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时代之万寿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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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之万寿寺-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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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事考》我无话可说;为什么把《历史脐带考》也叉掉?他根本就不知我在说什么!前面所
引的旧稿里已经提到,历史的脐带是一条软掉的鸡巴,这是很隐晦的暗语,从字面上看不出
来的……那白衣女人沉下脸来说:这就要怪你自己长了一张驴嘴,什么话都到处去说!这话
让我机灵:原来我这么没城府,与直肠子驴相仿。我连忙压低嗓音问:我对领导也说了历史
的脐带啦?她哼了一声说:还用和他说!别人就不会打小报告了?说起来就该咬你一口,只
要能招女孩笑一笑,你能把自己家祖坟都揭开……此时我出了一身冷汗:我不但是直肠子
驴,还是好色之徒!等我问起是谁出卖了我时,她却不肯说:我不来挑拨离间,你自己打听
去吧……我不需要去打听了,因为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今后除她之外,什么女人我都绝不多
看一眼,更不会和她们说话。但我还有一个问题:《万寿寺考》是我顺笔写上的,写时觉得
挺逗,但不知逗在哪里。我把这问题也提了出来,那白衣女人不回答,只是用筷子敲碗,厉
声喝道:讨厌!讨厌!我在吃饭!我也不敢再问了。但我知道“万寿寺”也是个典故,这典
故是我发明的,人人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在我新写的故事里,我决心把线索集中在那小
妓女的身上。从外表看,她和红线很像,都长着棕色的身体,远看带点绿色,近看才不绿;
但从内心来看就很不一样。主要的区别是,她还没被某一个男人盘算住,天真烂漫,心在所
有的男人身上;当然,蓝色的男人例外。这种颜色的人她都送给了老妓女。这就是说,除了
反对蓝色,她的内心是一片空白。这个女孩子最怕冷和粘,因为她害怕蛇和青蛙。但是红线
却不怕冷血动物,她常用左手拿住青蛙的腿,右手捏住一条蛇的脖子,让右手的蛇吞掉左手
的青蛙。再把蛇嘴捏开,把青蛙拖出来。这样折腾上十几次,再把他们放开。以后蛇一见青
蛙就倒胃;而青蛙见到了蛇,就狂怒起来,跳到它头上去撒尿。所以,假如用冷冰冰的手去
摸红线,不仅不能吓晕红线,还会被她在睾丸上踢上一脚。但红线也并非无懈可击:她最怕
耗子。用热烘烘、毛扎扎的手去摸她,就能把她吓晕。但小妓女却不怕耗子。她把耗子视为
一种美味,尤其是活着的。她养了一箱小白鼠,常常抓出一只,用蜜抹遍它的全身,然后拎
着尾巴把这可怜的小动物放到嘴里,作为每餐前的开胃菜。假如用热烘烘的手去摸小妓女,
她不仅不怕,还会转身咬掉你的鼻子。这两个女孩有时拿同性恋作为一种游戏,但她们互相
不信任。红线总要问:你今天吃没吃耗子?小妓女撒谎道:好久没吃了,我的嘴是干净的。
她也问红线:你今天有没有用手去拿蛇?红线说:拿过,可我洗手了。我的手也是干净的。
其实她根本就没洗手。她们互相欺骗,像一对真正的恋人一样。不知为什么,那些刺客做好
了一切准备,要用凉手去摸小妓(已经得逞了),还要用热手去摸红线(尚未得逞)。这就
是说,他们在寨子里有内线,知道些内幕消息。

    每个女孩都有弱点,当男人不知道这个弱点时,她才是安全的。但假如她的弱点为男人
所知,必是因为另一个女人的出卖。小妓女在晕过去之前,认为自己是被老妓女出卖了。这
种想法当然是很有道理。被人摸晕以后,她就被人捆了起来,嘴里塞了一只臭袜子,抬进莱
妓女的屋里。醒来以后,她就在心里唠叨道:妈的,怎么会死在她手里?真是讨厌死了!

    在我的记忆中,夜有不同的颜色。有些夜是紫色的,星星和月亮就变得惨白。有的夜是
透明的淡绿色,星星和月亮都是玫瑰色的。最惨不忍睹的夜才是如烟的蓝色,星星和月亮像
一些涂上去的黄油漆。在这样的夜里摸上别人家的走廊去偷听,本身就是个荒唐的主意;因
此丧命更是荒诞不经。自从到了湘西,小妓女就没有穿过衣服。现在她觉得穿着衣服死掉比
较有尊严。她有一件白色的晨衣,长度只及大腿,镶着红边,还配有一条细细的红腰带,她
要穿着这件衣服死去。她还有一个干净的木棉枕头,从来没有用过,她想要被这个枕头闷
死。具体的方法是这样的:由一个强壮的男人躺在地上,她再躺在此人身上。此人紧紧抱住
她,箍住她的双手,另一人手持枕头来闷死她,而且这两个男人都不能是蓝的。就是这样的
死法,她也不觉得太有意思。

    3

    在我自己的故事里,我刚刚遭人出卖,被领导用红笔打了三个大叉子,虽然没有被人捆
倒,没有被人往嘴里塞上臭袜子,更谈不到死的问题,但心情很沮丧。按那白衣女人的说
法,我是被女孩出卖的。这使我更加痛苦。这种痛苦不在小妓女的痛苦之下。逮住了小妓
女,那些刺客就出发去杀红线。在他们出发前,老妓女特别提醒他们,这个小贼婆很有点厉
害。那些人听了哈哈大笑,说道:一个小贼婆有什么了不起?嘻嘻哈哈地走了出去,未加注
意,结果是吃了大亏。此后,只剩下小妓女和老妓女呆在一个房子里,那个女孩就开始起鸡
皮疙瘩,心里想着:糟了,这回落到贞节女人的手里啦。

    妓女这种职业似乎谈不上贞节,这种看法只在一般情况下是对的。有些妓女最讲贞节,
老妓女就是这种妓女中的一个。她从来不看着男人的眼睛说话,总是看着他的脚说话;而且
在他面前总是四肢着地的爬。据她自己说,干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男人的生殖器官。当
然,她也承认,有时免不了用手去拿。但她还说:用手拿和用眼看,就是贞节不贞节的区
别。老妓女说,她有一位师姐,因为看到了那个东西,就上吊自杀了。上吊之前还把自己的
眼睛挖掉了。有眼睛的人在拿东西时总禁不住要看看,但拿这样东西时又要扼杀这种冲动。
所以还不如戴个墨镜。顺便说一句,老妓女就有这么一副墨镜,是烟水晶制成的,镶在银框
子上。假如把镜片磨磨就好了,但是没有磨,因为水晶太硬,难以加工。所谓镜片,只是两
块六棱的晶体。这墨镜戴在鼻子上,整个人看上去像穿山甲。当然,她本人的修为很深,已
经用不着这副眼睛,所以也不用再装成穿山甲了。

    另一件重要的事是决不要吃豆子,也不要喝凉水,以免在男人面前放屁。她还有一位师
妹,在男人面前放了一次响屁,也上吊而死,上吊之前还用个木塞子把自己钉住。总而言
之,老妓女有很多师姐妹,都已经上吊自杀了。她有很多经验教训,还有很多规矩,执行起
来坚定不移。按照她的说法,妓女这个行业,简直像毕达哥拉斯学派一样,有很多清规戒
律。顺便说一句,毕达哥拉斯学派也不准吃豆子,也不知是不是为了防止放屁。但我必须补
充说,只要没有男人在场,老妓女就任何规矩都不遵循。她赤身裸体,打响嗝、放响屁;用
长长的指甲抓搔自己的身体来解痒,与此同时,侧着头,闭着眼,从下面的嘴角流出口水─
─也就是俗称哈喇子的那种东西。更难看的是她拿把剃头刀,岔开腿坐在走廊上,看似要剖
腹自杀,其实在刮阴毛。那女孩把这些事讲给男人们听,自然招致那老妓女最深的仇恨。其
实她本心是善良的,也尊敬前辈,只是想和老太太开个玩笑。但从结果来看,这个玩笑不开
更好。

    综上所述不难看出,在唐朝,妓女这个行业分为两派。老妓女所属的那一派是学院派,
严谨、认真,有很多清规戒律,努力追求着真善美。这不是什么坏事,人生在世,不管做着
什么事,总该有所追求。另一派则是小妓女所属的自由派,主张自由奔放、回归自然,率性
而行。我觉得回归自然也不是坏事。身为作者,对笔下的人物应该做到不偏不倚。但我偏向
自由派,假如有自由派的史学,一定会认为,《老佛爷性事考》、《历史脐带考》都是史学
成就。不管怎么说吧,这段说明总算解释了老妓女为什么要收拾小妓女──这是一种门派之
争。那位白衣女人看到这里,微微一笑道:瞎扯什么呀!就把稿子放下来,说道:走吧,你
表弟在等我们呢。对这些故事,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我也不知该因此而满意呢,还是该
失望。

    白衣女人后来指出,我有措辞不当的毛病。凡我指为学院派者,都是一些很不像我的
人。凡我指为自由派者,都是气质上像我的人。她说得很有道理,但对我毫无帮助。因为我
对自己的气质一无所知。古人虽说人贵有自知之明,但这种要求对一个只保有两天记忆的人
来说,未免太过分。所以,我只好请求读者原谅我辞不达意的毛病。

    在谈我表弟的事之前,我想把小妓女的故事讲完。如前所述,小妓女在男人面前很随
便。她属于那种没有贞节的自由派妓女,和有贞节的学院派妓女住在一起多有不便。她和薛
嵩说了好几次,想要搬家。但薛嵩总说:凑合凑合罢,没时间给你造房子。

    那个老妓女也说过,她不想看到小妓女,要薛嵩在两座房子之间造个板障。薛嵩也说,
凑合凑合吧,我忙不过来呀!以前薛嵩可不是这个样子,根本不需要别人说话,他自己就会
找上门去,问对方有什么活要做;他会精心地给小妓女设计新家,陶土和木头造成模型,几
经修改,直到用户满意,然后动工制作;他还会用上等的楠木造出老妓女要的板障,再用腻
子勾缝,打磨得精光,在上面用彩色绘出树木和风景,使人在撞上以前根本看不出有板障。
不但是妓女,寨子里每一个人都发现少了一台永动机,整个寨子少了心脏──因为薛嵩迷上
了红线,不再工作,所以没有人建造住房、修筑水道、建造运送柴火的索道。作为没有贞节
的女人,小妓女还能凑合着过;而老妓女则活得一点体面都没有了。原来薛嵩造了一台抓痒
痒的机器,用风力驱动四十个木头牙轮,背上痒了可以往上蹭蹭,现在坏了,薛嵩也不来
修。原来薛嵩造了一架可以自由转动的聚光灯,灯架上还有一面镜子,供老妓女在室内修饰
自己之用。现在也转不动了,老妓女的一切隐私活动只好到光天化日下来进行。这就使老妓
女的贞节几乎沦为笑柄。假如不赶紧想点办法,那就只有自杀一途了。

    寨子里没有了薛嵩的服务,就显出学院派的不利之处。这个妓女流派只擅长琴棋书画,
对于谋生的知识一向少学。举例来说,风力搔痒机坏了,那个小妓女就全不顾体面,拿擦脚
的浮石去擦背。这种不优雅的举动把老妓女几乎气到两眼翻白;而她自己也痒得要发疯,却
找不到地方蹭。供水的管道坏了,小妓女自会去提水,而那个老妓女则只会把水桶放在屋檐
下面,然后默默祈祷,指望天上下雨,送下一些水来。至于送柴的索道损坏,对小妓女毫无
影响。随便拣些枯枝败叶就是柴火。就是这样的事,老妓女也不会,她只会从园子里割下一
棵新鲜蔬菜,拿到走廊上去,希望能把一头到处游荡的老水牛招来。把它招来不是目的,目
的是希望它在门前屙屎。牛粪在干燥之后,是一种绝妙的燃料。很不幸的是,那些水牛中有
良心的不多,往往吃了菜却不肯屙屎。当老妓女指着水牛屁股破口大骂时,小妓女就在走廊
上笑得打滚──像这样幸灾乐祸,自然会招来杀身之祸……

    4

    我和我表弟媳是初次见面。那女孩长得圆头圆脸,鼻子上也有几粒斑点。和我说话时,
她一刻不停地扭着身体。这是一种异域风情,并不讨厌。她很可能属于不拘小节的自由派。
她不会说中国话,我不会说泰国话,互相讲了几句英文。她和我表弟讲潮汕话,而我表弟却
不是潮汕人。她自己也不是潮汕人,但泰国潮汕人多,大家都会讲几句潮汕话。小妓女和薛
嵩相识之处,也遇到了这个问题。他不会讲广东话,她不会讲陕西话。于是大家都去学习苗
语,以便沟通。虽然会说英语,我也想学几句潮汕话。只可惜这种语言除了和表弟媳攀谈,
再没有什么用处了。

    我表弟现在很有钱,衣冠楚楚,隐隐透着点暴发户的气焰。从表面上看,他很尊敬我,
站在饭店门口等我们,还短着舌头叫道:表嫂,很漂亮啦!接下来的话就招人讨厌:他问我
们怎么来的。混帐东西,我们当然是挤公共汽车来的!我觉得自己身为表哥,有骂表弟的资
格。但白衣女人不等我开口就说:BUS上不挤,很快就到了。我表弟对我们很客气,但对我
的表弟媳就很坏,朝她大吼大叫,那女孩静静地听着,不和他吵。我能理解她的心情:今天
请你的亲戚,只好让你一些,让你作一回一家之主。等把我们往包厢里让时,我表弟却管不
住自己的肛门,放了个响屁。那女孩朝我伸伸舌头,微微一笑。我很喜欢她的这个笑容,但
又怕她因此招来杀身之祸。

    在凤凰寨里,等到刺客们走远,那个老妓女想要动手杀掉小妓女。所以等到现在,是因
为她觉得不在男人面前杀人,似乎也是贞节的一部分。她要除掉本行里的一个败类,妓女队
伍中的一个害群之马。干这件事时,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只是有点不在行。她找出了自
己的匕首,笨手笨脚地在人家身上比划开了。她虽不常杀人,对此事也有点概念,知道应该
一刀捅进对方心窝里。问题是:哪儿是心窝。开头她以为胸口的正中是心窝,拿手指按了以
后,才知道那里是胸骨,恐怕扎不动。后来她想到心脏是长在左边,用手去推女孩的左乳
房;把它按到一边去,发现下面是肋骨。这骨头虽然软些,但她也怕扎不动。然后她又想从
肚子上下手,从下面挑近心脏的所在。就这样摸摸弄弄,女孩的皮肤上小米似的斑点越来越
密了。后来,她猛地坐了起来,把臭袜子吐了出来,说道:别摸好吗!我肠子里都长鸡皮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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