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 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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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 城堡-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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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我们就禁不住要问,巴纳巴斯真的是在干城堡的差使吗?不错,他是出入办公室的,但这果真是城堡的办公室吗?如果城堡里果真有办公室,那么容许巴纳巴斯进去的,是不是那些办公室呢?
  〃有一些房间他能进去,但那只是整个机关的一部分,因为有一道道壁垒挡着,壁垒后面还有更多的房间。他们又并不是真的不准他通过那道壁垒,只是在碰见上司时,他们就会喝退他,这样他也就不知道怎样才能通过这些壁垒了。再说,在那儿人人都被人监视着,至少我们是这样想的。而且,如果没有什么任务要他去执行而冒冒失失闯进去,那么,即使他闯了进去,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你不应该想像这些壁垒是一条明确的分界线;巴纳巴斯总是给我这样的印象。甚至在那些容许他进去的房间门口也有壁垒,因此你就可以知道有些壁垒他是可以通过的,这些壁垒跟那些他没有通过的是一模一样的,由此看来,一个人似乎不该去猜测在那最终的层层壁垒后面的办公室跟他已经见过的不同。我们只是在心情沮丧的时刻才会这样猜测。但是我们的怀疑并没有到此为止,我们无法约束我们的怀疑。巴纳巴斯见过官员,巴纳巴斯传递过信件。但是那些官员是谁,那些信件又是什么?现在,他说,他指定给克拉姆送信,克拉姆亲自向他作指示。唔,这可能是一个莫大的恩宠,连高级侍从都没有得到这样的恩宠,简直教人无法相信,简直吓人。你只要想一想,直接派给克拉姆,而且跟他面对面地说话!可是,情况果真是这样吗?呢,假设真的是这样,那么,为什么巴纳巴斯要怀疑人们说他就是克拉姆的那位官员,到底是不是真的克拉姆呢?〃〃奥尔珈,〃K说,〃你准是在开玩笑了;你对克拉姆的面貌怎么也怀疑起来了呢,谁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子,就连我也看见过他。〃〃当然不是开玩笑!K,〃奥尔珈说,〃我这一点儿也不是开玩笑,我说的完全是正经话。我把这一切告诉你,并不单是为了要在感情上宽慰我自己而增加你的负担,这是因为你既然问起巴纳巴斯,阿玛丽亚就叫我把他的事情告诉你,也是因为我觉得,让你多了解一些情况,也许对你是有用处的。我这样做同时是为巴纳巴斯着想,这样你就不会在他的身上寄托太多的希望,也就不会有失望的痛苦,而你的失望,也会使他痛苦。他很敏感,比如,昨天晚上他就因为你对他不满而一夜没有睡着。他特别注意你说的那句话,你说你有了他那样一个使者前途就不妙。他就是为了这句话一夜没有睡着。我相信你不知道他有多么难受,因为城堡的使者必须严格控制自己。他简直没有一刻轻松的时候,甚至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虽然在你自己看来,你并没有对他提出什么苛求,因为你对使者的职权有你自己的一贯看法,你是根据这种看法提出要求的。但是在城堡里,他们对使者的职权却有不同的规定,跟你的看法是无法取得一致的,即使说巴纳巴斯应该全心全意地做好这份工作吧不幸,似乎他也常常想这样做的。人们会承认这一点,也不会提出任何异议,要不是存在着巴纳巴斯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个信使这个问题的话,当然,不管怎样,当着你的面,他可不能对这个问题表示任何怀疑,要是这样,那就不啻是损害他自己的存在,严重地触犯他深信自己一直在俗守的法律,他的这种怀疑甚至对我也不是直截爽快地说出来的,我得甜言蜜语哄他,骗他,爱抚他,他才有所流露,而且还不承认他的怀疑真是怀疑。他有些像阿玛丽亚的性格。我敢说他准是没有把什么事情都告诉我,哪怕我是他惟一的知己。可是我们俩常常谈起克拉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你知道弗丽达不喜欢我,她从来就不让我瞧他一眼,可是尽管这样,他的模样在村子里大家都是很熟悉的,有些人看见过他,人人都听到过他,从见过的几次印象和一些传闻以及各种歪曲的因素,构成了一幅基本上是真实的克拉姆的形象。可这也不过只是基本上真实罢了。至于细节,大家就莫衷一是了,也许同克拉姆的真面目还不怎么像。因为人家说,他到村子里来的时候是一副样子,离开村子的时候又是一副样子;他喝过啤酒以后跟喝啤酒以前不一样,他醒着的时候跟睡着的时候也不一样,他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又跟他对人们说话的时候不一样,而且这一点教人最无法理解当他在城堡里的时候,他几乎又成了另外一个人。甚至在村子里,人们对他的描述也都大不相同,大家对他的长短、大小、举止风度和胡子式样都各有各的说法;幸而其中有一点却是大家一致的,就是他始终穿着同一套衣服,一套有着长长的燕尾的黑色晨礼服。各种不同的说法当然不是什么魔术的变幻,这是很容易解释的;这取决于当时观察者的心情如何,取决于他激动的程度如何,取决于他在谒见克拉姆时所抱的希望或失望的种种不同的程度如何,况且,一般说来,他见到克拉姆的时间也不过一两秒钟而已。我告诉你的这一切,正是巴纳巴斯常常告诉我的,总的说来,对一个与此并无切身利害关系的人来说,这种解释也就很充分了。可是对我们来说,这是不够的;巴纳巴斯对着他说话的那个人是否真的是克拉姆,这对巴纳巴斯可是件生死攸关的事。〃〃对我也是如此。〃K说,他们在高背长椅上彼此挨得更近了。
  奥尔珈说的这一切教人丧气的话当然影响了K,但是发现别人至少在表面上也和自己处于十分相同的境地,在他看来却是极大的慰藉,他可以同他们联合起来,可以在很多方面同他们接近,这跟弗丽达的情况不同,可以跟她接近的方面并不多。固然,他逐渐放弃了所有打算通过巴纳巴斯获得成功的希望,但是巴纳巴斯在城堡里的处境越糟,他觉得巴纳巴斯在村子里就会跟自己结合得越紧密;他从来也没有想到他会在村子里联合巴纳巴斯和他的姐妹一同去进行这样一场绝望的斗争。自然,情况解释得还远远不够全面,可能也会得出相反的结果,一个人不应该被奥尔珈这种无可怀疑的天真所左右,就把巴纳巴斯的正直误认为真的。〃各种有关克拉姆模样的描绘,巴纳巴斯都听熟了,〃奥尔珈继续说道,〃他收集了许多说法,还进行了比较,也许收集得太多了,他甚至有一次在村子里从车窗外看见了克拉姆,或者是他相信他看到的就是他,因此他作了充分的准备,打算下次好好地认识一下克拉姆,可是你怎么解释这一点?当他在城堡里走进办公室,他们给他指出那就是克拉姆的那个官员时,他又不认识了,后来有好久在他的想像中总以为这不是他常见的克拉姆。但是假使你问巴纳巴斯,这个克拉姆跟平常大家所描摹的克拉姆到底有什么不同,他又答不上来,或者他也会试着告诉你,给你描述城堡里的那个官员,但是他所描述的跟我们平常所听到的克拉姆恰恰又是一模一样的。那么,巴纳巴斯,我对他说,干吗你要怀疑那不是克拉姆呢?干吗要自寻烦恼呢?于是他又显然是痛苦地开始琢磨起城堡里的那位官员的特点来,但是他似乎只是追忆而不是描述那些特点,再说,他所回忆的也都是一些鸡毛蒜皮比如,一种特殊的点头的姿态,或是一件没有扣上的背心,你简直没法认真对待。据我看来,克拉姆接见巴纳巴斯的方式倒是比较重要的。这是巴纳巴斯常常形容给我听的,他甚至还描画了那间房间的样子。通常容许他进去的是一间很大的房间,但是那不是克拉姆的办公室,甚至也不是任何一位官员的办公室。一张长书桌把这间屋子隔成了两个房间,书桌的两端靠着两边的墙壁;书桌这一边的一间狭小得几乎两个人都很难擦肩而过,这是给官员们使用的,另一边的那间很宽敞,那是一些当事人,观察者,侍从和使者们等候的地方。书桌上并排地放着一本本翻开的大书,官员们站在书桌旁边,大半都是在翻阅那些书。他们并不盯着一本书看,可是他们又并不交换书本,而是交换站的地方,看他们那样你挤我搡地交换地方的情景,巴纳巴斯总是觉得非常惊讶,因为那儿简直没有转身的余地。紧挨着书桌放着一张张矮桌子,录事们就坐在矮桌子旁边,在官员需要笔录的时候,他们就根据口授写下来。巴纳巴斯对这种工作方式一向感到很惊奇。官员们从不明确地发布命令,也不高声口授指示,你几乎说不上这位官员到底是否在口授什么东西,因为他似乎就像原先那样在继续看着书本,只不过在看书的时候低声说着什么话,而录事们却听得清这种悄声低语。有时声音实在太低了,录事坐在自己的坐位上怎样也听不清,那时他就得跳起来,听清了口授的内容以后,又马上坐下去写下来,然后又跳起来听,再坐下去写,就这样跳起坐下忙个不停。这是多么奇怪的工作!简直教人无法理解。当然,巴纳巴斯看这一类事情有的是时间,因为在克拉姆偶尔召见他的时候,他总得常常在这间大房间里先站上好几个钟头或好几天。而且,即使克拉姆看见了他,他也向克拉姆作了一个立正的敬礼,但是这也并没有多大的意思,因为克拉姆可能又会转过脸去看他的书,把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这样的事常常发生。像这样可有可无的送信任务到底有什么用处呢?当一清早听到了巴纳巴斯说他又要上城堡去,我就很悲伤。这又是一次完全徒劳无益的跋涉,一个白白浪费的日子,一个毫无结果的希望。这到底有什么好处呢?家里却堆满了补鞋匠的活儿,永远做不完,勃伦斯威克又老是在催。〃〃哦,这么说,〃K说,〃巴纳巴斯就得这样坚持下去才能分配到任务啊。这是可以理解的,那个地方好像冗员太多了,每一个人不可能每天都分配到事情于,你不用因此抱怨,大家一定都是这样的。总的说来,像这样一个巴纳巴斯终于也接到了任务,他已经给我带来两封信了。〃〃这是对的,当然,〃奥尔珈答道,〃我们可能是抱怨错了,尤其是像我这样一个姑娘,只知道一些道听途说的事情,不像巴纳巴斯那样什么都懂,他一定还有许多事情藏在肚子里没有告诉我。可是让我告诉你,他们是怎样把信交给他的,比如说,你那两封信。巴纳巴斯不是直接从克拉姆手里拿到那些信的,而是从一个录事手里拿到的。没有具体的日子,也没有具体的时刻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份差事看起来好像很轻松,实际上却使人精疲力竭的道理,因为巴纳巴斯必须随时随地保持着警觉,一个录事忽然想起了他,给他做了一个手势,当时克拉姆显然并没有作任何指示,他只是继续在看他的书。的确,巴纳巴斯走过去的时候,克拉姆正在擦他的眼镜,但他是常常擦眼镜的,不过,如果他不戴眼镜仍然看得见东西的话,当时他也许会瞧一瞧巴纳巴斯,然而,巴纳巴斯却怀疑他什么也没有看见;因为克拉姆的眼睛差不多总是闭着的,看起来好像已经睡着了,只是在梦里擦着他的眼镜罢了。当时那个录事在桌子下面的一堆文稿里搜索着,随手捡出了那一封给你的信,因此,那封信实在并不是最近写的,从外面的信封看来已经很旧,撂在那儿已经有好久了。但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为什么要让巴纳巴斯等那么久呢?为什么也让你这么等着呢?自然,那封信也一定搁了好久,因为它早已失去时效了。他们就是这样使巴纳巴斯落得了一个又差又慢的信使的名声。录事心安理得地说一句'这是克拉姆给K的信',就把信交给了巴纳巴斯,随后便叫他退下。可是巴纳巴斯却得贴身藏着那封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信,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家来,于是我们就像这样坐在这张高背长椅上,他告诉我拿到这封信的经过,我们俩就分析所有的细节,估计他所获得的成就有多大,最后发现他所获得的原来是微不足道,于是两个人便对这个成就怀疑起来,到临了弄得巴纳巴斯撂下了信,也不再想送给你了,可是也不想去睡觉,就那样整夜坐在他的矮凳上修补鞋子。事情就是这样,K,现在你已经听到了我的全部秘密,你也就不会奇怪为什么阿玛丽亚对这些事情这么冷淡了。〃〃可是那封信后来怎样了呢?〃K问道。〃那封信吗?〃奥尔珈说。〃哦,过了一些时候,等到我为了那封信把巴纳巴斯折磨够了,这可能是过了好几天或者好几个星期以后,他才又捡起那封信来,把它送出去。在这些实际事务上,他倒总听我的话。因为我听了他告诉我的经过以后,往往能从最初得到的印象中清醒过来,又重新振作起精神来,可是他却不能,也可能是因为他知道的事情更多一些。所以我总是找这样那样的话对他说,比如说:'你到底在追求些什么,巴纳巴斯?你梦想的是什么样的前程,是什么样的雄心壮志?难道你想爬得那么高,把我们,把我,全都甩在你的后面吗?你追求的就是这些吗?我怎么能相信你对自己所有的成就会这样不满呢?现在我只能认为你对你的成就不满意!你只要看一看周围的人,看看咱们的邻居有哪一个人能混得像你这样好。我承认他们的处境跟咱们不同,他们除了日常的营生以外,再没有任何余地可以让他们产生非分之想了,可是即使不跟他们比较,也一眼看得出你混得很好。可能会有障碍、疑虑和失望,但是,这只意味着你所获得的一切都不是没有付出代价的,也意味着你必须为每一个细小的事情而奋斗,这是咱们事先就知道的;这一切使咱们更有理由感到骄傲,而不是灰心丧气。再说,难道你不也是同样在为咱们大家奋斗吗?难道这一点对你来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吗?这一点没有给你倾注新的力量吗?我有你这样一个弟弟感到幸福,甚至骄傲,这样的事实难道还不能给你信心吗?使我失望的并不是你在城堡里所获得的微小的成就,而是我对你的成就所作出的贡献太少啦。你可以到城堡里去,你可以按时上办公室去,你一整天一整天地跟克拉姆呆在同一间屋子里,你是一个公认的官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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