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浆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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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浆黑手-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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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停地跑,看到了无数的面孔。他始终有一种走错了路的感觉。现在他再也跑不动了。他的双脚疼痛,两腿发抖。他在一家东方风味的小吃店里买了一块肉,可是大蒜、热油和番茄酱的气味简直让他难以下咽。 
  现在怎么办?真该死!他想起保尔·诺沃提尼。保尔猜到或知道,他为什么乘车来柏林。也许他知道了一切。他是从哪儿得知这个消息的?用不着对此冥思苦想。基费尔是保尔的朋友,也许路德维希曾经给了他一个暗示,也许给他留下了一封信。或者他一时多愁善感起来,向他的妹妹吐露了秘密。别去管它了。眼下重要的是:警察在寻找你! 
  可是,这还不是一切。 
  那支手枪还放在卡洛拉公寓里的床褥下面! 
  在紧靠史普里河的一块废墟地边上,他蹲坐在几块瓦砾上,聚精会神地看着那些钓鱼者,试图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这里长着尊麻。钓鱼的人们无忧无虑,根本不受时间的约束。 
  天气非常闷热。他的喉咙渴得发干。河流是灰色的,天空也一样,一层薄薄的、银光闪闪的流苏状云层遮住了太阳。 
  他感到头痛。 
  他继续往前走。 
  真该死,那支手枪……当然你在那时犯了一个错误,可是你毕竟不能腰间别着一支手枪在这里乱跑,不能在腰带上挂着那支口径九毫米的手枪去拜访那些编辑部或去观看那些芭蕾舞排练。那怎么行呢? 
  可是他始终摆脱不了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卡洛拉公寓出了什么事?路德维希·基费尔曾经说过,他在那儿绝对安全。“这公寓就像是一个自由区。那儿谁也不会管你。你尽管放心。” 
  他翻寻他的香烟。他身旁有一只打火机发出咔嚓声。他看到一副消瘦的面孔和黑色的眼圈。尽管天气闷热,那吸毒者仍把他风雨茄克的领子竖起来,仿佛他感到冷。 
  “谢谢。” 
  “也请你给我一支……” 
  利欧拿出两支烟,把它们塞进自己衬衫口袋里,然后把整包香烟给了吸毒者。这人注视着他,一边点头,一边把香烟放进衣袋。“从西部来,对吗?” 
  “是的,请不要生我的气,但现在我想单独待一会儿。” 
  那吸毒者再次点点头。他看上去不到25岁,可是面孔却像个老人。只有那双眼睛……路德维希曾经怎么说的?“从眼睛上你还能看出,他们是年轻的。年轻而绝望。但他们愿意斗争。” 
  利欧把手伸进裤袋里,掏出他在小店买牛肉时的找头。 
  “拿去吧。” 
  那吸毒者又看了看利欧,一边点了点头。“谢谢,谢谢,兄弟。” 
  然后他转过身,慢悠悠地走开了。利欧目送着他。那年轻人耸着肩膀,踉踉跄跄地在瓦砾当中走,然后消失在黑暗中。 
  利欧继续朝前走。他的目光落到了有轨电车站的城市地图上。他看到了蒂尔林荫大道。 
  不到10分钟,他就到了那儿。情况和他事先估计的一样,这里有一幢高大而普通的建筑物,入口处悬挂着联邦德国的国徽:铝合金阳极处理过的背景上,有一只黑色的山雕。这里是联邦卫生局。 
  此时,他看到一些自以为了不起的官员乘着公家的黑色大型轿车来到入口处,然后奔向他们的办公室。尽管天气炎热,他们脖子上仍打着领带。在闪闪发光的玻璃窗后面,可以看到许多女秘书。官员们坐在办公室里讨论问题,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 
  他们在那些玻璃窗后面张望、微笑、没完没了地争论,与他们的那些工业界的朋友狼狈为奸……这已经有好多年了,现在已经太晚了,再也无法挽救了。 
  在这种情况下,一支手枪有什么作用呢?他为何要为藏在卡洛拉公寓床褥下的手枪担心呢?归根结底,他所需要的是一个炸药包。是的,一颗炸弹! 

  
  
19



  他呆呆地站着,背部和脖颈儿绷紧,全身抽搐,两手发抖。以往对哈佩尔等人的刻骨仇恨又回来了。 
  当利欧拐进温特赛特大街的时候,已经是9点刚过一会儿。他停住脚步。 
  在黑暗中闪耀着霓虹灯文字“卡洛拉”。底层房间的那些窗子后面仍旧亮着灯。在第三层,也就是他的房间所在的那层楼,只有一扇窗子里有灯光。 
  他又走了几米,然后躲到一只长方形的电话转换开关箱的后面。他在那儿停留了5分钟,10分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没有可疑的人在停着的汽车里抽香烟,也没有人在入口处闲荡。偶尔出现一辆汽车,但它沿着车行道掠过,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他的心开始平静下来。他把双手插在口袋里,怀着无所谓的心情,大胆地朝公寓大门走去。 
  他按了按蜂鸣器,门打开了。 
  他走进接待大厅,四下张望。在那些长长的窗帷后面,并没有露出脚尖。那个头发暑曲的人仍旧坐在柜台后面看东西。这次看的不是报纸,而是一本书。电视机也像每天晚上那样开着。新闻联播。然后是障碍滑雪。 
  利欧接过钥匙,友好地点头表示感谢:“晚安,先生。祝您晚上睡得好!我也许还要出去一次。” 
  “那好吧,”那长着鬈发的人说道,然后又专心致志地看他的书。 
  利欧用钥匙打开房门,随即跑到床边,急忙把手伸到床褥下面。他的指尖接触到金属。它在那儿,就在他所放的地方。他掏出手枪,让弹仓滑了出来。他照例数了数子弹,仔细地观察着闪光的弹头。 
  他把手枪放到写字柜上,然后打开他的箱子,从放脏衣物的大口袋里取出那两个备用的弹仓。他把它们放到手枪的旁边,然后走进浴室,脱下衣服,开始洗淋浴。他感到哗哗喷射出的水流冲走了疲劳。然后,他刷了牙,穿上新内衣、熨平的裤子和新衬衫。 
  他把手枪插进腰带,他对髋骨上受到的压迫似乎有一种亲切感。 
  此时是9点40分。 
  在漫长而寂静的街道尽头,那些绕公园行驶的车辆的灯光在移动。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只是今天的天气比上一次闷热。公园的人行道上不会再有许多的散步者和情侣。那幢大公寓也显得清静。底层那天那些青年人聚会的地方,百叶窗已经放下。 
  天色已暗了下来。马克斯…克罗纳尔广场左右的那两盏路灯在黑暗中闪耀着,把它们黯淡的灯光透过毛玻璃散射到汽车顶盖上。 
  那儿是哈佩尔的住宅……10号…… 
  利欧把身子靠到一棵老山毛榉的树干上。他熟悉这棵树,甚至它的气味他也熟悉。它耸立在大约离道路和街道10步远的地方。天空云层密布,遮蔽着今夜的月亮。 
  他看了看手表。10点整!在过去的三个夜里,他就这样站着。他总是观察到同样的现象。官员们,特别是政府高级官员和他们胖乎乎的长耳软毛猎犬,总是准时出现。每次在这个时候,对面公寓的门就会打开。 
  现在是10点05分。 
  10号大院入口处的灯突然亮起来了。 
  利欧的心开始怦怦地跳。他伸乎去摸手枪。现在千万别慌张,要沉住气!等他过来。他想必已经来到前面的交叉路口,马上就要走上那条顺坡而下通向湖边的小路。他肯定又牵着那只猎犬。那只狗反正已经老了,不中用了。在湖岸供散步的林荫道边上,那只狗摆脱了绳子,而它的主人则舒舒服服地坐在一张长凳上,嘴上叼着一支雪茄烟。 
  “现在过来吧。我们走,罗拉。” 
  一个黑影出现在湖边的林荫道上。然后哈佩尔和他的狗一同消失在树林里。现在利欧离哈佩尔很近,以致能听到哈佩尔的脚步声和猎犬的急促喘息声。 
  让他走!让他走他的路,他最后的路。 
  利欧迅速离开山毛榉树干。当他继续往下走,脚底下感到踩上散步小径的沙层时,他停住了。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了,这真是太好了! 
  他跑了起来,一直跑到一条岔路。这里有一座小楼梯。他踮着足尖走下楼梯。他尽量不使他网球鞋的橡胶底发出声音。前面,那两个黑糊糊的影子似乎溶化在灰色的湖水中了。 
  他又停了下来,从腰间掏出手枪,拉上扳机,打开保险。 
  是时候了,路德维希……你马上就要结果恩格尔了。我也赶上来了,我现在就要射击了。这次,路德维希,这次一定成功!你等着我成功的消息吧…… 
  在湖岸边,水面使周围的暗处显得略亮一些,至少使灌木丛的轮廓和树林的树干清晰地显现出来。 
  哈佩尔虽然离湖岸只有几米,但他一直站在向下延伸的小路上。他不再奔跑了,他已经停住了。 
  这时,狗的吠叫声在向他报警。这不是通常的狂吠声,而是尖锐刺耳的叫喊声,就像是恐怖的叫喊。那狗狂叫不止,然后突然不叫了。 
  是哈佩尔的狗。难道罗拉被他踢了一脚?这真是不可想象。 
  利欧已经到达了湖岸,再次细听,此时,他听到的已不再是狗的狂吠声,而是一个人的狂叫声!只有感到非常恐惧的人才会发出这种病态的奄奄一息的呻吟声。这声音不仅很大,而且充满痛苦,仿佛湖岸边的那个人快要窒息而死,仿佛他正在和死亡搏斗。哈佩尔?!哈佩尔,难道他由于某些原因正在死去?得了心肌梗塞,还是鬼知道的什么其他疾病? 
  利欧朝湖岸跑去。哈佩尔也许是在和死亡搏斗,但死亡是两个男子给他带来的。他们正在痛击躺在地上的哈佩尔,欲置他于死地。在寂静中响起了嘈杂的咒骂声、呻吟声和叫喊声。 
  此时,利欧清楚地看到,其中的一个男子用膝盖压着哈佩尔的喉咙,可是哈佩尔一直还在用双腿还击,和他们扭在一起。 
  此时,另外一个男子突然跃起,朝利欧走来,微微举起双臂,做出空手道的姿势。 
  利欧举起手枪。 
  “救命!”哈佩尔喊道,“救命!” 
  喊声突然停止了。 
  利欧面前的那个男子长得又细又高。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对另一个男子说:“哎呀!这儿有个人,见鬼啦!快跑!这家伙有枪!”随即夺路而逃。 
  利欧感到束手无策,像是受了一场虚惊。他耐心等待,直到那两个逃跑者的脚步声逐渐消失。然后他跪到哈佩尔的身旁。 
  这肥胖的男人一动也不动。他也不再呻吟了,只是困难地喘着气。 
  利欧勉强地把指尖按到胖子的太阳穴上。脉搏快而不均匀,皮肤上流着冷汗。 
  利欧迅速地抽回手。“哈佩尔……” 
  他一动也不动,甚至头也不动。可是现在他终于开口说话:“是您吗?” 
  利欧拉上手枪的保险,然后把它插回腰间。 
  “您觉得痛吗?是不是腿给打断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只是感到身体不舒服。” 
  “这我可以想象。” 
  他的呼吸变得平稳多了。“啊,大哪。他们从灌木丛里走出来。其中的一个抢走了我的皮夹子,可是他们觉得这还不够……” 
  利欧的膝盖上有个东西在动。他用手摸到了狗的毛皮。与此同时,他听到一声很轻的、尖细的叫声。 
  “罗拉?”哈佩尔轻声地说。 
  一想到他的狗,他似乎恢复了力量。他欠身坐了起来,一边低声呻吟。在微弱的灯光下只能看清他的脸。没有眼镜,它看上去就像一块浅色的、正在渗开的生面团。 
  “我的眼镜……” 
  “您肯定还有第二副眼镜。别呆在这里了,您得尽快回家。” 
  “是的,也许那两个家伙还会回来……” 
  “我不大相信,可是信总比不信好。” 
  “是的,也为了罗拉。” 
  “现在就走,否则就太晚了,”利欧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否应该放声大笑。可是就这样胡乱开枪把他杀死?这可不行。最好还是逃之夭夭。 
  他很胖,的确很胖!利欧觉得自己仿佛正在把一袋湿水泥,一个不停地呻吟和喘息的袋子,拖上山坡。哈佩尔搂着利欧的肩膀,把全身的重量压在他的身上,而利欧由于拖着哈佩尔走路,自己也开始变得上气不接下气。老天爷作证,他们是本世纪的一对活宝。 
  可是他终于把哈佩尔拖到了广场。他俩气喘吁吁地站在广场上。哈佩尔终于轻声地说:“这两个肮脏的家伙,这两个该死的匪徒。” 
  这时候,哈佩尔的模样发生了变化。他的呼吸仍旧困难。他转过身子,路灯的灯光照到他那没有戴着眼镜的胖胖的脸上。“多谢。的确,多谢……”与此同时,他拿起自己的领带。利欧在下边的路旁还特地为他松开领带,现在他把领带结拉上。面对邻居,他似乎很重视自己端庄的外表,他的肩膀也挺直了,似乎长高了几公分。 
  “来,罗拉。” 
  罗拉早就摇摇摆摆地走到他的前面。它身后拖着拴它的绳子,高高兴兴地朝10号大院奔去。 
  哈佩尔站住了,路灯照射在他的脸上。可以看到他的额头上有一道脏东西留下的痕迹,下巴上粘着沙子。他的脖子发红,亚麻上衣的袖子已被撕破。 
  “这两个卑鄙下流的强盗。真是令人难以相信。这太恐怖了,就像是世界末日。我们到底在什么地方?在柏林还是在纽约的北城区?这是……” 
  他摇了摇头,咬牙切齿地发出了一声悲叹,然后郑重其事地把手放到利欧的肩上。 
  “而您,您在最后的关头来了。想必是亲爱的上帝把您送来的。我得感谢您。顺便提一下,我的名字是哈佩尔。” 
  利欧点点头。此时那胖子也坚持要利欧作自我介绍,他只好犹豫地说:“沃尔曼。” 
  “沃尔曼先生?您是我的救命恩人,请接受我最衷心的感谢,沃尔曼先生。要是您刚才不在那里的话,后果是无法想象的,根本无法想象……” 
  利欧擦去额上的汗水。 
  “事情会好起来的。” 
  “您说事情会好起来的。没有什么好事,根本没有什么好事。您刚才也亲身经历了。这个国家,这个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的社会,它注定要灭亡。我刚从家里走出来,就遭到歹徒的袭击。我的罗拉到底在什么地方……” 
  “在那边。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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