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一生最初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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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是一生最初苍老-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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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早就被判了死刑。    
    最后的罗拉    
    罗拉早就不再是那个英俊男人了。他成了她。她已经病入膏肓就要死了。在修女罗莎的葬礼上,罗拉坐在角落里默默哭泣,责备自己为什么又害了一个可爱的女人。谁都知道这种责备有多么无聊多么无用。    
    罗拉看见了曼努拉。    
    罗拉:曼努拉,我就要死了。我刚从我们的家乡阿根廷回来。我最后一次看看你和我的河流你和我的街道。我终于可以死去了,我多么令人恶心。    
    罗拉:什么?我们有一个儿子?伊特班。他死了?    
    罗拉:罗莎也为我生了一个儿子?伊特班。    
    罗拉大声地哭起来,悲天怆地。罗拉在将死的日子里像一个真正的女人一样号啕大哭伤心欲绝。    
    你们就要永远失去罗拉了。    
    伊特班二世    
    我的父亲是罗拉,我的母亲是罗莎,现在抱着我的这个女人名叫曼努拉,她也是我的妈妈。我就快要一岁了,我坐在火车上,我天真活泼。我看见各种各样的脸,看见车窗外飞逝的风景。我没事儿。我是说我没有染上艾滋病。我百毒不侵。也许,生命中的伤痛煎熬都被死去的灵魂带走了,我注定拥有幸福美好的未来生活。我有着一个英雄般的名字,伊特班。妈妈,别哭了,我会为你们好好活着。    
    我看碟。    
    你听见了什么。    
    快春天了。    
    2001年8月17日


第一部分 电影·小白说话第20节 在狗窝看碟之《哈姆雷特2000》

    相关电影:《哈姆雷特2000》 麦克·阿尔默瑞德 2000    
    爸,我还没有念完书,就回来了。纽约竟然是个没有阳光的城市,白天恍若黑夜,黑夜永无尽头。那些流光溢彩的碎梦啊。爸,我走的时候你站在高高的阳台上朝我凝望,白发苍凉,眼神忧伤,犹如最后的国王,可叹我竟然没有听到你欲语还休的心声。你说:罪恶的暗箭已经在寒冷的谋杀路上,我们的王国就要覆灭了。我听不见。我在颈间围上厚厚的围巾,我在头上带上深色的帽子,心事重重地上路了。我走的那天,辽远的空中飞过开往无名地带的飞机,它在时间和空间的回声中拖曳出长长的尾巴。    
    爸,我在凡尘孤寂地活着,数星星,沉默;我看着电视屏幕上花开,花落;我在宁寂的岁月中枯萎。我是最可怜的尘埃,漂浮啊,坠落啊,夜夜无眠,日日落寞。我为什么继续活着,是生存还是毁灭?爸,你在彼岸的帝国拼命工作,追逐成果,淡忘了世界,淡忘了因果,你不知道你的儿子就快要完结。有天晚上我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轻微渺茫,我知道,爸,那一刻,你走了。    
    所以我回来了,我还能闻到夜风中你残留的气息,像十四岁那年旷野荒草的味道。那年你和妈妈站在彩虹飘飞的七月桥上,长衫随风,对我微笑。我在流逝的岸边纪念一去不返的快乐青春,咽下人生的第一口烟。烟飞烟灭,一切都变了,从那儿以后诞生了沉默寡欢的我。我忘记了母亲的拥抱,我忘记了拥有的微笑,我在黑暗的小屋里焚烧纸钱,听不见任何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谁知道没有眼泪的无声哭泣才是最痛苦的伤悲?    
    所以,爸,你的魂魄其实无需重返人间,因为我迟早要踏上河流尽头的鬼冥城市。那里注定不开花,不结果,不唱歌,那里注定黑烟袅袅,无相无色。在魂归异域之前,我不再需要你的嘱托,不再需要你的抚摸,你充满仇恨的凌厉眼神坚定了我复仇的意念,我不怕,我不怕形影相吊势单力薄,我之所以流露出脆弱的表象无非是想让你感觉到我还是你的孩子,你天真的孩子。他在七月桥边与一只蝴蝶玩耍,笑容在传说的日光中怒放。    
    爸,你在来生的故乡为我准备好暖暖的壁炉了吗?    
    弗拉蒂,妈妈,我知道,你不是个坏女人,你像花中牡丹一样绽放,爽朗的笑声可以感染身边每一个衣冠楚楚的名流。你为爸爸的帝国赢得了与众不同的璀璨声望,他们说:丹玛集团拥有一位冠绝天下的女王。妈妈,桥上的妈妈,风华绝代的妈妈,你爱爸爸,你们是尘世间惟一的神仙眷侣。妈妈,颤抖的放毒的手不是你的手,虚伪的冰冷的笑不是你的笑,惊恐的阴暗的脸不是你的脸。你在爸爸离开的瞬间失声大叫,身心俱焚,号啕痛哭,你的眼泪晶莹剔透,无比真实。泪珠中倒映着生我养我的妈妈,她哭了,她不是童话中那个对镜梳妆的丑陋王妃,她不是舞台上那个淫贱放浪的疯狂毒妇,她是陪爸爸走到终点的女子,她是我的母亲。    
    妈妈,我也要走了。    
    妈妈不哭。    
    我的叔叔,把我高举过顶让我飞翔的叔叔,英俊的叔叔,你不知道你是丹玛帝国的继承者吗?你风神俊朗,长袖善舞,你是爸爸的左膀右臂,你根本不是爸爸的影子。你以为你是爸爸的影子,你以为你是没有灵魂的傀儡,你以为你艰辛的奋斗都会付诸东流陪伴落花。你错了,可是你不回头,我知道卑微的念头一旦成型,就会以磅礴的气势前进,前进,直到吞噬掉最初的诞生。最初的都是清澈的,如同我们的城市,如同我们的地球。先人说:大地一家,你们应该互相扶持,互相鼓舞,一起建造不孤独不狭隘的世界。先人们在厚厚的经文里早就告诉我们关于营救这个幼稚世界的真理,我们都把真知灼见当做耳边风了。错误的孩子都会受到惩罚,包括你,包括我。我看见你在不经意的瞬间眼神黯然表情凄凉,我听见你来自心底的忏悔。先人说:一切都能够挽救,一切都不晚。我因为你的忏悔感到欣慰,我知道,你永远是那个背着我走进原野的英俊叔叔,恶魔赐给你断肠毒药,你把毒药滴落进熟睡哥哥的左耳。    
    恶魔把毒药滴落进熟睡国王的左耳。    
    叔叔,我们多么可怜,我们都是错误的孩子。我的错误在于我厌倦了一切,包括尚可挽救的明天。    
    所以,我要杀了你。    
    拉尔迪,年轻人,我误杀了你的父亲,我误杀了故事里的佞臣,我毁灭了你的锦绣前程,我毁灭了你的一生。拉尔迪,你像我一样彷徨吗?或者,你已经渡过了风声鹤唳的黑暗时期,正行走在与这个世界彻底决裂的路上?在焚烧纸钱的火光里,我看见多少俗世少年的影子,他们一个个英姿勃发,气宇轩昂,最终却都幻化成明灭的黑梦。你在燃烧吗?我返回报复的战场,大声地辱骂你,我要激活你心底残存的正义和暴戾,让他们对决,让他们的金铁交鸣之声刺激你的耳膜,让你清醒。你知道吗,清醒的终点就是死亡。    
    就是远离城市。    
    欧菲拉,我心爱的女孩,我不相信晚星,我不相信火焰,我只相信你。世间还有纯美的肉体,是你;世间还有坚贞的灵魂,是你;世间还有静默的天使,是你。我把最美的礼物送给你,我把最美的诗篇写给你;失去了依托的我在你面前显得仓惶无助,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够给我最渺茫的一个吻,或者是来自夜空的轻声细语。欧菲拉,别恨我,因为我已经在心里恨死了自己。那个沦丧了灵魂的王子竟然因为你纯洁的错误责骂你,侮辱你,疏远你,他竟然看不到你神情中弥漫的爱意,他竟然认为一切都是假的,包括你;他不知道一朵轻弱的玫瑰在风雨中悄悄生长多么可怜,他不知道一朵残存的玫瑰在城市中无助生长多么困苦。最后的午夜玫瑰,王子折断了她的枝干,她将很快死去。    
    自私的王子让人恶心。    
    我叫哈姆雷特,我是丹玛帝国的王子。我的叔叔和妈妈联手毒杀了我的爸爸,毒杀了我心中的国王我心中的神,我一定要复仇。我先杀了口蜜腹剑的奸佞小人波罗尼,他的儿子拉尔迪选择与我比剑,结果败在我手中。暴怒的拉尔迪拔枪开火,我中枪;我夺过枪,枪杀他,枪杀叔叔。母亲喝下叔叔事先为我准备好的庆功毒酒,也死了。    
    亲爱的欧菲拉,她疯了,她大声嘶吼,她痴狂散花,她迷途奔跑——她淹死在迷失的喷泉中。    
    我最终成为见血封喉的复仇利器,我最终明白自己原来是十恶不赦无可救药的魔神转世。    
    爸,帝国回归,回归另一个天堂,回到你身边。我们都来了,妈妈,叔叔,我,还有我的天使。我们可以在袅袅黑烟中重新开始幸福生活了吗?至于从前的那些人们,让他们继续表演虚假的悲伤吧,让他们继续行走在阳光消失的地方吧,让他们继续亵渎天堂吧,让他们继续去死去做梦吧,让他们继续承受时间的折磨吧。    
    他们最勇敢。    
    2001年10月23日


第一部分 电影·小白说话第21节 我的御法度

    相关电影:《御法度》 大岛渚 1999    
    顾小白:    
    看电影,旋转着看,进入内部成为角色,甚至解构它解剖它,这是很痛快的事情。其实,电影是一种有无限可能性的艺术,可惜拍出来之后便定型了,成了谁谁谁的产物,非常遗憾。很多时候,我都像发梦一样幻想着自己心里的电影,自己心里的大师,自己心里的故事,自己心里的角色,自己心里的对白。我知道,真实的远在天边,只有梦最近最清晰。    
    昨天中午看了《御法度》。    
    大岛渚:    
    这是我要讲的故事,一个关于迷恋、渐变、困惑、戏弄、等待还有少年血的故事。拍这部电影的时候我有种强烈的冲动。我想回到1865年的京都去。暴力和绚烂的爱令我梦回幕府时代。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年轻。    
    加纳:    
    父亲说我们的祖上是赫赫有名的武士。可现在我们只是有钱的商人而已。人们知道我是越后屋衣料批发商的儿子加纳三郎,人们知道我清秀绝伦。我爱青葱刘海。十六岁那年我杀了我的远房表弟武田,因为他比我长得好看。我嗜血。我喜欢看见一双双男色的眼睛紧盯着我。十八岁的时候我凭借出众的心形刀流刀法被幕府新选组录用。其实我不想保卫皇帝捍卫幕府。我只想杀人。血花飞溅多美。武藤诚十郎是第一个死在我刀下的同仁,他收敛钱财触犯了御法度,被判死刑。我是被点名的刽子手。新选组的长官近藤点了我的名,我看出了他眼光中的暧昧。他希望看到我的演出。他会因此激动。这正是我想要的。我对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武藤说对不起然后刀起头落。武藤的首级在我手中面目狰狞。我心花怒放。行刑这天和我一同加入新选组的田代彪藏闯了进来,大声嚷嚷着说一定要看看我。他因此被罚五天监禁。五天之后这个一直腻味着我的北辰一刀派刀手向我倾诉爱意,我拒绝了。我是有一点儿喜欢他,可我不爱他。他缺乏燃烧的动力。不久我和第六组的组长井上源三郎比了一次刀,我没想到这个邋邋遢遢的老朽竟然如此了得。我们的比武被偷看并且被耻笑了。偷看并且辱骂我们的人逃走了。他们拥有服后口音,身上纹有三星和交叉斧头刀的图案。很快我们就查清楚了,是住在小川亭的浪人,是新选组在池田屋时期的手下败将。他们很嚣张,杀了我们一个跟踪的组员,抛尸河边。当夜井上带着我直奔小川亭而去,他说我们应当承担责任。在暗夜的路上井上源三郎给我讲述了关于狐狸的童年故事,还告诫我在局促的室内如何出刀才安全。我觉得暖。这个看起来苍老散漫的武士渐渐可爱起来。那一夜若不是土方和冲田队长闻讯赶来我和井上便会死在曾经的败将刀下。井上摔伤了腿,我也中了刀。我被人抬着回去。夜风拂面,我听见可爱的田代在我耳边切切呼唤神不守舍。他原来真的喜欢我,不只是我的躯体。可是,他不过是漫天谣言中的一个角色而已。在新选组,暗恋我的人据说有副统领近藤、田代还有第七组的组长汤泽。汤泽这个阴郁的家伙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我答应了这个可怜虫。我陪着他度过了几个漫漫长夜,然后他就自以为是地让我抛弃田代。用得着抛弃吗?所以我把可怜的汤泽杀了,一刀毙命。可是谣言中的凶手是妒忌者田代彪藏。看吧。我已经弄乱了法纪威严的新选组。土方队长似乎觉察到了这不安定因素。他没有怪罪我。不过我明白他心里在想着谁。他妄图改变我,让山崎队长带我去妓馆找个女人试试。他不懂得什么叫做徒劳无功。我是天生的加纳三郎。我发现山崎这个大大咧咧缺心眼儿的男人原来是个可爱男人,我于是想什么都会改变的,包括原来以为坚若磐石的想法。我终于答应山崎去妓馆,可我不会碰那个号称花魁的妖艳妓女。恶心。在归途中山崎弯腰为我绑木屐,他起身之后我握住他的手,他颤抖了,脸上的表情很仓惶。我看出他不会喜欢我。我痛。我就偷了田代的匕首,然后在夜里伏击山崎并且故意把匕首遗落。我不会杀掉山崎的。我想让风浪更大一些。我不知道原因。果然,田代又成了替罪羊。土方队长坐不住了,让我暗杀田代免得再起波澜。突然,在我心里,隐隐约约地,痛并快乐着。于是某夜我约田代彪藏出来,然后突施杀招。田代不是我的对手。我曾经假装败在他手里,那不过是欲擒故纵的小把戏。这一次我想田代你死了算了。死了就不苦了。最后一刀刺出之前我贴着他的耳朵悄声说田代其实我一直都深爱着你。我不会忘记他听完我的话之后睁得那么大的眼睛。我出刀杀死他,又在他的尸首上补了几刀。那是一个酣畅淋漓的京都之夜,我迈着缓慢的步子往回走,惬意无比。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深爱着谁。    
    北野武:    
    我的老师大岛渚是我电影生涯的引领者之一。他的暴力氛围和感观世界悄悄地感染着我。我不会拒绝他的邀请。我出演土方队长。土方是个观察者,他在观察的同时充满了迷惑。他怕自己也掉进了别人布下的局。土方最后砍倒了一棵樱花树。樱花树其实是我砍倒的。那一刻我决定在我的下一部电影里少点儿鲜血多点儿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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