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约之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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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约之失-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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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小刘了。要把低三下四的事做得从容不迫,也是一门本事啊。算了算了,自己甘
拜下风了。
    晓晴跑来问,到底去还是不去?
    舒云飞狠狠地拧灭了烟蒂,说,去他妈的鬼!
    晓晴睁圆了眼睛。怎么了?说得好好的,怎么又不去了?这么多东西不心疼,
你怕是偷来的?
    心疼什么?高级东西只配别人吃是不是?我们自己也来豪华豪华。
    晓晴说,你怕是发疯了?莫说烟酒,只说这月饼,三百多块钱一盒,一盒才六
个,一个合五十多块,你舍得吃?
    舒云飞倒是笑了起来,说,这就是怪事了,给人家吃舍得,自己吃就不舍得了?
我还偏要自己吃哩。
    晓晴急了,说,你莫说吃不吃的,你只说还去不去?
    舒云飞回屋里往沙发上一靠,架起了二郎腿,一副死牛任剥的样子说,我真的
不去了。
    你有神经病不成?说得好好的,这会儿讲不去就不去了。花了这么多钱,你怕
是我们家钱没地方丢了?
    舒云飞说,由你怎么讲,我反正是不去了。你要去你自己去。
    他只顾一个劲地抽烟,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晓晴气得话都说不出了,坐在那
里喘气儿。过了好一阵,她才说,你以为我舍得花这个冤枉钱?我是看到你太死板
了,出不了头。你又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总让你这么屈着,过不了几年,你不要
病倒才怪。我也不图你做官出名,只望你身体好,不要出毛病。你不想想,如今谁
还像你?上班在办公室老老实实坐着,下班在家死死地呆着,读书呀,写字呀。在
你们那个场面上混,要那么多学问干吗?我猜想,人家心里忌着你,八成是因为你
书读多了,人太精明。你看什么问题一眼到底,说起话来又一针见血。这么一来,
人家站在你面前就像自己没穿裤子似的,什么都叫你看了个透,当然不舒服了。可
你那儿又偏叫官场,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所
以人家明知道你是块料子,偏讲你不行,偏让你翻不了身,看你捡块石头把天打破
了不!别人夜里都是怎么过的?要么请人唱唱歌,打打保龄球,要么陪人搓搓麻将,
输他个千儿八百。你花不了这个钱,但起码的礼还是要尽到呀!
    晓晴的体贴话还真有点让他感动,她对他处境的分析也真是那么回事。他想这
女人真是一个好女人,又聪明,又贤惠。可是他还是不想到对面楼里去。这是人的
节操大事啊!老半天,他才缓缓说道,晓晴,你就别难为我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但我实在做不出。一个人可以不做官,而且还有许多都可以不做,但终究要做人哪!
辱节没操,何以为人?
    晓晴长长地叹了一声,像是无奈,又像是很轻松了,说道,只好由你了。我说
你呀,就是把这个人字看得太重了。好吧,那你以后就不要老是闷着生气了,凡事
都想开些。你硬是要做君子,就坦坦荡荡做君子算了。可是君子不好做呀!
    这个晚上,舒云飞又一次失眠。
    次日上班,舒云飞一见小刘,就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心里难免又生感慨。但细
细一想,什么都说不出,真是瞎子错嚼了抹桌布,什么味道都不是。一会儿,向处
长来到他们办公室,同小刘很随便地打了招呼。舒云飞心想,要是有人给自己送了
礼,第二天马上见面,一定会很不自在的。可人家自在得很。你看他俩,就像两个
偷情的男女,一提上裤子,又都是好人了。舒云飞有了昨天一夜的失眠,像是又一
次想通了许多事理,这会儿不在乎小刘怎么恭谨地站在那里,他只是没事似的坐着
喝茶。可向处长只同小刘聊了几句,就转向他说,这里有个调查报告要呈送市政府
和厅里领导,你写一下信封。写好之后给我看看再交收发室。舒云飞接过材料,向
处长就走了。他心里觉得很别扭。难道我舒某人连个信封都写不好了?还得让你审
查一下?但不管怎么,工作还是要认真对待,他便取出毛笔和墨汁,一丝不苟地写
了起来:呈某某同志阅。他的字很漂亮,参加全市书法比赛还拿过奖的。这也是他
颇为自得的地方,只要有机会,他都好亮几笔。
    写好之后,他拿到向处长办公室去。他知道向处长对他的字虽说有些嫉妒,却
也不好说什么的。只是时有表示不屑的意思。那年他的书法得了奖,同事们都表示
祝贺,还闹着要他请客,只是向处长只做不知道有这事。舒云飞站在向处长的办公
桌前不走,等着审查完了之后再送去收发室。可向处长的眉头不知怎么皱了起来。
舒云飞忙凑过头去,看是否写错了字,却也没发现有错字。向处长又半天不做声,
只是皱眉,弄得他都有些紧张了。过了好一会儿,向处长把信封往桌边一推,说,
老舒,市长就是市长,厅长就是厅长,你写什么呈某某同志干吗?
    舒云飞这下真的不理解了,说,党内称同志,我记得以前中央还专门发过文哩。
    向处长更加不高兴了,你这么迂干什么?你不看报纸不看电视?领导同志出来,
职务再多都要不厌其烦地排出来,后面加不加同志倒是无所谓。将心比心,你要是
也是长字号的,下级口口声声就叫你舒云飞同志,看你心里是什么味道!
    舒云飞觉得向处长今天有些特别,这人平时都是很含蓄的,这回怎么如此直露?
他也不想争辩,说拿回重写罢。有什么多讲的防理是道理,常情是常情。按道理不
该的事还多哩。
    他真想恶作剧,把领导的名字写成瘦金体,而把他们的职务写成肥肥的魏体,
拳头那么大,让他们过过瘾去。但到底还是不敢,只得规规矩矩写了。
    这下向处长不讲什么了,过目之后,毫无表情地说,好吧。
    舒云飞便把报告封好,送往收发室。想起刚才向处长那威严的样子,真的太像
处长了。看来向处长说的市长就是市长,厅长就是厅长,潜台词当然是处长就是处
长了。这是否在暗示他目无官长呢?才不信邪哩!应该倒过来,叫长官无目!好吧,
不称同志就不称同志吧,反正也没有什么志可以同了。也真是的,自己连个信封都
写不好了,还有什么能耐?在这样的地方,大凡按正常思路去想问题,办事情,往
往就会出岔!可自己的想象力有限,头脑中只有正常逻辑,歪经不会念。
    这件事情不大,甚至可以不算个事情,舒云飞却想得很深,似乎它的象征意义
可以涵盖整个官场。

    开书社的事迟迟没有进展。老这么拖着也不是个话。晚上,龙马二人来了。进
门就拱手,中秋好,中秋好。
    晓晴玩笑道:拜节也没个拜节的样儿,空着手舞一下就成了?
    龙子云说,我们到哪里都是“空手道”。
    晓晴马上倒了茶来。舒云飞让女人拿月饼来吃,中秋嘛。晓晴心里有些不舍,
但男人说了,她又不好驳面子,只得拿了出来。龙马二人客气一下,就一人拿了一
个。龙子云吃了一口,再闻了闻,说,什么鬼月饼,有股怪味儿?
    舒云飞骂道,龙子云是小看人,凡是我舒云飞的东西一定是低档货。我说你这
一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好的月饼。你那一个月饼多少钱你知道吗?
    多少钱?是块金子?龙子云偏不信。
    五十多块哩!
    龙子云就把月饼凑近了仔细看了看,说,我真的看不出。
    马明高感叹道,这么一点点东西,用不着拇指大的面粉,却要五十多块,钱也
真不叫做钱了。所以一句话,赶快赚钱。他这人不喜欢空谈,一句话就到正题上了。
    舒云飞明白,书社办手续的事,只要随便有一个关系好一点的朋友或熟人,很
快就会办好。停办不停办,那是另一码事。问题是就这一点小事他都无能为力。他
只会按正常途径办事。他猜想马明高是生意场上的人,一定看出了这一点,只是碍
着面子,不好说出来。龙子云去,早让他难堪了。想到这一层,他在马明高面前倒
有一点心虚的感觉,不敢正眼望人家了。马明高说了一句话之后,只是静静地喝茶,
样子好像很深沉。
    大家一时都不讲话,有些冷场,舒云飞就开玩笑说,早些年有个高人给我算命,
讲我是发财的相。但到目前为止,我还看不到自己发财的希望。
    龙子云接过话头,说,那么我们就托你的洪福,一起发财。
    舒云飞又说,不过那位高人还说,我又是一个仗义疏财的人,只怕是赚得多,
舍得也多,到头还是一场空。
    晓晴不太畅快,讥笑道,我还从来不见你仗过什么义,疏过什么财哩。
    舒云飞知道晓晴的气是从哪里来的,就自嘲道,我那是还没有财可以疏嘛。
    龙子云说,其实命相之说我是不相信的,说来说去,人的命运还是在自己手里。
唐朝诗人皮日休对命相之说的讽刺很有意思。他说相术都说谁像龙,谁像凤,谁又
像牛或者马。人本来是万物灵长,最为尊贵。可是人偏要像禽兽就尊贵了,像人反
而下贱了。一席话说得大家忍俊不禁,大笑不止。
    舒云飞说,你这个掌故很有现实意义,要是借题发挥,作个杂文,一定会获得
大家喝彩的。
    马明高说,确实如此。现在信这一套的人太多了。我还发现一条规律,最信命
相之说的有这么三种人:发大财的,年纪大的和文化高的。
    舒云飞想想这话,还真是那么一回事,不过有一种人马明高不会知道,那就是
现在有的人官越当得大越相信命相,只不过这一类人暗地里请人相面,明里却会批
评别人唯心主义。但他不说出来。他感到特别幽默的是皮日休讲的人像禽兽就尊贵
的话。真是有意思。
    笑过之后,马明高又说,我们还是扯扯那个事情怎么办吧。这么一拖,黄花菜
都凉了。
    龙子云说,既然书社一时办不成,我们也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呀?我们还可以
选一下别的项目,哪个石缝里不藏鱼?
    晓晴忍不住笑了。我说你们是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好不容易选了个项目,又
搞不成。这会儿又想另外搞了。我说你们干脆办个点子公司,反正你们一夜三十二
个梦。
    马明高却说,点子公司也有办得好的。但人家尽管是一肚子烂书,可他们头上
多半有顶教授、博士之类的帽子吓人,才有人信。我们有什么呢?
    是否另图良策,舒云飞一时拿不准,但他想摆脱窘境,便说,是可以考虑有无
更好的门路。
    马明高想了想说,也可以考虑。要想想那些谁都缺少,或者谁都需要的东西,
从这些地方开开路子。
    龙子云说,我最缺的是人民币,当然有美元也不嫌弃。
    马明高骂道,废话!你缺钱别人也缺钱?有人还穷得只剩下钱了哩!
    舒云飞这会儿却是一腔浪漫情怀。他想现在人们最缺少最需要的只怕是真诚了。
他独自感慨了一会儿,笑说,若论大家都缺少、都需要的到底是什么,我说了你们
别笑我迂,那就是真诚。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叹了气。
    马明高说,是呀。可是真诚同我们赚钱有什么关系呢?
    我刚才只是一时感触,说说玩,不是出点子。舒云飞倒为自己的天真不好意思
了。
    大家正七嘴八舌,龙子云举起手往下压了压,说,刚才云飞的玩话倒是提示了
我。我有个建议,听起来玄,你们别笑话。城南大道有家婚姻介绍所,开得很有成
就。我们可以办个类似的公司,当然不是介绍婚姻,而是介绍朋友。你们别笑,西
方国家稀奇古怪的公司多哩。有专门替人道歉的,有出租假名人照像的,甚至还有
在监狱里开旅馆供人历险的,你想得到想不到的都有。
    舒云飞见自己的玩话倒引来了办公司的灵感,便有些兴奋。他略略一想,觉得
只要别出心裁,当作一回事去做,说不定也是一个路子。便说,朋友的确是大家都
缺少,都需要的。不知你们的看法如何,我觉得朋友只会越来越少的。一般的情形
是,同事之间很少能成为朋友,而大家的交际很有限,流行的交际场所又成了高档
消费的地方。所以有可能做朋友的只能是同学、同乡或者其他偶然机会结识的人。
但物欲横流,人心不古,朋友反目的往往比新交的多。鲁迅同瞿秋白相知后,感叹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雨果临死时倍觉孤独,他讲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看到了一个黑
暗的世界。舒云飞的语调越来越低沉,最后成了深深的叹息。
    马明高像是被感动了,觉得自己在缓缓下沉。舒云飞讲完了,他才下意识地提
了提身子,说,云飞很有感染力,你一番话,说得我全身都有些发冷了。这么说,
这是一个路子?不过据我所知,这在我们国家只怕还是一个开创性的事业,没有经
验可鉴哩。
    搞得好也是一个赚大钱的事业。开先河哩!龙子云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
    晓晴像是自言自语,说,听起来倒是那么回事。不过你们几个人办事情,我就
怕你们太浪漫。讲起来天大,看见了抱大,到手了鸟大!几句粗话说得三个男人不
好意思了。
    那么我们可以扯一扯,就办这么一个公司,供人们交流感情,结交朋友。龙子
云显得很有兴致。
    马明高说,完全按照婚姻介绍所那种模式搞,只怕不行。介绍婚姻,见了一面
不成的话就不好见第二面了,交朋友就没有这种顾虑。这也是我们这个项目的优势
所在。根据这个特点,我们就可以办成沙龙式、会员制。
    舒云飞一听,觉得很有道理,赞赏道,明高到底是生意场上的人,你看大家这
么一凑,思路就有了。
    龙子云性急,一扯就扯到公司牌号的事了。晓晴笑话说,你那女儿的名字只怕
是恋爱时就起好了的吧。
    闲扯也是闲扯。龙子云说,你没听说,北京有帮文化人,没事就在一块儿侃,
几十集电视剧,这么侃着侃着就出来了。
    侃是侃,怕你们赚得了钱吧?
    马明高说,这倒不一定不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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