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宝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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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楼宝鉴-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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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云还想再问,正好痴鸳从秀英房间里过来辞行,说要回园子里去。云甫赶着问:“你要做的这篇记,我想想,一个字也做不出。你打算怎么做法,能不能先说给我听听?”痴鸳说:“这会儿我也说不出怎么做法,只是觉着并不难做而已。等我做好了看吧。”云甫只得作罢。
  痴鸳离去不久,小云也就起身,要去东合兴里。云甫问:“是不是葛仲英请你?我和你一起去。稍微应酬一会儿,我就要进城了。”小云答应等他,云甫匆匆穿好熟罗单衫、夹纱马褂,俩人一起走了。覃丽娟并不相送,只说了一声“就来叫”。
  云甫随小云下楼,各自叫车轿去东合兴里伺候,俩人联步出门,穿过马路,一同到吴雪香家。一进房间,就见大床前梳妆台上明晃晃点着一对大蜡烛。问有什么好事,葛仲英微笑不答。雪香敬过瓜子,回答说:“没事儿。”
  不久,罗子富、王莲生、洪善卿三位先后来到。仲英说:“蔼人、啸庵都不来,就咱们六个人。请坐吧。”小妹姐检点局票,问:“怎么没有王老爷的局票哇?”仲英问莲生叫谁,莲生自去写了个黄金凤。然后互相揖让入席。
  善卿趁小妹姐给他装烟的时候,轻轻地问她为什么点大蜡烛。小妹姐悄悄儿地说:“我们先生有喜了,供着个催生娘娘。”善卿就向仲英、雪香道喜。席间众人听见了,一迭连声地嚷:“恭喜,恭喜!”“借酒公贺三杯!”仲英只是笑,雪香却嗔着说:“喜什么呀!小妹姐在瞎说呢!”众人误会了她的意思,都说:“这是正经的喜事,有什么难为情的?”雪香“嗨”了一声说:“不是难为情。人家儿子养得老大老大又坏了的有多少?我这刚刚有了两个月,也不知道成人不成人,就要道喜,不是也太着急点儿了么?”
  众人听她这么说,反而不好意思开玩笑了。子富见翠凤、金凤来到,就要摆庄。正好覃丽娟进来对云甫说:“下雨了,你别进城吧!”云甫说有紧要事情非早走不可,转向子富通融,要让他先摆十杯。子富答应,于是众人争先出手来打云甫的庄。
  翠凤趁这机会问子富:“今天你怎么没来呀?”子富说:“我怕你妈又要多嘴。”翠凤说:“我妈没事儿了;赎身的事情也说定了,身价还是一千。”子富大为惊奇,问:“既然还是一千,怎么起先不肯,如今倒肯了?”翠凤冷笑着说:“等会儿跟你说:”子富心中纳闷儿,却又不便于紧着问。云甫和小云同到雪香家,一进房间,就见大床前梳妆台上点着一对大蜡烛。
  云甫的庄一满,就急着要回家,和覃丽娟俩告辞走了。子富意不在酒,虽然接着摆了一庄,也是随便应景而已;等出局的一散,就约了莲生要一起去打茶围。小云和善卿乖觉,覆杯请饭。仲英也不强劝,于是草草终席。
  子富和莲生在客堂上轿,放下轿帘,顶着斜风急雨抬出东合兴里,一直到尚仁里黄翠凤家客堂停轿。
  子富让莲生前行。到了楼上,翠凤迎进房里,请莲生榻床上坐,叫赵妈先点烟灯,后去沏茶。金凤在对面房间里听见,赶紧过来叫姐夫,又招呼莲生:“王老爷,请对面去用烟。”莲生说:“就在这里抽一样嘛。”金凤说:“我那里有许多烟泡呢。”翠凤说:“烟泡么,你去拿过来好了。”
  金凤果然过去取回七八根烟签子来,签头上都有一个做好的烟泡。金凤娇小聪明,莲生本来就挺喜欢她,今天见她特别巴结,心里更加高兴。说了声“难为你”,顺手就拉她坐在自己身边。
  金凤半坐半趴着看莲生抽鸦片。珠凤扭扭捏捏地给子富装水烟,子富推开不吸,却紧着问赎身的事情。翠凤笑着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说:“我妈到底还是个好人。别听她嘴上说得厉害,心里其实不过如此。你看她,三天来气得饭也吃不下,昨天你走了以后,她一个人跑到我房间里来跟我大闹了一场。今天赵妈下去,我妈就跟她说了许多我怎么不好的话。还说:‘她的衣裳、头面就值万把块洋钱,她要是乖点儿,赎身的时候我本打算多给她一些的。现在当然是一点儿也不给她了。’我在楼上,正好听见,真是又生气又好笑,就跑下楼去跟她说:‘衣裳、头面,都是我挣来的。我在这里,我的东西谁也不许动;我赎身走了,这些东西能带走么?还不是全要交给妈妈你呀?即便妈妈要给我一些,不是我客气,谢谢妈妈,我一点儿也不要。别说是衣裳、头面了,就是头上的红头绳,脚上的鞋带儿,我全身上下统统脱换下来交给妈妈你,我才走出这个门口。妈妈尽管放心,我一点儿东西也不会要你的。’谁知道妈妈倒是真心想分点儿东西给我,她本以为我赎了身子,一定还要她多少东西。听说我一点儿也不要,她可高兴死了。赶紧说:我要赎身就赎身,身价一千就一千。还给我选了个好日子:十六日写文书,十七日掉头,样样事情都说好了。你说快不快?就是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呢。”
  子富听了,也为翠凤高兴。莲生更是佩服,称赞翠凤有志气,又说:“有一句古话,叫做‘好男不吃家中米,好女不穿嫁时衣’,说的就是你呀!”
  翠凤说:“做了倌人,总得自己有点儿算计,那么才能争一口气。要是我赎身出去,先欠上五六千的债,且不说生意好不好,我就是想争气,也没法儿争了。如今我是打好了稿子做的事情,有几户客人不在上海的不算,在上海的客人不过就两户。单是这两户客人照应照应我,就不要紧了。五六千债倒不是什么大事情,我也犯不着要她的衣裳、头面。王老爷说得好:‘嫁时衣’还是亲爹娘给女儿的东西,女儿的日子过得去还不穿呢,难道我还去要老鸨子的东西?就是要来,顶到头了不过千把块钱的东西,犯得着吗?”
  子富虽然想到她赎身之后有许多开销,也打算帮助她一些,却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沉吟了一下,问:“怎么会有五六千的债?”
  翠凤说:“怎么没有五六千?你算吧:身价么一千;衣裳、头面我开了一篇账在这里,最最俭省,也要三千;三间房间铺一铺,要不要千把?再加上零零星星的花消,是不是要五六千?现在我就让带过去的赵妈和一个打杂的先去借两千,付清了身价,再买点儿要紧的东西,掉过头去再说。”子富问起掉头的事情怎么办理,翠凤说了个大概:已经看定了兆富里的三间楼面,楼下是文君玉租用;除了带过去一个老妈子、一个打杂的之外,还要添用账房、厨子、大姐儿、打杂的各一人;红木家具暂且租用。又说:“十六日写文书,我要收拾东西当面交代清楚,没有空。你就月半来吃台酒吧。”子富当即就约了莲生,又写了请帖,要请葛、洪、陈三位,叫高升立刻送去。
  第四十六回
  深似海侯门真难进  薄如纸人情实可欺
  高升拿了请帖赶到东合兴里吴雪香家,果然洪善卿、陈小云因为下雨还没有散去。仨人看了条子,葛仲英先说:“八月十五我要到一笠园赴约,只好谢谢啦!”小云也以同样理由辞谢。只有善卿答应准到,写了回条,打发高升回去复命。这时候雨正好停了,善卿赶紧告辞,步行回家。
  善卿走了以后,小云问仲英:“倌人叫到一笠园,住上好几天,算几个局呀?”仲英说:“这可不一定。园里经常有三四个倌人在那儿住,各人的开销也不一样。有的倌人是自己身体,愿意在园里多玩儿几天,跟客人约好了,干脆就在园里歇夏,为的是图个舒服。”小云又问:“你可是带着雪香一起去?”仲英说:“有时候一起去。到了园里再叫也可以。”小云琢磨了一会儿,觉得没有什么话可以问的了,也就辞别仲英,自回南昼锦里祥发吕宋票店。
  第二天,小云到抛球场熟识的衣裳店里选了一套簇新时花浅色衫褂,又到同安里金巧珍家给个信儿。巧珍一听,问:“你什么时候认识的齐大人?”小云说:“就是昨天刚刚认识的。”巧珍说:“你跟他做了朋友,可得带我到他园里玩玩儿去。”小云说:“明天就请你去玩儿,好吗?”巧珍问:“明天怎么就能去呢?”小云说:“明天是一笠园的中秋大会,热闹极了。齐大人请我去吃酒。你要去玩儿,早点儿准备好了,局票一到就动身。”巧珍当然非常高兴。当晚小云就歇在巧珍这儿。
  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这一天,小云一早就起身,打扮修饰得整整齐齐的,刚敲过八点,就把巧珍叫了起来,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赶回店内,坐上包车,往山家园进发。
  到了齐府大门口,包车靠对面照墙边停下。小云下车一看,大门以内,二门三门,直达正厅,崇闳深邃,层层洞开,却有栅栏挡住,走不进去,只得退出。两旁观望,竟静悄悄儿地不见一个人。左边好像有个便门,过去打量了一下,觉得气派也不小。跨进门槛,才看见门房里有四五个穿得很体面的门公架着二郎腿在说闲话。小云站住,正要自报姓名,一个门公手指着里面说:“你有什么事情,到账房里说去!”
  小云诺诺连声,又进了一重仪门,侧里三间堂屋,门楣上立着“账房”二字的直额。小云踅进账房,只见中间接连排着几张账台,都是虚位,只有最前面的一张坐着一位管账先生,旁边交椅上先坐着一个人,正和那管账先生在说话。
  小云见说话的是庄荔甫,少不得拱手招呼。那管账先生只当俩人是同伙,点了点头。荔甫让小云坐,小云看了看左右两间,都有管账先生坐着,各自据案低头,或写或算,没人理会自己。小云心想不妥,没有坐下,而是陪笑上前,向说话的先生拱了拱手,说明来意。那先生听了,忙说:“失敬,失敬!且请宽坐。”当即喊了个仆役去关照总知客。
  小云安心坐等,过了好半天,依然没有消息。只见仪门口一拨一拨的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但都是有职事的管家,并非赴宴的宾客。小云估计一定是自己来得太早了,懊悔不迭。
  忽听得闹嚷嚷一片叫喊声,自远而近。荔甫急忙跑了过去,随后二十多名脚夫,喊着号子,抬进四只极大的木板箱子来,在账房前的廊下放平。荔甫揭开箱盖,请那先生出来检点。
  小云从窗眼儿里往外张望,原来四个木箱装着十六扇紫楠黄杨半身屏风,雕镂着全部的《西厢记》图像,楼台士女,鸟兽花木,都是用珊瑚、翡翠、明珠、宝石镶嵌而成,色彩斑斓,耀人眼目。刚看了两三扇,见那仆役引着总知客匆匆跑来,问那先生客人在哪里。那先生说在账房里,总知客就理理缨帽,挨身进门。见了小云,却不认识,垂手站在门旁,躬身问:“老爷尊姓?”小云说了。总知客又问:“老爷公馆在哪里?”小云也说了。总知客想了一想,还是没有头绪,只好笑着问:“陈老爷可记得是哪天送去的帖子?”小云这才说出是前天在覃丽娟家席间面约一节。总知客又想了想,说:“前天是礼生一起去的。”就一面让仆役去把礼生叫来,一面想些话头来说:“陈老爷叫局打算叫谁?我去开好局票放着。这会儿还早,等会儿就去叫。”忽听得闹嚷嚷一片叫喊声,二十多名脚夫,喊着号子,抬进四只极大的木板箱子来,在账房前的廊下放平。
  小云正要说,礼生已经气喘吁吁地跑进账房,叫声“陈老爷”,手持一张梅红字条递给总知客。总知客看了条子,排揎说:“你办的事情真周到,我一点儿都不知道,害得陈老爷等了好半天!等会儿我要去回大人的。”礼生连忙解释:“是大人吩咐:帖子就不要补了。园门口我已经交代过,就是没给你送条子。我想时间还早,晚点儿送不要紧的。谁知道陈老爷来得这么早,走的又是这个宅门呢!”总知客沉下脸来说:“你还要强嘴,昨天为什么不送条子来?”礼生无话可答,垂手站在一旁。
  总知客问知小云是坐包车来的,就叫礼生去招呼车夫,亲自带领小云从宅内取路进园。
  这时候庄荔甫和那账房先生已经看过了屏风,正站着说话。小云走出门来,跟二人拱了拱手。荔甫眼看着总知客斜行前导,引领小云到园里去赴宴,艳羡之极。
  那先生到账房里取出一张德大庄票,交付荔甫。荔甫收起,也就告辞。踅出齐府便门,步行了一段路,叫了一辆东洋车,先到后马路德大钱庄,把票上的八百两规银兑换成鹰洋①,半现半票;再到四马路壶中天西餐馆独自一个饱餐了一顿,然后安步当车兴高采烈地往西棋盘街聚秀堂而去。
  
  ①鹰洋──当时“大清龙洋”还没有发行,市面上流通的银元,大都是从墨西哥来的,所以叫做“洋钱”。银元的一面,铸着一只老鹰,因此俗称“鹰洋”。一块鹰洋,重量是七钱二分,而且里面有两成是铜。因此一两“规银”,当时至少能兑换一块半银元。把八百两的银票兑换成鹰洋,可得一千二百块,所以后文说“八百块洋钱的生意,倒有四百好赚”。
  陆秀林见他喜气洋洋,问他:“是不是发财了?”荔甫说:“做生意可真难说!上一次八千块钱的生意,赚他二百,费了老劲儿了;这一次八百块钱的生意,倒有四百块好赚,还轻轻松松的,不费什么力气。”秀林说:“你的财运到了。今年做掮客的,都没有什么赚头,就是你做点儿外拆生意,倒还不错。”荔甫说:“你说财运,我不过是小意思。陈小云这回可真叫财运到了。”就把小云到一笠园赴宴的情形详细叙述了一遍。秀林说:“叫我看也没有什么好。吃酒叫局,花的是自己的洋钱。要是没有什么生意可做,还不是白搭?倒是你的生意稳当。”
  荔甫不语,一边吸鸦片,一边想了个计较。叫杨妈拿笔砚过来,写了张请帖,叫送到抛球场宏寿书坊交包老爷,请立刻过来。杨妈接了,马上传了下去。荔甫又写了施瑞生、洪善卿、张小村、吴松桥四张请帖,转念一想:“陈小云晚间或许回店,也写一张请请何妨?”五张请帖,一起交给杨妈,拨派外场,分头去请,又喊了个台面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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