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寡母 --第2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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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儿寡母 --第2部-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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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妈妈手中脱落,滚到护坡下面,煤也散落一地。妈妈只能含着眼泪爬下去,拾起袋子继续清扫。 
  天边泛起鱼肚白,妈妈静静地坐在护坡上。地面冰凉,但这对忙碌一晚的妈妈来说也已是最好的休息了。她眯着眼睛,等宋二婶赶着小驴车来接宋二叔,妈妈便同他们一起回家。宋二叔门前的煤卖了几次,我们家的煤堆终于也高了起来。一天,妈妈高高兴兴地把一个买煤人领到我们家,但那个人一见我家的煤就摇起了头。他对妈妈说:〃你看你家的煤颜色不正,质量不好,土的含量太大。〃妈妈难过地说:〃这些都是我扫煤底扫回来的。〃买煤的人说:〃这样的煤我们不要。〃说完,转身离去,留下妈妈一个人怅然若失。 
  宋二婶跑过来安慰妈妈道:〃你不要着急,他不要,总有人要的,咱们有煤还怕卖不出去吗?〃 
  妈妈无声地点点头,望着眼前高耸的煤堆,心急如焚,难道自己辛苦一月的劳动成果真的就一文不值?她联系了一个又一个买主,都因煤的质量问题拂袖而去。最后,来了一位,他是自家生火用。妈妈仿佛在黑暗中捕获一丝光明。她急切地向那人解释着自己的煤有多么的好烧,但买主看了煤的质量,连连摇头。妈妈急的差点掉下眼泪,近乎于失态地把买主拉进屋子,当场生炉子烧煤。妈妈一阵忙活后,满脸泥污,买主也被屋子里的浓烟熏的泪流满面。但炉子总算点燃了,妈妈瞧着旺旺的炉火,脸上露出了笑容。买主可能是被妈妈的虔诚打动了吧,决定将我家的煤全部买下来,但价格是别人的一半。这种交易并不是很公正,妈妈扫来的煤质量虽然不好,但也决然没有差到那个程度啊。他可曾知道,妈妈收集一袋子煤所付出的心血至少是那些健壮男子们的十几倍乃至于几十倍!纵然如此,妈妈还是高兴不已。她帮着人家装好煤,然后接过三百块钱,捧在手里,如获至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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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这样繁重的体力劳动妈妈也希望它能持续下去,但没多久,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平静的生活。 
  他瘦瘦的,高高的,面色白皙,眉清目秀,二十四五岁的年龄吧,戴一副眼镜,显得文质彬彬,他叫田小青,从小在石家庄长大。他的姑姑是我们村里第一位大学生,曾在基层法院做过副院长,后来为了自己老公来到石家庄做律师,在一家规模很大的所里做主任。她老公是她大学同学,两个人毕业后同在基层。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的文笔受到省里某位领导的青睐,一纸文书将他从基层调到省会,自此平步青云,在仕途一帆风顺,成为该领导的贴身秘书。夫妻二人几十年如一日,从未红过脸,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在事业上双双获得了成功。但生活总是难得完美,两个人一直都没有孩子,多次到医院检查,结果是两个人都完全健康。最后他们只好把田小青接到身边,对这个侄子视同己出,对他倾注了大量的心血,但偏偏这个孩子就是不争气,拎起书就犯困,但一说打架就精神。磕磕绊绊中总算念完了初中,他姑父托人找关系,把他送进河北金融学校,毕业后又费了很大劲将他安置在工商银行某储蓄点。温室中长大的孩子总是不知生活的艰辛,田小青在姑姑的呵护下一点也不懂得珍惜机会。他在工作中差错不断,三天两头收假钞,最后他看见储户就生气。偏偏有一天碰上个倔人,不住声地批评他办事效率低,服务态度差。直说的他火冒三丈,出口成脏,那个储户嘴皮子也不饶人,两人隔着窗口一阵骂。他血往上涌,拎着银行里供防暴用的橡胶棒就冲了出去,劈头盖脸一阵痛打,打得那人当场倒地,满脸开花。结果是他被清理出银行队伍,他姑姑为此支付了巨额医疗费用。 
  斑斑劣迹让姑姑对他失望透顶,他也自觉无趣,于是说要回老家看望父母。姑姑也图个清净,欣然应允,于是他回到了这个阔别许久的乡村。 
  他并不想回家,因为他从骨子里看不起农村人。但这次回家的感觉却与以往不同,他周围聚拢了一批无所事事的小痞子,在他们身上他找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归属感。一天,他们在镇政府旁边的小饭店喝酒,从外面进来一伙人,那群人坐在邻桌,说话的声音很大,听口气似乎是过往的司机。其中一人开酒时,不小心将酒盖弹起,正落到田小青的汤碗里。田小青将桌子一拍,破口大骂,对方也不示弱,恶语相讥,田小青拎起一瓶尚未开盖的啤酒照对方头目砸去。那人躲闪不及,瓶子在他脑袋上碎了,酒与血水混着流下来。两伙人打成一团,吓的老板慌忙报案。没多久警车开到,将他们一个不剩地拉到派出所。 
  在讯问室,所长白景文命他们站成一排,挨个抽嘴巴子。当他来到田小青面前时,田小青说:〃我要打个电话。〃白景文瞪大眼睛说:〃打个屁,我先抽你。〃伸手就是一巴掌。田小青叫道:〃我是宋致学的侄子。〃然后闪身躲开。白景文刚喝过酒,眼睛通红,他问道:〃宋致学是谁?〃田小青道:〃是刘玉成的秘书。〃白景文红着眼睛说:〃刘玉成?我不认识,照抽你不误。〃说完,又扬起手,田小青扯着嗓子喊道:〃刘玉成是咱们省的副省长。〃白景文停在半空的手凝滞在那里,整个人目瞪口呆,讯问室一片寂静。最后的处理结果在大家意料之中,田小青很快被释放出来,那群司机也没敢要什么医疗费,自己到医院包扎完伤口,开上车飞也似地跑掉了。 
  自此,田小青成了我们乡里一霸,认识〃爬子〃则是他生活的转折点。 
  爬子的真名,我已然忘记了,但他那奇特的身影我则记的根深蒂固。他之所以被称为〃爬子〃,是因为得小儿麻痹落下了残疾,自腰部以下没有任何知觉。我以前见到他时,他总是梳着长长的辫子,坐在轮椅上,一只手控制方向,一只手摇着扶手,跑的飞快。作为一个残疾人,他从未消沉,而是从容面对生活的各种挑战,这种顽强不息的精神确实值得我们钦佩,但他又极端自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些卑劣的行径确实又为正直的人所不齿。他在家里聚众赌博,从中抽头,开设游戏厅,想尽一切办法引诱孩子们到这里玩耍。对于那些沉湎于游戏的中小学生,他不仅供吃供住,还在深夜给他们放情色录象。家长们恨的牙根疼,无数次向派出所举报他,他却安然无恙。原来,所长大人偶尔也会光临他家,带上几位干警堆长城。不过,白景文并不图钱,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爬子那新进门的老婆。两个人的特殊关系简直是村子里公开的秘密。但爬子对这些闲话丝毫不感兴趣,一如既往地经营着自己肮脏的生意。 
  他与田小青的认识却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村民生活。 
  爬子对这个派出所长都礼让三分的人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天,小青在他家玩过台球后,爬子将他叫回家里,两个人小饮几杯。酒酣耳热之际,爬子对小青说:〃兄弟,咱们眼前有一个好营生,你敢不敢干?〃 
  田小青拍着胸膛说:〃什么营生,天底下没有老子不敢干的事。〃 
  爬子双手撑着地,凑过来说:〃现在村民在铁路上扫煤,利润丰厚啊。〃 
  田小青轻蔑地看他一眼,不屑地说:〃那种脏活,挣多少钱我都不干。〃 
  爬子谄笑着说:〃我有一个办法,能让我们动也不动就能滚滚来钱。〃 
  田小青用一种怀疑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的残疾人,问:〃真的假的?〃 
  爬子在田小青耳边一阵嘀咕,田小青不禁喜形于色,两个人说:〃一言为定。〃然后举杯相庆。 
  一个夜晚,村民同往常一样来到车站。暂时没有火车进站,人们三五成群地玩着扑克,有些白天没有休息的人裹着大衣睡觉。立冬已过,一天冷似一天,但这些质朴的村民只要想到能赚钱,所有的辛苦都变的并不重要了。突然,公路上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睡觉的人在梦中惊醒,睁大眼睛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见一辆警车在他们前面停下,从上面跳下十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老实的农民都惊呆了,转而四散奔逃。车站顿时乱成一团,白景文拔出手枪,对天连放两颗子弹,将奔逃中的村民吓的魂飞魄散。 
  这事过后两三天都没人敢去扫煤,但在利润的驱动下,人们又壮着胆子返回车站。但没多久,白景文率领干警再一次光临车站。终于,村民被吓怕了,再不敢靠近车站一步。就在这时,爬子出现了。他开始往外放风,说自己能摆平派出所,只要扫煤的人认缴部分煤就可以了。基于他与白景文的特殊关系,村民对他的话还是相信的,反而纷纷过来央告他。没多久,以爬子、田小青为首的扫煤大队成立了。全村所有扫煤的人都归大队统一管理,每人每天视收获情况向大队交纳最少一袋煤作为〃税金〃。爬子果然没有吹牛,田小青每天晚上只要组织几个兄弟在车站里转一圈,村民交上的煤就能堆成小山。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在家钱反而赚的这么容易,以至于经常在深夜从睡梦中笑醒。 
  是啊,他又怎么能知道农民赚钱的艰辛,他只要给白景文送点礼就可以纵情地压榨那些老实的农民了。 
  妈妈还在坚持着,她白天在家干活,晚上去车站扫煤,终日难得休息。一个深夜,妈妈拖着半袋子煤,艰难地爬上护坡。她的脸被煤染的漆黑,额头沁满了汗水。她坐在冰凉的地上想歇一会儿再走,谁知突然从旁边窜出几条黑影,其中一人用手电直照着妈妈的脸,妈妈被强光刺激地睁不开眼睛。她伸手掩面,一个又瘦又矮的小伙子冲上来,伸手打落妈妈的胳膊,骂道:〃躲什么躲,偷着来扫煤的吧,交煤了吗?〃 
  妈妈一见眼前的架势,慌忙解释道:〃我只是扫别人的煤底。〃 
  那人撇撇嘴说:〃只要你到车站来扫煤就必须交煤,要不然就叫警察抓了你。〃 
  说完,他伸手来抓妈妈的煤袋,妈妈急忙去抢,两个人僵持到一起。那人眼露凶光,逼视着妈妈道:〃你松手!〃妈妈见他气势汹汹的样子,慌忙把手松开,小伙子一扬手,将煤袋子甩出老远,里面的煤散落一地。那个王八蛋还不罢休,踢腿将妈妈踹倒在地。这时,周围已经聚拢了很多人,爬子摇着轮椅出来,趾高气扬地叫道:〃都看见了吧,最近一段时间总是有些不要脸的人扫煤不交煤,等把我们气急了就直接和你们收钱,或者我们就不管了,让警察天天来堵你们,把你们都送到号子里。〃他指着妈妈又说:〃再有不守规矩者,就是比这更惨的下场。〃妈妈眼睛里满含着屈辱的泪水,没想到在大庭广众之下成了反面教材。她挣扎着站起身,那小伙子居然又推了妈妈一下,他自觉没有用力,妈妈却重重地摔倒在地。 
  宋二叔从人群中挤出来,他扶起妈妈,愤怒地说:〃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算什么本事?〃 
  小伙子骄横地说:〃连你也照抽不误。〃说完,扬手打了宋二叔一记耳光。 
  宋二叔握紧手中的镐头,怒目而视,却发现小伙子身后一群人正对着他摩拳擦掌。宋二叔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白眼狼,真亏了你小时侯那么多人帮你。〃 
  小伙子毫不示弱地回应道:〃你怎么不说有的人背后给我捅刀子,害的我坐了六年牢?〃 
  妈妈听了这话,突然抬头,望着眼前这个单薄的身子,说:〃你,你是福增?〃 
  小伙子一脸的惊愕,反问道:〃你是谁?〃 
  宋二叔插嘴说:〃她是林海的妈妈。〃 
  妈妈看着眼前凶神恶煞般的林福增,说不出话来,同她记忆中那个可怜的孩子判若两人。妈妈抹掉眼中的泪水,拾起掉在地上的煤袋子,往回走去。林福增听了宋二叔的话,仔细地回忆眼前这个老年妇女是谁。突然他想起了林海,同时也想到眼前这个苍老的女人曾在他最落魄的时候给予过他最无私的帮助,他一下子呆住了。见妈妈转身离去,他如梦方醒,对着妈妈的背影喊了声:〃婶!〃妈妈没有回头,眼泪却止不住地掉下来,她心情极度复杂,但绝不仅仅是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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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福增快步跑到妈妈面前,拦住妈妈,不住声地道歉。但在这种场合妈妈一分钟都呆不下去了,她固执地往前走,急的林福增抓耳挠腮。最后,他万般无奈,跑回来,拎起一袋子煤,扛到肩上,从火车站一直跟着妈妈走回家,路上一声不吭。 
  当妈妈在黑暗中打开房门,再回头时,林福增已然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只有他扛来的煤留在地上,证明这个人确实来过。妈妈回到屋子里,空荡荡的,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仿佛是在睡梦中。 
  子夜时分,夜凉如水。林福增走在回车站的路上,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体味着难得的自由。要知道,他在天津的盐滩上度过了整整六年的牢狱生活啊。在那六年里,他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苦,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从进监狱的第一天起他就睡末板床,正对着马桶,倒马桶的活也就理所当然地归他了。 
  慢慢地,他看出了一定的门道,在这牢房里面,每个人的地位都直接和床位挂钩。从临门处往后数,依次为一板、二板、三板……而这牢房老大睡的就是一板。全牢房里的人都对他唯唯诺诺,甚至管教也让他三分。睡二板、三板的人也都比较特殊,或者是一板心腹,或者就是认识管教,反正在这个房子里前三板就是贵族。贵族自然有贵族的活法,其余的罪犯都要像奴隶一样去伺候他们。比如外出劳动,总有人先把一板的活干好,平日里如果谁吃不惯监狱里的集体伙食还可以单要小炒,但无论是谁要小炒都要先分给一板一半。 
  林福增是个穷光蛋,孤苦伶仃,入狱后没有亲人来探望他,他手上更是一个闲钱也没有,别人吃小炒时他只有干看的份了。不过,就算有钱他也不会买的,监狱小卖部的东西贵得吓人,一包方便面要十块钱,一根火腿肠也要五块,就说小炒吧,一份素炒土豆片都要十块,比外面贵上好几倍。钱在这里发挥了重要作用,只要你有钱,你就可以买小炒,就可以把一板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就可以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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