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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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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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会给你什么回答呀。“我的上帝!思嘉心里想,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寒噤。
我的上帝!她这话说得对呢。从那里是什么都可能引出来的!她抖了抖缰绳,
马又继续往前走了。麦金托什家住宅的情景使她最后残余的一线希望也化为泡影
了。那房子已被烧毁,沦为一片废墟,杳无人迹,和她那天所经过的每个农庄一
模一样。塔拉就在半英里之外,在这同一条大路的旁边,正好是军队经过的地方。
塔拉一定也被毁掉了!她只能找到烧黑了的砖头和穿过断垣残壁朦胧闪烁的星光;
爱伦和杰拉尔德都不见了,几个姑娘不见了,嬷嬷不见了,黑人们也不见了,天
知道他们都到哪儿去了。那里只剩下一片死寂,笼罩着一切。
  她干吗这么傻,这么违背常情,居然肩负着这样的使命,拖着媚兰和她的孩
子,跑回来了呢?他们还不如死在亚特兰大,何必冒着火一般的骄阳,坐在破马
车里整日颠簸,跑到荒凉的塔拉废墟来送死呢?
  但是,艾希礼把媚兰留给她照顾了。请照顾她吧。啊,那美好而伤心的一
天,当时,在永远离去之前,他曾和她吻别呢!你会照顾她,是吗?请答应我!
结果她就答应了。她干吗要承担这样一项诺言,这样一项由于艾希礼死了而具有
双重束缚力的诺言啊?此刻,她即使已疲惫极了,但仍然恨媚兰,恨那个婴儿的
像小猫似的叫着打破沉寂的声音,那声音愈来愈微弱了。不过她已经答应了,而
且他们已属于她,就像韦德和百里茜那样属于她,因此,只要她还剩下一点点力
气,或者说还有一口气,她就得为他们奋斗,挣扎。她本来可以把他们留在亚特
兰大,把媚兰塞给医院,再也不去管了。
  可是那样一来,无论今生来世,她都永远不敢去见艾希礼,不去告诉他她把
他的女儿丢在陌生人中间,让他们死去了。
  啊,艾希礼!今天晚上,当她携带着他的女儿在阴森森的大路上奔波时,他
还活着吗?他自己在哪里呢?他在罗克艾兰监狱里躺下时还会想起她吗?或者他
出天花死去已经好几个月了,如今正和无数旁的联盟军官兵一起在什么地方的一
个长长的坟坑里腐烂?
  思嘉紧张的神经几乎一下绷裂了,因为她听见附近灌木丛中突然冒出的一个
声音。百里茜大声尖叫着,猛地扑倒在马车的底板上,婴儿被压在下面。媚兰无
力地挪了挪身子,双手在寻找婴儿,韦德则用手捂着眼睛浑身哆嗦,但吓得哭不
出声来了。一会儿,他们旁边那丛灌木哗啦啦地分开,笨重的兽蹄出现了。接着
是一声低沉而凄楚的哞叫,好像朝他们耳朵轰了一炮似的。
  原来是头母牛,思嘉松了口气,可她的声音还不平静。
  别傻了,百里茜。看你把婴儿给压坏了,媚兰和韦德都吓得不行了!“那
是个鬼呢!百里茜呻吟着说,同时脸朝下伏在车板上,扭动着身子不肯起来。
  思嘉只得转过身,举起那根作马鞭用的树枝在百里茜背上抽了一下。她实在
太累太虚弱,而且担惊受怕得够了,因此容忍不了别人身上更多脆弱的表现。
  你这笨蛋,坐起来,她说,省得我把鞭子抽断了。百里茜哭叫着抬起头
来,从马车一边的挡板上朝外看了看,看见真是一头母牛,一头红白花的大母牛,
站在那里用吃惊的大眼睛巴巴地瞧着他们。这时母牛又张开嘴,哞地叫了
一声,仿佛有什么苦处似的。
  叫声听起来可不像一般的牛叫。这牛是受伤了吧。“俺看这叫声像是奶袋
发胀了,母牛急着要人给挤奶呢,百里茜说,她这时已平静些了。说不定是麦
金托什先生家的,黑鬼们把牛赶进了树林,北方佬才没把牛抓了去。“我们把它
带走,思嘉立即决定。这样我们就有牛奶给婴儿吃了。“咱们怎么带得走它呢,
思嘉小姐?咱们可不能带头母牛走呀。母牛要是很久没挤奶了,就更不好办。那
奶袋快胀破了。怪不得它这样叫唤呢。“那就把你的衬裙脱了,你既然这么在行,
撕成布条,把它拴在马车后面。“思嘉小姐,你知道俺好久没有裙子,后来有了
一条,可俺不能白白拿来用在牛身上呀。俺也从没跟母牛打过交道。俺见了母牛
都害怕呢。思嘉撂下手里的缰绳,把自己的裙子提起来,底下那条镶花边的衬裙
又漂亮又完整,那是她唯一的一条了。她解开腰带,把衬裙脱下来,双手使劲揉
搓着那些柔软的褶子。这花边和亚麻布是瑞德用他通过封锁线的最后一艘走私船
从纳索给她带来的,她花了整整一星期才做成这件衣裳。现在她断然抓住裙边狠
狠地撕扯着,把它放到嘴里咬着,直到它终于绽裂,随即哗的一声撕开了。她一
次又一次使劲咬呀,双手撕扯呀,结果衬裙变成了一堆布条摆在眼前。她把布条
一条条连结起来,直累得起泡的手指流出血来,颤抖不已。
  “把这布绳系在牛角上,她吩咐百里茜。可是百里茜拒绝不干。
  俺是怕牛的,思嘉小姐。俺不是那种干场院活的黑奴。
  俺从来没跟牛打过交道。俺只干家务活呢。“你是个傻黑子。我爸干的最大
一件错事就是把你给买来了,思嘉慢吞吞地说,因为她实在太累,已经懒得生气
了。
  不过,只要我这胳臂还能动弹,我就拿这鞭子狠狠抽你。瞧,思嘉心里想,
我在这里说了黑子,可母亲很不喜欢这样说呢。
  百里茜惊恐地转动着两只眼珠,先瞧瞧女主人板着面孔,又看看那头正在哀
叫的母牛。比较起来,思嘉还不是那么可怕的,因此百里茜抓住车上的挡板,待
在那里一动不动。
  思嘉挪动着两条发僵的腿从座位上爬下来,每个动作都使肌肉胀痛一下,其
实百里茜并不是这么唯一怕牛的人。思嘉也一直害怕牛,连最温驯的母牛她也觉
得太凶了。不过,如今有那么多最可怕的事物摆在她面前,她就不能再屈服于那
些小小的危险了。幸好这头母牛还是温和的。它在艰苦中到处寻找人类来帮助它,
所以当她把那条用衬裙做的绳子系在牛角上时,牛也没有做出任何威胁的姿态。
她把布绳的另一端系在马车背后,用她那几个手指头所有的劲儿拉了拉,觉得牢
靠了才松了手。然后,她准备回到驾驶座上去,可是突然一阵难以抵御的疲惫感
涌上心来,她头晕眼花,觉得天旋地转,只好双手抓住车厢板站住,才没有倒下。
  媚兰睁开眼睛,看见思嘉站在她身旁,便低声说:亲爱的我们到家了吗?
家!思嘉一听家这个字眼便热泪盈眶了。家吗?媚兰还不明白已经没有什么家了,
他们正无依无靠地流落在一个狂暴而荒凉的世界上啊!
  还没有呢?她用发紧的嗓子尽量温和地回答说。不过很快就要到了。我们
很快就有牛奶给你和婴儿喝了。我刚才找到一头母牛。“可怜的家伙,媚兰低
声说,一面无力地伸手去摸孩子,可是还没摸到手就瘫落了。
  要爬回到驾驶座上去,那是需要思嘉付出浑身的力气的,不过她终于做到了,
而且拿起了缰绳。可这时那骑马耷拉着脑袋站在那里,拒不动身。思嘉无情地用
鞭子抽它。她希望上帝会饶恕她这样伤害一只已经累坏了的牲畜。那她只好深感
遗憾了,如果上帝并不饶耍毕竟塔拉已经就在眼前,再走四分之一英里就可凭自
己高兴倒在车辕下休息了。
  马终于慢吞吞地挪动了四蹄,车轮吱吱嘎嘎地滚动,母牛跟在后面一步一声
哀叫。这畜生充满痛苦的叫声使思嘉的神经像针刺般难受,因此她想停下来把牛
放开。要是在塔拉已经空无人迹,那么这头母牛对他们还有什么用呢?她不会给
它挤奶,而且即使她会挤,那畜生也可能一碰它的乳房就踢你呢。不过,她既然
有了这头牛,她就要养着它。如今在这世界上她很少有旁的东西了。
  他们终于到了一个斜坡脚下,这时思嘉感情激动,眼睛也模糊起来,因为越
过这个斜坡就是塔拉了!可随即她的心又往下沉这匹跛脚老马怎么爬得上去
呀!以前总觉得这个山坡又小又平缓,算不了什么,她常常跨着她的快脚母马飞
驰而上,毫不费力。没过多久,想不到,今天会显得这么陡峻了。无疑这老马破
车,负载又重是怎么也上不去的。
  她疲惫地下了车,拉住马的缰辔。
  下来,将婴儿放在媚兰小姐身旁。百里茜,她命令道,带着韦德,抱着或
是让他自己走都行。韦德吓得又哭又嚷,也不知嚷些什么,思嘉只听几个字来:
黑黑韦德害怕!“思嘉小姐,俺不能走。俺脚上起泡了,俺的鞋也坏
了。
  韦德和俺并不太重呢
  “下来!省得我来拖你!赶快下来,到那时就把你丢在这儿,让你一个人在
黑暗里。快!百里茜一面悲叹,一面凝望着周围浓密的树影,生怕下车时会碰到
那些树枝被挂住了。不过她还把是婴儿放到媚兰身旁,然后自己爬下车,再踮着
脚尖把韦德抱出来。这孩子哭着,畏缩地紧偎着自己的保姆。
  叫他别哭了,我受不了!思嘉说着,抓住马缰辔,拖着马一步步往前走。
要像小伙子,韦德,不要再哭了。要不,我就跑过来抽你。上帝干吗要叫人生
孩子呢?她胡乱地想着,一面在黑暗的路上拼命向前挣扎他们一点用也没有,
就会哭哭啼啼,讨厌极了,不经常拖累你,要你照管。这时韦德在百里茜身边,
拽着她的手,抽着鼻子,自己啪哒啪哒地走着,但思嘉早已筋疲力竭,实在没有
怜悯这个受惊孩子的心肠了。她只觉得厌倦居然生下他来!她只觉得迷惑不
解怎么会跟查尔斯·汉密尔顿结婚的呢?
  “思嘉小姐,百里茜抓住女主人的胳臂小声说,可别让咱们到塔拉去呀。
他们不在那里。他们全都走了。说不定他们死了俺妈和所有的人。实际上思
嘉自己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因此大大激怒了她,她立即甩脱了百里茜抓住她的胳
臂的那只手。
  那么,把韦德的手给我吧。你可以就在这里坐下,别动了。不行,小姐,
不行呀!“那就闭住你的嘴!可这马走得多慢啊!马嘴里冒出的白沫和淌下的
涎水都滴落在她手上,她心头不觉响起她曾经跟瑞德一起唱过的那句歌词但
其余的记不起了:只要再过几天,就能把这副重担御掉“只要再走几步,她
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哼着,只要再走几步,就能把这副重担卸掉。后来,他
们总算爬到了坡顶,塔拉的橡树在就在眼前,黑糊糊的一大片高耸在阴沉的天空
下。思嘉赶紧朝前望去,看有没有什么灯光。可是哪儿也没有。
  他们都走了!她心里想,胸口像压着冰冷的铅块。走了!她掉转马头,
驶上车道,这时头顶上交抱着橡树把他们隐蔽在一片漆黑中了,思嘉眯细眼睛仰
望着这条黑暗的隧道,看见前面啊,真的看见了?难道是她那疲倦的眼睛在
跟她捣鬼?啊,前面是塔拉农场的砖房,尽管模模糊糊看不十分清楚。家!
家!那些可爱的白色墙壁,那些帘帷轻拂的窗户,那些宽敞的走廊它们全都
在她前面那一片朦胧之中吗?或者这黑暗好意地把一幅像麦金托什家住宅那样的
惨象给遮住了?
  林荫道似乎有好几英里长,而她使劲地拖着那骑马却挪动得愈来愈慢了。她
瞪着眼睛在黑暗中搜索。屋顶似乎还很完整呢。这可能吗这可能吗?不!
这不可能。战争是毫不留情的,即使对塔拉农场这座仿佛能保持五百年的房子。
战争是不可能放过塔拉的。
  接着,朦胧的轮廓渐渐清晰了。她拉着马尽量走得更快些。那些白色墙壁真
的从黑暗中露出来了。塔拉逃过来了!而且没有被烟火薰黑呢。家呀!她抛开缰
辔,放开脚跑了这最后几步,随即一跃上前,想抓住那些墙紧紧抱在自己怀里。
接着她看见一个人影,朦胧中看不清楚的人影,从前院走廊的黑暗中隐约出现,
站在台阶顶上,还有人在家里啊!塔拉并不是荒无人烟呢。
  她正要喊,要欢呼,可是却咽在喉咙里了。房子黑沉沉的,毫无声响,而且
那个人影也没有挪动或向她招呼。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塔拉完整无缺,可
周围同样是笼罩着整个破碎乡村的那种可怖的寂静。这时那人影开始移动了,它
僵硬地缓缓走下台阶。
  是爸?她沙破地低声喊道,可几乎还在怀疑究竟是不是他。是我凯蒂
·思嘉。我回来了!杰拉尔德拖着他那条僵直的腿,向她走来,像个梦游人似的
一言不发,他走近了,用惶惑的神态看着她,仿佛相信自己是在梦里。接着他伸
出手来,搭在她的肩上。思嘉感到他的手在哆嗦,好像他刚做了一个恶梦,现在
还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女儿,他好不容易才叫出声来。女儿。他随即沉默了。
  怎么他成了个老人!思嘉心里想。
  杰拉尔德的两肩耷拉着。他的面孔虽然看不十分清楚,可是她看得出脸上已
没有那种活力,杰拉尔德的安静不下来的活力;那双注视着她的眼睛里也有着几
乎像小韦德的眼睛那样吓呆了的神情。他已经变成了小老头儿,而且很衰弱了。
  如今,一种茫无根据的恐惧抓住了她,仿佛从黑暗中猝不及防地向她猛扑过
来,她只得站在那里,瞪着眼睛朝他看着。所有的疑问像潮水般涌来,可是却在
她嘴边被堵住了。
  从车里又传来微弱的啼哭声,杰拉尔德好像在竭力让自己完全清醒过来。
  那是媚兰和她的婴儿,思嘉赶紧小声说,她病得很厉害我把她带回家
来了。杰拉尔德把他的手从她臂膀上放下来,挺了挺肩膀。他慢慢向马车走去,
那姿态使人蓦然惊诧地记起过去欢迎客人的塔拉农场主,仿佛杰拉尔德是在模糊
的记忆中说话似的。
  媚兰姑娘!
  媚兰的声音咕囔着,含糊不清地。
  媚兰姑娘,这就是你的家啦。'十二像树'村已经给烧了。你得跟我们住在一
起了。这时思嘉想起媚兰受了很久的折磨,觉得必须即刻行动了。她这又回到了
现实世界。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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