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中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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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中的女人-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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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金走过去点燃这只灯笼。它涂着可爱的深蓝色,底座是红色的,一条白色的大墨鱼正卷起细小的白色浪花儿来。墨鱼正从烛光中神情专注地漠视外面。

    “真是太可怕了!”戈珍害怕地大叫起来。她身边的杰拉德忍不住轻声笑了。

    “就是太可怕了嘛!”她惊叫道。

    杰拉德又笑道:“跟厄秀拉换换,换那只螃蟹的。”

    戈珍沉默了一会儿说:“厄秀拉,你能要这个吓人的东西吗?”

    “我觉得这种颜色很好看。”厄秀拉说。

    “我也是这么想,”戈珍说,“可是,你能把它甩到你船上去吗?你不想立即毁掉它吗?”

    “哦,不,”厄秀拉说,“我不想毁了它。”

    “那你拿那只螃蟹的换这一盏行吗?你真地不介意吗?”

    戈珍说着上前来交换。

    “不介意,”厄秀拉说着就让出了自己的灯笼,换回了那只绘有墨鱼的。

    可是,对于戈珍和杰拉德流露出来的优越感她很反感。

    “来,”伯金说,“让我把灯笼挂在船上。”

    说着他和厄秀拉就向大船移过去。

    “卢伯特,你要把我送回去。”杰拉德在黑暗中说。

    “你不同戈珍一起划独木舟吗?”伯金说,“那更有意思。”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伯金和厄秀拉提着晃来晃去的灯笼站在水边的阴影中。整个世界象一个幻影一般。

    “这样行吗?”戈珍问杰拉德。

    “对我来说很合适,”杰拉德说,“可是你行吗?会划吗?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拽我?“

    “为什么不行呢?”戈珍说,“我拽你跟拽厄秀拉是一样的。”

    从她的语调中他听得出来,她想坐独木舟,在独木舟里她就可以独自占有他了,人和船都得听她指挥。他莫名其妙地顺从了戈珍。

    她把灯笼递给他,然后把灯笼上的竹杆固定在船尾。他随她上船,背冲着摇曳的灯笼站着,在四周投下重重的阴影。

    “吻我一下再走,好吗?”他温柔的声音来自阴影中。

    她对这话着实吃了一惊。

    “为什么?”她问。

    “你说为什么?”他反问。

    她凝视了他好一会儿。然后她倾过身体,长久、富有韵味地吻了他,双唇在他的唇上逗留了好一阵子。在他仍然神魂颠倒、浑身各个骨节都燃着火的时候,她从他手中拿过了灯笼。

    他们抬起独木舟放到水中,戈珍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杰拉德撑船离了岸。

    “你划船手不疼吗?”她关切地问,“其实我划得也很好。”

    “我不会让手疼的,”他压低嗓音柔和地说,那声音让她感觉到一种难以形容的美。

    他靠近她坐着,离她非常近,就坐在船尾,他的腿伸过来,脚碰到了她的脚。她摇着橹,摇得很慢,很悠然自得,她启望着他对她说几句意味深长的话。可他却一言不发。

    “你喜欢这样吗?”她温柔关切地问他。

    他微微一笑。

    “咱们当中隔着一个空间,”他低沉、默默地说,似乎不是他在说话,而是他身上什么东西在说。她似乎凭着什么魔力感觉得出,他和她是若即若离地坐在独木舟上。她理解他,为此很高兴,神魂颠倒。

    “可我离你很近啊。”她愉悦地说。

    “可是有距离,有距离啊。”他说。

    她心中高兴,沉默了一阵子才回答,声音又细又尖。

    “可是我们是在水上,不能有什么变动呀。”她的话给了他神奇、微妙的慰藉,显得很怜惜他似的。

    湖面上有十来只船在划行,船上玫瑰色和月亮一样白亮的灯笼贴近水面闪烁着,灯光倒映在水里,恰似水中燃着一团团火苗儿。远处,那条汽船呜呜驶过,汽轮卷起些儿水花,船过之处,但见水上亮起一串彩色灯光。时而船上鞭炮、罗马焰火喷射,天上群星闪耀与灯光交相晖映,照得湖面一片火红、明晃晃的,借着亮光,可看到数只小船缓缓漂荡着。然后又是一片黑暗,只有灯笼细微的光线柔和地眨动着眼睛,湖上只留下一片低缓的欸乃声与悠悠的音乐声。

    戈珍毫无知觉地摇着桨。杰拉德可以看到前面不远处厄秀拉的绿灯笼和玫瑰红灯笼相挨着摇曳,伯金在摇船,那彩虹色的尾光转眼即逝。他同样可以意识到,他自己船上微弱的灯光也在他身后撒下一片温柔的影子。

    戈珍停下橹,朝四周观望了一下。独木舟随着潮水涌来微微起伏。杰拉德的膝盖离她很近。

    “这太美了!”她轻柔、崇敬地说。

    她看看他,他身子正向后面微微闪光的灯笼靠去。尽管他的脸只露出一个轮廓,但她能看得清这张脸,它被夜光笼罩着。她心中对他充满了激情,他那么象男子汉般地沉稳、神秘,这给他凭添了几分英气。他身上洋溢着一股子阳刚之气,那刚柔兼备的身躯侧影散发着这种气韵,那完美的身姿令她兴奋、激动、陶醉。她喜欢这样看他。现在她还不想抚摸他,还不想认识他那活生生的血肉之躯,还不想从他的实体中获得进一步的满足。他实在难以捉摸,可他又近在咫尺。戈珍的手漠然地搭在桨上,她一个心眼儿要看他,他象一个透明的影子,她要触到他的实际存在。

    “是的,”他应付道,“是很美。”

    他正在倾听附近细小的声音:水花儿从桨上滴落,身后的灯笼相互碰撞着发出声响,还有时不时戈珍的长裙发出的窸窸窣窣声,真象另一个世界里的声音。他的意识在下沉,有生以来第一次失神落魂,对外界的事物全神贯注起来。以前他总能够集中精力,不让自己失态。可现在他却放松了自己的意志。不知不觉中与外界溶为一体了。这真象一场纯粹的睡眠,是他生命中第一次伟大的睡眠。他一生中太固执又太警觉了。可是现在,却有了这样的休眠、安宁与完美的放松。

    “把船摇到码头去好吗?”戈珍充满渴望地问他。

    “哪儿都行,”他说,“任它漂吧。”

    “那你说,要是碰触到什么东西怎么办?”她沉静、不无亲昵地说。

    “有灯光照着,没事。”他说。

    于是他们就默默地任船儿漂流。他需要纯粹的安宁,可她却很不安,想说点什么、想得到点什么保证从而不再担心。

    “没人记挂你吗?”她急切地要同他交流思想。

    “记挂我?”他重复道,“不会的!为什么?”

    “我想或许会有人找你。”

    “他们为什么要找我呢?”说完他又想起对她应该有礼貌,于是又说:“或许,你想回去了吧?”

    “不,我不想回去,”她说,“你放心好了。”

    “你觉得这样没什么吗?”

    “很好,这样极好。”

    他们又沉默了。游船鸣着汽笛,船上有人在唱歌儿。突然一声大叫划破了夜空,随之水面上一片混乱,传来轮机倒转、剧烈搅动湖水的可怕声音。

    杰拉德坐起来,戈珍害怕地看着他。

    “有人落水了,”他气愤、绝望地说。然后他警觉地扫视着夜幕笼罩下的水面问:“你能划过去吗?”

    “去哪儿?到码头吗?”戈珍紧张地问。

    “是的。”

    “如果我无法直线划过去你就提醒我。”她仍旧紧张、恐惧地说。

    “保持船身平稳。”他说。独木舟径直朝前驶去。

    可怕的叫喊声和响声仍旧穿过夜幕从水面上传过来。

    “发生这事儿不会是老天注定的吧?”戈珍不无恶意地嘲弄道。可他压根儿没听见她的话。戈珍回过头看路。半明半暗的水面上流泻着好看的灯光,游船似乎离这里不远了,船上的灯光在水面上飘摇。戈珍尽力摇着橹。可现在看起来事关重大了,为此她心里没把握,手也就跟着笨了,怎么也划不快。她瞟了他的脸一眼,发现他警觉地凝视着夜色,那样子很独特。她的心一沉,似乎要死了。“其实呀,”她自语道,“不会有人淹死的,当然不会的。那也太耸人听闻了。”可一看到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她的心就发凉,那样子看上去似乎他天生就属于死亡与灾难,他又成为以前的那个他了。

    这时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尖叫声:“迪,迪,迪,迪,哦,迪,哦,迪!”

    戈珍只觉得自己身上的血都凉了。

    “是迪安娜,就是她,”杰拉德嘟哝着,“这个小猴子,她真会耍把戏。”

    说着他又瞟了一眼船橹,船行得不太快。戈珍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划船,感到无所适从了。她一直在尽最大努力。远处仍旧传来叫喊声和回答声。

    “在哪儿呢,哪儿呢?在那儿,对,是那儿。哪个?不,不,不。该死的东西,这儿,这儿——”数条小船从四面八方急匆匆向出事地点划去,但见各色彩灯笼贴近水面摇曳着,留下一串串倒影在涟漪中起伏。汽船不知何故又鸣起了汽笛。

    戈珍的独木舟也加快了速度,船灯在杰拉德身后飘摇着。

    那孩子又高声尖叫起来,这次的叫声中带着哭腔,有点不耐烦了。

    “迪,哦,迪,哦,迪,迪——!”

    这可怕的叫声穿透黑夜传了过来。

    “温妮,你最好上床去睡吧。”杰拉德自言自语道。

    说着他弯下腰去解鞋带,脱掉鞋,然后把头上的软帽摘下甩到船底。

    “你的手上有伤,你不能下水。”戈珍恐怖地说,忍不住大喘着气。

    “什么?没事儿。”

    他挣掉夹克衫,把它扔到脚下。现在,他光着头,全身都穿着白衣服。他用手摸摸腰带。他们现在靠近码头了,码头影影绰绰耸立着,码头上五光十色的灯在阴影笼罩下的黑色水面上投下一片片红、绿、黄的色块,既可爱、又丑陋。

    “把她弄出来!噢,迪,亲爱的!噢,把她弄出来,噢,爸爸!爸爸!”孩子发疯般地呻吟着。有人抓着救生圈跳进水中。两条小船划近了,船上的灯照来照去一点都不管用。其余的船也围上来了。

    “嘿,在那儿——罗克利!嘿,在那儿!”

    “克里奇先生!”船长恐怖地叫道,“迪安娜小姐落水了。”

    “有人下去救她吗?”杰拉德厉声问。

    “年轻的布林德尔医生下去了,先生。”

    “在哪儿呢?”

    “看不清,先生。大家都在找,可眼下什么也看不见。”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似乎有什么不祥的征兆。

    “她在哪儿落水的?”

    “我觉得是在那儿,”那人不明确地说,“就是亮着红绿灯的那条船。”

    “往那儿划。”杰拉德平静地对戈珍说。

    “把她救出来,杰拉德,哦,救出她来,”那孩子焦急地叫着。但他并不在意。

    “再往后靠靠,”杰拉德站在摇摇晃晃的船上说。“船不会翻的。”

    说话间他一下子跃入水中。戈珍在船里剧烈地晃动着,翻滚着的水波中荡漾着灯光,她知道那是月光,他死了,他很可能死了。一阵绝望感袭上心头,令她失去了感觉和意识。她知道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世界还照旧,可没有他了。黑夜似乎很空旷。灯笼晃来晃去,人们在游船上和小船上窃窃私语着。她听见温妮弗莱德在呻吟:“哦,一定要找到她,杰拉德,找到她呀,”好象还有人在安慰她。戈珍划着船在湖上东摇西晃,毫无目标,这可怕、冷漠、无边无际的湖水让她感到说不出来的恐怖。他不会再回来了吗?她感到她也应该跳进水中去,亲身领略一下水中的恐怖。

    听到有人说“他在那儿”,她不禁一惊。她看到他象一只水老鼠一样在水中游着,就不由自主地向他那边划过去。尽管他这时离一艘大船很近了,但她仍然向他划过去,她一定要靠近他。她看到他了,他就象一头海豹。他象海豹一样抓住了船眩。湿漉漉的头发从头上披下来,他的脸看上去很柔和。她可以听到他在大口地喘息。

    他爬进船舱。噢,他往船上爬时,腰部的肌肉在用力,白皙皙地闪着光,真美呀,她看到这腰真想去死、去死。闪光、美好的腰臀,他的肩背浑圆又柔韧,啊,这景象对她来说可太刺激了,太美妙了。她知道,这是对她命运的宣判。可怕的,无援无助的命运,多美呀,这么美!

    在她看来,他不是一个人,他是一种生命的化身。她看到他抹去脸上的水,看着自己手上的绷带。她意识到这没什么好,她无法超越他,对她来说他是生命的终极。

    “把灯熄了,这样反倒看得更清楚些。”他的声音突兀、生硬、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她简直难以相信有一个什么男性世界。她斜过身子,把灯熄灭了,这些灯笼是很难熄灭的。除了游船两侧的彩色灯影以外,别处的灯火全消失了。蓝灰色的夜渐渐弥漫开来,月上中天,到处都有船影在晃动。

    随着一阵击水声他又潜入水底中。戈珍心烦意乱地坐着,面对宽广、凝重、死静的水域,她心里着实怕,她跟脚下这平缓、毫无生气的水在一起,感到很孤独。这还不是什么孤单的问题,这是一种可怕的分离、可怕、冷酷的悬念。她就高悬在可恶的现实之上,直到她也沉入底层为止。

    然后,她又听到人们在喊,于是她知道他爬出了水面上了船。她坐等着与他取得联系。隔着水面上巨大的空间,她仍然认为她与他有联系。可她的心却承担着难以忍受的孤独,任什么也无法穿透这包围着心的孤独。

    “让游船靠港吧。让它停在那儿一点用也没有。准备好缆绳拉船。”传来了决定性的命令声。

    “杰拉德!杰拉德!”温妮弗莱德发疯般地叫着。杰拉德没有回答。游船慢慢笨拙地绕了一个圈子然后悄然靠岸,隐入黑暗之中。轮机的旋转声减弱了。戈珍的小船一阵摇晃,她不由自主地把橹插入水中以保持船身平衡。

    “是戈珍吗?”厄秀拉问。

    “厄秀拉!”

    姐妹二人的船相会了。

    “杰拉德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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