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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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抗战-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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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一慌,赶紧丢掉手上的斧子,一猛子扎进河里,顺着流水,拼命朝下游游去。

    在河心里,柱子听到身后的机关枪又响了一阵,然后就停下了。跟着,就是零
零星星的一枪、一枪又一枪。柱子回头看一眼,心想,大概是鬼子在对还没有死透
的游击队员补枪,不禁浑身战抖起来。

    刘胡子的队伍全军覆没,只有柱子一个人逃了出来。

    柱子一口气游出去十来里地,浑身湿淋淋地爬上淮河北岸,朝自己家走去。他
一路走,一路哭。

    回到家,柱子脱掉身上的湿衣裳,摸黑爬上床,光着身子钻进被窝。他把破棉
被裹得紧紧的,想把身子暖过来,却办不到。

    柱子在被窝里抖了一夜。
    
    
    


 
                                 第七章

    第二天上午,柱子穿着已经烤干的棉袄棉裤,躺在村外一片长满了狗尾巴草的
野地里,呆望着天上纹丝不动的薄云,一直在想,是他害了刘胡子和那么多游击队
弟兄。

    要是他不等那个出来尿尿的鬼子喊出声来就一斧子砍死他,游击队就不会打败
仗,也不会死那么多人了。要死也应该大家一起死。可是他却孬种了,丢下大家,
一个人跳到河里逃命去了。跳到河里淹死了,倒也罢了。偏偏他又会水,逃出一条
命来。现在家仇没有报成,又害了那么多好人,他对得起谁呀!

    柱子一想起对他那么好的刘胡子,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淌。一伸手摸到衣服口袋
里的那块碎银元,他就哭得更伤心了。

    柱子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等到他一下子惊醒过来,
天已经黑了。

    “哒哒哒哒,机关枪让你打个够!”黑夜里,刘胡子的话又在柱子耳边响起来。

    柱子忽然从草地里坐起身来,心想,奶奶的,不就是个死吗?出门找游击队之
前他就已经“死”过一回了,再死一回,也是个死。军火库鬼子的机关枪打死了这
么多游击队弟兄,不能就这么轻饶了他们,也该让他们尝尝被机关枪扫射的味道!

    柱子下了狠心,要一个人去干掉军火库里的全部鬼子!

    柱子的打算,是趁鬼子吃晌午饭的时候动手。那时候,在食堂吃饭的鬼子们枪
都架在靠墙壁放的枪架上,不在手上,只有门岗和哨楼上那个鬼子手里有枪。柱子
想好了,他要趁门岗不注意,先一斧子砍死门岗,然后用岗亭里的机关枪扫掉哨楼
上的鬼子,再冲到几十步以外的食堂去,对着吃饭的鬼子猛扫。这用不了多一会儿,
不会太难。鬼子是11点半开晌午饭。柱子没有手表,但离军火库不远有个小钟表店,
店里有一架大座钟,天天走个不停,他可以到店里去看时间。柱子还想到,哪怕不
能消灭全部鬼子,少说也能打死他十个八个,那也值了。

    柱子跑回家,找出陆大爷送给他的那把旧斧子,在磨刀石上磨得快快的,暗别
在腰间,然后穿着衣裳躺到床上去等待天明。

    第二天,柱子一早就起了身。他又到母亲和陆大爷一家的坟前磕了几个头,然
后坐摆渡船渡过淮河,来到了蚌埠街。

    柱子快走到军火库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慌。他正要走进钟表店,忽然远远看
到军火库大门外的两边,已经用沙袋堆起了两圈堡垒,架起了机关枪。趴在机关枪
后面的鬼子兵还戴上了平时很少戴的钢盔,在太阳光底下闪闪发亮。军火库戒备森
严,大门外面一个走路的人都没有,连那个天天都在军火库斜对过那家小饭馆门前
要饭的老叫花子也不见了踪影。

    柱子的心砰砰跳起来。他知道,游击队前天晚上才来过,把鬼子吓得不轻,这
两天是不好下手了,得过几天鬼子的戒备松下来才行。他本想先回家。又一想,今
天来都来了,自己还象以前那样,先到军火库里去烧几天饭,然后再找机会下手,
也许更好些。于是,柱子悄悄把斧子藏到路边的草丛里,定定神,朝军火库门口走
去。

    经过大门外的堡垒,趴在两边堡垒里面抽烟的几个鬼子朝柱子看看,认得是厨
房里烧火的中国伙夫,都没搭理他。

    走到大门口,柱子朝门岗鞠个躬,叫一声“太君”,正要象往常那样走进大门,
门岗却一伸手拦住了他。

    柱子还是有点心慌,结结巴巴用渡边雄二教他的日语单词说:“水,水汉,水
汉(炊,炊饭,炊饭)。”

    门岗骂了句“八嘎(混蛋)”,扇他一个嘴巴子,叫他举起手来。柱子脸上被
扇得火辣辣的,只好举起手来,心里头还在担心,门岗是不是前天夜里撞到他身上
来的那个鬼子,是不是认出了他。还好,门岗只在他身上细细摸了一遍,没摸到什
么,就一挥手让他进去了。

    柱子走进大门往右拐,低头朝食堂那边走。一抬头,忽然看到鬼子宿舍旁的一
块空地上,堆起了一大堆死人的尸体,尸堆下面还摞了好几层木头。七八个戴了白
手套的鬼子正朝尸堆上抛死人。

    “一其,腻,(一,二),哟咻!”

    两个鬼子朝尸堆上抛上去一个死人。

    “一其,腻,(一,二),哟咻!”

    另两个鬼子又朝尸堆上抛上去一个死人。

    再后头两个鬼子抛上去的一个死人,只在尸堆上停了一下,又滚了下来。那两
个鬼子只好重新喊口号再抛一回。

    抛完死人,鬼子们又拎起铁皮汽油桶,你一下我一下,朝尸堆上浇汽油。浇完
汽油,鬼子们离开尸堆,脱下白手套,接二连三把手套扔到尸堆上去。跟着,一个
鬼子用洋火点着一团纸,朝尸堆上一扔。只听到“轰”一声,尸堆上就烧起了一团
大火,滚滚的黑烟随风飘去。

    柱子知道鬼子烧的这些死人,就是前天死掉的游击队员,心里一紧,身上一抖,
赶紧转过脸去,走进了厨房。

    渡边雄二正在厨房锅灶前烧火,一抬头见到柱子,愣了一下,有点不高兴,站
起身来说:“噢麻艾多阔艾以大喏?哎?(你小子到哪去了?啊?)”

    柱子听不懂,猜到是在问他这几天怎么没来干活,就做手势哄他说:“我肚子
疼,噼里啪啦——拉肚子。”

    渡边雄二听明白了,哈哈一笑说:“溉痢嘎,以吗多?(拉肚子呀,现在怎么
样啦?)”见柱子听不懂,又指指他肚子说,“你,噼里啪啦——好啦?”

    柱子赶紧点头:“是是是,现在好啦,噼里啪啦,没有啦。”

    渡边雄二坏笑一下,摇头说:“不要哄吾(我)。吾(我)不信。”

    柱子忙说:“没有没有,没有哄你。我真拉肚子了,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拉
稀拉了好几天——真没有哄你。”说着已经坐到锅灶前的小凳子上去拉风箱烧火了。

    渡边雄二不再跟柱子罗嗦,从军裤口袋里掏出3 张中国纸币,哗啦一甩,递给
柱子,说这是柱子“库嘎子(9 月份)”的工钱。

    柱子忙站起来说谢谢谢谢,伸手去接。

    渡边雄二却一下缩回手去,抽回一张纸币,只递给柱子两张,说柱子离开了10
来天,要扣掉他一块钱工钱。

    柱子忙说:“应该的,应该的。”

    渡边雄二却又笑起来,拉住柱子的手,把抽回去的那张纸币重新拍到柱子手心
里,说:“吾哄你。”又以手拟枪对准他自己的脑袋,做个抠扳机的动作说,“吾
打仗,嘭——死掉。钱,吾用处没有。你棉家,8 告人,要七饭(你们家,8 个人,
要吃饭)。明白?”

    说的这么明白,柱子当然明白。

    渡边雄二一颠一颠走掉了。十多天不见,柱子觉得他好象瘦了一圈,脸上也不
再油光光的了。

    柱子把渡边雄二给的3 块钱工钱塞进衣服口袋,重新坐下,呆看着锅灶里的火
苗,心想,真动起手来,最好只把渡边雄二打伤,不要打死他。不过到时候真干起
来了,只怕顾不上这些。又一想,谁知道前天晚上渡边雄二有没有朝游击队放过枪?
也许这家伙当时也端着一架机关枪,打死了好多游击队弟兄哩。刘胡子说的好,每
一个鬼子兵,都是我们中国人的仇敌。

    这样一想,柱子心里又平静了。
    
    
    


 
                                 第八章

    平静了一个月,鬼子的戒备果然松了下来。军火库大门外的沙袋堡垒撤掉了。
鬼子在军火库里搞起了大扫除。

    柱子看到十几个戴了白口罩的鬼子,在宿舍东边靠近铁丝网的地方挖了一个大
坑,把早已烧成灰烬的游击队员尸骨统统埋掉,然后在原地撒上一大片石灰,弄得
干干净净的。包括刘胡子和那个“葫芦头”在内的80多个抗日游击队员,就这样埋
进土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和这些游击队员比起来,柱子的爹、妈、陆大爷、陆
大妈和小红还算幸运的,至少他们还有个看得见的坟。游击队败得太惨,就剩下柱
子一个人还活着。而军火库里的鬼子兵,统共才只有3 个人负了一点轻伤。柱子越
想越恨。但是柱子记住了刘胡子的话,要打,就要有把握,不能瞎打一气。柱子在
等待最佳时机。

    这个时机终于来到了。

    一天中午,鬼子都集中在食堂里喝酒庆功。食堂里拉出了一条白布横幅,上面
写着“祝小林部队大捷”几个粗粗黑黑的中国字。还来了几个大官,给那个名叫
“阔八牙西(小林)”的小队长和其他几个鬼子兵颁发勋章。另外还有十几个前来
劳军的日本妓女,挤在鬼子兵中间劝酒胡闹,弄得食堂里乱哄哄的。

    渡边雄二端着一大盘寿司饭团走出厨房后,厨房里只剩下柱子一个人了。柱子
一边慢慢刷锅,一边扭头去看锅灶旁那把劈柴禾用的秃斧子,心想是不是该趁这机
会掖上这把斧子,溜到大门口门岗那里去,按他原先想好的计划下手。仔细一想,
现在还不是时候。一来还不知道渡边雄二会不会再回厨房。二来等鬼子们喝得醉醺
醺的时候再下手,恐怕会更容易些。正想着,渡边雄二又回到厨房来了,给柱子送
来一盆子荤菜,放在了锅台上。盆子里的鸡肉、鱼肉和猪肉堆得满满的。

    “库哎(吃吧)!”渡边雄二拍一下柱子的肩膀,满口酒气,“噢麻艾毛苦劳
西达嘎拉(你也辛苦了)。”

    柱子忙说谢谢。

    “噢萨开毛恼母(要不要也来点酒)?”渡边雄二笑嘻嘻做个喝酒的动作说,
“老酒,要?”

    柱子赶紧摆手。

    “以开那以嘎(不会喝呀)。”渡边雄二有点扫兴,伸手指指锅台上那盆荤菜
说,“塔白代(吃吧)。塔里那卡达拉,以哎(不够的话,说一声)。毛代库卢嘎
拉(我再给你拿)。奈(好吗)?”说完又转身回食堂里喝酒去了。

    看着那满满一盆子平时见了一定会馋得直咽口水的荤菜,柱子却没有心思吃。
他在想,要是日本人和中国人不打仗,他会不会和渡边雄二做个要好朋友。唉,想
这些管啥用。仗都已经打了,中国人都已经叫日本兵杀了这么多了,还谈得上什么
朋友不朋友!现在他和鬼子兵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管不了那么多了。

    刷完两口大锅,柱子拎着小半桶刷锅水走出厨房去倒。倒完水正准备回厨房,
一抬头,忽然看见食堂北门边竖靠着两架机关枪!

    柱子的心顿时砰砰跳起来。

    这时候不下手,还等啥?

    柱子朝门两边看看,见没有人,便啥也不顾了。他轻轻放下水桶,抖着身子,
猫腰朝机关枪那边走过去。走到机关枪跟前,他一把拎起一架机关枪,就冲进了食
堂。

    柱子啥话也不说,端起机关枪,对准坐在长条桌两边喝酒说笑的鬼子就抠下了
扳机。可是枪却没有响!他一下子想起来是忘记打开保险栓了,又赶紧按刘胡子教
的那样,“啪”一声打开了机关枪的保险栓。

    有几个日本兵已经看见了柱子手里的机关枪,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冻住了,赶紧
从座位上站起来,转身去拿他们身后枪架上的枪,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听见哒哒哒
哒一阵枪响,那几个鬼子就歪歪扭扭倒下了。还有几个朝食堂西门外逃跑的,也被
柱子哒哒哒几梭子扫倒在地。

    食堂里顿时一片鬼哭狼嚎。不少鬼子和妓女吓得直朝长条桌底下钻。柱子扫完
站起来的鬼子,又跪下一条腿来,朝桌子底下哒哒哒一阵乱扫。不一会,食堂里的
鬼子和妓女就全都没了声音。

    食堂里死一样的静。一只倒在长条桌上的玻璃酒瓶不知道叫哪个鬼子碰到了,
骨碌骨碌在桌面上滚了一阵,“砰”一声掉到地上来,摔个粉碎,桌子下面的鬼子
也没有一点反应。

    这时候,柱子忽然听到身后的北门外有脚步声。他赶紧转身把机关枪对准了北
门口。门外那个鬼子刚一露头,柱子就抠下了扳机。哒哒哒一梭子过去,正好把机
关枪里的子弹打完。

    门外那个端着一架机关枪的鬼子“扑通”一声栽倒在门口,就不动了。柱子立
刻冲过去,从那鬼子身边拾起装满了子弹的机关枪。他朝地上一看,被他撂倒的正
是渡边雄二。

    渡边雄二还睁着眼睛,看到是柱子有点惊奇。但他只挣扎着说了一句:“噢,
噢麻艾嘎(是,是你小子啊)……”就断了气。

    柱子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返身回到食堂里,冲到两排长条桌的中间,一边朝
两边还在动弹的鬼子补枪,一边跑到面朝军火库大门和哨楼方向的食堂西门口,端
枪躲在门后,睁大眼睛憋着气,等待那两个漏网的鬼子。

    不一会,漏网的门岗和哨兵果然一人端着一架机关枪冲了过来。他们不知道食
堂里的情况,不敢贸然开枪。这样正好,柱子一下闪出身来站到门口中央,哒哒哒
一梭子过去,就把他们撂倒了。

    没了后顾之忧以后,柱子又返回身继续处理食堂里的鬼子,对着倒在地上的鬼
子补枪。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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