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2006年第3期》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收获-2006年第3期- 第5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力量打击日本为止。”换句话说,他的长远眼光是为他自己在中国的地位作准备,以便在战争结束时,不是与中共和残存的统一战线——它已遭到相当严重的破坏——妥协,而是可以迫使共产党和整个中国接受国民党以他所预见的形式实行统治。(《蒋介石的美国顾问——拉铁摩尔回忆录》,第151—152页) 
  一天后,12月9日,继美国政府正式对日宣战后,中国政府也发表公告正式对日宣战,同时,又发表公告对德国、意大利宣战。中国的全面抗战虽然已经进行了四年之久,但还从未正式对日宣战。值得注意的是,此次对日宣战,国民政府的公告强调的不仅仅是日本对中国的侵略,更强调太平洋的地理概念,强调日本对英国、美国的进攻。显然,蒋介石之意更在突出中国抗战与美国等盟国的关系,字里行间贯穿着拉铁摩尔所分析的蒋介石的思路。公告称: 
  日本军阀夙以征服亚洲,并独霸太平洋为其国策。数年以来,中国不顾一切牺牲,继续抗战,其目的不仅所以保卫中国之独立生存,实欲打破日本之侵略野心,维护国际公法正义及人类福利与世界和平,此中国政府屡次声明者。中国为酷爱和平之民族,过去四年余之神圣抗战,原期侵略者之日本于遭受实际上之惩创后,终能反省,在此时期,各友邦以极端忍耐,冀其悔祸,俾全太平洋之和平,得以维持。不料残暴成性之日本,执迷不悟,且更悍然向我英美诸友邦开衅,扩大其战争侵略行动,甘为破坏全人类和平与正义之戎首,逞其侵略无厌之野心,举凡尊重信义之国家,咸属忍无可忍,兹特正式对日宣战,昭告中外,所有一切条约协定合同,有涉及中日间之关系者,一律废止,特此布告。(转引自《中国外交史资料选辑》第三册,第193—194页) 
  中国与美国、英国终于结成了盟国。 
  不到一个月,1942年1月3日,同盟国宣布设立中国战区和西南太平洋战区。中国战区包括中国、法属印度支那、泰国等国家与地区,蒋介石任最高统帅,负责统一指挥该战区的所有盟国军队,他第一次成为了国际性的头面人物。中国战区统帅部下设参谋部,美国推荐陆军中将史迪威前来任中国战区参谋长,兼任中缅印战区美军总司令、援华物资拨配及滇缅公路监理人。 
  几个月后,一个中国军事代表团启程离开重庆,于1942年4月8日抵达美国,他们的使命是参加盟国高级军事会议。 
  他们满怀期待。然而,谁能想到,迎接他们的将是冷落与失望。 
   
  四 乍暖还寒时候 
   
  1942年6月1日,蒋介石的肖像又一次出现在《时代》封面上。 
  随着他的再次亮相,来到华盛顿的中国军事代表团的行踪,被详细描述出来: 
  在华盛顿特区马萨诸塞大道2373号一幢朴实的砖楼里,有大量颇具价值的军事情报——但没有一个美国军事人员对此了解。楼内的墙上,张挂着军事地图,详细标明日本军队在中国及整个东南亚地区的布防地点,椅子上坐着几个人,他们的脑子里装的全是关于日本军队的情报。譬如,它如何运转,如何作战。 
  住在这幢楼房里的是蒋介石委员长派来的中国军事代表团,他们来帮助美国制订和协调在远东的战役。代表团团长是熊式辉将军,一位机智、灵敏、健壮、战斗经验丰富的军人。……他们中的许多人都谈到了与日本的战争。他们大多数经历了在过去五年的战争,对日本军队了如指掌。(《时代》,1942年6月1日) 
  担任中国军事代表团团长的熊式辉,二十年代留学日本的陆军大学,归来后在北伐战争中以担任国民革命军独立第一师党代表职务而开始其军事生涯。1942年他调任国防最高委员会委员,随即被任命为军事代表团团长出访美国。《时代》关于熊式辉一行人的报道,不是限于动态的介绍,而是以明显的倾向性为他们在美国受到冷落忿忿不平: 
  该代表团于4月13日抵达华盛顿后,递交了他们的国书,又主动散发名片,租赁住房。然而毫无反响。两个星期后,熊将军向新闻界散发一份声明,他特别指出,盟国“除非有一个涵盖所有斗争舞台的联合战略”,否则不可能获胜。没有人注意到这一暗示。 
  这些人对日本情况了然于心。可是,大量有价值的情报,美国军方却未从中获益。一个简单的原因是,在六个星期可利用的时间里,没有一个高级别的美国军官费神打电话来,或者敲开马萨诸塞大道2373号的大门。 
  东方已经来了,西方却忙得顾不上过问。(《时代》,1942年6月1日) 
  中国军事代表团受到冷遇,是当事者以及卢斯等人没有想到的。显然,珍珠港事件后表面上已经结为盟国的中、美之间,期待中的没有隔阂的相互信任和密切合作,并没有如期到来。与此同时,中国甚至处在比过去几年更严峻的危险之中。这就难怪我们可以从报道的字里行间读出作者的焦虑。 
  此时,中印战区正遭遇缅甸沦陷的惨败。同一期《时代》上,与熊式辉在华盛顿冷寂的身影相映衬的,是刚刚从缅甸的丛林沼泽中逃出来的史迪威将军狼狈的身影。《乔大叔(UncleJoe)出现》——似乎着眼于简洁的标题,其实隐含着另一种难以言状的失望与无奈: 
  上个星期在缅甸的一片狼藉中,走出了史迪威将军。当外部世界终于听到他的声音时,“乔大叔”和他的中国第五军、第六军的联系被切断,从日军后方可怕的丛林沼泽地带逃到了北部。 
  一直没有他的消息,直到他带着一支衣着杂乱、人员庞杂的队伍,出现在印度北部前线。 
  但中国第五、第六军没有和史迪威将军在一起。他们仍在缅甸与日军作战,或者缓慢地撤回中国,或者已经被消灭。在印度没有谈到的问题(本星期早些时候在美国也没有回答这些问题)是:为什么乔大叔离开了他指挥的军队?是华盛顿的命令吗?还是蒋委员长的请求?(史迪威说,他将回到重庆,与蒋委员长讨论一些事情。)还是他自己的决定?因为让他指挥一支已有自己的指挥官的中国军队,本身就让人困惑。 
  随后,他对新德里的记者阐述了充满信心的预告。乔大叔说:“我承认我们经历了一场地狱里的跋涉。我们逃出了缅甸,这耻辱就如同地狱。我想,我们应该找出失败的原因,再打回去,重新夺回来。……日本人不是超人。只要我们按照最佳组合、最佳准备打回去,我们就能将他们赶走。”(《时代》,1942年6月1日) 
  报道中所提第五、第六军,即中国远征军的部队。其中,由师长孙立人率领的新编第三十八师,曾以不满千人的部队,击溃缅北仁安羌地区十倍于自己的日军,解救被围困的七千英军,这被认为创造了军事史上的奇迹。但是,局部的奇迹改变不了整个缅甸战役惨败的结局。如今,在中国两个军的官兵命运未卜的时候,弃军而逃的史迪威的预言虽然听起来充满信心,但对于关心中印战区局势的人来说,恐怕难有精神上的安慰。 
  前线的严峻与华盛顿的冷落并存,这才是最让人忧心忡忡的现实。《时代》这样分析说: 
  今天,日本人已经选择进攻澳大利亚、西伯利亚、印度、夏威夷、阿拉斯加——包括中国。他们可能会很快占领其中一个或多个地区,而能够明确的是攻占中国的战斗已经开始,他们动用了比在马来亚、菲律宾、缅甸三地总数还要多的兵力,日本可以有新的更充分的理由认为自己将达到其目的。 
  蒋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空军,因为美国和英国没有向他援助任何飞机。华盛顿和伦敦简单地认为,蒋自1937年以来,没有任何空军也抵抗了日本人,那么他还可以继续这么做。情况就是如此。空军力量可以派往俄国、英国、中东、澳大利亚等所有地方,惟独中国除外。 
  但是,如果说战争已经艰苦地进行了五年,那么,接下来将会更为艰苦。日本目前完全腾出手了,远比过去任何时候更能集中兵力。她的四周不再有任何严重的威胁,菲律宾被攻占,新加坡也被攻占,香港、印度支那同样如此。麦克阿瑟在澳大利亚遥不可及,更远未做好准备。在西伯利亚的俄国人也不会采取任何积极行动。(《时代》,1942年6月1日) 
  然而,华盛顿的冷落远没有结束。半年后,1943年年初,冷落终于点燃了中美军事合作关系不和谐的、摩擦的火花——蒋介石命令中国军事代表团回国。 
  《未联合的国家》——1943年1月11日的《时代》,在专题“战争中的美国”的“总统事务”一栏中,以这个题目报道了发生在两个盟友之间的外交摩擦,甚至严厉指出,这是盟国在华盛顿打败的一场非军事战役: 
  在华盛顿,盟国打败了一场战役。这战役不是军事上的:来自前线的消息仍然令人振奋,战果也颇为喜人,战争再度在各处获胜。不幸的是,美国一直奉行的盟国原则失败了,其结果导致这一伟大而良好的联盟,相互之间慢慢失去信任。 
  蒋介石委员长从重庆下达命令,撤回于四月份来到美国的中国军事代表团,他们来此的目的本是草拟一份中关在远东对日联合作战的战略计划。他没有做任何解释。也无人需要。      
  凡是跟踪了解该代表团行程的人都知道,它一直被忽视、被冷落。它的团长是出色的熊式辉将军,他也一直被告知,将应邀参加制订盟国高级战略计划。他向罗斯福总统递交了国书,与美军首脑马歇尔将军和海军司令约瑟夫·金上将见面。他在使馆区的一座朴实的砖楼里设立代表团办事处,墙上挂满地图,做好准备介绍远东战场的详细情况。 
  ……或许美国觉得,它之所以不得不怠慢中国,是因为俄国人不愿意与日开战,不愿意参入讨论远东事务。但最大的麻烦可能在于巨大的、不可原谅的忽视。在中国,人们常说熊将军“擅长呼风唤雨”。然而,面对华盛顿的冷淡和出奇的平静,他不再能呼风唤雨了。(《时代》,1943年1月11日) 
  蒋介石一气之下撤走军事代表团的命令,却使事情有了转机。一直被冷落的熊式辉,忽然接到了来自白宫的邀请。《时代》对这一过程的叙述颇为生动,堪称历史大场面中不可多得的精彩细节,至今仍耐人寻味: 
  当召回他的消息传到白宫后,一个紧急电话打到位于使馆区那幢小楼的代表团所在地——差不多是几个月来响起的第一次铃声。熊将军最终接到了与罗斯福总统会谈的邀请。他在翻译李上尉的陪同下前往白宫,等候了半个小时,得以与总统见面交谈。 
  熊将军长着一张和蔼的娃娃脸,脸上总是挂着笑。他只说他和总统讨论了“太平洋局势”,他是否真的还记得与盟国合作、租界条约执行缓慢的不满呢?熊将军机敏地回答:“在我们的敌人被彻底打败之前,我们永远不会感到满足的。” 
  但是,一位毫不掩饰自己不满情绪的人,是中国著名人士、哲学作家林语堂。他说:“让我问美国人民一个问题:熊将军为什么不能离开?既然盟国的领袖们看上去远没有做好准备,与中国一起制订联合反对日本的战略计划,他留在华盛顿,对盟国事业还有什么用?中关之间长期形成的巨大的良好愿望,已经严重地停滞了。……”(《时代》,1943年1月11日) 
  在这些精彩的叙述细节的文字旁边,醒目地配发了一张两位中国军人合影的照片,他们就是熊式辉和翻译李上尉。果然如《时代》的描写,左边的熊式辉有一张胖乎乎的“娃娃脸”,其实,出生于1893年的他,这一年正好五十岁。 
  期盼已久的与罗斯福总统的会见,对中国军事代表团在华盛顿的工作到底产生了哪些影响,不得而知。他们事后是留了下来,还是很快回到重庆,非本文探讨的内容,且留待日后另作追寻。 
  其实,在1942年中美之间的合作前所未有地得到加强的大背景下,假如不是《时代》(也就是卢斯)的偏爱,熊式辉率领的中国军事代表团的行踪及景况,想必不会太引人注目,也不会用那么多的篇幅来描述。因为更大的、更有历史意义的事件就在此时发生了。 
  1943年1月11日,美、英分别与中国签订取消在华治外法权等特权的《中美新约》、《中英新约》。中美签约仪式在华盛顿举行,由中国驻美大使与美国国务卿赫尔共同签署;中英签约仪式在重庆举行,由中国外交部长宋子文与英国驻华大使共同签署。 
  《时代》报道了这一历史性事件: 
  在华盛顿,本星期中国大使魏道明拿起毛笔,在一份新拟订的取消美国在华治外法权及处理有关条约上,艺术地签下了他的名字。和他一起签名的是赫尔国务卿,赫尔说:“我们大家都盼望着这一天的来临……” 
  同一天,一项新的中英条约也在重庆签订。封上红蜡,系上红、白、蓝色的丝带。它主要表达与在华盛顿签订的条约同样的内容。蒋委员长致电罗斯福总统和丘吉尔首相:“对于我,它是盟国之间密切合作的一个明显标志……” 
  正当中国知识分子害怕被盟国淡忘之时,这一条约的签订正当其时,它开辟了中国与西方列强之间关系的新纪元。他们立即撰文欢迎这一里程碑事件,论述一个世纪以来西方列强对中国权利的侵吞,以及与此同时,西方列强对中国人生活做出的贡献。 
  ……按照新的条约及其他延伸的相关规定,中国不再有租界(不过,香港仍由英国控制),不再有外国的法律系统,在内地水域和沿海商业航道上,不再有英国船只。 
  等打败日本之后,中国人的命运,将掌握在中国领导人手中。 
  一个世纪之前,一位老派传奇人物、英国外交大臣帕默斯顿(Palmer-ston),对派往中国的英国特使说:“永远不要忘记你是基督教的国王陛下的特使,去和异教徒野蛮人打交道。”本星期,只有重庆异教徒的一句俏皮话提到了他:“如果帕默斯顿大臣听到这一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