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中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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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中的女人-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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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舒服吗?”她问,心中有种说不出的不快。

    “我没想过。”

    “难道你不想就不知道吗?”

    他看看她,目光很黑、很迅速,他发现了她的不快。他没回答她的问题。

    “你如果不想的话难道就不知道自己身体健康与否吗?”

    她坚持问。

    “并不总是这样。”他冷漠地说。

    “可你不觉得这样太恶毒了点儿吗?”

    “恶毒?”

    “是的。我觉得当你病了你都不知道,对自己的身体这样漠不关心就是在犯罪。”

    他的脸色变得很沉郁。

    “你说得对。”他说。

    “你病了为什么不卧床休息?你脸色很不好。”

    “让人厌恶吗?”他嘲弄地说。

    “是的,很让人讨厌,很讨人嫌。”

    “啊,这可真太不幸了。”

    “下雨了,这个夜晚很可怕。真的,你真不该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一个如此对待自己身体的人是注定要吃苦头的。”

    “如此对待自己的身体,”他呆板地重复着。

    她不说话,沉默了。

    别人都从教堂做完礼拜回来了,先是姑娘们,而后是母亲和戈珍,最后是父亲和一个男孩儿。

    “晚上好啊,”布朗温有点吃惊地说,“是来看我吗?”

    “不,”伯金说,“我不是为什么专门的事来的。今天天气不好,我来您不会见怪吧?”

    “这天儿是挺让人发闷的,”布朗温太太同情地说。这时只听得楼上的孩子们在叫:“妈妈!妈妈!”她抬起头向远处温和地说:“我这就上去。”然后她对伯金说:“肖特兰兹那儿没什么新鲜玩意儿?唉,”她叹口气道,“没有,真可怜,我想是没有。”

    “你今儿个去那儿了?”父亲问。

    “杰拉德到我那儿去吃茶,吃完茶我陪他步行回肖特兰兹的。他们家的人过分哀伤,情绪不健康。”

    “我觉得他们家的人都缺少节制。”戈珍说。

    “太没节制了。”伯金说。

    “对,肯定是这么回事。”戈珍有点报复性地说,“有那么一两个人这样。”

    “他们都觉得他们应该表现得有点出格儿,”伯金说,“说个悲痛,他们就该象古代人那样捂起脸来退避三舍。”

    “是这样的!”戈珍红着脸叫道,“没比这种当众表示悲哀更坏、更可怕,更虚假的了!悲哀是个人的事,要躲起来自顾悲伤才是,他们这算什么?”

    “就是,”伯金说。“我在那儿看到他们一个个儿假惺惺悲哀的样子我都替他们害羞,他们非要那么不自然,跟别人不一样不行。”

    “可是——”布朗温太太对这种批评表示异意说,“忍受那样的苦恼可不容易。”

    说完她上楼去看孩子。

    伯金又坐了几分钟就告辞了。他一走,厄秀拉觉得自己恨透他了,她整个身心都恨他,都因为恨他而变得锋芒毕露,紧张起来。她无法想象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这种深刻的仇恨完全攫住了她,纯粹的仇恨,超越任何思想的仇恨。她无法思考这是怎么回事,她已经无法自持了。她感到自己被控制住了。一连几天,她都被这股仇恨力量控制着,它超过了她已知的任何东西,它似乎要把她抛出尘世,抛入某个可怕的地方,在那儿她以前的自我不再起作用。她感到非常迷惘、惊恐,生活中的她确实死了。

    这太不可理解,也太没有理性了。她不知道她为什么恨他,她的恨说不清道不明。她惊恐地意识到她被这纯粹的仇恨所战胜。他是敌人,象钻石一样宝贵,象珠宝一样坚硬,是所有敌意的精华。

    她想着他的脸,白净而纯洁,他的黑眼睛里透着坚强的意志。想到这儿,她摸摸自己的前额,试试自己是否疯了,她怒火中烧,人都变样了。

    她的仇恨并非暂时,她并不是因为什么这事那事才恨他的;她不想对他采取什么行动,不想跟他有什么瓜葛。她跟他的关系完结了,非语言所能说得清,那仇恨太纯洁、象宝玉一样。似乎他是一道敌对之光,这道光芒不仅毁灭她,还整个儿地否定了她,取消了她的世界。她把他看作是一个极端矛盾着的人,一个宝玉一样的怪人,他的存在宣判了她的死亡。当她听说他又生病了时,她的仇恨立时又增添了几分。这仇恨令她惊恐,也毁了她,但她无法摆脱它,无法摆脱变形的仇恨攫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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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一页前一页第十六章 男人之间



    他卧病在床,足不出户,看什么都不顺眼。他知道这包容着他生命的空壳快破碎了。他也知道它有多么坚固,可以坚持多久。对此他并不在乎。宁可死上一千次也不过这种不愿过的生活。不过最好还是坚持、坚持、坚持直到对生活满意为止。

    他知道厄秀拉又回心转意了,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寄托于她了。但是,他宁愿死也不接受她奉献出的爱。旧的相爱方式似乎是一种可怕的束缚,是一种招兵买马。他弄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可是一想到按旧的方式过一种可怕的家庭生活,在夫妻关系中获得满足他就感到厌恶,什么爱、婚姻、孩子、令人厌恶。他想过一种更为清爽、开放、冷静的生活,可不行,夫妻间火热的小日子和亲昵是可怕的。他们那些结了婚的人关起门来过日子,把自己关在相互间排他的同盟中,尽管他们是相爱的,这也令他感到生厌。整个群体中互不信任的人结成夫妻又关在私人住宅中孤立起来,总是成双成对的,没有比这更进一步的生活,没有直接而又无私的关系得到承认:各式各样的双双对对,尽管结了婚,但他们仍是貌合神离,毫无意义的人。当然,他对杂居比对婚姻更仇恨,私通不过是另一种配偶罢了,是对法律婚姻的反动。反动此行动更令人讨厌。

    总的来说,他厌恶性,性的局限太大了。是性把男人变成了一对配偶中的一方,把女人变成另一方。可他希望他自己是独立的自我,女人也是她独立的自我。他希望性回归到另一种欲望的水平上去,只把它看作是官能的作用,而不是一种满足。他相信两性之间的结合,可他更希望有某种超越两性结合的进一步的结合,在那种结合中,男人具有自己的存在,女人也有自己的存在,双方是两个纯粹的存在,每个人都给对方以自由,就象一种力的两极那样相互平衡,就象两个天使或两个魔鬼。

    他太渴望自由了,不要受什么统一需要的强迫,不想被无法满足的欲望所折磨。这些欲望和愿意应该在不受折答的情况下得到实现,就象在一个水源充足的世界上焦渴现象是不大可能的,总是能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得到满足。他希望同厄秀拉在一起就象自己独自相处时一样自由,清楚、淡泊,同时又相互平衡、极化制约。对他来说纠缠不清、浑浑浊浊的爱是太可怕了。

    可在他看来,女人总是很可怕的,她们总要控制人,那种控制欲、自大感很强。她要占有,要控制,要占主导地位,什么都得归还给女人——一切的伟大母亲,一切源于她们,最终一切都得归于她们。

    女人们以圣母自居,只因为她们给予了所有人以生命,一切就该归她们所有,这种倨傲态度几乎令他发疯。男人是女人的,因为她生育了他。她是悲伤的圣母玛丽亚,伟大的母亲,她生育了他,现在她又要占有他,从肉体到性到意念上的他,她都要占有。他对伟大的母性怕极了,她太令人厌恶了。

    她非常骄横,以伟大的母亲自居。这一点他在赫麦妮那儿早就领教过了。赫麦妮显得谦卑、恭顺,可她实际上也是一个悲伤的圣母玛丽娅,她以可恶、阴险的傲慢和女性的霸道要夺回她在痛苦中生下的男人。她就是以这种痛楚与谦卑将自己的儿子束缚住,令他永远成为她的囚徒。

    厄秀拉,厄秀拉也是一样。她也是生活中令人恐惧的骄傲女王,似乎她是蜂王,别的蜂都得依赖她。看到她眼中闪烁的黄色火焰,他就知道她有着难以想象的极高的优越感,对此她自己并没意识到,她在男人面前太容易低头了,当然只是在她非常自信她象一个女人崇拜自己的孩子、彻底占有并崇拜这个男人时她才这样。

    太可怕了,受女人的钳制。一个男人总是让人当作女人身上落下的碎片,性更是这伤口上隐隐作痛的疤。男人得先成为女人的附属才能获得真正的地位,获得自己的完整。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把我们自己——男人和女人看成是一个整体的碎片呢?不是这样的,我们不是一个整体的碎片。不如说我们是要脱离混合体,变成纯粹的人。不如说,性是我们在混合体中仍然保留着的,尚未与之混合的天性。而激情则进一步把人们从混合体中分离出来,男性的激情属于男人,女性的激情属于女人,直到这两者象天使一样清纯、完整,直到在最高的意义上超越混合的性,使两个单独的男女象群星一样形成星座。

    始初前,没有性这一说,我们是混合的,每个人都是一个混合体。个体化的结果是性的极化。女人成为一极,男人成为另一极。但尽管如此,这种分离还是不彻底的。世界就是这样旋转的。如今,新的时刻到来了,每个人都在与他人的不同中求得了完善。男人是纯粹的男人,女人是纯粹的女人,他们彻底极化了。再也没有那可怕的混合与搀合着自我克制的爱了。只有这纯粹的双极化,每个人都不受另一个人的污染。对每个人来说,个性是首要的,性是次要的,但两者又是完全相互制约着的。每个人都有其独立的存在,寻着自身的规律行事。男人有自己彻底的自由,女人也一样。每个人都承认极化的性巡环路线,承认对方不同于自己的天性。

    伯金生病时做了如是的思索。他有时喜欢病到卧床不起的地步,那样他反倒容易尽快康复,事情对他来说变得更清纯了、更肯定了。

    伯金卧病不起时,杰拉德前来看望他,这两个男人心中都深深感到不安。杰拉德的目光是机敏的,但显得躁动不安,他显得紧张而焦躁,似乎紧张地等待做什么事一样。他按照习俗身着丧服,看上去很一本正经、漂亮潇洒又合乎时宜。他头发的颜色很淡,几乎淡到发白的程度,象一道道电光一样闪烁着。他的脸色很好,表情很机智,他浑身都洋溢着北方人的活力。

    尽管杰拉德并不怎么信任伯金,可他的确很喜欢他。伯金这人太虚无缥缈了——聪明,异想天开,神奇但不够现实。杰拉德觉得自己的理解力比伯金更准确、保险。伯金是个令人愉快、一个很奇妙的人,可还不够举足轻重,还不那么算得上人上人。

    “你怎么又卧床不起了?”杰拉德握住伯金的手和善地问。他们之间总是杰拉德显出保护人的样子,以自己的体魄向伯金奉献出温暖的庇护所。

    “我觉得这是因为我犯了罪,在受罚。”伯金自嘲地淡然一笑道。

    “犯罪受罚?对,很可能是这样。你是不是应该少犯点罪,这样就健康多了。”

    “你最好开导开导我。”他调侃道。

    “你过得怎么样?”伯金问。

    “我吗?”杰拉德看看伯金,发现他态度很认真的样子,于是自己的目光也热情起来。

    “我不知道现在跟从前有何不同,说不上为什么要有所不同,没什么好变的。”

    “我想,你的企业是愈办愈有成效了,可你忽视了精神上的要求。”

    “是这样的,”杰拉德说,“至少对于我的企业来说是这样。

    我敢说,关于精神我谈不出个所以然来。

    “没错儿。”

    “你也并不希望我能谈出什么来吧?”杰拉德笑道。

    “当然不。除了你的企业,别的事儿怎么样?”

    “别的?别的什么?我说不上,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不,你知道,”伯金说,“过得开心不开心?戈珍。布朗温怎么样?”

    “她怎么样?”杰拉德脸上现出迷惑不解的神情。“哦,”他接着说,“我不知道。我唯一能够告诉你的是,上次见到她时她给了我一记耳光。”

    “一记耳光!为什么?”

    “我也说不清。”

    “真的!什么时候?”

    “就是水上聚会那天晚上——迪安娜淹死的那天。戈珍往山上赶牛,我追她,记起来了吗?”

    “对,想起来了。可她为什么要打你耳光呢?我想不是你愿意要她打的吧?”

    “我?不,我说不清。我不过说了一句追赶那些高原公牛是件危险的事儿,确实是这样的嘛。她变了脸,说:”我觉得你以为我怕你,怕你的牛,是吗?‘我只问了一句’为什么‘她就照我脸上打了一巴掌。“

    伯金笑了,似乎感到满足。杰拉德不解地看看他,然后也笑了,说:“当时我可没笑,真的。我这辈子从未受到过这样的打击。”

    “那你发火了吗?”

    “发火?我是发火了。我差点杀了她。”

    “哼!”伯金说,“可怜的戈珍,她这样失态会后悔不堪的!”

    他十分高兴。

    “后悔不堪?”杰拉德饶有兴趣地问。

    两个人都诡秘地笑了。

    “会的,一旦她发现自己那么自负,她会痛苦的。”

    “她自负吗?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呢?我肯定这不必要,也不合乎情理。”

    “我以为这是一时冲动。”

    “是啊,可你如何解释这种一时的冲动呢?我并没伤害她呀。”

    伯金摇摇头。

    “我觉得,她突然变成了一个悍妇。”

    “哦,”杰拉德说,“我宁可说是奥利诺科①。”

  

    ①在英语中“悍妇”与“亚马逊河”是同一个词,亚马逊河是横贯南美的世界第一大河,奥利诺科河是南美另一大河。

    两个人都为这个不高明的玩笑感到好笑。杰拉德正在想戈珍说的那句话,她说她也可以最后打他一拳。可他没有对伯金讲这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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