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2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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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第24期-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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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幸福变味了吗?不,幸福从来不会变味,变味的是我们对幸福的理解。有一首罗马民歌,勇敢的小伙子爱上了漂亮的姑娘,于是他请一只鸽子帮忙,把一封信送给远方的姑娘,临行之前,小伙子叮嘱鸽子说:“如果她甜睡还没有醒来/请留下信,悄悄飞开。”不知道今天的人有此际遇,会对鸽子怎样说。我觉得幸福和科学技术的最大区别是,幸福不是递进的,比如现在,我一边用着手机,一边对古代缓慢的书信传递充满了怀念和眷恋。
  4.坦率地讲,我们创造了数量众多的诗篇,但时代的诗意却在众多诗篇的堆砌中日益淡薄。我当然不能指责诗人们热衷于一己的悲欢和得失,因为我自己便经常陷入其中难以自拔。恢复时代的诗意不仅仅是诗人的责任,不过,诗人们必须承担起属于诗人的那份责任,所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毛泽东在《纪念白求恩》中说,要做高尚的人、纯粹的人、有道德的人和脱离低级趣味的人,对于诗人而言,假如高尚和纯粹勉为其难,那么,守住有道德和脱离低级趣味的底线应该不成问题。但愿这不是过于乐观的估计。
  5.愿飞安得翼,欲济何无梁。向风长叹息,断绝我中肠。与其说我喜欢曹丕不如说我喜欢曹丕的这首诗;与其说我喜欢曹丕的这首诗,不如说我喜欢曹丕所经历的那个时代。
  6.偶尔,我回过头读自己的诗。很遗憾,每一次阅读都让我感到失望,每一次阅读都是一个消磨自信的过程。因为自信的缺失,我应该向自信的诗人表示敬意。事实却是我对那些过于自信的诗人充满了不屑。
  7.每次回到父母的村庄,下棋和饮酒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我了解这个村子的变化,所有的变化都是局部的。这个文化水平不高的村子有着许多文字记录不了的幽默。但我从不谈论诗歌,因为村子里的另一个诗人早在三四百年以前就去世了。他的墓碑上镌刻着:明末诗人王公钟仙之墓。据我所知道,亥0有“诗人”字样并且保留至今的墓碑,方圆数百里绝无仅有。他的存在使这个山区村庄几百年后依旧弥漫着一种含混的欲说还休的诗歌气息。
  8.记忆中,我的生活始终笼罩着格言的阴影。我在青少年时期曾经不断地引用其他时代的格言,好像我所生活的是另外一个时代,或者是另外一个人生活在另外一个时代。我理解今天的人为什么对格言越来越缺乏耐心和热情,因为格言面临着和诗歌差不多的困窘。
  9.关于诗歌——我可能要感谢很多人,但是,我不敢肯定是否有人在我前行的路上悬挂了一盏明灯,我甚至不知道,我需要还是不需要这样的一盏明灯。之于我,大多数城市和乡村仅仅是存在的城市和乡村,一个地理的参照。如果它们消失,我将不会表现出强烈的不适应。诗歌亦是如此。


一粒盐中居住着多少海水
■  王夫刚
  另一条河流
  
  事实是,我的体内的确涌动着一条河流
  而不为生活所知。我提心吊胆
  每天都在不断地加固堤坝。
  有时我叫它黄河,叫它清河,小清河
  去过一趟鲁西,叫它京杭大运河
  有时我对命名失去了兴趣
  就叫它无名之河。我既不计算它的
  长度,也不在意它的流量。
  当我顺流而下,它是我的朋友
  当我逆流而上它被视为憎恨的对象。
  在一次由泅渡构成的尝试中
  我的态度是,不感激
  不抱怨;在一次由醉酒构成的聚会中
  我背弃大禹,堵住它们。哦,泛滥!
  
  走近大河
  
  走近大河。在那里我遇到了一条忧伤的木船。
  我的心里乱极了……食肉的动物保护者
  试图跟我探讨理论的矛盾
  和可行性。一个伪命题的正解是
  流水的岁月消失了,或许不值得惋惜。
  衰老和成长一样,属于规律。
  走近大河。在那里我遇到了祖国的问题。
  支流夺走了它的根系。永恒的大地
  在倾斜,诗人们在撒谎。
  我的心里乱极了……不是由于疲倦
  而是由于沉默;不是抵达彼岸
  而是抵达彼岸的泅渡被扼住了歌唱的喉咙。
  忧伤加深着木已成舟的腐烂
  大河在继续。大河,允许抛下我。
     与蚂蚁有关
  
  请允许我,在傍晚向一支蚂蚁的大军
  献出无限的热情。它们那么细弱
  需要呵护,它们那么勤奋值得赞颂。
  请允许我,向大军的将领
  致敬,为落伍者担忧,天快黑了
  要下雨了,而道路和愿望,无休无止。
  请允许我,在一支蚂蚁的大军中
  建立虚幻的强大——像雷平阳所说
  欢乐的蚂蚁,在自己的梦中
  练习长跑。请允许我写下殉难者的墓志铭
  这里埋葬着一个渺小的灵魂
  它死于傍晚,路上,生活的惯性
  和集体的力量。请允许我
  在泪中加盐,以区别随之而来的雨水。
  
  白杨树
  
  操场周围,生长着户部乡最高大的
  白杨树。它们不做早操,不上晚自习
  不吃泡煎饼(一种成长的填充物)
  不向恋爱中的老师表达额外的多于学生的
    热情
  不预测十三级二班的可能和不可能。
  在一篇受到表扬的作文中
  白杨树晃动着,一地月光,无法捡拾的
  碎银子,沾满东张西望的花絮。
  现在我要说的是,它们,向上的枝条
  向下的落叶,不知所终的时光
  它们的命运我一无所知。
  但我不想因此而内疚;但长条黑板
  不记载关于白杨树的成长史。
  还好,在1984年附近我看到了十三级二班
  54颗脑袋的独联体,青春波澜无惊。
  
  怀念潍坊
  
  去潍坊的次数少了,怀念便多起来
  怀念——这个落后于时代的词汇
  像一个乡下人,像一个乡下人来到城市
  把衰败的事物涂上想象的色彩
  我怀念潍坊,但不想让它
  越过普通人的记忆。遥远的光荣
  与我无关,与我无关的东西
  应该寄存在另外一些人的心中
  我只怀念局部的潍坊:从白浪河
  到胜利大街;我只怀念
  一日之内,黄昏的潍坊
  风筝的潍坊,风筝断线的潍坊
  我只怀念,我的潍坊
  从那里,家乡和爱情由两个词
  变成了一片多山的土地
  和一个镜子般的女人。现在
  当我写下,怀念潍坊
  经过了许多岁月,我已记不清潍坊
  我的怀念意味着镜子般的女人
  对儿子的教育是准确的——
  “为了完成一首爱情诗,你的爸爸
  在风筝上飘了整整三年。”
  
  云层之上
  
  飞机起飞时,我感到大地颤动了一下。
  我的心,颤动了一下。
  我知道有一些担心属于多余。
  不过担心是不可避免的。
  我没有翅膀,但将在空中飞翔两个半小时。
  从冬天回到秋天,也许是夏天。
  欢迎乘坐东航的空中客车。
  空姐一个比一个漂亮,温柔。
  因为地们是空姐。
  云层之上,我在俯瞰。我喜欢俯瞰。
  很遗憾浓雾一直弥漫到了江西。
  我想应该是江西。
  我看到了高山,河流,乡村和城镇。
  大地上的事情当然不止这些。
  大地上人来人往。
  一个追逐的时代不培育仰望者。
  飞机降落时我看到了大海。
  我感到大地在颤动。我的心在颤动。
  我的心一直都在悬着吗?
  也许是吧。
  云层之上大地成为必需品一样的记忆
  奇怪的是我不能回答这为什么。
  
   悼念一位意外去世的亲人
  
  一个不服老的山民死于水中。
  仿佛要验证一句俗语,他没有捉住鱼
  
  却惹来了腥气。这一年他7l岁
  这一天,是端午节前夕
  北方的麦子刚刚收割,夏天
  就要开始了——在这往日般平静的
  季节,抱怨漂着死鱼的黎明
  像抱怨死者一样,不符合
  悼念的原则。他在水中挣扎着
  他在水中拼命地挣扎着
  “命是老命,拼是死拼。”
  我想他一定后悔了。他不识字
  不读书,但知书达礼——
  有一次谈到时光,我说,假如时光倒流
  他告诉我,那卖后悔药的
  在后悔中学习,打发了一辈子。
  现在,我想说的是命运
  是一个不服老的山民死于水中
  藏了几十年的秘密,被带入黄土以下
  而生活,依旧呈现原来的面貌。
  
  
  昌潍平原以南的山区
  
  ———…仿米沃什
  
  “这些田野,这些村庄,这些雨后的小路。”
  深山的高处我说着这些话。
  我的声音有点怪异,一辆昆虫的
  卡车,抛锚在昌潍平原以南的山区。
  我曾是故乡唯一的读书郎
  脚印里装着劳作者的
  泥泞的心,一些雨过天晴的事物
  构成了他们被赞颂的遗产。
  
  登山记
  
  “如果天气还好,你将从这里看见
  几十里外的大海。”很多次
  我撒谎般重复这莫辨真伪的介绍
  指给他们大海的方向
  在最高的山顶上,无限的风光
  像无限的大地被风吹拂
  “请仔细嗅闻——呵,不是风
  是风中的潮汐,在涨落。”
  “如果天气不好,你将不能看见
  大海;如果天气不好不坏
  你依旧不能看到大海。”
  如果风停了,石头的心肠也不会变热
  而那兜售水、食物和旅游纪念品的
  养蚕人的后裔,并不像我这样
  像我们这样,心有旁骛
  怀揣那么多值得放弃的东西
  
  暴动之诗
     作为事件他们被写进了地方史。
  愤怒的岁月里他们杀死地主,烧毁寺庙
  占据山中的高处,掷出长矛
  石块,和用尽霰弹的猎枪。
  他们没有旗帜,没有纪律,没有
  死亡的经历,出于偶然的杀戮也不是
  他们渴望的生活。日暮时辰
  有人像壮士一样在山峰上走来走去
  有人望着落日,暗自沉默。
  作为事件他们被写进了地方史。作为战场,我家乡的石头至今镌刻着
  无人领取的弹痕。许多年后
  许多事情已经改变——像他们
  获得意外的光荣但全然不知。
  
  水库沿岸
  
  我把水库沿岸称之为家乡
  十几里长的水,曾是我
  童年的海,在学生时期它依然拥有
  大海般的涛声。我把水库沿岸
  称之为记忆:在那里
  我砍柴,奔跑,认识北方
  和山区,认识河流
  在人的意志中爱上了人的水库
  像水库沿岸,像村庄
  用生老病死完成时间的任务
  我走过水库沿岸并准确地
  喊出了每一个村庄的名字
  但多年以后我藏起了它们的痛苦
  我什么都没有留下
  我什么也不会得到
  
  雨后即景
  
  他们置身黄土,向下挖掘。他们不倦地
  重复着相同的动作,流水的美。
  但在一场雨后,砖瓦厂的春天
  停止了忙碌,躁动,沉寂中的烟囱
  泥泞中的土坑,呈现出大地
  短暂的凸凹之美,和新事物
  对农耕岁月的理解——生活需要砖瓦
  有时候,也需要淋湿的砖瓦。


记取生活的教训
■  普 珉
  实际情形就是这样,多数诗人屈从于这样那样的观念,写无可无不可的诗。夫刚早先的诗歌也未能免俗,大多局限于自己浪漫想象与抒情的本能,这只能是成为一个诗人的开始,而不能成就一个诗人。现在,情况有了一些变化,不辜负多年的沉潜和思考,夫刚曾经的理想与野心终于沉淀为一汪澄澈的源泉,对生活的顺从,对人生的执著,使他的信心点点滴滴凝固成隽永的诗篇。夫刚从诗人与诗歌中脱颖而出的力量令我惊讶。
  诗歌源于生活又大于生活,这个简单的道理,无人不知。但是真正能够觉悟其本质,心领神会,从善如流的却是少数人。很多人忙忙碌碌于语言、思想和形式的操练(即使那些生活化的口水诗,也因为观念作怪没有什么意义)。道理其实很简单:应该是生活找到合适的语言,而不是语言找到合适的生活。当夫刚越来越近地触摸到诗歌的真谛后,他的作品变得比以往开放起来,从乡村到城市的路上,没有什么不可以被他写成诗。在夫刚的诗中,过去那种所谓的诗歌性的语言消失了,遣词造句显得随意从容,甚至不能用朴素自然来形容他的语言,他简简单单地写出了自己的所见所思但分量十足的诗歌。比如他对梯田的感叹:“但土地/已经衰老:粮食运走以后/遍地的月光,风声,被遗弃/向上的,向下的,石块垒成的田埂/缝隙越来越大,已经挡不住一阵秋雨”(《梯田》);比如他对河流的认识:“我惊异于如此细小的河流/如此清澈地流经很多年/很多村庄,对世界的秩序有着/镜子般的理解”(《细小的河流》)。
  在这两首诗里,夫刚都看见了“秩序”“梯田的秩序”和“世界的秩序”。他尊重这样的“秩序”,写出来的却是充盈的人性构成了夫刚独特的诗歌精神——他提取的是生活的流光碎影,咀嚼的是人生之茶,于不经意间开启了读者联想的天空。“啊,我不会对梦寄予太多的/期望,就像成味的生活/不关心一粒盐中居住着多少海水。”(《我不会对梦寄予太多的期望》)一个并无新意的感叹字在这里被轻声道出,却化去了生活中的种种烦恼,而“一粒盐中居住着多少海水”这样的句子完全囊括了人与生活的关系。庸常的生活和语言在夫刚的手里灿烂了,对读者而言,“像一滴水,勾起大海的记忆”(《细小的河流》)。
  夫刚在短诗《夜行车》中冷静地写到:“深夜的群山,夜行车孤单,渺小/它借助于灯光慢慢前行。/黑暗中的时间已丧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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