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心理师(上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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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心理师(上册)-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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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顿不羞不躁,耐心地说:“大哥,我是特意把自己打扮成这样的。”

  “新鲜!驴粪蛋还知道外面光呢,你长得够对不起人民的了,为什么还往寒碜里扮?”半秃男人半掩着门,来了好奇。

  贺顿心中暗喜。不怕你恶心我,就怕你不搭理我。她好声好气地解释:“我在脸上种了一块试验田。”

  “在哪儿呢?让我瞅瞅。”半秃男人说着就来扒拉贺顿的脸,恰好打了一个嗝,隔夜的酒气和糖蒜的馊味呛得贺顿直咳嗽。

  贺顿屏住呼吸,强颜欢笑道:“我在这半边脸上抹了美白膏,那半边脸还是原装的。您看看,是不是不一样?”

  半秃男人再次凑上来,仔细端详一番,自言自语道:“嗯,是不一样。看来真有效果。”

  贺顿心中泛起希望的涟漪,说:“大哥,这膏在美白上面肯定有效。”贺顿没说假话,美白膏虽说有毒,的确有效果。

  秃头男人对她招招手说:“你过来。”

  贺顿说:“过去干什么?”

  秃头不满,说:“褒贬是买家。我老眼昏花的,你不过来,我怎能看出效果?你糊弄谁啊?”

  贺顿就挨近了他。秃头男人看着愚钝不堪,此刻却变得身手矫健,一把就将贺顿拖进了门。贺顿拼命反抗,手指抠着门框,骨节因用力变得雪白,指甲的中央也完全褪去了血色,只有周圈是触目的紫红。每只手指都化作了铁锚,固定着贺顿的身躯不被拖入罪恶的巢穴。那个男人开始一根又一根地掰开贺顿的手指,恶狠狠地说:“到屋里去,我会买你……”

  贺顿不敢讲话,嘴巴一张,力气就泄露出去,她就真的万劫不复了。她死死咬着嘴唇,一寸寸地挪移着自己的脚步。冷不丁想起了小报上的女子防身术,说危难之时可抬腿狠狠照着男人的胯下踢去,只要位置精准,男人必然趴下。

  贺顿非常想一试。秃头男人的裆就在她的脚前方,这个愚蠢的家伙绝想不到面前如此瘦小的女孩酝酿着风暴。

  贺顿眼睛一闭,就把左脚踢了出去。为了走路方便,她穿的是旅游鞋,这一脚虽因人小体弱而分量不足,但位置大体不错,男人嗷嗷怪叫着弯下了腰,捂着肚子跪倒在地。贺顿趁机一溜烟地跑了。

  到了大马路,贺顿惊魂未定,愣愣地站在阳光下许久,太阳像一只绿色的苍耳,毛茸茸地挂在城市昏暗的天空。红色的东西注视久了,就会变成绿色。在乡下,你不能长久地注视着一种颜色,因为所有的颜色都那样饱满和猛烈,盯住了看,会让人头昏眼花。城市是中性和模糊不清的,你可以盯着太阳看,但是你看到的太阳没有光芒。许久许久,贺顿发觉自己的衣襟湿了。是谁的眼泪呢?是自己的眼泪。贺顿恨恨地擦掉了眼泪,她是不配流眼泪的,流眼泪的女孩要有一方美丽的帕子,帕子要有清香的气味。没有帕子,最次也要有一包劣质的纸巾。流眼泪的女孩要有一堵强壮的肩头可以依偎,如果没有肩头,起码也要有一棵树一根电线杆子。没有纸巾,那需要钱。没有时间靠在街头的电线杆子上,因为她要去挣钱。

  擦干了眼泪,再接再厉。

  她飞快地爬楼,敲门的声音也大了许多。

  这家的防盗门中间有一个大大的窥视镜。正是上午,阳光倾斜在屋内,从窥视镜里可以看到一片光明。贺顿敲了半天,毫无反应。这一次,她真地失望了。时间对于她来说,就是晚饭和希望,现在,她又要再爬一座高楼了。就在她要打道回府的瞬间,突然那孔窥视镜暗了下去。

  恐怖。唯一的解释就是在门的那一边,无声无息地站着一个人,她或他,此时正在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自己。这种感觉让人脊背发凉。

  贺顿更用力地敲门,她期待着那个人发出声音,一切就比较正常了。

  但是,对方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尽管贺顿把门敲得山响,但门里面依然顽强地保持着沉静。贺顿受不了这种煎熬,手下的劲道更猛烈了,空洞的叩击在走廊发出回声。

  门里的那个人很有毅力,依然一声不吭,这让贺顿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刚才她看到的那个光明的窥视孔,是不是一个错觉?也许,孔道原本就是黑暗的,是她一厢情愿地把它想成金黄。

  贺顿把手停了下来。她打算走了,就算门里面真有一个人,那个人也是怪物。

  在临走之前,贺顿对着门扇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在里面看着我。”

  她说这句话几乎是没有意义的。她不能确认里面到底有没有人,她说这话只是给自己一个交代。毕竟,她在这里锲而不舍地敲击了很久。

  贺顿的眼睛突然被刺激了一下,窥视镜孔又变成金色的了。这更吓人,比有人在窥视的感觉更加惊悚。因为窥视者离开了孔道,他或她就要现身了。

  “干吗?”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贺顿转身走了。你没有办法向一个没有牙的人推销牙签,无论牙签是多么洁白和光滑。

  防盗门突然打开了,一个穿着衬裤和毛背心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贺顿回头看了一眼,还是继续走自己的路。

  “嗨,说你呢!你敲了我们家那么长时间的门,我开了门,你怎么一句话都没有了?就是最普通的礼貌,你也要讲究一下吗!”男人的口气不怎么友善。

  后面这句话拽住了贺顿的脚步,她回过头来说:“我是推销化妆品的。”她估计说完了这句话,那男人就会砰地关上自家门。不想那个男人皱着眉头说:“可是,你并没有推销啊。”

  贺顿说:“估计你不需要。”

  那人反倒被这句话激起来,说:“谁说男人就不需要化妆呢?”

  贺顿一想也是,折回来说:“我们的产品是美白膏,你如果有兴趣的话,我就向你详细介绍一下。”

  因为距离近了,那个男人就看清了贺顿的长相,说:“不必详细介绍了。你本人就是介绍。我对你们的产品一点兴趣也没有了。”

  贺顿对他买不买美白膏本也不寄希望,但这番话引起了她的斗志,说:“我怎么啦?”

  中年男子说:“这很简单,回去把这个道理跟你们老板说一说,就算你一瓶美白膏也没卖出去,有了这个经验,也不算你瞎忙活儿一天。这就像看电影,你若想知道电影好看不好看,先端详女主角的长相。凡是请得起倾国倾城女主角的电影,才有希望是好电影。回去歇着吧,小姑娘。”男子说完就要关门。

  贺顿一下就把自己的脚插到了门轴下面。这样,如果客户强行关门,就会将贺顿的脚碾出青肿。这是推销员们最凶狠的杀手锏,害得客户再烦再乱,也得听推销员喋喋不休絮叨下去。这个动作常常引发客户拨打110。除此以外,无计可施。

  单单为了推销,贺顿不会这样强人所难。这个男子说的话,她要问个明白。

  “你打算喧宾夺主,让我回不了自己的家吗?”中年男子的口气有几分不满,更有几分戏弄。

  贺顿忙说:“不敢。只是你刚才讲的事我不懂,能再说明白些吗?”

  该男子的积极性被调动起来,说:“你好学,我也就好为人师一回。你的这个美白膏,一定是假冒伪劣。人们是从推销员的形象来推断化妆品的优劣的,你看你的这张脸……”说到这里,中年男子打了一个寒战,两个人才一同注意到他下身只穿了一条棉毛裤。

  男子说:“对不起,我刚才正在睡觉,突然听到门铃响,看了半天,看到一张这么丑的脸,实在想不出你是干什么的。现在可以拜拜啦。”说着,男子要关门,但贺顿丝毫没有把脚板退回去的打算,关门就成了一句空话。

  贺顿说:“我是个丑女,可丑女就没有爱美和美白的要求了吗?”

  男子说:“你当然可以闷在自己家里独自要求,但跑到别人家门口不顾一切地按门铃,让别人吓一大跳,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贺顿说:“我看丑女更有优势。”

  男子困惑:“我不明白。”

  贺顿说:“因为你是个男人,所以你不会明白。如果我是一个美女,推销化妆品,人家以为我是天生丽质,在我面前自惭形秽,一看到我自己就自卑了,当然更不利于推销了。像我这样的丑女子,反倒可以衬托出顾客的美丽。所以大有前途。”

  男子若有所思,最后说:“也许你是对的吧?这样好了,听了你这番高论,我的妻子是个黑美人,用过无数的化妆品,都不管用,吃亏上当就这一次,试试吧。”





第二十二章 开办一家心理所,比打家劫舍还费心思



  开办一家心理所,比打家劫舍还费心思

  贺顿要记住自己走过的大街小巷,那些买过她货物的人,在一定的时间之后,需要上门补货。美白膏在短时间内有效,反正一般的消费者也不是药品监察局,家里也没有显微镜和分析仪,有毒和没毒根本分辨不清碰过钉子的门户,就不要再去敲第二遍。倒不是贺顿怕苦怕累缺乏锲而不舍的精神,而是门里面的人除了让你滚的念头以外,没有丝毫购买欲。

  从某一个早上之后,贺顿洗手不干了。不是金盆洗手,她没有金盆,最多算个金盘底。也不是她良心上有了什么发现,觉得这事伤天害理,改弦易张。是她先行一步涂抹的半张脸,出现了中毒反应,像一锅川菜,开始麻辣烫。再上门推销此货,就得被人索赔甚至暴打一顿。苦孩子对于危险,有着田鼠一般的直觉。

  贺顿又在街上百无聊赖地走。街头是一个好地方,有看不完的风景和发生无数故事的可能性。但是,你首先要在城市有一张床和一个基本被撑起来的胃。好歹这两个条件暂且满足,贺顿达到了低水平的衣食无忧安居乐业。她有片刻资本游手好闲,顺便为自己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

  一天在路上,她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门脸,写着“梦非梦心理所”。贺顿不知道心理所是什么,也不知道非梦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梦。既然六个字里有五个字是她所不了解的,就来了兴趣。

  屋子里面很暖和,这让贺顿觉得舒服和放松。虽然面积狭小,但看得出主人尽可能地布置出温馨典雅的气氛。淡粉色的窗帘和沙发,给人一种活泼的印象。贺顿以为会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想象中能给人解梦的先生,应该是长袍马褂美髯飘飘的……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一位穿着蓝色制服的年轻女子迎了上来。

  “请问,您是来见心理师的吗?”蓝小姐笑容可掬。

  “不是。”贺顿回答。

  蓝小姐的涵养还算不错,好声好气地问:“那你进来有什么事?”

  贺顿说:“稀奇。不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

  “心理师是帮助人的。你如果有了什么心理问题,就到这里来,专家会帮助你。”蓝小姐耐心解释。

  帮助这个词打动了贺顿。她是多么希望能有人帮助她啊——她的冷还有她的梦。当然,如果她有了力量,她也愿意帮助别人。贺顿说:“谁来都行吗?”

  蓝小姐说:“是啊。只要你觉得自己有问题,需要帮助,这里随时敞开大门。”

  贺顿半信半疑,世上居然有这样好的地方,有这样好的专家,她怎么没有早点看见过这块招牌!她激动地说:“那我以后没有办法的时候,就到你们这里来。”

  蓝小姐知道有了误会,赶紧澄清:“欢迎啊。只是你到这里来,需要有钱。”

  话刚说到这里,电话铃响了,蓝衣小姐立刻换上了一副美好的笑容,伸手接电话,嗓音也在顷刻之间变得柔媚可人。

  “您好,这里是梦非梦心理所……”

  贺顿知道应该离开了,她没钱。还有最后一个问号。等到小姐接完了电话,贺顿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为什么叫梦非梦?”

  蓝衣小姐说:“所有的梦都是有意义的。”

  贺顿一下子傻了,她的梦那样荒诞不经,如果有意义,是什么呢?噩兆?她不由得对面前的蓝衣女子刮目相看,充满敬畏地问:“你们这里能解梦啊?”

  蓝衣女子说:“当然了。这是我们的主打业务之一。”

  贺顿战战兢兢地问:“解一个梦多少钱呢?”

  蓝衣女子说:“这要看是大梦还是小梦?美梦还是噩梦?经常性的梦还是偶然性的梦?彩色的梦还是黑白的梦……”

  贺顿一头雾水,插话道:“梦还分彩色和黑白的呀?”

  蓝衣女子不屑地说:“一看就知道你做的梦比较单一。当然了,快死的人做的梦基本上都是黑白的。如果一个癌症病人开始做彩色的梦了,意味着他的病情在好转……”

  贺顿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说:“我的梦是纯红色的。”

  蓝衣女子说:“那你一定要找专家解一下。有些癌症病人就作单一色彩的梦。如果真是这样,你可要小心。”

  贺顿说:“你是专家吗?”

  蓝衣女子扑哧笑了,说:“承蒙你抬举我,我哪里是专家呢,不过是一知半解,一点皮毛罢了。”

  贺顿更对专家充满了憧憬。没有见到神仙,单是神仙洞外一个扫地的小童,已经让她五体投地。

  她不好意思地问:“解一次梦要多少钱呢?”

  蓝衣女子说:“你不能这么问。不是解一次梦多少钱,好像我们这里在宣传封建迷信似的。你来见一次心理师,说什么就是你的自由了。包括梦。”

  贺顿说:“除了梦,我还想看看病。”

  蓝衣小姐说:“这里不看病。要看病到医院去。”

  贺顿说:“正是医生让我到你们这里来的。

  小姐说:“你看什么呀?“

  贺顿说:“我的半截身体是凉的。“

  蓝衣小姐好奇:“哪半截啊?上半截还是下半截?”

  贺顿就觉得自己被这声音铡刀似的切成了两段,寒意骤深,从晚秋掉到了数九寒天,腿脚打着哆嗦说:“下半截。”

  蓝衣小姐说:“试试吧。不过,这也是先收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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