹来许多人看。一群孩子跟着
追,走过一村又一村,很好玩。一直游到工地上,民工们情绪大振。难得有如此一
乐。
    田稻跑过去,夺过了破锣,一脚踩得粉碎。这无疑是出他的丑了。他命令民兵,
把赖子送到公社派出所去。
    赖子被拘留了半个月。他还舍不得出来哩,他说,比家里,比工地上都好,省
事儿,不让饿,让睡。检讨悔过他不会写。他想,坐牢岂不更省事?要是干进去了,
准达到坐牢的要求。他懊悔极了。
    瓜儿再也没跳江。她更沉默了。
    围垦取得了重大胜利。赖子只不过演了点小插曲。
    农场扩大了上万亩土地,铜钱沙分得了几百亩。
    那年春天,农场场部迁到了大塘新垦的土地上。
    铜钱沙大队的知青点划归农场。赖子来福又回到了生产队。两年后,场里办了
农科所。林清调到农科所,怀了孩子的菜儿也到农科所当了职工。

    露露降生在医院里,菜儿生产十分正常。那天刚好是白露,林清就给女儿取名
“林露”,乳名“露露”。又白又嫩又漂亮的一个女婴,简直让医生们惊讶,一滴
荷叶上的水珠似的,水灵可爱。她的哭声百灵鸟一样清脆。知青们都说,这是与贫
下中农相结合的产物。知青们都来祝贺。露露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家庭不同的阶级的
结合体。
    豆女闻知女儿生了孩子,一路摘瓜摘豆到农场看女儿外孙女。
    半路上碰到了阿才。阿才慌慌张张,骑着自行车,差点儿撞上了豆女。
    “阿才,你站住!”
    “婶,菜儿生了,你快去吧,听说在场部医院里。”
    “我知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有种就有收的。”
    “我走了。婶,向你道喜了。”
    “站住!”
    “你还有什么话?”阿才有点怕她。
    “你下了野种!要收了。”
    “婶,你这是什么话?”
    “你自己明白的。种子发芽了。”
    阿才冒出一身冷汗。他不信神鬼,但心虚。难道徐兰怀孕了?自那次之后,徐
兰常缠着他,连续又发生了好几次。他忍不住,徐兰的身子对他很有诱惑力。她跟
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懂得太多,会让男人亢奋。但他不想跟徐兰结婚。徐兰名声
不太好,她妈妈做过妓女,知青们全知道。他可不愿找个妓女的女儿做老婆哩,玩
玩也是冒险了。徐兰的那股浪劲也许是天生的,他可不想做工八。世上的男人都欢
喜浪荡风流的女人,但谁都不愿讨这种女人做妻子。阿才对豆女的话不是信,也不
是怀疑,是害怕。如果徐兰真的怀上了孩子,是谁的他也弄不清,但有一条十分清
楚,徐兰会一口咬定是他的。他答应过调她到水利工程队去当出纳。那本是快活时
助兴的话。工程队进一个干部,不能由他说了算,他自己还没转正哩。男人在女人
肚皮上作乐时,总是牛皮吹得呜呜响。抽出鸡巴不认账的例子多得很。但下了种,
留了根,那就是蚂蟥搭在鸬鹚的脚上,甩也甩不脱了。豆女的话,让阿才第六感觉
意识到,徐兰附在他身上了,王八做定了,否则就要去坐牢。“破坏毛主席上山下
乡的伟大号召”,十年以上。
    他想逃避徐兰,下定决心不再干了。他回到水工队,推开自己的房门,日他娘,
徐兰坐在他床上正看一本什么书。一种不祥之兆向他袭来。他强作笑颜道:“小徐,
什么时候来的呀?”
    “我来不得么?”
    “谁说你来不得,欢迎欢迎。”
    “你说的话,一年都过去了,办不办?骗我呀!”
    “办,办,怎么会骗你呢?有难度嘛。”
    “难产啦?拖拖拉拉的。告诉你吧!我可不能拖了,我可不难产。瞧人家林清,
娃都生下来了。”
    “你说什么?难产什么意思?”
    “我两个月没来月经。”
    “有毛病了?”
    “有毛毛了。上星期到城里医院检查过了,医生说,三个月了,就是那天在这
床上的那一次。不信,你看。”她拿出一张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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