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都就事 作者:莫怀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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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都就事 作者:莫怀戚-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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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没有鲁莽。

安菲迪对他的辛苦与殷勤表示感谢,而且说“中国的男子真能帮助女
人啊”。

霍沧粟不由惊讶。他突然感到美国人头脑简单,胸无城府。这样一个
傻乎乎的民族竟然大模大样来到东方,煞有介事地当一个文明
古国的救世主,简直不可思议。

安菲迪的车技飞快熟练。她沿着球场骑了好几圈,兴不能尽。终于她
在他身旁稳稳地下了车,说:“你是对的,霍沧!没有做过的事,的
确不能妄说会不会!”

而且,出奇不意地,在他脸颊上狠儿一吻,然后哈哈大笑。

霍沧粟也跟着笑。但他摸着脸颊,感到一种言不能喻的……不对劲儿。

回到寝室后使劲洗脸。

而且想着,恐怕还需要买一辆车。

安菲迪说:“我期待着你邀请我骑车出游。”她的双眼在月下放着光,
模样像妖精。



八十年代初,上海的远郊还有典型的江南田园风光:水网密布,小桥
玲珑,小船悠悠,一片葱茏。这让安菲迪很着迷。

这才知道,她对所谓“江南胜景”一无所知,连听也没听说过。

“那么,为什么选择了来中国?”霍沧粟问。

“在美国听说,中国很神秘。”

“有什么神秘?我觉得一点儿也不神秘。”

“听说中国的老人会巫术,什么药也不需要,一动也不动地就能给人
治病?”

“那是中国的一种健身术,叫气功,本质地调动大脑的反作用力。而
且不是所有的老人都会。”

“听说中国人用两根小木棍当餐具,就是筷子(古英语里还没有筷子
这个词呢)其功用胜过西方人的一大堆餐具。”

“这倒是事实。诺贝尔奖获得者,美籍华人杨振宁博士曾说,发明筷
子,是中国人高智商的证明。你用过筷子吗?”

“用过,用不好。我发现这种很简单的餐具,使用的方法却相当复杂。”

霍沧粟不易觉察地冷笑一声。“使用它,也是需要高智商的。”

“这么说,我们美国人的智商不够?”

他本想答“是的,的确不够”,但还是改成“美国人的够,是安菲迪
的不够。”

“霍沧,你真坏!”安菲迪开心地大笑起来,“有人说中国人没有幽
默感,看来这完全是误解。”

霍沧粟又冷笑一声。“中国人的幽默,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他瞟了
瞟她。她鼻尖积了细细的汗粒儿,在清晨的阳光下像金屑。

“嗯?”安菲迪自然不懂话里的杀机,一脸的迷惘与天真。

“就是说,”霍沧粟转动着脑子,“西方式的幽默,是以庄重的语言
来说滑稽的故事。我们东方式的幽默,则是用滑稽的语言来说严肃的
大事。”他自己都弄不清,是平素对此也有思考呢,还是--仅仅--
灵机一动。

又开始了吃的话题。问安菲迪到沪后去了哪些餐馆。

得到回答,便忍俊不禁,“还是西餐”!

安菲迪不服气似的,翻翻眼睛,说了一个什么园什么园。

“这还差不多。都吃了些什么?”

得到回答,又忍俊不禁,差点冲口而出“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说:
“也能叫中餐?”

“为什么?”

“不错,你们点的是中国菜,用的也是筷子,但每样菜夹一些在自己
的碗里,独自低头慢慢吃,还是西方吃法。马可·波罗说,不到中国,
不知世上有热菜。中国有许多大菜,譬如你们点的锅巴肉片,都必须
趁热吃,所以一热当三鲜。你们西餐是分餐制,在自己的盘子里一晾
--完啦。”

安菲迪恍然大悟,信服已极,说:“霍沧,你真是我的好老师。谢谢。”

霍沧暗暗冷笑。

而且灵机一动:就以烹调打入七号院。

于是细细地给她讲了几样中菜的做法及特点,说得安菲迪口水直流,
叫道:“馋死啦!馋死啦!”

“我想,安菲迪总不会为了吃中国菜而在这里呆一辈子吧?”

“当然。”

“如果能学会几样中菜,回到美国,除了自己可以饱口福,还可以让
亲友大开眼界呢!”

“真的!这样太好了!”

“霍沧虽不是专职厨师,但自小喜欢烹调,又是来自四川,所以大众
化的正宗中菜还是会做的。”

“那么,完全可以由霍沧来任教练。”

“说教练倒不敢当,一起交流中西菜的做法倒是可以的。只是没有条
件。”

“什么条件?”

“厨房啊!学生宿舍连煤油炉都要收缴的。”

“你真蠢,霍沧!就在我的宿舍不是挺好吗?”

“我是学生,七号院进不去。”

“唔,”安菲迪默默神,说,“我就说,你是我的厨师,噢不,是烹
饪教师。”一边扭头来看他像不像个厨师。她的样子有点滑稽。按说
呢这小妞长得还不坏,他想。

“你只能说是厨师。”他说,“因为在中国,教授烹饪的名厨都是老
头儿。我的年龄够不上。”

“那么,只好委屈你了!”安菲迪温柔地说。

“并不委屈呀,”他说,“厨师,在中国话里,就是厨房里的老师嘛!”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

顺利到--后来即使没有安菲迪陪同解释,霍沧粟也能独自进入七号
院。

顺利到--安菲迪不再叫上那两位美国同事:男教师史蒂夫和女教师
施洛克尔。起初,安菲迪因为兴奋,叫上他俩也来观摩,然后一起吃。
霍沧粟暗暗叫苦。后来便开玩笑似的对她说,有一种奇怪的感恩觉,
“教一个人,是厨师,教一些人的,就成了厨子。”

在弄懂“厨师”与“厨子”的本质区别后,安菲迪甜甜地笑起来,调
皮而又意味深长地道了歉。

顺利到--两人很快就随便了。戏谑疯打自不消说,安菲迪知道了学
生大浴室里的情形后,便叫他以后“就在这里洗澡好了”。还给他买
了雪白的新衬衣。

似乎她在……勾引他。这可是他不情愿的。

但他想这很可能出自美国式的务实精神。有本书上说,若将苏联人的
信仰热忱同美国人的务实精神结合起来,这世界将如何如何。

洗就洗。的确比在学生浴室里舒服多了。

顺利到……

或许就是因为太顺利,所以导致失败。这事说来很奇怪:失败是因为
成功。

他将她摔倒在床上时,她眼里闪出惊讶。这一瞬使他痛快;一种舞刀
的,屠宰的痛快。

但跟着她就嗤地一笑,万种风情地说我还以为中国人很文雅。

这使他楞了一下。有种“搞错了”的感觉在心里一闪。但他还是扑上
去,撕开她的衣服。

她咯咯地笑(笑得像个中国人,这又使他一楞),喃喃地说“是上帝
派你来的吧……”

似乎上帝念她在异乡孤寂难耐,就在当地暗嘱了一人来解除这些个。
月光呀,骑车呀,出游呀,烧菜呀……还有这个,这个……“想得美!”
他咬牙切齿地骂将起来。

但他感到不能让她错误地快活地说下去了。他用嘴去封她的嘴。她以
为这是来接吻了,便更加兴奋,嗷嗷叫着,张开大口来旋转般的啃咬,
而且将她那食肉动物的舌头(他感到那上面有毛刺)捅进他的口腔。

他撕开她的胸罩。她倒主动地将那发了水似的乳房挤拢,迫不及待地
奉上。

这一切--她因自己需要而表示的一切--他都竭力去无视,去否定。
他骂着“管球你怎样,老子要干你”,粗暴地在她白肉上乳头上乱抓
乱掐。灯光虽是微弱,他也看见了道道血痕。他又用拳头揍得她哼起
来。

这使他解恨。解了一半的恨。他想她可能会因疼痛而感到不对劲,会
反抗。

来吧!反抗吧!

但是,岂但没有反抗,她反而大大地摊开,似乎说这还差不多!这样
正好!

他一时不知所措,狂怒地用膝盖猛顶她的下身……

万万没料到她说出几个字来,使他终于土崩瓦。

“中国人真是善解人意……”

一切戛然而止。他将她扔到床的那边,就像一个屠户将已死的猪交给
他的下手。

他唏里哗啦穿好衣服,对她大惑不解的急切询问一言不发。

然后不知怎样地就到了外面。

他想到头来我竟成了她的面首。

或者说是某一类仆人。

这夜没有月亮,黑处很黑,亮处很亮。有稀薄的雾气在亮处聚拢来。
一切声音都没有了。

他突然有一种身处荒野之感。

而且第一次感到了--被欺凌和嘲弄。

泪水不知啥时候流了出来。


          三部曲:“轮回”施鲁德

一段更长的时间过去了。

这是一九九一年六月里的一个星期天,两天小雨之后一个蓝色的晴日,
霍沧粟家准备待客。

阳台上,盆花正当鼎盛期。栀子和茉莉同时开放,香气儿吹进客厅,
来来去去。牵牛爬满墙壁。朱顶红浓艳如血。石榴花下已孕出羞答答
的小果……就连一向当在九月一现的昙花,今年也破例早早挂起弯弯
有如烟斗的花蕾。

来客是女儿霍小丽供职的“得瑞兰”医药公司的老板,被她笑嘻嘻地
称做“戴先生”、“戴老板”的。

这些年,霍沧粟家发生了一些变化。

家居,从市内搬到了近郊,是新开发的居民小区。一切设施布局较现
代化,人口不那么稠密,空气也比较好。

他本人,从一个木模小工人,变成一个化工高级工程师。多次设计获
奖。出了专著三本。是令人钦羡的“政府津贴领取者”。曾获去北戴
河疗养的殊荣。曾数次赴欧洲访问考察。

妻子姚云梅的变化也不小:在他考上大学的次年,已是三十出头的
“老”团委书记的她,神不知鬼不觉地不举考取西南师范大学教育系
的研究生。将刚上小学的女儿扔给了父母,自己做学问去了。有人说
她“在讲革命的年代当书记,在讲知识的年代上大学--什么吃香她
就是什么”,她笑一笑,不予理睬。

研究生毕业,她分到教育学院。

变化最大的当然得数小丽了--说这话时她即将大学毕业,却已在
“得瑞兰”公司工作了大半年。就是说,名义上还是等着领取毕业证
和分配工作的在校生,实际上已是一家外资企业的高级秘书了。所以
有时说起这一点,小丽总是滑稽地笑道,对父母称自己“有一种双重
间谍的感觉”。

霍小丽本在重庆大学学电机,本专业成绩平平,英语却特别好,自言
“有遗传”。给“得瑞兰”看中,这个可能是重要原因之一。

她并没有欺骗公司,即妄称已经毕业。但美国人似乎不大在乎形式--
你能干就行。说来她与这个公司似乎有点缘份。

那是去年秋天,所谓小阳春天气里,小丽与几位同学专程来看看国道。
其时二一○国道(连接市内与江北新国际机场)通车尚不太久。国道
宽阔坦畅,这在山城重庆自是一景。加上两侧尚未开发,田园风光煞
是诱人。几位大学生顺一条亲亲的小巧水泥公路往深处走。就这样看
见了一面星条旗,再就看见了雪白如宫殿的“得瑞兰”医药公司。

大家面面相觑。这里与世隔绝似的(后来当然也明白了:生产临床用
药的嘛)里外不见一个人影,安静得神秘莫 测。那面美国国旗在带
一点胭脂色的阳光下在微风中轻摆,更加强了这种效果。

霍小丽说管他的,我们溜进去看看摘几朵菊花出来。

几个姑娘忍住笑,掩着嘴蹑手蹑脚往里走。霍小丽想起有一个说法不
假:美国人不喜欢围墙。

但是,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个保安,穿一身淡蓝,人不人鬼不鬼的,
手中还有电警棍。一个问:“干啥子?”另一个问“要进去嗦?”

在霍小丽看来一个很傲慢另一个很下流,就用英语说:“看家狗。”
她料定这两个家伙不懂英语。

一个说:“嗯?”另一个也说:“嗯?”

后面却突然响起爽朗的笑声。

一个货真价实的洋人从小车里出来。

原来是老板戴维·施鲁德从外归来。

小丽与戴维就此相识。

戴维略带惊讶地,认真地打量小丽。美国人看女性的那种直截了当的
劲头使她有点紧张,但是并不怕。

霍小丽长得很美丽,鹅蛋脸,丹凤眼,高鼻梁,长发有如一绺乌云。
室友都说她眼有妖媚之气,是“聊斋人物”。另一部分人则说她是
“红楼梦人物”,大概是晴雯--这使她不情愿:晴雯无论多么美,
终是一名丫环。聊斋也罢,红楼也罢,说明了霍小丽典型的东方风韵。

而在小丽看来,眼前这位美国大老板完全是个孩子:胖乎乎的,笑嘻
嘻的,一身牛仔服脏兮兮的,一双什么皮鞋皱巴巴的(都说美国人穿
着随便,这次算是领教了)。他哪里是来办公,完全是来打球的。

后来的后来,当两人进入热恋后,戴维不止一次地对小丽说:“我见
你的第一眼就爱上了你。我无法解释。我只能说这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小丽曾满怀幸福地将这话告诉父母。愤怒与痛心极了的霍沧粟全力克
制住,冷冷地说这是老套子,“美国人都会这一套;就象中国人会奉
承上司一样。骗人的。”

小丽立即大睁双眼,激愤地抗议:“爸爸你不要想当然!美国人简单,
没有中国人善做假!”

霍沧粟即不再开口了。

当然这些是后话了。事实是在戴维来霍家做客前霍沧粟夫妇根本不知
“戴老板”是纯种撒克逊人。

因为近年来在大陆投资的美国公司老板多为美籍华人,重庆尤甚。

所以当戴维拎着一大包礼物,随着小丽舌嘻嘻地进来时,霍沧粟像见
了妖怪一样。

这倒使戴维奇怪了。他以美国式的坦率当即问道:“怎么回事?你没
有把我的情况告诉父母?”

小丽笑起来,说了“戴老板”三字的中国人感觉,然后说:“按你们
的说法是,我想让他们大吃一惊。”

霍沧粟冷静下来,恢复子常态,邀请戴维在客厅坐下,但他无意作陪。
他叫云梅去陪,自己去厨房张罗。

他进了厨房,第一个念头地:小丽被惯坏了。

当初小丽要去“得瑞兰”打工,他并不同意。小丽说:“不是为了挣
钱,而是为了开阔视野,锻炼自己。”

现在看来,问题不这么简单了。小丽同老板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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