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柴米不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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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柴米不炊烟-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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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看面前男人越是没有一处顺眼,打他!我要打醒这个不知好歹,自以为是的笨蛋!
    眼睛被泪糊住,脸庞爬上鼻涕,气到浑身哆嗦的我打着踢着喊着叫着,直到手脚发软声音沙哑,直到露出棉花的靠垫于指间滑落,直到被人箍紧身体抱在怀里,尚在兀自重复:“你混蛋,混蛋......”
    制住我乱动的胳膊,男人的身体同我一样在瑟瑟发抖,他不放手,无论我怎么挣怎么扭他都不放手,任我哭,任我叫,任我把眼泪鼻涕抹上他的衣服,蹭上他的脸,他只是执拗的,不放手。
    许久许久,时间长到我那大声的哭嚎已经渐变为小小的啜泣,陈勇终于开口,仍是搂着我,他把头贴进我的颈项,发出长长的叹:“恩生,我是为你好啊!”
    这声音凄楚,一如月夜孤狼的悲鸣。男人大手遍遍抚过我的背,动作小心,象怕弄坏易脆的琉璃。他在想什么?看不见表情,只有热乎乎的气吹在脖子上,很痒。
    “都是我的错,勇哥不好,勇哥是混蛋,歇会儿咱再打,只要你高兴,随便怎么打都行,恩生乖,咱不气,不气了啊。”合抱的手臂轻摇,我象坐进温暖吊床,晃晃荡荡间听那宠爱语调一如从前,哄小婴儿般,慢速、绵软又甜腻。
    这样的态度让人想不到,不叫不闹不反驳,知道自己错了?你呀,早点承认多好。
    “可是恩生,这回你一定要听我的话,我们得分开,必须分开”
    吊床断了绳子,把人摔到土里。结论下的太早,以为后续只有道歉言语,哪想绕来绕去,话题又回到原点!
    刚缓和些的情绪重新沸腾,快让这个倔驴一样的男人气死,天啊天啊,忙活半天,人家老先生竟仍是油盐没进!
    还是打的轻!
    抽噎尚未停止,发泄过的身体使不出半分气力,张张嘴,感觉似乎全身锋利的只剩牙齿,想也没想,低头照他的肩胛就是一口,笨蛋,咬死你算了!
    布料咬在嘴里,有股苦涩气息,这是我在夏天时候给他买的返季商品,原价四百八,折后一百五,其实当初相中的是件八千元的名牌大衣,折后卖三千,已是拣了大便宜,可他却说什么都不要,念叨着能省则省,大男人,穿衣戴帽没必要太在意。结果为此吵架,拿着我不太满意的衣服回家,一路怨他:小农经济。他也不反驳,静静看着我笑,只在回家后掏出他刚刚偷买的,我眼馋很久的施华洛世奇......
    心头漫出血水,难受得快要死去,不想了,闭起眼睛使劲儿咬,大滴大滴泪珠落下,洇入棉布衣料,留片暗色痕迹。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僵着身子的他就那么挺直肩膀任我咬,最后还是我自己嘴巴支持不住,这才松口,歇一歇,开始慢慢说话:“你,知道,什么是为我好?”
    希望声音听上去能严肃冷静,可张嘴,却是破碎喑哑。深吸气,咽下喉口火辣辣的痛,我努力把意思表达清楚:“勇哥,当你做那些事的时候,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会怎么想?”
    “我......”
    无声微笑,对于他的接不下去没有半点奇怪,挣开已以变松的手,挪出他的怀抱,直起上身,盯住他的眼睛:“勇哥,你总是这么大男人主义。”
    指头爬爬爬,爬上浓黑乌发,抱住他的头,说从进门开始一直想说的话:“为什么不信我,我们是夫妻啊。”
    提到夫妻又是一阵鼻酸,多神圣的两个字,无知的我们怎么就忘了,我们是去过民政局、领过红本、盖过刚印、国家法律规定这辈子都要绑在一起的,无论贫穷灾难生老病死都要绑在一起的,夫妻!
    “出了事,瞒着我,弄得我还要从别人那里了解真相,林眉的要挟你不说,车祸这么大的事也不让我知道,勇哥,你一个人,要扛下多少心事,你,累不累?”
    “有句话叫‘夫妻本是同林鸟’,对了,下面的不太好,是‘大难来时各自飞’,可啥叫大难啊,战争?瘟疫?天灾?真遇上这些了我还得考虑考虑呢,更别说现在哪样儿都没碰到,你让我飞什么飞!”
    眼泪晃了又晃,终于顺着面颊淌,渗进他的发,如黑缎上的水晶,闪闪发亮:“勇哥,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会让你真的认识到,我们是夫妻?”
    “恩生!”闷闷声音传自我的怀里,陈勇反手回抱住我,只叫了一声,就再也说不下去,胸口热烘烘的,潮湿感渐渐侵入肌理,我知道,那是这个男人,他在哭泣。
    慢条斯理的,我用手梳他的头发:“其实你这个人真是不好,固执、意气用事,不但笨,还傻,有时又特别爱唠叨,知道吗,背地里,我常叫你‘陈大妈’”
    “我,我配不上你。”他不抬头,一边闷在那嘟囔,一边小孩儿般蹭来蹭去,嘴里说着配不上,手中却加劲,抱得越来越紧。
    “可你做的菜很香,还会不声不响给我过生日,经常接送通勤,大力支持我学习,对了,你给我买的施华洛世奇摆件,到现在我周边的同事,也没人舍得花那大头钱,只因为自己女人喜欢,眼也不眨,就把它买起。”
    “那些都是小事,根本天经地义,你怎么不提,我让你生气,远走他乡,就连复习很久的考试也放弃。”
    “说起这事我其实到现在还在生气,三岁看到老,勇哥啊勇哥,原来你的笨根儿,是从那时开启,告诉我又怎么样,大不了咱俩一起上法院,让法官,评评理。”
    “我,我怕......”
    “怕我生气,怕我说你?咋就不怕东窗事发,到时候,我抄起擀面杖追杀你?”
    “那不叫追杀,完全是我欠揍自己愿意。咱家擀面杖太细,早就买了最粗的那种,我把它藏在厨房放油的柜子里。”
    “你......”
    这次换我说不下去,男人都是长不大的孩子,瞧瞧他办的事儿!挠头认命:原谅他吧,谁让我的丈夫,才上小学二年级。
    天黑透,月色照进窗子,映出满地光,亮堂堂。
第三卷 第二十五章:全然信任
    那天晚上没出现我想象中的激情难捺,相反的,有些琐碎甚至平淡:简单吃完方便面,他去洗澡,我熨衣服,再在他出来时吩咐他躺倒,拿过掏耳勺,料理男人三个多月没人管的耳朵。
    这是我们从结婚时养成的习惯,夫妻间私密乐趣的所在,不知陈勇怎么想,反正每当我握住掏耳勺在他耳内探索的时候,心里总会有快速膨胀的暧昧彰显,如同打开真空包装的压缩枕,看着它从薄薄一片涨成鼓鼓一只,很有成就感。
    真的,这比生殖器官的接触还来得直接,一个人,把耳膜暴露出来,任不是医生的你将金属器具探进身体内部,搅搅挠挠,再将秽物带出,象带出他的一部分。
    全然的信任,性行为也不过如此。
    自然是欣慰的,觉得那些老话儿真是有道理:平安是福、平淡是真,什么猜忌防备、心机城府,到头来只是让人伤痕累累,其实兜转经年,最后还不是两个人互相掏掏耳朵,心甘情愿将自己的脆弱,晾给对方看。
    我和陈勇,归根结底,连耳朵带心,是要在一起的。
    掏完了洗完了,我们上床,倾诉代替欲望,“盖被纯聊天”这种不太可能发生在一对正常青年男女身上的奇迹真的出现,手拉着手,头挨着头,我们还就是聊得热火朝天。官司的进展,亮亮的病情,受害者的伤势,未来可能出现的局面,虽然所有一切都不乐观,但心却高兴,天塌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那种高兴,象走了很久的旅人突然找到歇脚处,哪还会管周围环境脏不脏,风景美不美,一屁股坐下才是正事儿。
    这想法挺怪异,该难过痛苦哀声叹气的时候怎么我们还能笑得出来?问陈勇,他的答案比我还抽象:“好不容易中央红军到陕北了,当然会高兴,实话跟你说,要不是怕噪音扰民,我还想站阳台上吼段‘山丹丹花开红艳艳’呢。”
    说法不同,意思相近,我甜滋滋的想: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尽管后面跟着的将是长期抗战,但此时此刻,快乐就是快乐!
    结果聊着聊着睡着了,中间醒过来一次,感觉有东西在我脸上滑,极轻极柔,伴随低沉嗓音:主啊,谢谢你......谁在说话?从小到大身边“主”来“主”去的只有信教的奶奶一人,睡得正香,翻个身,迷迷糊糊说了句:奶奶,我困。又陷入梦里。
    第二天早上稍做了一下,过程很简单,先醒的我伸脚,不小心碰到男人晨间的勃起,于是他睁眼,刚开始还有点混沌,只是用那流光溢彩的眸子瞧我,然后渐渐清醒,咧开嘴,笑。慢慢覆上来,小心翼翼的前戏,小心翼翼的进入,什么也没说,似乎也不用说,原始律动里,万事安祥。
    可惜这样的安祥没能持续多少时间,做了一半都不到,旁边电话就开始大煞风景的响个不停,实在没办法,气急败坏的陈勇只得咬着后槽牙爬起来去接,才几句话,神情已从刚才的暴怒转为冷肃,点着香烟抽两口,简单应声:“好,我马上去。”挂断电话,转身对我开口:“恩生,你再躺会儿,我得出去。”
    我没吭声,拥被而坐,只是静静瞧着他,不错眼珠的瞧着他。
    “......是周哥他爱人来的电话,对了,周富昌就是我撞伤的那人。他媳妇告诉我没钱了,医院已经通知停药,让我赶快送钱过去。”
    呼!长出口大气,提着的心落回原地,还以为他又要......
    “恩生你放心,你这样对我,我哪能再瞒着你,今后不管什么事儿,我陈勇对你聂恩生一定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如果没做到,就让我出门被车......”
    “嘘!”
    打断他的话,为男人看出我的心思而喜不自胜,却又不好表示,转头清嗓子:“我说你烦不烦啊,咱家不兴封建迷信那套,陈大妈,穿衣服去!”
    折磨人家那么久,这回换我吊着你了。
    偏不承认,偏不表扬,怎么地!
    下床,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也整理停当,站在门口冲他笑:“走吧,勇哥,我跟你一起去。”
    半小时后。
    从银行出来,翻着存折发愁,抬眼看看旁边的陈勇,几番斗争,吞吞吐吐开口:“勇哥,我们能不能,能不能等交警队下结果再掏钱?”
    挺不满意自己的言语,但存折上那个已经十分危险的数字又让我不得不说,良心与私心之间的矛盾没法调和,我在自设的框框里绕圈,很苦恼的左突右冲。
    “不行啊,救人要紧。”
    “可是......”
    可是责任尚未确定,同是超速的两台车,凭啥就只我们一方实实在在往外掏钱?
    逆反言论转三转,到底咽回肚子里,不是想对陈勇隐瞒,而是连我都觉得这样的话,说不出。
    “可是这样乖乖交钱有点愚,对不对?”他低头,天空般澄澈的眸子看过来,直直望进我眼底:“恩生,想想你的婆婆。”
    心象碾过石子,咯愣一下响,久不提及的忌讳摆上台面,是啊,我怎么忘了那个我无缘见到的,死于车祸的婆婆!
    再多的话也都被堵了回去,觉得这个男人真是不容易,经历重演,角色互换,当年恶梦再现眼前,他的压力得多大,肩头得背上多重一付十字架?
    什么也不说了,可怜的、好心的、受过车祸伤害的陈勇,做为他的妻子,我不理解,谁理解?
    深呼吸,眨眨眼,收妥存折,伸手拉他衣角:“站着干嘛,走啦!”
    其实昨天隔着病房玻璃,我已经见过了周富昌的模样,那是个消瘦苍白的中年男人,头发被剃光,身上插满管子,静静躺在床上,嘴巴微张,口水流下来,蜿蜒成晶亮小河。当时有一个女子在他旁边守候,却奇怪的不动不说话,古井般的眼中见不到半颗泪,象枯死的胡杨,心已空,唯剩躯干挺在原地,木然的,漠视满天风沙。
    除了那个似乎是周富昌妻子的女人,周围还有一些人在,他们的样子要更加哀痛,低着头,不时抹泪,间或握拳,忿忿说话,从嘴形判断,我相信,这几个人是在咒骂我的丈夫,咬牙切齿的问候他祖宗八代,老少全家。
    这种情况下,我没敢进去,先是蹑手蹑脚走开,再一个人躲在角落发很长时间的呆,最后转身,抱紧包包,落荒而逃。
    不是胆子小,而是那无可名状的愧疚感太强,强到让人怕。
    所以,今天的探视成了我的极大挑战,离医院越近,步子迈的越小,真想依了自己的冲动,有多远走多远,坚决不要再看到那女人的脸,但走在人行道外侧的陈勇拉着我的手,不时变换角度,用身体挡住呼呼而来的西北风,他摘下围巾系到我的脖子,冻得通红的指头抚过我的脸蛋,哈气缭绕间,轻轻问:“恩生,冷不冷?”
    那一刻我受大诱惑,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温柔得不可思议,没去想这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心中唯有一个念头最是清楚明白:只要他在,我这辈子,走不了!
    豪气干云或许没实力做到,柔情万种总应该能够模仿,又不是上天入地、山难水险,区区一个医院,说不得,勇哥,我陪你到底!
第三卷 第二十六章:一百万
    这不是真的!
    直到走出医院大门,我还陷在震惊情绪中转不过弯,刚刚听到的言语在脑袋里循环播放,那次次回顾就象开火的枪,一梭子射来,哒哒哒把我打成筛网透亮。
    开始其实挺顺利:存上钱,找周富昌的家人写收条,和满屋的人客气寒暄,冷冷淡淡维持礼貌状态。我没有猜错,那胡杨般的女人果然就是周富昌的妻子冯建云,她告诉我们好消息:周富昌的病情稳定,医生通知,后天可以搬出重症监护室。
    这自然让人高兴,陈勇还一脸激动的说要去教堂做祈祷,感谢万能我主,保佑周哥平安无事。
    可怎么就冒出个一百万?
    按按做痛的额,心里乱,段段对话跑出来,象幢幢的鬼影,晃得人肝儿颤。
    “小陈,你到底要给个什么说法。”这是冯建云,说话时她的神情语气都很平静,只有双手在无意识的摆弄被角,一遍遍,绞紧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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