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梼杌萃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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梼杌萃编-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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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位倒也不必笑话他,现在这一类部族做到宫保封疆的都有,就做做又何妨呢。这位账房师爷听他表弟来托做媒,心想:这种高亲去攀他做什么,而且他到底是个臬台,这种样的官阶、家世、人品怕他看不上眼,说了还要碰钉子呢!既而一想,我这位表弟这回来找我,我要应酬他,将来不知几时才能归还,就是替他特借,那担子也还是在我身上,他还不起,人家只向我要钱,若要不应酬他,他心里岂不见怪?他到底已经保了知县,将来安见得没有找他的事,现在若替他把这头亲事说成,那时,他同贾臬台做了翁婿,他引见的事体贾臬台能不帮忙不成?就是说了不行,也没有甚么要紧,好在是贾臬台托我的,不能说我冒昧高攀,就向着史五桂说道:“老弟,你几时断弦的?我还不晓得。”史五桂道:“我内人是旧年故的,家里来了信,我一直没能回去看看,我这回进京本想在京里托人做媒,若京里说不成,我还想请两个月假回去走走,在家乡讨一个。
  今儿听见贾臬台托你做媒,所以找你替我说说。”那账房师爷道:“托我呢,是贾臬台亲口托的。但是,这位小姐你大约也听见些,可不是什么整货,你明儿不要吃了二刀韮菜怨我媒人。”
  史五桂笑道:“你尽管替我去说,我认的决不来怨你。”那账房师爷道:“既然你愿意,我就替你去说看。”正值全似庄要去拜贾端甫,这账房师爷就跑去同全似庄说了,请他先禀。
  全似庄也晓得贾端甫这位千金声名不佳,自然早点嫁了为是。
  既然有人肯讨,那是最好的事,也就答应替他去说。
  全似庄见了贾端甫,谈了些闲话就说道:“令媛的亲事倒有一家在这里,是我那边账房朋友的表弟,姓史,他是陕西过班引见的知县,不过是续弦。”贾端甫道:“续弦也无妨,这们史大令有多少岁,不知是哪里人?”全似庄道:“这人我也见过,年纪也只三十多岁,是山东人,原籍山西,也是旧家,听说同从前一位中堂也还有点亲谊。”贾端甫道:“我也想早点替他们完了这喜事,清清爽爽的去到任,省得多远的路,拖着这些人。既然是贵衙门账房师爷的令亲,可否请来见一见再说?”全似庄道:“那是做得到的,回头就叫我那账房朋友同着过来。”全似庄也就告辞回到衙门,同这账房师爷说道:“这个媒有点意思,叫你同着令表弟去见见呢。”账房师爷听了大喜,赶紧招呼了他表弟史五桂同他一齐来见贾臬台。贾端甫看那史五桂神气不甚轩昂,言谈亦复粗俗,心中本不愿意。
  但是,相女配夫,这样的女儿要挑什么样的女婿,不如胡乱嫁出了门,免得再闹出别样的笑话被人家指摘。也就略略问了一问家事及到省以后的情形,送了出去。又约那位账房师爷再停会,再来谈谈,账房师爷知道是个好消息,同了他表弟回去之后,赶紧又来,贾端甫见了说道:“令表弟的人呢,倒也没有甚么。岁数虽然大些,我也不大计较,但是他也在客边,若另找房子迎娶诸事也多不便,自然不如就着这房子暂时入赘过来,不过我的批折早回,进京不能再迟,要办就在这月底月初挑个日子,聘礼之类我也不论,听他如何预备。”那账房师爷诺诺连声而退,告诉了他表弟,自然心满意思,就挑了七月二十八行聘,八月初四的喜期。贾端甫就把静如小姐住的那间厢房,收拾出来做了新房。因那对面上房不吉利,所以空着不用。未纳妇却赋馆甥,总也在这正定府公馆里办了件喜事。这回书连叙了两件素事,也得要有这么一点吉祥事体,不然岂不太萧索了。媒人就请了全似庄同那位懂医道的学老师。入赘这天,贺客也还不少。不过这位新郎同这位新娘,大家晓得是都没有什么腼腆羞涩的,倒不好意思去闹他。而且这位贾臬台又是个道学古板的人。所以,散席之后,就只两位媒人领了几位到新房里说了两句官样文章的喜话,应了一应景儿也就各散。这新郎进了洞房,看那新娘一张鹅蛋脸儿颇饶风致,下帷解带成就良缘,虽然是道路宽宏,不免有四面不靠边之叹,然而,比那茌平腰站的滋味到底远胜多多。新郎也就觉得十分中意,新娘也更随遇而安。但是贾臬台的爱女已喜联成佳偶,贾臬台的孀媳何以度此芳年,下回总要交代清楚。
  
  



                        


第二十二回    失贞节娇女善承欢 吞巨款恶奴谋反噬


  前回书中因为急于要叙那贾端甫小姐赘姻的事,所以把他儿子故后那位将要过门的新媳妇没有交代。你想,天下安有做新娘子的这一天,忽然听见新郎死了漠然无动于衷,天下无此人情,这部书也就多了一个漏洞,做书的得替他详叙一回。原来这位小姐名叫怀沤杏癖В侨谱畎呐H谱姆蛉擞崾希彩俏恢刑玫乃镄〗悖热谱罅宋逅辏艘桓龆用宠保诨罩菅枚潦椤R桓雠褪钦馕挥癖〗恪S崾戏蛉吮耘橙酰娑嗖。蚶床荒芪适拢谱募椅瘢忧八晃皇冈侠弦烫艿摹H谱厝〕鼍谑泛h庆春家,讨了一个排九的窑姐儿叫做秋纨,姓姚,全似庄十分宠爱,这位曾氏老姨太太气成一病死了,这家务就是这位姚姨太太接管。这玉抱小姐到了十四五岁,姿态既十分艳丽,心性又十分聪明,全似庄看着觉得比姚姨太太强,就把这家务夺了过来交与这位小姐管理。这位小姐接管家务之后极其严明,就是这些姨娘身上绝不肯稍稍为假借。全似庄生平最好洁净,他那间卧房收拾的最为严整,瓶炉笔砚无不位置得宜。
  他帽子上花翎的翎丝,都要理的一条条舒舒坦坦,帽纬也要理的又齐又匀。脱下来的衣服要折迭的服服帖帖,穿的时候腰折边角都要弄的格格正正,哪怕是熟客在厅上久候,他的衣冠未曾齐整绝不肯轻率出来。只有这玉抱小姐服侍的最为熨贴称意。全似庄除掉那姚姨娘之外,还有两个姨娘,他却不到姨娘房里去住,若要敦促,总是叫到他这卧房陪侍,有古人肃肃抱衾与裀之风。他这房里的东西,都全靠这玉抱小姐收拾布置,就是进巾、侍盥、煮茗、熏香,近来也都是这小姐伺候的居多,清晨深夜奉侍不遑,比那厉中堂的寡媳孝敬那位公公还要周到些儿。那几位姨娘反不大傍身,有时小姐不在跟前,叫姨娘们做做总不如意,全似庄脾气又大,动加呵斥。所以,这几位姨娘不敢怨这位老爷,不免怨这位小姐,背后编派的那些话真叫人不堪入耳。那也不能去听他,他们却也不敢当面指摘。
  全似庄在九江府任上的时候,有一天,已有三更多了,这姚姨娘因想起一件东西跑到老爷房里去取,却看见这玉抱小姐坐在牀沿上系鞋带子,老爷却睡在牀上。这姚娘姨娘可忍不住说了一句“我没看见过,这么大的姑娘,还朝老子牀上爬的”。
  玉抱小姐听见这话说:“你讲什么?”姚姨娘道:“我讲你怎么在老爷牀上下来,连鞋子都没有穿,做些什么事体?”小姐红着脸说道:“你看见些什么?在这里混吣。”一面就望着老子哭了说道:“爹爹听她这些话,我还能做人么。”就倒在牀上放声大哭。全似庄紧了一紧裤带,跳下牀来,就抓了姚姨娘头发打了两个巴掌,骂道:“你这烂婊子浪的不得过了,我不叫你,你就跑了进来。”这姚姨娘还在那里咕哝道:“你们做了这些事,还要打我,说我浪,我没看见老子女儿好这样没上没下的,定要我看见些什么才算。”全似庄被她说的也动了气,把她上身的衣服扯掉,拿了一根鸡毛撢帚的藤条柄子,就在姚姨娘的冰雪肌肤上乱抽乱打,打的姚姨娘哭哭啼啼的哀告,以后再不敢乱说乱跑,玉抱小姐还是满牀滚着哭,滚的束钗横鬓发乱,衣绉鞋松,口口声声说道:“我是一个小姐,这浪妇胡吣我些什么,叫我拿什么脸去见人?我还要这命么,要我活除非把这浪货拉到堂上去,叫差人打她二百个嘴掌那再商量,要像这种样子,以后还不晓得要造出多少谣言来呢。今儿有他无我,我就去死。”说着爬下牀,趿着鞋子就跑到书桌上,拿那裁纸刀往喉咙里就戳,全似庄赶紧跑过夺了下来。被她们闹的没法,只好叫了几个家人来,一个背拉着姚姨娘的两只手,拿膝盖抵着姚姨娘的光背脊,一个斜把着姚姨娘的香腮,一个拿那皮掌子在姚姨娘的嘴巴上左右开弓,一五一十的打了一百多下,打的这姚姨娘满口鲜血直流。全似庄也有些不忍,只是关碍着爱女无可如何。这位玉抱小姐的气才略为平了些,这姚姨娘脸上的两边都打得红肿如桃,上身还是脱的精光,只穿了一条裤子。她虽然是个窑姐儿出身,在窑子里的时候,也没有吃过这样苦,丢个这样脸。所以,先还哭着求,后来也不求也不哭,尽着打,打完了,问她话也不理,衣裳也不穿,一径跑回自己房里,心里想道:我在庆春的时候,这老爷同我何等恩爱,山盟海誓啮臂铭膺。到了家里太太是不用说,自从他祖爷爷死了后,老爷就不大理他的,就是那位最有宠势的老姨太太,也被我压了下去,我也生过一个儿子,不过短命死了。今儿色衰,他为着这个浪丫头,用这种狠心,把我如此作践,也不顾顾自己的脸面,竟叫那些家人贴着我的身躯,掰着我的腮颊打了我这么一顿嘴巴,这种羞辱,这样无情,还有什么生趣?嘤嘤的哭了一阵。全似庄正在那边低声下气的敷衍那位爱女,哪有功夫再来慰问这失宠的如君。可怜这姚秋纨就关了房门,挂了条三尺罗巾,做了个马嵬坡佛堂的妃子。第二天,丫头推不开门,在窗子里张了一张,看见姚姨太太在里头打秋千,吓的喊起来。全似庄恐怕女儿见气,也不敢过于悲悼,不过买一个三寸桐棺装了那几根冤骨付诸黄土而已。后来,全似庄又在丫头里挑选了一个补了这姨娘的数。这几个姨娘鉴于前车,何敢重蹈覆辙,遇到这小姐在老爷房里,真个连窗隙门缝张也不敢去张一张,虽到漏尽鸡鸣,不闻宣召,不敢进房,却也不敢自睡。见了太太倒还没甚畏惧,见这位小姐就如见了虎狼蛇蝎一般怕的什么似的,饶你这样小心,还不时要受训斥,稍不如意,就叫这老爷鞭责罚跪。这位小姐待这些姨娘虽然十分酷虐,承应这位老翁却是十分随和,无论叫她做些什么都没有不肯。所以,这位老翁也就极其怜爱,本不忍令其远嫁。不过,女子生而愿为有家,是人生不易的道理。而且要藉此攀附高门,不得不学那涕出女吴之举。这玉抱小姐也晓得夭桃浓李是女子份所当然,何敢因不忍远父母兄弟之情背了周公大礼。只有这几位姨娘听见佳期已近,而且运适兰舟不觉私相庆幸。在这位老爷有如挖却心头肉,在这几位姨娘真是拨去眼中钉,只盼这花轿出门便可再见天日。不料红鸾未照白霓先临,竟在喜期这天出了上岔儿,玉抱小姐听了这个信,就撤环退珥誓作未亡。全似庄夫妇也苦苦劝着定不肯依。当天到底送他到贾府成了一成服,却就回去。玉抱小姐同父母免得别离。贾端甫亦甚钦其节孝。过了静如小姐喜期之后,又接了过来,谒了祖,见了礼,贾端甫并答应替他立嗣,以续宗祧,这也要算一位名儒、一位名吏的佳妇、佳女足为两家门楣增光了。
  这贾端甫替女儿完了姻,媳妇成了礼,想起这位爱宠尚未正名,不多两月就要分娩算个什么?现在宗嗣之重,全在她身上,怎么能永远这么含含糊糊,趁此刻把这事办妥,将来到了甘肃衙门未免碍眼。况从前总以服侍小姐名义留在里头,小姐现已出嫁,就要同着姑爷到省,还说服侍谁呢?难道好叫她再回家不成。这么一想,这事更不容缓,晚上就同小双子商量,小双子道:“这早同你说过,你要这么遮遮掩掩的有什么法子?今儿我已经被你弄到这个样子,肚子里都被你下了种,我还能说不愿。明儿我回去同我爹妈说声,你再叫他们来吩咐一句,我爹妈是你手底下的人,他们怎好不答应,就连身价也不好意思要的。但是,我虽不想挂朝珠穿补褂,那披风红裙我可要的,也是你的体面,你明儿就得叫裁缝替我做。余外的衣服首饰,我现在有得用,这个地方也弄不出好的来,暂时也不必办,随后再慢慢的替我添罢。”贾端甫满心欢喜,都答应了。从前,这小双子有的时候还要朝去夜来,做那掩耳盗铃之事,自从那位少爷死后,小双子害怕早晚都不敢独在一个房里,也就公然的陪着贾端甫停眠整夜,哪个还去管她。第二天,小双子梳了头,回家去同他爹妈商议,那郝氏倒也狠以为然,说:“早应该如此,这是那个不晓得,这也是不要紧的事,不晓得这位老爷,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做什么?恭喜你明儿养了少爷,也带起我们风光风光,你可不要忘了我们。”说的小双子倒有些不好意思。那张全却说道:“小双子你真要嫁这姓贾的么?”小双子愣了一愣道:“爹爹这话说的真奇,当日也是爹爹叫我进去伺候的,并且叫我凡事百依百顺,不要违拗他。这不是明叫我把身体送给他么?现在陪他睡了这几年,连肚子都有了,还好说不嫁他。这也并不是我自己愿意如此的,因为爹爹所命我不能不遵,怎么今儿爹爹说起这样的话来?”张全道:“你定见要嫁他那也没有什么,我也不来拦你,不过我同你说,他这个人是最善做出不近人情的,他待他那位太太,你是看见过的,你做了他的姨太太,那更差了一层,今儿名份未定,他还让你回来见见我们,明儿名份定了,恐怕不但不准你出来,就连我要进去见你一面都做不到,这还是小事。他今年已望五的人,你还不满二十岁,人生的寿数是说不定的,花甲的人也不算夭寿,那时你又怎么样?现在他的本家亲戚不大上门,到那时候看见有家私大家来争,你是个小老婆说不响话的,我是个小老婆的老子,更没有地方插嘴。你这肚子里就算是个男,那时不过十一二岁,怎能同这些人斗?若要是个女,更不必说两个没脚蟹,只好听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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