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祝文周四杰传 作者:程瞻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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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祝文周四杰传 作者:程瞻庐- 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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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忙起身相迎,又令家人添着一幅杯箸,好教良材在一起儿饮酒。唐寅见过了良材,问了姑
母大人的起居,便道:“枝山也在里面,请到那边去把酒谈心。”于是三人对饮。唐寅和良
材略叙契阔以后,便道:“小弟今天匆匆返里,尚没有到过姑母那边请安,不知老表兄甚风
吹得到此?”冯良材指着枝山道:“愚兄今天听得枝山兄说起,知道你已接受了他的锦囊妙
计,可以载艳还乡了。愚兄大喜,待要到府来奉候,枝山兄却教愚兄别忙,且在傍晚时候,
在杜颂尧太史那边探听华鸿山可曾到来,要是华老已到了杜府,你便去拜访他,借此可以探
听他的来意,连夜便到这里来报告。”唐寅道:“华鸿山可在杜府?”冯良材道:“果然不
出枝山兄之料,他今天果然跟踪到来,便在社太史那边住宿。他见了愚兄,便央托愚兄来向
你劝导,看你可肯向他老人家负荆请罪。”说时,便把华鸿山央托的话一一说了。唐寅听了,
面上很有难色。冯良材道:“华老在杜府守侯消息,事不宜迟,总得想个应付之策。”唐寅
道:“单是小弟去向华老负荆,明天不妨一行。好在有杜颂尧在旁缓颊,料想华老总可相谅。
若要小弟挈着新娘子。去向太夫人请罪,这是万万不能的,好容易夤夜脱逃,还我本来面目。
要是到了东亭镇,他们把新娘子扣住了,却迫令小弟依旧伴读书房,这便自投樊笼,永无脱
身之日了。”枝山笑道:“小唐,偷香窃玉,祝不如唐。设画行谋,唐不如祝。据我老祝看
来,华老该向你赔财,你不该向华老赔罪。”唐寅道:“枝山错了,我在相府中,虽然风流
放诞,逢场作戏。但是扪心自问,毕竟对不住这位老人家。我向他赔罪是应该的,他怎会向
我赔罪呢?”枝山笑道:“小唐,你没有听准字音,你向他赔罪,是罪过的罪。他向你赔财,
是财帛的财。只消我祝某略施小技,管教他赔了佳人又折财。”唐寅大喜,便问计将安出?
枝山道:“这件事非得有三四人在旁帮忙不可。也是你的机会好,今天周文宾夫妇,以及他
的如君素琴,特地到苏州来上花坟,须有多天的勾留。”唐寅道:“文宾到苏,好极了,明
天一定请他过来。”枝山道:“非但周老二到来,嘉兴沈达卿挈着他的如夫人芙蓉,也到苏
州来游春了。你明天也可以请他到来。再加我和徵明,一共四人。他若不来问罪便罢,他若
到来,我们四个人去招待他。他是相国,我们是士人。明天准备着唇枪舌剑,演一出‘四士
伴相’,非得教他大大的赔贴一副妆奁不可。”唐寅道:“太夫人本有约言,过了几天,要
把我们九娘娘当着亲朋,认为义女,又须备着五千两纹银置办嫁妆,三千两纹银作为居家日
用之费。当下便把那天秋香以退为进,向着太夫人曾有种种要求的话,述了一遍。枝山笑道:
“照这么说,我的锦囊妙计益发十拿九稳了。”又向冯良材说道:“你去回覆华老,只说见
了唐寅,他已自悔自尤,很对不起你老人家,要他赔罪,他也办得到的,不过‘羞恶之心,
人皆有之。’他不肯到杜府来赔罪,防着传布出去,作为笑话。倘蒙你老人家亲自光临。他
愿设着筵席,替贵客洗尘。那时挈着秋香,向你老人家伏地请罪,听凭你老人家怎样发落。
这么一说,华鸿山明天一定到来。只须他一进了大门,那么入我彀中,便不怕他不把一副盛
妆送将来也。”又凑在唐寅耳朵上,把明天的计划如是这般的说了些大略。唐寅听了,心花
大放。于是一主二宾开怀欢饮,饮到半酣,冯良材亟于要去覆命,唐寅也不强留,请他先吃
了饭,用着轿儿,送他到城隍庙前杜太史第去。临走时,枝山再三叮嘱良材,不要说起我在
这里,防着华老心存疑忌,不肯光临。良材道:“不须重言申明,我自理会得。”良材去后,
枝山贪杯,又是左一杯右一杯的饮个不停。唐寅隔宿在舟中一夜无眠,今夕何夕,正是千金
一刻的春宵。挣扎着精神,准备和秋香勾销这一笔相思帐。偏是老祝喝酒喝的起劲,不想动
身。唐寅正要仰仗他的神机妙算,又不敢下逐客令,只得勉强奉他。他的身子陪着老祝,他
的一颗心早飞越在秋香那边。他知大娘娘已在堂楼上替秋香铺设新房,而且他们八个人,对
于这位新人都是怜怜惜惜,亲亲热热,没有一丝半毫的醋意。大娘娘尤其豪爽,他曾向唐寅
说:“你这半年来,飘泊在外和家中信息不通,难怪我们要怨你薄幸。自从见了这位九妹妹,
我们的恨意全消,休说你见了他,不免神魂颠倒,便是我们八姊妹见了他,也有一种难绘难
描的恋恋不舍。记得去年你受了我的奚落,便即口出大言,要觅一个顶儿尖儿的人物,成就
那九级浮图的最上一层。那时我笑你肄口夸张,断不会在钗裙队里,选出一位高出我们之上
的妙人儿。自从见了这位九妹妹,我们应了两句成语,叫做‘见夷光之貌,归而自憎其容。’
他真算得顶儿尖儿,他确是后来居上,可以当得九级浮图最上的一级。”这些话都是方才在
园中谈的。唐寅听了,乐不可支。他准备今夜要上九级浮图最上的一层,度此春宵。谁料老
祝不识趣,干了一壶酒,又添一壶。他喝酒不打紧,这陪客的主人却难以为情了。在先枝山
和他讲话,他还唯唯诺诺,随口敷衍。后来由着老祝讲他的话,他的一颗心早在九级浮图最
高的一级上盘旋,他摩擦着鼻尖,自得其乐的描摹着未来的兴趣。他想妙啊,昨夜在舟中虽
然相偎相傍,但是新娘子躲躲闪闪。左一声大爷稳重,右一声大爷使不得,还加着一叶扁舟,
晃晃荡荡,防着舟子惊怪。只落得巫山咫尺,依旧天涯。现在你逃到那里去呢?你说大爷稳
重,大爷是不稳重的了。你说大爷使不得,我说这是周公之礼,有什么使不得。一定使得,
一定使得。唐寅正在忘形之际,却不料事有凑巧,枝山正多喝了几杯酒,笑说道:“小唐,
你若没有我老祝,依旧在相府中充当低三下四之人,怎有一朵鲜花入你怀抱?”说到这里,
又涎着脸道:“究竟这朵鲜花,怎样的异香扑鼻,耳闻不如目见,目见不如鼻嗅,小唐,你
肯给我嗅这一嗅么?只怕你要说‘朋友妻,不可欺,’这是使不得的。”唐寅却没有听得上
文,只是乐极忘形的说道:“有什么使不得呢?一定使得,一定使得。”枝山听了大喜,这
真不愧是好朋友了。竟肯把新夫人给我嗅这一嗅,忙即摸着一团茅草乱莲蓬的髭须迷花着两
只色眼,笑说道:“既是使得,来这一下子‘鼻之于臭也,有同嗜焉。’说时,唾沫乱溅,
极态横生。唐寅才怔了一怔,便道:“枝山,你说什么?”枝山道:“小唐,你说什么?”
唐寅道:“我没有说什么啊?”枝山道:“你休抵赖,你已应许我了。连说道,有什么使不
得,一定使得,一定使得。”唐寅笑道:“老祝,你知道我的一定使得,使得的是什么?”
枝山道:“那便不须重言申明了。你的使得,便是我的使得。”唐寅道:“你的使得,又是
什么?”枝山道:“你又假作痴呆了。我以为使得,只怕你以为使不得,你既应允我有什么
使不得,那么我既使得,你也使得。便是他说使不得,有你在旁坚说着一定使得,一定使得,
那么使不得的也变成使得了。来来来,你唤他来,横竖你说使得的,我便和他使得一下子。
阿胡子刺痛了嫩皮肤,他怨不得我。只好怨你连称一定使得的夫婿。”唐寅才知道枝山不说
着好话,便道:“狗头无礼,我不请你喝酒了,免得狗嘴里不出象牙。”于是便唤书僮替祝
大爷上饭。幸而枝山说了几句醉话,唐寅才好假作恼怒不再添酒。枝山也觉得喝的够了,草
草吃了一碗饭,便即起身。走路时已走着经摺路,护龙街和桃花坞相距也有数里之遥,又是
唐寅预备着轿儿,送他回去。临走时,枝山又是再三要求,须得坐着那天坐过的这顶大娘娘
新置的大轿才肯回去。唐寅唯唯答应,欺他是近视眼,又在夜间,又是多喝了几杯酒,办得
出什么新轿旧轿,便随意雇了一顶轿,派着唐寿跟轿招呼,送他回去,不须细表。
  唐寅送客以后,觉得骨节轻松,这才是自家身体了。一口气跑到八谐堂,以为八美陪着
秋香,一定在堂中谈话,准料八谐堂上阒无其人。又到堂楼下面,询问婢女,据说九位娘娘
一齐上楼安眠去了。唐寅道:“你别弄错了,八位娘娘自去安睡,这位九娘娘一定在新房里
坐候,决不会安睡的。”那婢女道:“恰才丫头在楼上眼见大娘娘亲送九娘娘到新房中去,
又怕他独居冷静,拨一名银菊姐陪伴九娘娘。大娘娘去后,新房已闭上门了,又落了闩。大
爷要进房,须得早走一步,稍迟只怕新娘娘要入梦了。”唐寅笑道:“蠢丫头懂得甚么,新
娘子怎会入梦?他一定悄倚银灯,等候我上楼的。”口中这么说,早已举步上楼,上楼也没
有好相,这十八级的转湾扶梯恨不得一步便即跨上。比及到了楼上,这是前后五大开间的转
楼,九房美妇,列屋而居,每人各占一房。每房都分前后两间。好在团团都是走廊,环绕着
冰雪花样的碧油栏干,向来前后楼的居中一间,作为唐寅的休息之所。唐寅虽爱风流,但是
好色不淫,懂得动静相养的道理。动极思静,静极也思动,动的日子,当然挨着次序,进那
八位娘娘的房。静的日子,他便独睡在居中的一间,好比现在的军事家鏖战已久,须得停止
作战,调在后方休养一般。大娘娘至四娘娘住在前楼,五娘娘至八娘娘住在后楼,遇着动而
后能静的日子,或者“霞飞鸟道,月满鸿沟,行不得也哥哥”,唐寅总住在这两间静室里面。
自从秋香到来,大娘娘便把后楼的居中的一间静室,布置九娘娘的新房。因此前楼有静室,
后楼没有静室。后楼的静室变成新辟的运动场了。好在休战的场所,得一已足,在事实上并
无什么妨碍。唐寅上了堂楼,从前楼转到后楼,当然要向新辟的运动场进行。但是奇怪,经
过的房间,都是闭得紧腾腾的,而且里面又都寂静无声。转念一想。他们都睡了也好,免得
闯将进来,大闹新房,辜负了合欢时刻,但是到了新房门外,果然双扉紧闭,才知楼下婢女
的禀报,并不撒谎。忙在房门上轻轻的弹指几下,但是里面不闻答应之声。唐寅道:“娘子
开门,卑人来了。”说了两三遍,才有一名丫环名唤银菊的,隔着门儿,轻唤一声:“大爷,
不用在这里敲门了,九娘娘路上辛苦,业已安睡,大爷明天来罢。”唐寅怒道:“我在自己
家中,你怎敢闭门不纳。”银菊道:“这是大娘娘吩咐的,大爷若要开门,须去通知大娘娘,
再由大娘娘亲来叩门,才可开放。”这几句话便把唐寅吓退了。他想既有命令,谁敢不依。
看来今夜不能在塔顶上住宿,好在九级浮图都在堂楼上面。自来新不问旧,我还是去陪大娘
娘罢。想到这里,只得去敲陆昭容的门。他便转到前楼,在陆昭容的房门上敲了三下。昭容
道:“是谁?”唐寅道:“是卑人。”昭容道:“我已安睡,恕不开门了,你到那边去罢。”
所说那边是一句含混语,不知指导唐寅到那一位的房中去。没奈何,离却这里,挨着次序去
敲二娘娘的门。罗秀英道:“是谁”唐寅道:“是卑人。”秀英道:“我已睡了。对不起,
那边去罢。”说也奇怪,八位娘娘都是一般口吻。都是隔着房门道,我已睡了,对不起,那
边去罢。十叩闺门九不开,唐寅明知又是大娘娘的恶作剧,他们既是同盟罢工,没奈何只得
自到那间静室中去独睡了。正是:
  不曾真个来圆梦,无可如何又独眠。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程瞻庐《唐祝文周四杰传》
第九十一回
鸳梦未圆冷落唐才子
鹦哥如意推举女状元


  十叩闺门九不开,所开的只有前楼居中的一间静室,好在里面也上了灯火。房分内外,
外面陈设着书案画桌,以便唐寅挥洒翰墨,描写丹青,内房设着一张单人床,以便他独居休
养。上面三字题额,却是昭容手笔,叫做能静楼。他毕竟是才女,在这题额上面,含有深意。
《大学》上说的,“动而后能静。”可见能静二字,是动作后的一种休养。试想唐寅以一身
周旋于八美之间,便是金刚不坏身,也不免告了消乏。幸而有了这位专权阃内的大娘娘,幸
而有了这所后方休养的能静楼,才能够维持精神于不敝。只为动静之权完全操之于大娘娘,
宛比现代的大总统,讲和媾战,非经大总统发号施令不可。唐寅虽有动的工具,却没有动的
主权。必须大娘娘体察情形,认为可以动了,唐寅才敢待时而动。既动以后,大娘娘一定请
大爷到能静楼去休养。而且休养的日子可多可少,大娘娘自有全权处理此事。休养日子的久
暂,当然以唐寅的精神为前提。大娘娘的父亲陆翰林,博学多能,兼通医理。大娘娘得了家
学渊源,对于望问闻切,色色精明。唐寅受了这种种拘束,妻房虽多,却没有色欲过度的弊
病。这都是大娘娘一人之功。治家之道,通于治国。用兵之道,也须有个节制。要是仗着战
品盼丰富,战具的犀利,到处挑锋,逢人讨战。战胜了也要战,战败了也要战。唉,人身既
无金刚不坏之身,国度也无金刚不坏之国。苏东坡说的好,叫做“好色者必死,好战者必
亡”。可见贪欢人和浪战者,都不能得着善果。陆昭容等八姊妹,仿佛是八国联盟,虽不曾
订着非战条约,却都抱定着节战主义。现在添了一位九娘娘,国际联盟之中又添着—个签字
国。他们虽没有经着签字的手续,却能履行着签字的精神,只须盟主提议全场通过以后。这
议案宛比铁铸,任何人不得反对。方才唐寅陪着枝山饮酒的当儿,陆昭容在八谐堂下和八位
娘娘谈话。大娘娘笑说道:“恰才把大爷戏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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