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夜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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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夜玫瑰-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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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是第一个念头,但它就是在脑海里浮现,我只是听从它,没
必要研究它。我回来后发现妳不在,我只知道要找到妳,告诉妳外面很危险,然后
带妳回来。我怎么会有心情去思考我为什么要出去找妳的理由呢?更何况妳又不笨,
一定知道台风天的雨夜街头比充满猛兽的丛林还可怕,所以妳没事就会在家。但妳
不在家啊,我当然是出去找妳,难道我可以在家安稳地看电视或睡觉吗?妳老是要
问我为什么为什么的,担心还需要理由吗?」
    随着屋外雨势加大,我也愈说愈快,一口气把话说完。
    「嗯。我知道了。」隔了一会,叶梅桂说。
    「嗯。」我也应了声。
    「柯志宏」
    「怎么了?」等了几秒,没听见她接着说,只好问她。
    「在楼下坐电梯时,我不该对你那么凶的。对不起。」
    「没关系。那是因为我说错话。」
    「我也是因为担心你,才到捷运站等你。」
    「嗯。我也知道了。」
    所有的光亮瞬间熄灭,停电了。
    「啊?停电了!」叶梅桂低声惊呼。
    「妳别怕。」我下了床,摸索前进:「我有买一盏露营灯,我拿到客厅。妳等
我。」
    「好。」
    我找到放在书桌旁架子上的那盏灯,电池我早已装上。
    我摸了一圈(是指那盏灯,不是指麻将),找到开关,打亮灯。
    提着灯,打开房门,我走到客厅,把灯放在茶几上。
    「很亮吧。」我站在她右手边。
    「嗯。」我不仅听到她回答,还看到她点点头。
    「我们还需要拿着手机说话吗?」
    叶梅桂左手拿手机贴住左耳,右手指着我,笑着说。
    「我无所谓。反正这通电话不是我打的。」
    「喂!」她突然惊觉,立刻挂上手机。
    我笑了笑,也挂上手机。
    「为什么停电?」
    「停电的原因有很多,不过我猜这次大概是水淹进变电所吧。」
    我坐回我的沙发,叹口气说。
    「为什么叹气?」
    「没什么。」因为我想到疏洪道的话。
    如果他说得没错,洪水大概已经漫过堤防,淹进台北市了。
    「妳明天不要出门了,知道吗?」
    「台北市已经宣布明天不上班上课了,所以我不会出门。」
    「嗯。」
    「反正我们现在有手机,我如果出门,你会知道我在哪里的。」
    「也对。不过没事还是别出门。」
    「嗯。」
    叶梅桂叫了声小皮,要牠坐在她左手边的沙发。
    于是小皮刚好在我跟她的中间。
    她的身体略向左转,低下头,左手轻拍着小皮,似乎在哄牠睡觉。
    鼻子还哼着一些旋律。
    虽然屋外风大雨大,偶尔还传来阳台上的花盆碰到铁窗的声音,但客厅中,却
很宁静。
    我突然也想摸摸小皮,但我必须得伸直身子、伸长右手,才摸得到。
    念头一转,身体不自觉地稍微移动一下,却惊扰了客厅中的宁静。
    叶梅桂抬起头,停止左手轻拍的动作,看着我,笑了笑。
    「怎么了?」她问。
    「没事。」我笑了笑。
    「嗯。」叶梅桂收回左手,坐直身体。
    「妳会累吗?」
    「不会。我还想看点书。」
    「那妳看吧。」
    「你呢?」
    「反正明天不用上班,我坐在这里陪妳。」
    「唷,这么伟大。」
    「妳比较伟大。我今天中途回来看妳在不在时,还坐了一下沙发,再出去找妳。
    妳中途回来时,可是连沙发都没坐就又出门了呢。」
    我说完后,叶梅桂笑了起来。
    叶梅桂拿起手边的书,就着那盏露营灯的光亮,开始看书。
    四周一片黑暗,只剩那盏白色的灯光,映在她的脸上。
    现在的她,很像是一朵在温室中被悉心照顾的夜玫瑰,于是有一股说不出的娇
柔,与妩媚。
    我闭上眼睛,想休息片刻,脑中却突然响起田纳西华尔兹这首歌。
    还有学姐第一次带我跳舞时,教我的口诀:「别害怕、别紧张、放轻松、转一
圈」
    学姐的声音还算清晰,虽然因为年代久远而使声音有点变质。
    我已经好久没听见学姐的声音在我脑海中萦绕了。
    我几乎又要被学姐带动,顺势右足起三步、左转一圈。
    如果不是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响雷的话。
    我睁开眼睛,发觉叶梅桂也正看着我。
    「累了吗?」她问。
    我笑了笑,摇摇头。
    「累了要说哦。」
    叶梅桂的声音很温柔,眼神很娇媚,依然是一朵盛开的夜玫瑰。
    当我再度闭上眼睛时,学姐的声音就不见了。
    

第十章
    我对学姐所说的这支叫「夜玫瑰」的舞,非常好奇。
    每当广场上学长们要教新的舞时,我总会特别留意。
    正确地说,那是一种期待。
    我仍然保有碰到要跳双人舞时便躲在暗处的习惯。
    但学姐总能找到我,拉我离开黑暗,走向光亮,一起跳舞。
    「学弟,我看到你了。你还躲?」
    「不要装死了,学弟。快过来。」
    「哇!」有时学姐还会悄悄地溜到我身后,大叫一声。
    看到我因为惊吓而狼狈地转过身时,学姐总会咯咯笑个不停。
    「想不到吧,学弟。这支是希腊舞,我们一起跳吧。」
    有次刚跳完亚美利亚的「勇气」时,由于勇气舞所需的均衡步(Balance step)
动作较剧烈,我不小心拉伤了左腿。于是离开广场,想走回宿舍休息。
    走了几步后,回头一看,学姐正慌张地四处找寻,穿梭于广场的光亮与黑暗之
间。
    最后学姐似乎放弃了,颓然坐在广场边缘的矮墙上。
    「学姐。」我略瘸着腿走到她身后,叫了一声。
    她回过头,若无其事地笑一笑,但眼神仍残存着一丝悲伤:「你这次躲在哪里?
害我都找不到你。」
    学姐站起身,拉起我右手:「这支是马来西亚的惹娘舞。我们一起跳吧。」
    我咬着牙,努力让自己的脚步正常。
    我记得那时学姐慌张找寻我的神情;也记得我突然出现后学姐的笑容;更记得
学姐眼角淡淡的悲伤;但却记不得左腿拉伤的痛。
    从此以后,虽然我仍无法大方地邀请舞伴跳双人舞,但我已不再躲藏。
    因为我不想再看到学姐的慌张与悲伤。
    我会试着站在广场上光亮与黑暗的交界,盯着圆心。
    学姐第一次远远看到我站在黑白之间时,立刻停下脚步。
    她很惊讶地望着我,停顿了几秒后,开始微笑。
    然后一个学长走过去邀舞,学姐右手轻拉裙襬、弯下膝。
    她走进圆心时,再转头朝我笑一笑。
    那是我第一次站在圆圈外,仔细看着学姐跳舞。
    学姐的动作既轻灵又优雅,舞步与节拍配合得天衣无缝,而她的脸上,始终挂
着笑容。
    后来学姐不用再穿梭于广场的光亮与黑暗之间找寻我,她只要站在原地,视线
略微搜寻一番,便能看到我。
    看到我以后,她会笑一笑,然后向我招招手。
    当我走到她身旁时,她只会说一句:「我们一起跳吧。」
    当然,有时在学姐向我招手前,会有人走近她身旁邀舞。
    学姐会笑着答应,然后朝我耸耸肩、吐吐舌头。
    只有一次例外。我记得那次刚跳完一支波兰舞。
    「请邀请舞伴!」学长的声音依旧响亮。
    我只退了几步,便站定,准备纯欣赏圆圈中的舞步。
    「下一支舞」学长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字条,再抬头说:「夜玫瑰。」
    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到后的下意识动作,竟是走向圆心。
    纳莉台风来袭那天的深夜,洪水终于越过基隆河堤防,流窜进台北。
    一路沿着忠孝东路六段朝西狂奔;另一路则沿着基隆路往南冲锋。
    洪水兵分两路前进,然后又在基隆路和忠孝东路路口会师。
    两军交会处,冲激出巨大的波浪,瞬间最大水深超过两公尺。
    号称台北最繁华的忠孝东路,一夕之间,成了忠孝河。
    而忠孝东路沿线的地下捷运,几乎无险可守,被洪水轻易地攻入。
    于是以往是列车行驶的轨道,现在却变成洪水肆虐的水路。
    洪水最后淹进台北车站,吞没所有地下化设施,台北车站成了海底城。
    如果要坐火车,可能要穿着潜水衣并携带氧气筒。
    隔天一早,即使台北市没宣布停止上班上课,我也无法上班。
    因为没有船可以载我到公司。
    由于受创太严重,台北连续两天停止上班上课。
    从第三天恢复正常上班开始,我的生活产生了一个巨大的改变。
    因为我已经无法从捷运站搭车上班了。
    捷运站内积满了水,光把水抽干,就得花上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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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要恢复正常通车,恐怕还得再等一两个月的时间。
    恢复正常上班前一天晚上,叶梅桂提醒我明天要早一点出门。
    「要多早呢?」我问。
    「大概比你平时出门的时间,早一个钟头。因为你要改搭公车上班。」
    「早一个钟头?妳在开玩笑吗?」
    「我很认真。」她瞪了我一眼:「你不信就算了。」
    「我当然相信妳说的话,可是提早一个钟头未免太」
    「未免太夸张。你想这么说,对吗?」
    「是啊。这样我岂不就要少睡一个钟头?这太不人道了。那妳呢?」
    「我骑机车上班,所以没多大差别。顶多提早10分钟吧。」
    「这不公平!我也要只提早10分钟。」我站起身抗议。
    「随便你。」她将视线回到电视上:「反正我已经提醒过你了。」
    「嗯,好吧。我提早15分钟好了。」
    她关掉电视,拿出一本书,开始阅读,似乎不想理我。
    「那20分钟呢?」我再往上加5 分钟。
    叶梅桂又抬头瞪我一眼,然后低头继续看书。
    我到台北上班后,一直是搭捷运上下班,从来不知道塞车长什么样。
    以前在台南时,常耳闻台北的塞车情况很严重;可是也听说自从有了捷运后,
塞车情况已改善很多。
    因此我很难想象为什么我必须提早一个钟头出门。
    我看了看叶梅桂,她应该不会开玩笑。
    而且看她翻书的动作有些粗鲁,应该是生气我不听她的话吧。
    「我提早25分钟好了。妳以为如何?」我试着跟叶梅桂说话。
    她仍然没反应,好像根本没在听我说话的样子。
    「30分钟。」我圈起右手拇指与食指,竖起其余三根指头,指向她:「就30分
钟。不能再多了。」
    「你有病呀,又不是在讨价还价。」她合起书本,大声说:「我说一个钟头就
一个钟头!」
    所以我在睡前把闹钟往前拨了一个钟头。
    可是当闹钟叫醒我时,我实在无法接受它这么早就响的事实,于是把它再往后
拨一点再往后拨一点再往后拨一点直到我良心发现为止。
    下了床,迷迷糊糊推开房门,发现叶梅桂也几乎同时推开她的房门。
    「早安。」我朝她问了声好,这是我第一次在早上八点前看到她。
    「不是叫你要提早一个钟头吗?」
    「因为嗯那个」我很不好意思:「闹钟不太习惯我早起。」
    「好。」叶梅桂用眼角瞄了我一眼:「很好。」
    我遍体生寒,于是完全清醒过来。
    我赶紧装作一副很匆忙的样子,也责骂了自己几句,因为我得让叶梅桂感受到
我不是故意不听她的话。
    出门前,按照惯例,我蹲下来摸摸小皮的头:「小皮乖,哥哥很快就回来了。」
    小皮也按照惯例,咬着我的裤管不放。
    叶梅桂看到我在阳台上跟小皮拉扯,不禁笑了出声:「牠每天都这样吗?」
    「是啊。」我扳开小皮咬在我裤管的最后一颗牙齿,站起身。
    「那你裤子会破哦。」
    「是吗?」我举起左脚枕在右腿上,右手扶着墙壁,仔细检查:「哇!真的有
破洞耶。」我数了一下:「共有七个小破洞,排列形状像天上的北斗七星喔。小皮
真不简单。」
    「无聊。」她转过身,继续忙她的事。
    「我走了,晚上见。」我摸摸鼻子,打开门。
    「去吧。」叶梅桂的回答,很平淡。
    我看了看表,刚好八点正,比我平常出门的时间早了半小时。
    「习惯也满足相对论喔。」我觉得时间还早,于是话多了起来:「习惯是相对
的,不是绝对的。我以前八点20起床,八点半出门;今天七点50起床,八点出门。
绝对的习惯已改变,但相对的习惯并未改变,都是起床后10分钟出门。」我啧啧了
几声:「我也不简单。」
    「你到底走不走?」叶梅桂冷冷放出一句话,好像在射飞刀。
    「是。」我敛起笑容:「马上就走。」
    「喂!」叶梅桂突然叫了声。
    「怎么了?」我收回跨出门外的右脚,走回阳台,探头往客厅。
    「你的公文包没带。」
    「我那天急着坐出租车回来找妳,公文包放在公司,忘了带回来。」
    「哦。」她应了一声,声音转趋温柔:「以后别再这么迷糊了。」
    「嗯。我知道了。」
    我转身出门,又听到她喂了一声。
    「还有什么事吗?」
    「如果迟到了,别心急。」
    「妳放心,我不会迟到的。」
    「是吗?要不要打赌?」
    「好啊。如果我没迟到,晚上妳要煮饭给我吃,还要洗碗。」
    「不。如果你迟到了,我才煮饭。」
    「这么好?那我倒宁愿迟到。」
    「不管你宁不宁愿,你铁定会迟到。」
    「如果我没迟到呢?」
    「那我晚上就煮面。」
    「妳」我突然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这表示,不管我迟不迟到,叶梅桂今天晚上都会煮东西。
    原本我以为,夜玫瑰只会悄悄在夜晚绽放,不喜欢阳光。
    没想到在清晨,依然娇媚如夜。
    甚至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朦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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