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面和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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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面和花朵- 第2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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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  「那个吕桂花你见过没有?长得怎么样?」 
  还没有等回答,又自言自语地说:  「这样的人,长得肯定跟狐狸精一样了。」 
  这倒一下难为了李胖头,他在那里不好意思和对不起大家地说:「老王我知道,这个吕桂花我也没有见过。」 
  接着又呼应了刘贺江聋舅舅一下:  「这样的人,生性风骚是肯定的了。」 
  …… 
  这天晚上,全村的男人都没有睡好。我们都盼着这个风骚妖娆的在15里之外村庄的叫吕桂花的姑娘能早一点嫁过来。我们对配种站的黑胖子王宗福充满了嫉妒和羡慕,他一下成了我们的公众情敌。接着情报传来的越来越多,伴随着我们繁忙和繁重的夏收和秋种,我们更加坐不住了,我们甚至觉得今年夏天的强体力劳动并不像往年那么沉重,我们每天都盼着我们能在劳动的时候重新相聚,一边在那里劳动一边议论着王宗福和吕桂花。我们收割了金黄色的稻子,我们砍倒了通红的高梁,我们摘完了雪白的棉花,我们将甩手无边的收割完的田野深耕了一番又播下我们的麦种和油菜──到来年的春天你再来看吧,那时就是一望无际随风摇曳的蒸腾的和黄灿灿的油菜花了──我们终于断断续续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搞了个清楚。王宗福,现年42岁,本县王家庄人,初中文化,爱在自己口袋里挎两杆钢笔,低矮黑胖,夏天一脸黑油,在公社配种站工作,前年开始在村庄住队,没去住队之前,已经在王家庄有了老婆并且有两个孩子──大的已经上了初中──这一下把我们给可惜和愤怒的。并且在他和吕桂花说私房话时,19岁的吕桂花还毫无廉耻地说: 
  「只要你跟我好,我既不嫌你年令大,也不嫌你脸黑。」 
  当另一个叙述者吴山羊在出胡萝卜的时候说出这段具有新意的细节时,村里所有的男人和女人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刘贺江聋舅舅这时痛心疾首地顿着自己手里的小铁钩: 
  「看看,看看,都到了什么地步!」 
  接着又有人说他们俩个相好的地点是在吕桂花家的一幢二层小楼上。接着我们对这二层小楼开始了多么深切和丰富的想象呀。一定是花团锦簇,一定是帏帐低垂,一定是一地月光,一定是红灯高挂,一定是香囊绣服,一定是荆钗满头,一定是宏篇巨制,一定是琴鸣瑟和。30年后我才突然意识到,一个破落的河南农村之中,1969年的乡村小楼,能是产生什么鸿篇巨制和散发诗意的地方呢?无非是1949年之前的乡村地主遗留下来的一幢破旧的小阁楼后来分配给吕桂花家罢了。黑暗的二层没有窗户,只在两侧留着两个圆形的楼马门供人探头。雷鸣电闪的时候房顶还有些漏雨。人也一下缩水得没有诗意。一个初涉世事的黄毛丫头,一个是镇上配种站的老王,紧着让他们在破旧的阁楼上谈情说爱,他们还能谈说到哪里去呢?看着是谈情说爱,其实是猪狗一样的苟合。后来等吕桂花嫁过来,我曾经看她给在五矿工作的丈夫牛三斤写过一封信。写信你就老老实实写信吧,但她还要用自己的高小文化程度在里面抒一下情还要将平铺直叙升华到写诗的程度。记得信的开头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三斤花的心 
   花的心里装的是三斤 
   …… 
  也就可见她以前在有着马门的低矮黑暗的阁楼里和老王是怎么回事了。但在我们村出萝卜的时候,我们却把那二楼想象得如天上人间。他们在楼上谈些什么知心的话语和诗一样的篇章呢?他们有什么不能对老婆和朋友讲的,却要放到这个场合和两人之间来说呢?说着说着,他们又开始干什么了呢?一切都蒙上了神秘的面纱,吕桂花露出了蒙娜丽莎般的微笑。两年之后,我在镇上的中学终于见到了配种站的老王。这时老王已经到另一个村庄住队去了──这时他又在那个村庄搞了个李桂花──又是在一个二层的阁楼上吗?但是这次并不像上次搞得那么完美和让人不可想象,这次东窗事发,两人在阁楼上被他王家庄的老婆给捉住了。接着他老婆就气势磅薄地爆发了精神病,开始在镇上从东到西喊着王宗富的名字走来走去。  「王宗富,跟我回家──」 
  「王宗富,跟我回家──」 
  ……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王宗富。初次相见,我是何等的失望呀。原来他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果然是一个低矮的黑胖子,甚至走起路来还有些一颠一颠的呢。现在可怜地提着一个水罐拿着一个水碗跟在披头散发的老婆后面。老婆喊一句,扭头狠狠地剜他一眼,这时老王就可怜地和认真地点一下头,嘴里咕哝着:「我跟你回家,我跟你回家。」等老婆喊得嘴干舌燥了,他就跑上去给老婆倒一碗水,老婆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下肚,就扬起脸走起路接着再喊。他又提着水罐和拿着水碗一颠一颠地跟在后面。镇上跟随他们走来走去看热闹的人不计其数,他们两个就在那里一天一天地尽情表演。那真是一段幸福的时光呀。不管对于我们还是对于正风华正茂表演着的他们。不过当时在看热闹的人中,唯有我和大家的心情不同。大家在看热闹的同时,不过寓教于乐地得到了这样一个教训:原来搞一个女人是这么地不容易呀。我除了得到这个教训,还替我们村里的那个已经给我留下良好印象我已经在那温暖的新房里跟她亲过嘴知道她那俏丽的身姿和嘴里的暖香的吕桂花太阳花嫂感到痛心和遗憾。有时看着看着,我甚至都替吕桂花留下了屈辱的眼泪──如果现在也让我写一首诗的话,我就会写道: 
   老王 
   你这个没起子的东西! 
   …… 
  太阳花嫂的轿子过来了。这时我们该说一说太阳花嫂的丈夫牛三斤表哥了。没有当初的老王和后来的牛三斤表哥,就没有历史上的1969年的太阳花嫂。我的时常沉默的面无表情的牛三斤表哥,现在你的灵魂在哪里飘荡呢?我还记得你冬天爱戴一顶大头火车帽,你没有说话先要「咳、咳」咔两声嗓子。你的脸像刀削斧刻一般严肃,我小时候对你的脸型充满了恐惧;一看到你迎头走来,30米开外,我的心里就开始打鼓,我不知道当我和你擦身而过的时候,我该不该仰起脸和你打招呼;当我和你打招呼的时候,你刀削斧刻的脸上,会不会对我有所呼应。最后弄得我一见到你就呼吸短促,从血液到神经都充满了恐惧。在这种恐惧的心理压力下,有时我就和你打招呼了,有时我就一声不响地从你身边快速地擦身而过,当我打招呼的时候我心里没底,当我没打招呼过去之后心里又是多么地懊悔和烦恼呀。打于不打都是不恰当的,但这还不是事物最严重的一面──最严重和让我放不下心的,就是当我和你打了或是没打招呼之时,我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像观察当时的麻老六一样愉愉观察你的表情,如果你这次脸上稍微有了一些笑意,你可知道我这一天的日子该是多么地阳光灿烂;当你阴沉着脸或是心事重重地从我身边走过,我这一天的日子一下就掉落到深渊。你也是在我少年生活中起着举足轻重作用的人呢。幸好当时你在五矿工作,平常在我们村里呆的时间并不太长──当然这种并不太长的相处也更增加我们相处和迎头碰面时我的心理压力。但从总体上讲,阴沉的刀削斧刻的牛三斤表哥不在村里的时候,还是给我提供了一个更加自由和广阔的天地。30年后回头来看,在五矿工作的牛三斤表哥,当时在村里人的印象中还没有三矿的老马突出,就决定着他在五矿也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还没有三矿的老马和他的饭盒对于我们和当时的历史重要呢──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你还有什么必要和资格在脸上保持那么严肃和深沉和表情呢?你的表情是不是有些过头和矫情呢?这样刀削斧砍地面对一个少年是不是有些过份呢?不过他在百里之外工作这个距离上的感觉,加上他就是从我们村出去的,对于我们这些少年和1969年来讲,他还是比老马对我们会有更加真接的威严。当然也正因为有这样一段距离,他就不能常常归家,他和吕桂花刚刚结婚的新房,也就给我们和吕桂花提供了一个开心和欢乐的场所。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还是得谢谢你牛三斤表哥,你的这点伟大贡献,又使得你的虽然有些做作和矫情的刀削斧刻的表情变得无足轻重了。你在我们的印象中,恰恰是一个硬汉子的形象呢。在你和吕桂花结婚之前,你还娶过一个媳妇,无非后来又离了婚,接着又娶了吕桂花。也正因为这一点,在你和吕桂花结婚的问题上使得吕桂花在和你结婚之前和配种站的老王有过一段风流往事在我们心理上才可以扯平和既往不咎呢──如果不是这样我们在心理上接受起吕桂花还会有一些不必要的障碍呢,那样我们不就没有以后的欢乐和开心的时光了吗?当一切都成为既成事实之后,连刘贺江聋舅舅都说: 
  「换个人也许不行,但是摊上牛三斤我们就不要管了。他原来的老婆是一个什么样子呢?现在把他和吕桂花掺到一起,也是金瓜配银瓜,西葫芦配番瓜,我们就不管他们吧。」 
  于是我们就撒手不管了。你第一次不成功的婚事和你「原来的老婆是一个什么样子呢?」这一事实在客观上也帮了你第二次婚姻的大忙。当然,从30年后的角度出发,当时你第一次不成功的婚姻,你原来的老婆是什么样子──不管是什么样子,都和你后来的婚姻没有关系──都不应该成为第二次婚姻的前提,但在客观上,在当时,它也就成了刘贺江聋舅舅和我们对你第二次婚姻容纳和接受的依据了。你的第一个老婆我们也见过,那可是一个长着窝瓜脸的低矮晦气的黄脸姑娘──与她迎面走过来我们趾高气扬,她怎么能跟后来的俏丽妖娆的吕桂花相提并论呢?但窝瓜脸和低矮晦气身上散发不出什么女性的诱惑说起来还不是她当时致命的短处呢,她的致命的短处在婚前并没有显示出来,只是到了新婚之夜的床上,牛三斤表哥才遇到了一个在我们村庄历史上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史无前例的人生难题:既我们的牛三斤表嫂,原来是一个石女。这时两个人是多么的失望和惊惶失措呀。一夜一夜地努力,都没有取得应有的成效。据去听他们新房的人说──在村庄的历史上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有趣的新房,所以当年的牛三斤表哥和当时的石女及后来的吕桂花他们整个一家给我们带来的欢乐都不是一星半点──据去听他们新房的秃老顶、刘屎根、牛长顺、牛长富……甚至年长一辈本不该去听这房但是因为它太出格了太有趣了于是也去听了的麻老六和牛文海──父子都在这里碰面了,可见是一个多么隆重和欢乐的场面和海洋吧──据这些听房的老少捣子们说,他们听到最有趣的场面和对话就是: 
  黄脸婆在下边痛楚和讨好地说: 
  「你摸一摸,已经进去两指了。」 
  牛三斤表哥这时却沮丧地停止努力说:  「屁,二指?」 
  于是在今后的30年中,这也成了我们村庄约定俗成的一个成语。遇到讨论什么事情还没有希望的时候一个人在那里犹豫地征求意见:  「怎么样,有二指了吧?」 
  如果希望有起色,可以这样决定和拍板了,可以这样结束和了结了,大家就说:「行了,有二指了。」 
  如果事情彻底不行了,大家要放弃努力了。就说:  「屁,二指?」 
  就意味着事情像烂菜叶一样要被我们丢弃了。 
  最后我们的牛三斤表哥的第一个老婆像烂菜叶一样被他给丢弃了。在没有丢弃之前,我还看见这低矮晦气的黄脸婆主动来参加我们村里的拉大车劳动呢。大家看到她出来,都一阵惊愕──这是我们第一次看清她的面目;一些不懂事只顾自己开心的小捣子们像狗撒欢一样围着她转,在那里喊「二指」。这时我们的威风八面的刘贺江聋舅舅横披着一个大袄、压抑着自己的兴奋在那里叱呵和撵打像狗一样的孩子: 
  「妈拉个×,你妈才二指呢!」 
  接着还拿出队长的顾全大局的架子,将黄脸婆领到了大车前,故意给她找了一个有利的位置和较好的绳套。事后让我们对黄脸婆重新尊敬的是,她不但对我们的惊愕和起哄见怪不怪,而且连最后与牛三斤表哥的分手也显得从容不迫,没有像配种站老王他老婆那样在镇上惊呼和叫喊。牛三斤表哥将黄脸婆娶过来的时候平平和和,将她送走和离婚的时候也无风无火。好象黄脸婆就是牛三斤表哥和我们人生驿站中的一个勿勿过客。现在这个过客要走了,倒是在我们心里留下些不忍和痛楚呢。有些欲罢不能和欲言又止呢。离还是不离,走还是不走,到底有没有二指,是原谅还是不原谅,是阻止还是不阻止,倒是在我们情感上与这黄脸婆有些藕断丝连和欲罢还休呢。本来黄脸婆在我们的洞房里和跟我们拉大车的时候我们是那样的断定:看她拉车走路两只短腿一撇一撇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是一个石女;但是现在这个一撇一撇的石女要离开我们了,我们对自己和牛三斤判断倒是有些犹豫和怀疑了。她真像牛三斤和听新房的人所说的那样吗?她对和我们的勿勿告别怎么说走就走和不留遗恨呢?如果她像配种站老王的老婆一样在这件事上大呼小叫把是不是二指的水给搅浑才不出我们的意料,现在你平平和和微笑着看世界,却一下改变了我们当初对石女认识的初衷呢。如果世上的石女都是这样平和与大度,那么这个世界上的石女倒是不妨再多一些呢。不能全部石了,起码石一半是可以的吧?于是我们在愤怒──不是愤怒这个石女或是她的态度,而是愤怒这个出人意料──之后,就对已经离婚走掉的石女大姐开始留恋和想念了。30年后我们还想说一声:石女姐姐,多年不见,你现在好吗?据说她和刘三斤到镇上离婚之后,两人又在寒冬的野地里缠绵了一阵呢;手拉着手,竟比结婚之前还要亲密。两人拿着离婚证,你先送我一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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