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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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皮鼓-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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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示出他们互相爱恋着,还欢呼着取笑菲利克斯和基蒂。)

    贝布拉:(全面地看了看地堡,懒洋洋地)请您告诉我,兰克斯上士,您原先
的职业是什么?
    兰克斯:画师'注',上尉先生,不过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贝布拉:您说是位刷平面的匠人。
    兰克斯:也刷平面,上尉先生,但更多的是作艺术画。
    贝布拉:你们听着,听着!这就是说,您努力步伦勃朗的后尘啰,也许还有委
拉斯开兹?
    兰克斯:介乎两者之间。
    贝布拉:天哪!那您有必要在这里搅拌水泥、夯实水泥、守卫水泥吗?——您
本该参加宣传运动。战争画家正是我们所需要的!
    兰克斯:对于这个我可不内行,上尉先生。对于今天的趣味来说,我画得太倾
斜了。——上尉先生能赏上士一支香烟吗?
    (贝布拉递给他一支香烟。)
    贝布拉:您说的倾斜是指时新吗?
    兰克斯:您说的时新又是什么意思呢?在他们带着水泥到来之前,有很长一段
时间倾斜是时新的。
    贝布拉:是这样吗?
    兰克斯:是的。
    贝布拉:您颜料上得又浓又厚,甚至还用抹刀吧?
    兰克斯:我也这样画。我用大拇指抹,完全自动化,把钉子和钮扣贴在中间,
一九三三年以前有一段时间,我把铁丝网贴在朱砂上,获得了报纸的好评。现在它
们还挂在一位瑞士私人收藏家家里,那是位肥皂厂老板。
    贝布拉:这场战争,这场糟糕的战争!您今天竟然在夯实水泥!竟然为了修筑
防御工事而出租您的才华!自然啰,莱奥纳多'注'和米开朗琪罗在他们那个时代也
干过这种事。在没有人委托他们画圣母像时,他们就设计军械,修筑城堡。
    兰克斯:您说的是!总有哪个地方会有空缺的。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总得表现自
己。如果上尉先生愿意看看地堡入口处上方的装饰花纹的话,那么,这些就在我们
眼前。
    贝布拉:(作了彻底的研究之后)真惊人哪!多么丰富的形式啊!多么严谨的
表现力啊!
    兰克斯:可以把这种风格称作结构层。
    贝布拉:你的作品,这浮雕或者画,有标题吗?
    兰克斯:我方才讲了:结构层,依我之见,也叫倾斜结构层。这是一种新风格。
以前还没有人搞过。
    贝布拉:不过,正因为您是创造者,您应该赋予这部作品一个不会混淆的标题……
    兰克斯:标题,标题有什么用?只有在要举办艺术展览并且编目录的时候,才
需要标题。
    贝布拉:您过谦了,兰克斯。您别把我当做上尉而当做艺术之友看待好了。要
香烟吗?(兰克斯拿了一支。)您以为如何?
    兰克斯:如果您这样表示的话,那太好了。——兰克斯这样想过:当战争结束
的时候。一旦战争结束了——以这种或者那种方式——地堡依然留存着,因为地堡
始终会留存着的,即使其余的一切全都毁了。随后,那个时代就来到了!我是说,
那些世纪就来到了——(他把方才那支烟塞进口袋里。)上尉先生,还能给支烟吗?
多谢啦!——那些世纪来而复去,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但是地堡依旧存在,
就像金字塔始终留存着那样。接着,晴朗的一天,来了一位所谓的考古学者,他暗
自思忖:那时候,在第一次和第七次世界大战之间,那是个艺术何等贫乏的时代啊!
死气沉沉的灰色水泥,时而在地堡入口处上方能看到出自业余爱好者之手的、笨拙
的、乡土风的曲线——接着,他撞见了我的道拉四号,道拉五号,道拉六号,道拉
七号,瞧着我的倾斜结构层,自言自语道:仔细看看。真有意思。我几乎想说,有
魔力,咄咄逼人,然而渗透着智慧。在这里,一位天才,也许是二十世纪独一无二
的天才,表现出了他自己,一清二楚,而且为了千秋万代。——这作品是否也有一
个姓氏呢?会不会有一个签名向我们透露这个大师是谁呢?——上尉先生如果仔细
看去,脑袋倾斜,那便能看到,在粗糙的倾斜结构层之间有……
    贝布拉:我的眼镜。帮我一下,兰克斯!
    兰克斯:好了,这里有字:赫伯特·兰克斯,公元一九四四年。标题:神秘,
野蛮,无聊。
    贝布拉:您给我们这个世纪取了个名字。
    兰克斯:您理解了!
    贝布拉:过了五百年或许一千年之后,人家在进行修复工作的时候,也许会找
到一些狗骨头。
    兰克斯:那只能加强我的标题。
    贝布拉:(激动地)时间是怎么回事,我们又是怎么回事,亲爱的朋友,如果
我们的作品没有……您瞧菲利克斯和基蒂,我的杂技演员。他们在水泥上做体操。
    基蒂:(一张纸在罗丝维塔和奥斯卡之间、在菲利克斯和基蒂之间传来传去,
并被写上些什么,这已经有好一会儿了。基蒂略带萨克森口音)您瞧,贝布拉先生,
我们在水泥上什么都能做。(她用小手撑地飞跑。)
    菲利克斯:在空中连翻三个筋斗的绝技,过去还没有人在水泥上做过。(他耍
了一回。)
    基蒂:我们确实需要这样一个舞台。
    菲利克斯:只是上面有点风。
    基蒂:所以不那么热,也不像所有的电影院里那么臭。(她把身体缠成结。)
    菲利克斯:在这上面我们甚至想出了一首诗。
    基蒂:你说的“我们”是指谁?是奥斯卡奈洛想出来的,还有罗丝维塔·拉古
娜。
    菲利克斯:这首诗不押韵,我们帮了忙。
    基蒂:还缺一个字,添上去诗就做成了。
    菲利克斯:奥斯卡奈洛想知道,沙滩上那些杆叫什么。
    基蒂:因为他要写进诗里去。
    菲利克斯:要不然,诗里就缺了一样重要的东西。
    基蒂:老总,您告诉我们吧!这些杆叫什么名堂?
    菲利克斯:也许不准他讲,怕传到敌军耳朵里去。
    基蒂:我们肯定不传出去就是了。
    菲利克斯:这仅仅是为了艺术。
    基蒂:奥尔卡奈洛费了那么多的心思。
    菲利克斯:他写得一手好字,聚特林字体。
    基蒂:我真想知道,他是在哪儿学的。
    菲利克斯:他仅仅不知道那些杆叫什么。
    兰克斯:如果上尉先生准许,我就讲。
    贝布拉:只要这跟决定战争胜负的机密不相干就可以。
    菲利克斯:可是,奥斯卡奈洛非知道不可。
    基蒂:要不然的话,这首诗就做不成了。
    罗丝维塔:我们大家又都是那么好奇。
    贝布拉:您告诉我们吧,这是命令。
    兰克斯:好,这是我们为对付可能开来的坦克和登陆艇而设置的,因为它们看
上去像芦笋,所以我们把它们叫做隆美尔芦笋。
    菲利克斯:隆美尔'注'……
    基蒂:……芦笋?这个词适合吗,奥斯卡奈洛?
    奥斯卡:正合适!(他把这个词记到纸上,把诗递给地堡顶上的基蒂。她把身
子缠结得更紧,并像朗读一首小学课本上的诗那样朗读了下面的诗句。)
    基蒂:在大西洋壁垒
        还在夯实水泥,全副武装,
        隆美尔芦笋,牙齿也伪装,
        却已在回归土豆乡的路上,
        那里星期五吃鱼,外加荷包蛋,
        盐水煮土豆,摆在星期天的餐桌上:
        我们正在接近毕德迈耶尔风尚'注'!
        铁丝网里还是我们睡觉的地方,
        挖地雷偏偏在茅房,
        一边却梦想着国亭花廊,
        还有冰箱,滴水嘴要美观大方:
        我们正在接近毕德迈耶尔风尚!
        有些人还得撕碎慈母心,
        有些人还得去啃野草'注',
        死鬼还挂着绸子降落伞,
        他这邋遢克却在给自己织衣裳,
        拔下孔雀鹭鸶的羽毛给自己化妆:
        我们正在接近毕德迈耶尔风尚。

        (大家鼓掌,兰克斯也鼓掌。)

    兰克斯:现在落潮。
    罗丝维塔:现在是吃早饭的时候了!(她摇晃着大食物篮,篮子饰有飘带和假
花。)
    基蒂:好啊,我们在这儿野餐!
    菲利克斯:大自然会激发我们的食欲!
    罗丝维塔:啊,吃,神圣的行动,你把各国人民联系在一起,在吃早饭的时间
里!
    贝布拉:我们在水泥上面用餐。这样我们便有了牢固的基础!(除兰克斯以外,
所有的人都爬上地堡。罗丝维塔铺上一条明快的绣花桌布。她从取之不尽的篮子里
取出有绿饰和流苏的小坐垫。撑起了一把小太阳伞,玫瑰色间有浅绿色,摆出了一
个带话筒的小留声机。分发了小盘子、小匙、小刀、鸡蛋杯和餐巾。)
    菲利克斯:我想要点肝酱!
    基蒂:我们从斯大林格勒抢救出来的鱼子还有吗?
    奥斯卡:你不该抹这么厚的丹麦黄油,罗丝维塔!
    贝布拉:我的儿子,你替她的线条操心,这是对的。
    罗丝维塔:可是我觉得可口,也对我有益。我真想念在哥本哈根时空军请我们
吃的掼奶油大蛋糕!
    贝布拉:热水瓶里的荷兰巧克力还很热哩。
    基蒂:我迷恋着美国的罐装小甜饼。
    罗丝维塔:小甜饼只有抹上南非姜汁果酱时才好吃。
    奥斯卡:别这样贪心不足,罗丝维塔,我请您别这样!
    罗丝维塔:你自己正吃着好几片指头那么厚的难吃透顶的英国腌牛肉!
    贝布拉:老总,你也来一薄片葡萄干面包加米拉别里李子酱好吗?
    兰克斯:如果我不在值勤就可以,上尉先生。
    罗丝维塔:那就给他下命令吧!
    基蒂:对,给他下命令!
    贝布拉:兰克斯上士,我命令您用餐:一片萄萄干面包加法国的米拉别里李子
酱、嫩煮的丹麦鸡蛋、苏联鱼子和一小碗地道的荷兰巧克力!
    兰克斯:是,上尉先生,用餐。(他随即到地堡顶上坐下。)
    贝布拉:我们没有坐垫给老总坐了吗?
    奥斯卡:他可以拿我的,我坐在鼓上。
    罗丝维塔:你可别感冒了,宝贝!水泥里面有危险,你可不习惯。
    基蒂:他可以用我的。我想把身子打几个结,蜂蜜小面包会往下滑得顺畅些。
    菲利克斯:待在桌布旁,你可别让蜂蜜弄脏了水泥。这可是破坏防御呀!(大
家吃吃地笑。)
    贝布拉:啊,海风送爽。
    罗丝维塔:送爽。
    贝布拉:胸怀舒展。
    罗丝维塔:舒展。
    贝布拉:良心脱壳。
    罗丝维塔:脱壳。
    贝布拉:灵魂暴露。
    罗丝维塔:眼望大海,人也变美!
    贝布拉:目光自由,展翅……
    罗丝维塔:展翅远飞……
    贝布拉:飞离此地,越过大海,大海无垠……兰克斯上士,我看到海滩上有五
个黑东西。
    基蒂:我也看到了。拿着五把雨伞!
    菲利克斯:六把。
    基蒂:五把!一、二、三、四、五!
    兰克斯:这是利西厄克斯的修女。她们带着幼儿园的孩子从那里疏散到这儿来
的。
    基蒂:不过我没看到一个孩子!只看到五把雨伞。
    兰克斯:她们把孩子们留在村里,留在巴文特,落潮时,她们有时会来拣贝壳
和挂在隆美尔芦笋间的螃蟹。
    基蒂:真可怜哪!
    罗丝维塔:我们给她们一些腌牛肉和罐头小甜饼吧!
    奥斯卡:奥斯卡建议给她们萄萄干面包加米拉别里李子酱,今天是星期五,修
女禁食腌牛肉。
    基蒂:她们跑起来了!拿雨伞当帆扬起来了!
    兰克斯:她们拣够了以后,总是这样的。最前面的是见习修女阿格奈塔,非常
年轻的小东西,还胡里胡涂呢!——上尉先生,还能给上士一支香烟吗?非常感谢!
——后面的那个胖子,是修道院院长朔拉斯蒂卡,她不跟着跑。她不跟着在海滩上
玩,这大概会触犯教规的。

    (修女们打着雨伞在背景中奔跑。罗丝维塔打开留声机,响
    起了《彼得堡雪橇铃声》。修女们跳舞,欢呼。)

    阿格奈塔:唷嚯!朔拉斯蒂卡姆姆!
    朔拉斯蒂卡:阿格奈塔!阿格奈塔姆姆!
    阿格奈塔:唷嚯!朔拉斯蒂卡姆姆!
    朔拉斯蒂卡:回来,我的孩子!阿格奈塔姆姆!
    阿格奈塔:我回不来啦!它带着我跑哪!
    朔拉斯蒂卡:那您就为能回来而祈祷吧,姆姆!
    阿格奈塔:为一个充满痛苦的女性?
    朔拉斯蒂卡:为一个大慈大悲的女性!
    阿格奈塔:为一个充满欢乐的女性?
    朔拉斯蒂卡:您祈祷呀,阿格奈塔姆姆!
    阿格奈塔:我越是拼命祈祷,就跑得越远了!
    朔拉斯蒂卡:(声音渐小)阿格奈塔!阿格奈塔姆姆!
    阿格奈塔:唷嚯!朔拉斯蒂卡姆姆!

      (修女们消失了。只是偶或在背景上冒出她们的雨伞。唱片
    放完。地堡入口处旁边的军用电话响了。兰克斯从地堡顶
    上跳下去,拿起听筒。其余的人继续吃饭。)

    罗丝维塔:甚至在这里,在无限的大自然中,也得有电话!
    兰克斯:道拉七号。上士兰克斯。
    海尔佐格:(拿着电话听筒、拖着电线从右侧缓步而上,不断地站住,对着电
话讲话。)您睡着了吗,兰克斯上士!道拉七号前面有动静。能清楚识别!
    兰克斯:那是修女们,中尉先生。
    海尔佐格:修女在这里干吗?如果不是修女呢?
    兰克斯:是修女。能清楚识别。
    海尔佐格:您从来没有听说过伪装吗,嗯?从来没有听说过第五纵队,嗯?几
百年以来英国人就是这么干的。他们带着《圣经》前来,随后突然开火。
    兰克斯:她们在拣螃蟹,中尉先生……
    海尔佐格:立即肃清海滩,懂吗?
    兰克斯:是,中尉先生。不过,她们是来拣螃蟹的。
    海尔佐格:趴到机枪后面去使劲扫射,兰克斯上士!
    兰克斯:如果她们仅仅是来拣螃蟹的呢?现在落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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