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事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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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事会-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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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好。 
郭:三爷不干了:这不行啊,解心疼是解心疼,完事咱这日子怎么办呢?花一半留一半吧,还得过。哥俩越说越呛,要打起来了。 
于:嗯。 
郭:死丧在地不可打闹啊。 
于:这对。 
郭:谁劝?我得拦着。 
于:您劝吧。 
郭:我说,二位,二位!别闹啊,别闹。来,你卧这边,啊,你卧这边,来来来。 
于:对。 
郭:别闹!停着灵呢不知道吗?这是你们亲爹,知道吗,这不是臭狗食,知道吗。 
于:哎?没这么比的啊! 
郭:我就这意思。我劝他们俩人。知道吗。别闹,有事好好商量。大爷的青筋都蹦出来了:没商量,知道吗,我起誓!这事就得照我的办,谁拦着我,哎,我是孙子! 
于:说这狠话! 
郭:三爷比他还横,“啪”一拍桌子:你是孙子,我不是孙子吗?啊?拦着我我是孙子! 
于:嚯! 
郭:我得劝啊,二位,二位,要再闹我可是儿子啊!我告诉你们。 
于:(怒)去!有这么起誓的吗?! 
郭:别闹,啊!咱好办。家里不是存着点大五幅的白布吗? 
于:哎。 
郭:拿出来,做出了孝袍子孝帽子来,都弄好了,给大伙送信。 
于:哎。 
郭:要说你们老爷子不容易啊。这一辈子为家为业操劳,以至年老气衰,心脏之症痛绝俱裂,虽经北京著名的医师肖龙友、孔伯华、汪逢春、施今墨(注:肖孔汪施是民国时期北京四大中医学家)以及西医方世山,各大名医临床会诊,怎奈你父亲的心脏停止跳动,他老人家乘风而去,驾鹤西归,构奔西天极乐世界而玩儿……去了~ 
于:嘿,我爸爸死得还真热闹。 
郭:报丧讣闻传出,各界亲友纷纷前来吊唁。送来花圈帐子挽联不计其数。 
于:哦。 
郭:这边写:纸灰飞化白蝴蝶,那边写,血泪染成红杜鹃。 
于:嗯。 
郭:大伙儿都写我不能闲着,裁张纸条写五个大字贴在正当中—— 
于:什么字呢? 
郭:笑贫不笑娼! 
于:咳!哪儿有这五个字啊? 
郭:隶书,写的隶书。 
于:您就甭说这书法了。没有写这字的! 
郭:没有就撕下来,撕下来贴大门上去。 
于:咳,哪儿也不能贴啊! 
郭:大门旁边有啊,那字儿是我写的! 
于:哪儿啊? 
郭:大门左边四四方方四个大字,苍天有眼! 
于:(怒)我爸爸死得活该是怎么着? 
郭:不是啊,叫什么…… 
于:恕报不周! 
郭:对不起啊,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岁数小。 
于:真是。 
郭:我打你们家过,看见天儿贴着,我没注意过。 
于:你们家才天天儿贴这个呢! 
郭:叫什么,恕报不周啊? 
于:恕报不周! 
郭:“恕报不周”。都弄好了,给老爷子换洗衣服。跟床上这么些日子这身上都馊了。 
于:就是。 
郭:胳肢窝都小茴香味的。啊,洗。把这身扒下来。擦吧擦,洗吧洗吧。 
于:嗯。 
郭:大柴锅,做好了。架上火,咕噜咕噜噜噜。水开上来了。 
于:啊。 
郭:这活儿谁干?我来! 
于:您干? 
郭:脱一大光膀子,来一大皮兜子。 
于:哦。 
郭:胶皮鞋,水热了吗,啊?水热了吗?(洗) 
于:干吗,您这是煺猪毛呢这是怎么着? 
郭:干干净净的么。 
于:干干净净您穿水叉干吗呀? 
郭:干干净净,弄我一身,弄我一身,啊。 
于:嗯! 
郭:拿那铁刨花,倒上84(消毒水),“哗,哗……” 
于:还消消毒。 
郭:干干净净的,穿好了装裹。整部金刚经陀罗经被,漂白布高筒水袜子。 
于:哦。 
郭:都穿好了。把棺材就搭来了。 
于:哦。 
郭:早年间的老存项啊,北京前门外打磨厂万益祥木场的货,这个材料叫金丝楠! 
于:好东西! 
郭:棺材来了,上三道大漆,挂金边,头顶福字,脚踩莲花,棺材头里边儿用白油漆写的宋体的扁字,写着你父亲的名字。 
于:哦。 
郭:上写着“钦封”。这“钦封”俩字是红的,底下是白字,是你爸爸的名字。 
于:哎。 
郭:“钦封 登仕郎 于太公 讳 进锅”。 
于:我爸爸叫鱼进锅呀! 
郭:啊? 
于:干嘛,您这是熬鱼是怎么着? 
郭:你说叫什么?叫鱼头泡饼? 
于:没听说过这个! 
郭:这带主食这个。 
于:没饼什么事儿,这里头! 
郭:啊,饼都吐出去了? 
于:咳,甭说这个了! 
郭:不要这个是吧?哎。反正不知叫什么吧。入殓!什么叫入殓啊? 
于:这是…… 
郭:死人装棺材。 
于:这叫入殓。 
郭:入响殓。吹管子的,打那九音锣的。八面大锣那个大呀。 
于:是啊? 
郭:这么大个这个大锣,我告诉你。哎,嘿,嗯,这么大个。(比划出茶杯口大小) 
于:咳哟嗬!这叫大锣啊这个? 
郭:(学)当,当~ 
于:它,它太小了! 
郭:算卦的上你们家随份子来了。 
于:轰出去! 
郭:实际上那锣很大。敲起来震天震地。咣,齐,咣,齐咣齐,咣~ 
于:这就对了。 
郭:敲得人心都碎了。 
于:是啊。 
郭:阴阳声一报,吉时已到。请大爷!掐尸的、入殓的全过来了。这叫长子抱头! 
于:是! 
郭:你大哥过来,好,来了,走~(捏着鼻子提起尸体,向外一扔) 
于:您这往出扔臭大姐是怎么的? 
郭:都腥气了! 
于:什么腥气啊?! 
郭:长子抱头啊。 
于:长子抱头这么抱!(双手) 
郭:这么抱是啊?走,师傅,受累,吹!“俺们这旮都是东北银~” 
于:咳! 
郭:好听,这好听。 
于:这好听管什么用啊? 
郭:紧跟着,高搭法台请和尚念经。正中间坐着一位,头戴毗卢冠,身批袈裟(注:就是西游记里唐僧那身打扮)这位大帽,两旁边是小和尚。念的是焰口施食开十六本经,一边念一边撒米撒小馒头。(拍手)这经太好听了。 
于:哦,那这么着,那好听你给学学这个经怎么样? 
郭:学这念经的这个啊。好好好。(清清嗓子)会得不多啊。 
于:唱几句。 
郭:简简单单的。 
于:哎哎哎。 
郭:(念)道场成就,赈济将成。斋主虔诚,上香设拜。(唱)坛下海众,俱扬圣号。苦海滔滔孽自召,迷人不醒半分毫,世人不把弥陀念,枉在世上走一遭。近观山有色,细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八月中秋雁南飞,一声吼叫一声悲,大雁倒有回来日,死去亡魂不回归。(改唱黄梅戏“天仙配”曲调)众群僧把法鼓敲,敲木鱼儿打金铙,你我好比鸳鸯鸟(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哪……啊……哎…… 
于:(打郭德纲)不像话!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是! 
郭:念完经打和尚! 
于:就用这儿了是吗? 
郭:没告诉你就会几句吗,你不拦着点。唱错了。 
于:咳,我还拦晚了。 
郭:每七天念一回,僧道檀尼轮班来,北京居士林的居士给你父亲撰咒。 
于:对。 
郭:一般人请的来吗?居士林的来了。 
于:是。 
郭:功德林的也来了。 
于:啊? 
郭:起士林的也来了,麦当劳的也来了,全聚德的也来了。 
于:怎么来的净是饭馆的啊? 
郭:借这个机会盖一个小吃街,盖个庙会什么的。 
于:咳!这不跟着起哄吗这! 
郭:给你爸爸带来福利啊! 
于:不要这个! 
郭:好。一直等到出殡这天,早晨起来看这天啊……嗬! 
于:大晴天! 
郭:黑得跟锅底似的! 
于:哎哟! 
郭:“骨碌骨碌……”打雷,“喀嚓”打闪。 
于:啊。 
郭:一看见打雷,你大哥赶紧出去,抱着树。 
于:哦。 
郭:(学)都躲开点,打雷了!别劈着你们啊!! 
于:就劈他一个人儿啊! 
郭:好诙谐! 
于:这地方诙谐什么呀这! 
郭:诙谐! 
于:这地方用这个吗?! 
郭:“搞笑大爷”么,就是他。 
于:甭说这个了。 
郭:他非常喜欢拿自己找乐,知道吗。 
于:那也不能抱树去。 
郭:糟践自己给大伙带来乐趣。好人啊。 
于:得得,算了吧。 
郭:一会儿的工夫,天可就晴了。 
于:哦。 
郭:晴空万里,红日喷薄。院子里边立三棵白杉槁。打七级大棚、过街牌楼、钟鼓二楼,蓝白纸花搭的彩牌楼,上写三个字,当大事。 
于:嗯。 
郭:孟子曰:“唯送死者以当大事”,早晨九点来钟出堂发引,先放三声铁炮,请来了文官点主、武将祭门,先由杠夫二十四名将经棺请出门外,杠夫满都是红缨帽、绿架衣、剃头、洗澡、穿靴子,一个个是满穿套裤,八十人杠换三班二百四十人,摆开一字长蛇五里阵,浩浩荡荡,威风凛凛。最前边是三丈六的铭旌幡,紧跟着就是纸人纸马。 
于:哦。 
郭:有开路鬼、打路鬼、英雄斗志百鹤图,方弼、方相、哼哈二将,秦琼、敬德、神荼、郁垒四大门神,有羊角哀、左伯桃、伯夷、叔齐名为四贤,纸人过去了,童引法鼓子弟文场,七个大座带家庙,松鹤、松鹿、松亭子,松伞、松幡、松轿子,花伞、花幡、花轿子,金瓜钺斧朝天镫,肃静回避牌,外打红罗伞一堂,上绣金福字,飞龙旗、飞凤旗、飞虎旗、飞彪旗、飞鱼旗、飞鳌旗,四对香幡、八对香伞,尼姑二十名,道姑二十名,檀柘寺的和尚四十名,雍和宫大喇嘛四十名,在前面有影亭一座,摆着你爸爸的像片(模仿于谦父亲的遗像)。 
于:咳!猴儿啊! 
郭:送殡亲友两千多位,有的人架着你哥哥,有的人架着你兄弟,这哥俩头戴麻冠、身穿重孝是泣不成声啊。 
于:哭! 
郭:早晨九点钟出堂发引,这口棺材,由南城奔北城,由北城奔东城,转遍了北京四九城,到晚上七点半才把这棺材抬回了家! 
于:怎么又抬回来了? 
郭:没坟地! 
于:去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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