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5年第2期》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当代-2005年第2期- 第5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雪柠的判断,这会儿杨桃的确是在董重里屋里。
    “她说过要做董先生的福音!她真的做成了!”梅外婆由衷地赞叹起来,
“这两个人,第一次到一起就这样快乐,这也是他们的命!哪一天你能如愿和柳
先生在一起,一定会更快乐。你信不信?反正我信!”
    雪柠不再说话。
    这样的雨夜说长就长,说短也短。半夜里,自卫队的哨兵在盘查谁的口令很
响。已经睡着了的雪柠惊醒过来。听听董重里那边,分明没有动静,正要再睡时,
杨桃的声音又传过来。这样的反复一直闹到天亮。每一次,杨桃因为快活而不得
不发出来的声音都有所不同。雪柠听着这些声音醒来,又听着这些声音睡去。
    雪柠真正醒来,已是上午十点。梅外婆坐在窗前,没有感觉到雪柠睁开眼皮
时的动静。
    杨桃眼圈有些发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憔悴,半羞半喜地正说着夜里的事。
“董先生刚洗完脸,就不让我在屋里呆。说了半天我才明白,董重里洗脚之前还
要用热水抹抹下身。要不是我大着胆笑话他,从来不招惹女人,却像女人一样天
天要抹下身,董重里还不一定要我给他咬脚。”梅外婆轻轻一笑。在她看来,这
也是董重里这么多年不肯和女人打交道的一个原因。“董先生后来对我说,男人
抹自己的下身,是为了让女人更干净。董重里抹下身时,我一直在门外站着。他
也晓得我没走,故意在屋里嘟哝,段三国曾经对他说过什么话。门开后,我就进
去帮他将鞋脱了,放进水里一边洗一边揉。慢慢地他就同我说起丝丝和杭九枫,
他们两个到一起,仗着年轻力壮,一口气躺了三天三夜,真正睡觉的时间加起来
还不够一个晚上。到现在我才明白,董先生不是不喜欢女人。那年他在武汉碰到
一个正在大街上演讲的漂亮女人,被人开黑枪当场打死,从那以后只要一看到女
人,便觉得自己有罪,什么也不敢做。董先生亲口说,这些时他惟独对我有些想
法。自从将自己的共产党身份暴露后,董先生总在天门口宣传要解放女人,男人
和女人是平等的,像往口雪大奶天天夜里要我给她咬脚都是罪恶。没想到他却主
动问我,愿不愿意帮他咬咬脚,见我点了头,他又得寸进尺地要我回答,万一身
上的毛病被我咬脚咬好了,我会不会接受他的任何要求。我只顾点头,他还说了
些什么也没听清楚。”杨桃的话将梅外婆逗笑了。“董先生的脚比雪大爹的软,
比雪大奶的硬,一开始很凉。咬了一阵,那脚底就有些热了。没过多久,两只脚
就都热了起来。董重里不让我咬了,往起一站,抱着我就往床上去。”杨桃脸色
绯红地继续往下说,“董重里一点也不粗暴,他不是只管自己快活。他很体贴人,
每当我陕要觉得痛时他就停下来。到后来,他在我身上时,我一点不觉得重,整
个人就像在云里飘来飘去。雪大奶在世时,曾对我说过,在女人心里,好男人再
多电嫌少,真正过起日子,一生中能碰上一个就够了。遇到董先生我才觉得雪大
奶说得太好了。记得雪大奶每次生病时,我就不能睡觉,睁着眼睛照看煎药的罐
子,也没费什么力气,第二天便累得跨不过门槛。董先生虽好,猛地同他睡在一
起,还是不习惯。睡不着时,不是他来撩我,就是我去撩他,每一次好像都将力
气用尽了,隔一会儿再来,那劲头仍旧一点也不见少。”
    杨桃刚说完,额头上就被梅外婆拍了一巴掌。
    “你还嘴硬,如果在武汉,一定要你在大镜子里看看自己:腰垮没垮,腿软
没软,走路的步子是不是变宽了。”梅外婆从梳妆台的小抽屉里拿出一只铁皮盒
子,寻了一只阿司匹林药片塞进杨桃嘴里,“光着身子闹了一整夜,得防着点,
小心生病。男女到一起的头三天,女人很容易发热发烧。今日夜里,你和董重里
在一起时,一定要留点精力做做梦。如果落下一个病根,往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
了!”
    杨桃含着阿司匹林药片去厨房里找水喝时,一只脚抬得不够高,差点让门槛
绊了一个跟头。
    梅外婆走到床前,伸手去揭雪柠的被子,却被雪柠从里面死死揪住。隔着被
子,梅外婆在她身上抚摸一阵。
    “我晓得你早醒了。你坐起来,听我说一件要紧的事。”见雪柠没有动静,
梅外婆又说,“你不想听柳子墨的消息吗?我曾碰见柳子墨的哥哥柳子文。柳子
文说,柳子墨将建在龟山上的测候所彻底放弃了,新选的地方正是天门口。”
    雪柠终于探出头来:“这不可能!”
    梅外婆很平静:“为这事我专门找过柳先生,柳子文的话没错。柳先生对我
说,天门口一带气象很特别,可能是中原地区的暴雨中心。他还记得你已经在天
门口了,只是不晓得这一年里你长大了没有。”
    因为激动,雪柠反而将被子缠得更紧。她要梅外婆离开一会儿,梅外婆反而
在床边坐下来:“要不是家里的这番变化,你也不会长大得这么快。我什么都明
白,你起来吧,听我对你说些做女人总要过关的事。”
    僵持一阵后,雪柠将被子松开了,充满女人体香的床单被染湿了不大的一块。
    “我是过来人,难道还不清楚杨桃说的那些事!我是想让你听听。你的睡裤
也湿了吧,一会儿将它换了。我都闻到气味了,男人更能闻出来。杨桃说的这些
并不是丑事,你要记着,等到柳先生爱你时,它就是你们的福音。”
    秋雨还在下个不停。
    杨桃将雪柠的床单洗净了晾在天井边。一起晾着的还有董重里的方格手绢,
无法洗尽的血迹仍隐约可见。常娘娘和王娘娘站在天井边,故意大声问董重里,
昨日夜里为什么流鼻血了。董重里不停地作揖,接连说了两个说书帽,笑得她们
喘不过气来,这才堵住大家的嘴。
    一连三天,每到熄灯时分,杨桃便自然地进了董重里的屋子。被烈日烤了一
个夏天的旧瓦,经不住冷雨的长时间浸泡,多数房间有一两处地方漏雨。漏雨的
道理对人也是适用的,刚嫁的女人就是经过夏天,再到秋天的瓦。新婚的男人则
是居高临下,一开始放水就不肯往回收的雨。梅外婆的这个比方董重里也听过,
夜里仍然没有歇一歇的意思。每天上午,家里的长工都要双手抱着长竿,瞄准那
些有滴漏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将上下两方的瓦顶起来一点,再往一起挪一挪。有
时候,这样做了,屋顶上反而漏得更厉害,那样就得继续用竹竿调整瓦的距离,
直到不漏为止。说是不漏也是当时,隔了一夜,别的地方又会漏雨。第四天上午,
屋顶上的滴漏还在。梅外婆在那里看长工干活时,禁不住问,天门口这地方的房
子,是不是有些习惯欺负陌生人。陪着梅外婆的杨桃说,房子哪会欺负人,主要
是梅外婆对这些东西不熟。往日,一到秋天,雪大爹和雪大奶就会趁着天晴,请
几个砌匠,将屋顶上可能漏雨的地方。整个翻修一遍。梅外婆正要说杨桃为何不
早点提醒她,眼前的杨桃忽然转了半圈,不等梅外婆伸手去拉,人已翻身倒地。
    杨桃挣扎着爬起来,粘在巴掌上的泥土还没揩干净,人就发起烧来。
    始皇太子坐朝堂,吕不韦来掌朝纲,私通皇后不可讲,内外专权乱伦常。不
韦在朝专权柄,文武百官奏一本,要迁不韦到四川省。不韦当时泪淋淋,我今年
老怎远行?左思右想无计生,只有毒死命归阴,葬于河南一座城,万古千秋永彪
名。自从不韦归阴地,始皇排驾出朝去,巡游天下闲游戏。始皇回到成阳城,忽
得一梦好惊人,掉下红日落西沉,又见青衣小后生,上前抱住太阳神,不知它往
哪里行?南边来人穿红衣,高叫别人莫抱去:那个红日是我的!二人厮打力相争,
青衣童子命归阴,红衣童子抱太阳,一直径往南边行。始皇当时开言问:你是哪
州哪府人?童子回言你且听:我是唐尧后代根,生于丰沛县内人,特来兴业立帝
君。梦中小儿不见形,始皇魂飞九霄云。始皇终日不欢乐,差了卢生人一个,要
求不老长生药。卢生产生领命往前行,来至太岳山中林,东羊绝顶一老人,身卧
石边把话云。卢生上前把礼行,老翁取出天书文,《天灵秘诀》是书名,递与卢
生拿回程,交与始皇看分明。始皇拆开书来看,不觉心中多慌乱,只怕胡人来造
反。差了蒙恬大将军,沿边高高筑长城,烧毁孔圣书万卷,坑陷儒生留罪名。阳
寿刚刚五十春,三十七年皇帝份。
    杨桃一病,董重里的说书就少了许多韵味。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董重里跟
着独立大队闹了一年的暴力革命,将说书艺术荒废了。吃过梅外婆给的阿司匹林
药片,杨桃身上的烧退了一些。梅外婆不无埋怨地在雪柠面前数落董重里,果然
是个半辈子没有尝过女人滋味的家伙。梅外婆希望雪柠有缘和柳子墨在一起的时
候,会得到多一倍的体贴。雪柠毫不犹豫地告诉梅外婆,只要能和柳子墨在一起,
就是下油锅她也不在乎。梅外婆被这话惹得笑了好久,然后说,董重里对杨桃也
没有不对,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时,最少费心思的做法就是拼命地同她睡觉。
    久雨见晴的那天,杨桃还在发烧。一早起来,董重里就有点心神不定,不断
地问梅外婆,还有没有盘尼西林,要不要也像往日对傅朗西那样,给杨桃打几支
盘尼西林。雪柠觉得董重里太奇怪了,莫说天门口,县城里也难见到盘尼西林。
黄州城里当然有这东西卖,因为是管制物资,平常人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董重
里没有继续往下说。吃中午饭时,杨桃的额头终于不再发烫了。梅外婆认为,只
要傍晚时不再烧起来,这病就算好了。董重里笑了笑,样子不大自然。
    这时候,一个六安口音的男人骑着马站在门口高声问:“这是雪家吗?我是
冯旅长六安家里的人!”
    从六安来的男人说,冯旅长的父亲又病了,郎中也看过,医生也看过,都说
这一次难逃大劫。老人家心切切地要见冯旅长,就派他骑马前往黄州送信,经过
中界岭,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活生生地断了一条腿。冯旅长前两次回家,就曾
提起天门口雪家,虽然冒昧,他也只好上门求助。梅外婆从雪柠那里听过冯旅长
的故事,她答应找乘轿子送六安男人去黄州。六安来的男人大叫起来,说梅外婆
看似通情达理,实际上是在装腔作势,自己的腿断成这个样子了,莫说坐在轿子
里东跑西赶,就是让女人搂着睡在床上,也会难受得要死。“你们派个人,骑上
我的马,去见冯旅长吧!”
    六安男人的话,首先让董重里动了心。董重里想去黄州,顺便还可以试着弄
点盘尼西林回来。但听说必须骑马,不会骑术的董重里,就不再说什么了。好在
有几个自卫队士兵曾经练过骑马。马鹞子很高兴能有这样的机会,应允之际,还
要六安男人方便时同冯旅长说,将冲锋枪子弹再卖一点给自己。
    被马鹞子挑出来的骑术最好的士兵,顺着西河绝尘而去。六安男人不肯留在
雪家休养,有个与他相好的女人就住在中界岭上。听说那个女人很会心疼男人,
段三国心里泛起一阵醋意,不由自主地猜测,与六安男人相好的女人也许就是与
自己相好的那个女人。段三国不想让六安男人去中界岭。在他即将对马鹞子说出
自己的意见的那一刻,六安男人与董重里的目光飞快地碰撞了一下。
    段三国心里一惊。
    这一惊非同小可。趁着额头上汗水还没有渗出来,段三国赶紧走开,将突如
其来的满头大汗擦干了,心情也平静了,这才回去继续同那些人交谈。
    再开口时,段三国也帮着六安男人说话。正是段三国的话让马鹞子同意了六
安男人的要求。
    杨桃的烧最终还是没退。让梅外婆惊讶的是,她已经提醒过杨桃,不要因一
时之贪而毁掉一生的快乐。然而,董重里的说书散场后,他们还是睡在一起。梅
外婆许多遍地埋怨董重里,他这样做是不是不想娶杨桃,不想同杨桃过一辈子。
说了还不行,鸡叫之后,杨桃突然在董重里屋里快活地叫起来。梅外婆一声不吭
地将屋里的煤油灯扔进天井里,一股熊熊的火苗冲天而起。她大声叫着,让屋里
的人都起来灭火。梅外婆成功地将杨桃从董重里屋里引出来,毫不客气地责备董
重里只顾自己的贪欲,不是一个好男人。董重里显然是受了委屈,天亮后,趁着
早上的清爽与悠闲,董重里一吐为快地说了一番出人意料的话。
    “这里面装的东西太多,只有杨桃能让我轻松一点。”董重里指着心窝,想
让梅外婆明白。梅外婆却懒得同情:“你若是再优柔寡断下去,会将自己累死。”
    寥寥数语作用很大,董重里连续两夜拒绝了杨桃。第三天,也就是杨桃退烧
的那一天。临吃早饭了,董重里还没起床,杨桃过去喊人,没听到她敲门便返回
来说,董重里想睡个懒觉,早饭不吃了。梅外婆不放心地让雪柠再去看,那门上
果然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的正是杨桃所说的话。
    太阳爬上头顶不久,从西河下游传来一阵猛烈的枪声。
    雪柠与梅外婆肩并肩站在紫阳阁前,看着马鹞子集合好队伍,登上左岸上的
大路,一蹿一蹿地跑得比狗还快。自卫队的大队人马在视野里消失了一阵,再出
现时,队伍里多了两个骑马的人。雪柠很快就认出骑马的人一个是冯旅长,另一
个正是给冯旅长送信的自卫队士兵。
    全身傲气的冯旅长结结实实地吃了一个败仗。击败冯旅长的不是工农红军主
力部队。迄今为止工农红军主力部队还没到过天门口一带。让冯旅长丢盔卸甲的
正是他所蔑视的独立大队。所幸独立大队没有了铁沙炮,否则冯旅长能不能活着
逃出来,就难说了。
    孝心感天的冯旅长归家心切,一路上都没派尖兵,与二十几个卫兵一起,过
了饼子铺,再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