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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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无泪-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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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它为‘死令’,勾魂的死令,”他又解释:“找我的人到这里来过之后,就要到城外大发
放这种红色的烟火,每天凌晨一次,连发三次。你刚才看见的已经是第三次了。”
  “所以你前天已经来过,已经接到了那张不能不完成的契约?”
  “是的。”
  “用你的一条命来换这张契约的人就是卓东来?”小高问。
  “不是他。”萧泪血冷笑:“他还不配。”
  “但是你却知道这是卓东来的意思。”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萧泪血说的活很奇怪:“自从那个人忽然自人间消失之后,
我一直想不通他躲到哪里去了,直到现在我才知道。”
  他说的“那个人”,无疑就是和他订立这张契约的人。
  ——这个人究竟是谁?是不是和卓东来有某种神秘的关系?
  这些事小高都不想问了。他本来已经很疲倦,疲倦得整个人都似乎已将虚脱,可是现在
精神却忽然振奋起来。
  “我知道现在我还不是你的对手,能死在你的手里,我也死而无憾,因为那至少总比死
在别人手里好。”小高说:“可是你要杀我也不容易。”
  他盯着萧泪血手里的箱子:“你要杀我,至少也得先打开你这口箱子,在我拔出我的这
柄剑之前,就打开这口箱子。”
  他的剑也在他的手里,已经不再用青布包着,一入长安,他就已随时准备拔剑。
  萧泪血慢慢地转过身,盯着小高这只握剑的手,眼中忽然露出种非常奇怪的表情。
  他提着箱子的那只手指节忽然发白,手背上忽然有青筋暴起。
  ——宝剑初出,神鬼皆忌。
  ——剑上的泪痕是谁的泪痕?
  ——萧大师的。
  ——宝剑已铸成,他为什么要流泪?
  ——因为他已预见到一件灾祸,他已经在剑气中预见到他的独生子要死在这柄剑下。
  ——他的独生于就是萧泪血?
  ——是的。

  浴室中热气腾腾,卓东来正在洗澡,仿佛想及时洗去昨夜新染上的那一身血污。
  这间浴室在他的寝室后,就像是藏宝的密室一样,建筑得坚固而严密。
  因为他洗澡的时候绝不容任何人闯进来。
  因为无论任何人洗澡时都是赤裸的,他也不能例外。
  除了他婴儿时在他母亲面前之外,卓东来这一生中从未让其他任何人看到他完全赤裸
过。
  卓东来是个残废,发育不全的畸形残废者。
  他的左腿比右腿短一点,他发育不全,只因为他在娘胎中已经受到另外一个人的压挤。
  这个人是他的弟弟。
  卓东来是孪生子,本来应该有个弟弟,在母体中和他分享受和营养的弟弟。
  他先生出来了,他的弟弟却死在她母亲的子宫里,和他的母亲同时死的。
  “我是个凶手,天生就是凶手,”卓东来在恶梦中常常会呼喊:“我一出生就杀死了我
的母亲和弟弟。”
  他一直认为他的残废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可是他又不服气。
  他以无比的决心和毅力克服了他手足的先天障碍,自从他成年后。就没有人能看得出他
是个跛子,也没有人知道他以前常常会因为练习像平常人一样走路而痛得流汗。
  可惜另外还有一件事却是他永远做不到的,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做不到。
  他永远都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他身体上的某一部份永远都像是个婴儿。
  卓东来手背上也有青筋凸起,是被热水泡出来的,他喜欢泡在滚烫的热水里。
  他沐浴的设备是特地派人从“扶桑国”仿制的“风吕”。
  每当他泡在滚滚的热水中时,他就会觉得他好像又回到他弟弟的身边,又受到了那种热
力和压挤。
  ——他是在虐待自己?还是在惩罚自己?
  他是不是也同样将虐侍惩罚别人当作一种乐趣?
  现在卓东来心里所想的却不是这些事,他想的是件更有趣的事,他想小高和萧泪血。
  一个人是天下无双的高手,而且还有一件天下最可怕的武器。
  可是他的命运却已被注定了,注定要死在他父亲铸出的宝剑下。
  另外一个人本来是必将死在他手里的,根本就完全没有抵挡逃避的余地。
  可是宝剑却在这个人手里。
  ——这两个人之中死的是谁?
  卓东来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很有趣,实在有趣极了。
  他忍不住要笑。
  可是他还没有笑出来,他的笑容就已经被冻死在他的皮肤肌肉里。
  他的瞳孔已收缩。
  只有在真正恐惧紧张时,他的瞳孔才会收缩。现在他已经感觉到这一类的事了。
  他已经感觉到有一个人用一种他直到现在还不能了解的方法,打开了他这间密室的门,
已经鬼魂般站在他的身后。
  这实在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卓东来从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具有这种不可思议的能
力。
  但是现在他已经不能不信。
  他很快就想到一个人,唯一的一个人,“萧泪血,我知道一定是你。”
  “是的。”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说:“是我。”
  卓东来忽然长长叹息。
  “神鬼无凭,鬼神之说毕竟是靠不住的。”他说:“否则你就不会来了。”
  “为什么?”
  “因为现在你应该已经是个死人,死在高渐飞的‘泪痕’下。”卓东来说:“冥冥中本
来已往定了你的命运。”
  他又叹息:“现在我才知道这种说法多么荒谬可笑。”
  “以前呢?”萧泪血问:“以前你信不信?”
  “未必尽信,也未必不信。”
  “所以你就想尽方法要我去杀高渐飞?”萧泪血又问:“你是不是想看看我们两个人之
中究竟是谁会死在惟手里?”
  “是。”
  “不管死的是谁,你大概都不会伤心的。”
  “我的确不会。”卓东来说:“不管死的是谁,对我都有好处,如果你们两位一起死
了,更是妙不可言,我一定会好好安排你们的后事。”
  他说的是实话,卓东来一向说实话。
  因为他不必说假话。
  在大多数人面前,他根本完全没有说谎的必要,对另外一些人说谎根本没有用。
  萧泪血已经看出了这一点。
  他喜欢和这一类的人交手,那可以省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能和这一类的人交手也远比做他们的朋友愉快得多。
  “我一向也只说实话,”萧泪血道:“我说出的每句活你最好都要相信。”
  “我一定相信。”
  “我知道你还没有见过我,你一定很想看看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实在想得要命。”
  “可是你只要回头看我一眼,你就永远看不到别的事了。”
  “我不会回头的。”卓东来说:“暂时我还不想死。”
  “说实话是种很好的习惯,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下去。”莆泪血的声音很平淡:“只要
你说了一句谎话,我就要你死在这个木桶里。”
  “我说过,暂时我还不想死。”卓东来的声音也很干静:“我当然更不想赤裸裸的死在
这么样一个木柄里,你应该相信这事我是绝不会做的。”
  “很好。”
  萧泪血对这种情况似乎已经觉得很满意,所以立刻就问到他最想知道的一件事。
  “二十年前,我跟一个人订了一张杀人的契约,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契约上最重要的一项一直是空白的,一直少了一个名字。”
  “这一点我也知道。”
  “现在已经有人把这张契约送来给我了,而且已经在上面填好了一个人的名字。”萧泪
血又问:“你知不知道那是谁的名字?”
  “我知道。”卓东来居然笑了笑:“那个名字是我填上去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契约是不是你跟我订的?”
  “不是。”卓东来说,”我还不配。”
  “是不是你送去的?”
  “是,”卓东来道,“是一个人要我送去的,先把契约送到那个土地庙,再到城外去点
燃血火,为了确定要让你看见,所以要每天点一次,连点三天。”
  “是一个人要你送去的,”萧泪血的声音忽然变得更嘶哑:“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我知道。”卓东来说:“知道他的人都以为他早就死了,还有很多人根本不知道他的
名字,可是我知道,除了你之外,没有人比我知道得更多。”
  “你知道他还没有死?”
  “是的,”
  “你也知道他的人在什么地方?”
  “是。”
  “很好,”萧泪血的声音仿佛已被撕裂:“现在你可以站起来了。”
  “为什么要站起来?”
  “因为你要带我去见他。”
  “我能不能不去?”
  “不能。”
  卓东来立刻就站起来,对于无法争辩的事,他从来都不会争辩的。
  “你可以披上你的紫貂,穿上你的鞋子。”萧泪血说:“可是你最好不要再做别的
事。”
  卓东来跨出浴涌,披上貂裘,他的动作很慢,每个动作都很谨慎。
  因为他已听出了萧泪血声音里的仇恨和杀机。
  萧泪血不会杀他的,也下会砍断他的腿,可是只要他的动作让萧泪血觉得有一点不对,
他身上就一定会有某一部份要脱离他了。
  他绝不给任何人这种机会。
  萧泪血无疑正在观察着他,对他每一个动作都观察得很仔细。
  “我知道你一向是个非常骄傲的人,你的反应和速度都够快,内家气功也练得很好,当
今天下已经很少有人能击败你。”萧诅血说:“我相信司马超群也不是你的对手,因为他远
远不及你冷静。我从未见过比你更冷静的人,”
  “有时候我也会这么想的。”卓东来又在笑,“每个人都难免会有自我陶醉的时候,尤
其是在夜半无人时,薄醉微醺后。”
  “你没有见过我,也没有见过我出手,你怎么知道我真的比你强?”萧泪血淡淡的问:
“你有没有想到过,也许你一出手就可以杀了我?”
  “我没有想到过。”卓东来说:“这一类的事我根本连想都不去想。”
  “为什么?”
  “因为我绝对禁止自己去想,”卓东来笑得仿佛有点感伤:“一个人如果还能活下去,
像这一类的事就连想都不能去想。”
  萧泪血冷笑:“所以你宁愿变得像一条狗一样听话,也不敢出手?”
  “是的。”卓东来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

  小院外的窄门紧闭。
  卓东来敲门,先敲三声,再敲一响。
  这种敲门的方法无疑是他和院中老人秘密约定的,小院里却没有回应。
  “他不在?”
  “他在。”卓东来说:“一定在。”
  “你是不是想通知他,有个他不能见的人来了,要他快点走?”
  “你应该知道他不会走的,他这一生从来也没有逃走过。”卓东来告诉萧泪血:“何况
他早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他。”
  可是小院里仍然没有应声,卓东来又敲门,敲得比较用力一点。
  门忽然开了,开了一线。
  这扇门虽然是开着的,可是里面并没有锁住,也没有上栓。
  老人也没有走。
  幽静的小院里,花香依旧,古松依旧,小亭依旧,老人也依旧坐在小亭里,面对着亭前
的雪地,亭前仿佛依旧有蝶舞在舞。
  蝶舞不再舞。
  老人也不会再老了。
  只有思想和感情才会使人老,如果一个人已经不能再思想,不再有感情,就不会再老
了。
  老人已经不能再思想,不能再考虑判断计划任何事。
  老人也已不再有感情,不再有忧郁痛苦欢乐烦恼相思回忆。
  只有死人才会不再有思想和感情,只有死人永不再老。
  老人已死。
  他还像活着时一样,带着种无比风雅和悠闲的姿态坐在小亭里。可是他已经死了。
  他那双混合着老人的智慧和孩子般调皮的眼晴,看来已不再像阳光照耀下的海洋,已经
不再有阳光的灿烂和海水的湛蓝。
  他的眼睛已经变或死灰色的,就好像将晚未晚将雪未雪时的天色一样。
  看见了这双眼睛,卓东来就无法再往前走了,连一步都不想再往前走。
  他的全身都似已僵硬,僵硬如这个已经僵死了的老人。
  然后他就看见了萧泪血。
  萧泪血看起来并不高,实际上却比大多数人都要高一点,而且很瘦。
  他的头发漆黑,连一点花白的都没有,用一根颜色很淡的灰布在头上扎了个发髻。
  他身已穿的衣衫也是用这种灰布做成的,剪裁既不合身,手工也不好。他的手里提着口
箱子,陈旧而又平凡的箱子。
  卓东来看到的就只有这么多,因为他看见的只不过是萧泪血的背。
  就好像一阵凤从身边吹过去一样,这个一直像影子一样贴在他后面的人,忽然就到了他
前面去了。
  这个江湖中最神秘最可怕的人,长得究竟是什么样子?卓东来还是看不见。
  可是一个脸上很少表露出情感的人,却往往会在无意中把情感从背上流露出来。
  萧泪血的背已绷紧,每一根肌肉都已绷紧,然后就开始不停的颤动,就好像正在被一条
看不见的鞭子用力鞭挞。
  老人的死,就是这条鞭子。
  无论谁都可以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他绝不是这个老人的朋友。
  他们之间无疑有某种无法化解的仇恨。
  他逼卓东来到他这里来,很可能就是要利用这个老人的血来洗去他心里的怨毒和仇恨。
  现在老人死了,他为什么反而如此痛苦激动和悲伤?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卓东来。
  他绝不是心胸开阔的人,绝不容任何人侵犯到他的自尊。
  这个世界上从来也没有人像萧泪血这么样侮辱过他,这种侮辱也只有用血才能洗清。
  如果他杀了萧泪血,没有人会觉得奇怪,也没有人会觉得遗憾。
  就算他如饮酒般把萧泪血的血喝干,也没有人会难受。
  萧泪血并不是个值得同情的人,卓东来本来就应该杀了他的。只要一有机会,就不该放
过他。
  现在正是卓东来下手的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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