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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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账号-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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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相信你是才知道。” 
  “我和你一样了解这个情况。”迪耶特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而且我知道我已故弟弟遗嘱的每一行。他的如意算盘就是尽一个坟墓中的人之所能,给我们造成最惨痛的伤害。” 
  艾里希听着这戏剧性的语言在屋子里隆隆地回荡了一分钟。他也像这个人一样喜欢演戏,但还没喜欢到不加批评地看着这种表演的程度。 
  “那么我最好告诉你,”他说道,也懒得注意措辞了,“尽管她没有对我说一个字,我敢肯定她三十岁之前不会结婚。这样的话,她就可以以自己娘家的姓直接继承遗产,用不着她丈夫介入到她和控制权之间。” 
  “这不是介入的问题。”迪耶特向他保证道,“丈夫的后面有法律的全部力量。” 
  “不会维持太久的。” 
  “他们不会颁布实行这个怪物的,所以他们聪明地称之为改革。”老人声明道。 
  “那个《废除父权制法案》?”艾里希答道,“那是改革,没错。而且会实施。” 
  “但几年之内不会。” 
  “可能吧。” 
  迪耶特的圆脑袋左右摇着。“我不是傻瓜,艾里希。我知道什么芝麻大的问题会让选举人激动。我知道一旦我们给了妇女选举权,《废除案》也不远了。但我们还有时间。” 
  “我们?我们男人?我们这些敬畏上帝的瑞士男人?” 
  那颗脑袋还在慢慢地摇着,好像是在伤心。“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废除案》成为法律之后会怎么样无关紧要,只要你娶了她。” 
  “而你也没明白我的意思。”艾里希有点儿刻薄地反唇相讥。“马吉特的律师,我敢肯定,已经给了她充分的理由让她相信,只要她以娘家的姓继承了她施蒂利的财产——也就是,在三十岁时——她此后所嫁的任何一个丈夫都不能控制她。卢卡斯·施蒂利的律师们当初写遗嘱时也许不是这么打算的,但是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会发生。” 
  迪耶特什么也没说。屋子里一片寂静。甚至阿申福斯达特街上传来的噪音也进不了艾里希的耳朵。他今天还有两个约会,而这个傻瓜在拖延他的时间。 
  圆脑袋又开始左右摇晃,现在却是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艾里希。”这声音在颤抖,不再是尖利或者甜蜜,而是透着苍老和被出卖,“你都告诉了我些什么,艾里希?” 
  “你已经为此做好了准备。” 
  迪耶特看上去真的吃惊了。他不再颤抖了。“什么?” 
  “那么,告诉我,”艾里希问道,“为什么她已经是助理副总裁了,全国这个级别上唯一的女性?这难道不是你的方式,培养她担任我们都知道她必将担任的角色吗?” 
  迪耶特丰满的嘴开合了两次,就像鱼缸里的一条顶在玻璃上的热带鱼。他似乎正试着既吐出几个字同时又吸气。他把自己胖乎乎的身躯从桌边撑开,让他屠夫一般的手在外衣的皮花边上上下摸着。 
  “听着,”他之后说道,“她要求干这些工作。我能做的就是推迟把这些工作交给她。但是,如果有谁以为,早晚,施蒂利家的财产会被一个女人统治着,他就是个傻瓜。” 
  “马吉特相信她会。” 
  “他妈的,瞎胡闹,神经不正常!”迪耶特脱口而出。之后,急切他说,“我爱她,这个姑娘,像她父亲一样。我很喜欢她。但是她正用这种美国式的愚蠢毁掉自己。全部都是民主的臭狗屎。”迪耶特以阴郁的腔调说道。他摆出一副厌恶的面孔,挥了两下沉重的手。“最有意思了,嗯?他们感染了她的大脑,又把她出口回瑞士,就像一个……一个……一个伤寒菌携带者。”他气急败坏地说,“太过分了。” 
  艾里希站起身来,以便打断迪耶特,让他少说两句,免得他那通风不畅的阴沟脑子中再流出什么东西来。“所以,你看,”他说道,“我无能为力。马吉特高兴了就会结婚。” 
  当迪耶特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冷了下来,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她犯了个大错误,这个倔丫头。她的律师给她出了些馊主意。《父权法》白纸黑字写在那里已经有好几个世纪了。它一直保护男人在任何一个家庭中的至高无上的决定权。他的话才算数……从法律的意义讲,不管她是婚前还是婚后继承的财产,她丈夫的话还是法律。” 
  艾里希在那儿站了一会儿,俯视着这个老头。“别太肯定了。” 
  迪耶特爬起身来。他比艾里希矮一个头,所以他就站在桌子后面没动。“法律就是法律,艾里希。作为她的丈夫,你的话就得听。《父权法》保护你在这方面的权利。而且,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投入我最好的律师不让她独揽大权,不管我弟弟的遗嘱是怎么说的。对于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你可以放心,艾里希心想,你已经这么干了,而且已经想出了一打的鬼点子。他朝屠夫的右手伸出手去。“马吉特明显不是这么想的。”他用悦人的语调说道,“可能是她的律师给了她充分的理由这么想。” 
  “她的律师?”迪耶特暴叫起来,他的圆脸再次发光,这次却是因为愤怒。“她没有哪个律师的名字不是列在我的工资册上。你以为我会让她跑到我看不见的地方?”迪耶特的手像条大乌贼似的夹住了他的手,但是既不凉,也不粘滑,而是又热又干。“我们都爱她,艾里希。我们为我们的小马吉特祈祷。为了这个可爱的姑娘,没有什么我不能做的。” 
  或者是针对她,艾里希心里加了一句。他抽出了他的手,走到迪耶特办公室的门口。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那个老头。“有你照顾她,她太幸运了。”说完,就离开了房间。 

  
  
第九章



  沃尔特·施蒂利站在小旅店的院子里,向载着他的三位日本生意伙伴回巴塞尔——莫尔豪斯机场的那辆配司机的标致车挥手道别。等到那辆车走远之后,他才坐进自己的那辆深灰色的梅塞德斯,命令司机回办公室。 
  他瞥了一眼表。两点四十。但这是没有办法的,沃尔特为自己开脱。当白狐谋胜之时,日程安排又算得了什么。自然,当他迟了将近一个小时回去的时候,他的同事们会以奇怪的目光看着他。当然,他们会对自己发老板儿子的牢骚。毕竟,这是他们的用处:以其目光短浅和琐碎,衬托像沃尔特那种的伟大的商业敏锐。通过对比更能显示出他的光辉灿烂。通过他们无法逃脱的卑微,而把他提到新的高度。 
  但是他今天心情很好。他彻底地蒙住了那些日本人。他们可能懂得生产。他们甚至也懂金融。但是他们不懂销售,而沃尔特懂。 
  他刚刚结束了一笔,在开始阶段,对施蒂利国际有限责任公司来说,非常小的生意。但是有更大的考虑。像所有忠诚的瑞士人一样,沃尔特一段时间以来一直在为他们国家的钟表制造业发愁。除了几种极高档的钟表和计时仪表之外,其他的一切都面临困境,尤其是中、低档钟表。这些东西或多或少地被便宜一些而质量并不差、甚至更好的日本表扫出了全世界商店的柜台。 
  尽管诚实的、敬畏上帝的瑞士人都能有充裕的失业救济金,但无所事事是轻罪,而贫困却是重罪之首。没有一个身强力壮的瑞士人能忍受自己没有工作可做。而且没有一个瑞士人能冷静地思考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的一些忠诚的同胞已经无所事事,生活困窘,或者即将如此,如果他们工作的钟表厂停了业的话。 
  所以,沃尔特坐在深灰色的梅塞德斯后排,靠着椅背,看着春天可爱的阿尔萨斯乡村从车窗前流过。今天,日本人在旅馆里吃过一顿极好的酒宴,宴后每人一升任何李斯陵葡萄酒所无法比拟的73年摩泽尔葡萄酒,之后签订的协议是为新开发的颇受欢迎的便携式电子计算器中的一种提供机心、电路和数字显示器。不过是按部就班而已。但是就是这个协议会让他们在生意上剖腹自杀。 
  他们永远也怀疑不到,沃尔特想着,这时他的车向东急速朝巴塞尔城驶去。为这种微小的固体电路所编定的程序不仅可以进行典型的加减乘除计算,还有一系列特殊的功能,包括固定价格百分比,资本递减百分比,米制换算和几种这类小型掌上计算器所不多见的机巧。 
  这种小计算器实际上是特制的,用于银行、经纪业和其他金融机构。 
  日本人同意为这笔生意保密。他们同意不在电路板上印自己公司的名字,或者,更主要的是,不刻上“日本制造”。和两个非常有声望的东京企业的谈判就是在这一点上谈崩了。他们坚持铭刻“日本制造”,沃尔特一直在寻找一家日本公司同意这些条款,并且最终找到了一家。这些笨蛋。 
  那些失业了的瑞士钟表匠,尽管他们的手指可能不如日本人的敏捷,却精通这种工作,他们将被安排在巴塞尔以南的秘密工厂中。在那里,他们生产小计算器的金属及塑料外壳,安装日本的电路,测试调整机械性能,装箱运往全世界,每只箱子上显眼地表明商号名称“施蒂利康”,旁边就是“瑞士制造”这几个字。 
  施蒂利的名字印在便携计算器上,这是主要针对世界各地银行进行的广告攻势中关键的一步棋。“施蒂利棒极了”或许是条不错的宣传口号,沃尔特想。这条口号虽没有他的广告人员创意出来的一些口号中的那种口气,但是他远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富于创造力。或者是“施蒂利更棒”。要不要个惊叹号呢?“太棒了,有施蒂利的名字!”或者,“施蒂利只有最好!”再多几个惊叹号?“如果是施蒂利的,就一定是最好的!!!”让搞刨意的人折腾去吧。付给他们大笔的瑞士法郎,就是让他们玩文字游戏。 
  深灰色的梅塞德斯渐渐慢了下来。沃尔特的脑袋也不再浮想联翩,计划的倒数第二步是把这些计算器卖给银行、保险公司、股票交易所,以及所有用得上这些特殊功能的专门的办事机构。在金融界中,施蒂利的名字有着相当的分量。但这不是最后一步。 
  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在全世界“倾销”这种计算器。其零售价将低于与之竞争的日本机器的价格。他实际上是要通过偷窃的手段从发明小型计算器的国家日本手中挖走一大块市场。而且是用他们自己的电路。 
  价格低廉,加上施蒂利的名字,这是谁也无法抗拒的。一旦占领了市场,计算器的价格将升到一个可以赢利的水平。人们希望如此。物价总是在涨。 
  除了让瑞士工人把盒子套在日本的机心上这笔名义上的劳动力开支之外,他不需要实际的生产支出。他将以极优惠的利率为购买日本电路板提供资金。这样的话,只要稍一涨价,整个计划就会有丰厚的利润,这就取决于产量了。 
  梅塞德斯在施蒂利国际有限责任公司的前面停了下来,沃尔特下车时有点儿站不稳,这在六十岁的人身上是很正常的,但对于一个还没过三十五岁生日的人来说就不正常了。 
  春天太阳的弱光使他的金发和浅色的眼睛看上去更加苍白。就在门房将银行的门拉开的一瞬间,他从门的玻璃上瞥了一眼自己。白狐?白骑士!沃尔特用手指将头发拢朝一边,以掩饰一下在他这个年纪头发已经开始稀疏的事实。一旦家族里的其他成员知道了今天午餐的结果——他沃尔特会特意地广泛传播这一消息——每个人都会一下子明白谁命中注定是整个家族的真正的统治者。 

  
  
第十章



  既然她已经从秘密的一周伦敦之行回来了,既然施蒂利城堡的生活又聚拢在她的周围,而且所有的仆人都进来向她致意,并且拐弯抹角地暗示大都市的快乐,回家了这一事实便像最沉重的铅一样的罗登呢落在了马吉特的肩上。 
  远不是回到了巴塞尔,她在书房写字台边坐下来时这么对自己说。她无精打采地浏览着一周积下的个人信件和办公室便条。 
  这间屋子曾是她妈妈的卧室。屋子很长,有一排巨大的落地窗,可以望见莱茵河。在波光粼粼的河水那边的远处有大片的深色冷杉林区,那是德国和瑞士的边界。 
  在这间屋子里,她妈妈和婴几时的马吉特一起玩耍。在这间屋子里,她妈妈因为妊娠不顺天天躺在她的躺椅上——就是现在还放在屋子一角的那张。妊娠不顺最终导致马吉特的弟弟生下来便死了。当时医生取消了所有的晚会,甚至不跳舞,没有音乐的也不让举行。即使是在那时,也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刚结束几年,Rh抗体损坏胎儿在科学上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医生要求静养,最好平躺。 
  所以就是在这间屋子里马吉特的妈妈度过了生命中的最后四个月,只有几个伴儿,包括马吉特,那时还是个不到四岁的孩子。她在马吉特的弟弟死于分娩的第二天也死于妇产医院。死后也就是在这间屋子里被费弗利父子殡仪馆的殡仪工陈殓。 
  而且就是从这里,马吉特的妈妈,穿着白色雪纺绸长袍,黑发束成髻,安详而僵硬的脸上仔细地涂过胭脂,被抬出去安葬了。四岁的女儿跟着棺材,手紧紧抓着她爸爸的手,从城堡步行一英里到那座古老的施蒂利教堂旁边的私人墓地。 
  在那个可怕的日子之后的几年里,这间屋子和相邻的浴室与梳妆室一直静静地被锁在这个世界之外。之后,马吉特的父亲又打开了这间屋子,油漆,重新贴墙纸,围墙裙,装饰得非常现代。它成了马吉特的房间,甚至在她十八岁离开家上大学时也是如此。 
  按照卢卡斯·施蒂利的命令,她妈妈的所有家具都被扔掉了,只有那张白色细柳条躺椅除外,是马吉特坚持才留下来的。在她的心目中,这把躺椅好像成了她的妈妈。它甚至很像她妈妈斜倚的形状。充满了生命,也浸透着死亡。 
  马吉特回头看着那张躺椅。坐垫又得重新绷弹簧了。 
  一切似乎就像前天的事一样,她刚学会了很多东西,她妈妈对她的进步高兴极了,教她认新的字,鼓励她爬到椅子上去,推着茶几转。她曾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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