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文学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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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文学0604-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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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又发生了意外走了;唉;红颜薄命啊。 
就是她……大乔张口结舌起来。 
大乔再见到初兰是在后盐车辆交易市场中;跟初兰一起的有一对男女;冬林认识那女的;搭了几句话;原来他们是想给公司买辆二手的大面包;初兰和这事儿不搭边儿;她是那家公司保管人事档案的行政职员;跟着来凑热闹的。初兰穿一条牛仔裤;绿色的短毛衫;衣着再普通不过了;她脖颈上搭一条长长的黑丝巾;挽了一道;就这条丝巾衬出了她的别致;看着的感觉那么令人舒服。 
大乔老拿眼撩她;他试图把她想象成另一副样子;但她就是他想象的样子;再也没有比看到一张想象中的面孔更令人欢悦的了。大乔发现;初兰的脸在听人讲话时有一种专心致志的神情;这让人人迷。有一会儿;初兰一只手闲闲地插在裤兜里;目光就跟大乔的视线对上了;大乔的心又是一动;他忽然有些明白了;他念念不忘初兰的其实是她的那双眸子;那里面有一种类似于忧郁或者可称之为无限能量的东西;那东西他可从来没在别的女性眼中看到过。 
大乔看见初兰一个人转到一辆蓝色的轿车前;那地方没别人;他跟了过去;抬脚踢了车轮胎一下。我见过你;他说。 
初兰看了他一眼;我第一次来这里。 
我是在刘大妈家见的;你出来;我进去。 
初兰没说话微微点了点头。 
我、我认识你还因为……刘大妈跟我提过你。 
初兰静静地看他。 
嘿;就是给我介绍对象。 
初兰垂下眼帘;她的手从裤兜里拔出来;拂了一下头发;又抬脸认真地看了大乔 
那时候……嘿;我;忙;想多赚些钱;嘿;我三十了;快成老光棍了…… 
有人在远处喊初兰;初兰转身应了一声;她转身的动作轻盈优美。见她要走;大乔急了;你给我个电话;我好知道哪儿去找你。 
初兰思忖了一下;说;我的情况你了解吗?她的声音有一种绵软的乐感和平静;静得让人感到亲近;近得让大乔心里涌上一股暖流。他想;听这声音就禁不住想要抱一抱她。但是;初兰的眼睛却是给人距离感的;那里面是透明的;却有轻如蛛网的忧伤。 
大乔相信一见钟情;但是;他已经过了冲动的青少年期;婚姻毕竟不是儿戏;除了一刹那间的好感和倾心;重点要考虑的是男女双方长期一起生活合不合适;这就包括相互了解。那他还要再了解初兰吗?虽然他觉得老妈的那套“找人可得知根底”嗑儿很有些道理;但这会儿他觉得无需再了解什么了;初兰就在他眼前;她的形象她的语言她的气质就是她的一切。 
初兰迎着风;头发在后面就飘起来;她说;你该了解一下。 
了解了解;大妈都说了;我可没想那么复杂;我也不是复杂的人。你不讨厌我吧。大乔心里想这才是最重要的。 
后来大乔就想;他了解初兰什么呢?他知道初兰做的菜好吃;她喜欢把家收拾得一尘不染;她把地板擦得又亮又充满了一股子清新的水汽。大乔还知道初兰穿衣服也很好看;穿什么都好看;简简单单的衣饰能穿出味道来。大乔就不明白为什么初兰夜间总会惊醒;那会儿她看他的眼神极陌生;他得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免得她把他看成了敌人。除此之外;他其实对初兰一无所知。 
结婚三个月后;大乔愉快的生活发生了突发性的逆转。他第一次听别人说起初兰的前夫;并非是出了别的意外;而是自杀。大乔感到震惊;也感到了痛苦;初兰对他隐瞒了过去。 
那天大乔跟一个常来修车的出租车司机在店里;初兰外出办事路过就进来跟大乔说了几句话。初兰走后;出租车司机用一种讨好的声音说;这女的我认识;是我们家邻居的媳妇;她老公死了;结婚一年就自杀了。 
自杀?大乔一凛。 
开始她婆婆怀疑是她害了她儿子;听说是因为他们之间那个不太好;反正肯定有问题;结婚一年也没怀上孩子。瞅她现在的样子过得不错;她婆婆不行了;大概也快死了。 
几天后的夜里;大乔睡不着觉;翻来覆去折腾;初兰被他搅醒了;问他怎么了。他没好气道;没怎么;我能怎么的。大乔心里说你还问怎么了;都是因为你才怎么了呢。 
初兰费解而又颇为关心地说;是生意上的事吗? 
大乔脱口而出;关生意什么事;你怎么不想想是你的事。 
我的?我的什么事?初兰睁着她那看似无辜的眼睛静静地看他。 
大乔索性就说了;你为什么没跟我说实际上他是自杀;我一直都以为是意外;意外就是车祸飞机失事轮船沉海;但不是自杀。 
初兰顿了顿说;我从来没刻意隐瞒;你没问过我;我认为自杀也算是一种意外。 
大乔激动地说;结婚前;我跟你什么都说了;我有几个女人;有多少钱;我干了什么;我就为让你了解我;作为结婚的对象;我觉得应该这样做;我不是玩玩儿而已。 
初兰一句话把大乔噎在那里:我不喜欢交换;我们不是小孩。初兰说完这句话后把后背给了大乔。这是他们结婚以来的第一次;一道隔阂出现在从结婚后一直相亲相爱的两个人之间。大乔感到害怕;也非常恼怒。初兰以、种姿势睡到第二天的早上。 
大乔等到初兰醒过来后劈头就问;他为什么自杀?你不会说你不想谈这问题吧? 
初兰看了他一眼;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大概也是因为没睡好觉的缘故。 
他叫伍阳伟吧?他二十六岁吧?他在银行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吧?打小儿他妈他姐就惯他吧?他没有精神病吧?那你说;一个好端端的人为什么自杀? 
大乔一直跟初兰进到厨房里;他要问个究竟;那架势不问出个究竟来绝不罢休。 
初兰进到厨房里原是想做早饭;被大乔一番逼问后;就忘了要做什么。 
你这不是挺了解的吗?半晌;她终于说了这么一句。 
我知道了就不能装聋作哑;当然我要了解了解。 
你了解得跟我一样多。 
你的意思就是你不知道他为什么自杀?了解莫过于夫妻吧;他怎么想的你总该知道些吧? 
如果我现在自杀;你能知道为什么吗? 
你这是强词夺理。 
初兰不说话了;她不想说话时谁也不能撼动她。她在水池里洗手;想了想;还是要做早饭的;她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每天早晨她都要做两个溏心蛋。她把鸡蛋放在热水中烫了一下;点燃了煤气;在煎锅里倒了少许油;敲碎鸡蛋;摊在锅里。从她背影来看;她的动作是从容不迫的。 
大乔气恼她的无动于衷。我问你;你们、你跟他、性生活和谐吧? 
初兰倏地转过身;目光落在大乔的脸上;她的眼里浸满了大乔曾被吸引的类似于忧伤的东西。她此刻就用她的忧伤而又抵制的眼神盯住大乔。 
大乔吞下一口唾沫;他原本是想婉转些的;我的意思是说;有一些夫妻这方面挺苦恼挺痛苦;我的另一个意思是你们的感情怎么样? 
初兰沉默了一会儿;她关上了煤气;往屋里走;走到客厅里停了停;又进到卧室;她在里面“咔嗒”地锁上了门。 
大乔沮丧地坐在沙发上抽烟;抽几口。站起来踱几步;再坐下。妈的!这是他爱用的 
粗话;高兴或生气;表达快乐或愤怒时用的。煎熬了些时候;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这是他通常送初兰上班的时间;以他现在的心情不想动;不想开车;也不想就呆在这里。他希望这会儿能出点什么事儿;下雨打雷龙卷风都行。但;除了他的心情;其他一切都正常。 
大乔憋着火;走到卧室门口;敲了敲门;到点了;我送你上班。 
初兰没有再别扭;她从来不为私事耽搁上班;好几年都是公司在年终嘉奖的员工。初兰红着眼睛走出来;她去洗脸;洗了很久;洗过脸后初兰就上班去了。 
送初兰到单位后;大乔去店里跟冬林打了声招呼;一个人开着车在街上兜了几圈;想一想没大意思;就回家了。大乔给自己沏了一杯浓茶;喝了一口;苦涩得厉害;倒也分散了他的一点心思。他又到厨房里把没洗的盘子洗了。他干这些事的时候还在想;他要弄清楚初兰前夫自杀的事儿过分吗?严重吗?能影响他和初兰的感情吗?如果初兰就是不想提这事儿;那他该怎么办?不成他还要请个私家侦探调查调查吗?一个结婚的年轻男人自杀是一定有理由的;初兰在这里面有没有责任呢?大乔看不出来初兰能为一个人自杀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迄今为止;他还认为选择初兰结婚是他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大乔像往常那样去接初兰;他在车里看见她和几个同事从世贸大厦的旋转门里转出来。她微垂着头;身前身后都有人。不知道为什么;大乔却觉得初兰的身影很孤单;看她那样子;大乔就想;妈的;管他妈的谁自杀;只要他不死初兰不死就好。他按了一下喇叭;初兰朝他这边看过来;她身边的女孩子跟她快活地说着什么;初兰也快活地笑了笑;然后;她加快了些步子走过来。 
大乔对坐下来的初兰说我们在外面吃饭吧。 
初兰没说话;大乔习惯了把她的不做声当做是默许的表示。他把车开到红馆西餐厅;虽然是西餐馆;但有套餐;可以不必使用刀叉。他给自己和初兰要了套餐后问初兰饿了吗。初兰摇了摇头。大乔说早晨你没吃饭;都怪我。初兰肚子里有孩子;她不吃饭等于两个人挨饿。 
不生气了吧?大乔一边说一边把初兰不喜欢吃的东西分到自己这边;又把整块的肉用刀子切碎递给初兰。别生气了;就算我没说那回事儿。 
初兰突然说;如果你当初问我他是怎么死的;我会告诉你他是坠楼。 
我们先吃饭吧;啊。大乔以一种暗藏紧张却又做出满不在乎的神情说。 
初兰似乎是决定了要把一切都说出来;在吃过饭后回家的路上她就讲开了。 
先说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吧。在一艘船上;周末;我和女友去大长兴岛玩儿;伍阳伟是一个人。我见到他的时候是在船上的餐厅里;那是中午;他在喝酒。后来在甲板上又见了;他大概是喝多了;脸色白得吓人;甲板上的风很大;他吐了。周围的人厌恶地避去;女友也拉着我回到船舱。我想了想;忘不掉他那张白得吓人的脸;我拿了一瓶矿泉水回到甲板上送给他。到了岛上;我留意到;别的人都在忙着拍照片忙着下到海里扑腾;伍阳伟要么一个人坐在一边;要么就是在岛上唯一的一个大酒店里喝酒。他的样子就像个孤儿似的;我对他产生了好奇;或者说内心有一种怜悯。还有;他很英俊;眼神腼腆;不像别的男人那样总爱往女孩子的身上溜。根本说;他谁都不看。 
那天本来说好了跟女友赶夜里最晚一班船回程;当我发现伍阳伟没打算走时我就让女伴先回去了。我找了个理由;我想女伴并不相信我的话;因为事先我没有这打算。我说我曾经算过命;必须在一个满月的海岛上许愿。女伴问我是关于什么的;我脱口而出;关于婚姻。那时候我二十一岁;是憧憬爱情和浪漫的年龄;之前我没谈过恋爱;对婚姻没有任何概念;而现在这样一下子就逼到了婚姻上;连自己也觉得怪。过了半夜了;伍阳伟还留在海边的一块礁石上;涨潮了;涛声阵阵;海浪一波又一波;要不了多一会儿就会淹没那块礁石。我喊他;喂喂喂直喊;他听到了喊声茫然地四下看了看;也不知道他看没看到我;但他没动。他不是要自杀吧?这样一想;我的心就是一惊;我趟着水走到礁石那里把他拉到了岸上。他很顺从;但总有那么点儿不对劲;好像一个不知道该往哪儿去的人。我突然想;他不是有痴呆症吧?这是一瞬间的闪念;他没什么不正常。 
酒店里的客房只剩下一间;如果不去岛上渔民开设的小旅馆;我们就得住在一个房间里。跟一个刚见面几个小时的男子同处一室;这是我从来没想过的事;然而;我并没有感到过多的窘迫和不安;我甚至连必要的矜持都没有表示。他呢;很麻木;好像他的神经已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样;我想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是不必要担心安全问题的。 
大概我们都累了;进到房间里;他自动躺到沙发上;我也懒得洗澡就上了床;好像刚躺下就都睡着了;睡得像死了一样。这一觉也不知睡到了什么时候;我是倏地醒过来的;睡前我忘了关灯;灯还亮着;刚睁开眼睛时有些刺眼;等到我适应了光线后发现他也起来了;他坐在沙发上流泪。男人哭我在电视电影中见过;什么样的哭法也都见过的;他的哭有些隆重的意味。不;我说的是那种感觉;他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默默流泪;眼泪一串串落下来;他用手掌一下一下地抹着;像个被人欺负又不敢告状的受尽委屈的孩子。我自己哭的次数很少;父母不在时我还小;根本就不知道要哭;外婆去了时我倒是非常难受;可她太老了;总是不舒服;就像活得很勉强。所以;我哭过一次也就罢了。现在;我看着一个大男人哭;看着看着就看不下去了;我的心就像被他的泪水淋湿了一样;我下床走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我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我没说出口;实际上我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伸出了手臂;我搂住他;我没想别的;小孩子每每哭的时候大人们不都是这样搂着安慰的吗?女孩子内心都有一种母性的东西;他在我眼里就像个孩子;显而易见他比我大;但我想抚摸他;想安慰他;我想给他他想要的什么东西。我就是这么想的。也许;这是爱吧;我自己并不清楚自己的行为。后来他说了一句话;别操心我;我就是想哭一哭。他充满了悲痛的表情;但他似乎想对我笑一下;可是没成功。 
我不知道别人是如何谈恋爱的;也不知道我和他算不算恋爱;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就对他有爱情;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没有别的女朋友。我也没有别的男朋友。从岛上回来后;我们互留了电话;可惜;他一个电话也没主动打来;我起初打过两三回;电话里的交流很勉强;也说不上是交流;我说什么;他随声附和一句;很多时候因为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显得非常尴尬。然后;我就想;算了吧。但是;一个月后的一天;他突然出现在我原来工作的地方;他送来了两张电影票;还买了大堆吃的东西。他问我爱不爱吃那些东西;我说爱吃。以后我和他见面他就会买很多东西给我吃。我看出他是想表现得好一些;却往往不知所措。我们结婚前;没有亲吻过;也没有拥抱过。 
我们在一起时;伍阳伟也并不是一味的 
寡言;最好什么也不问他;他自己说起来话就很多;甚至有点滔滔不绝;但这都是在谈他父母的时候。他爸爸在阳伟十五岁时从一个隧道山顶摔了下来;阳伟看到了最后血肉模糊的爸爸;他喝酒就是从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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