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丝黄的世界》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苏丝黄的世界- 第1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然后,他们看了半年的电影,去过无数咖啡馆,在中央公园长跑上千公里。他们在一起非常愉快,但是拉莫斯却依然没有实现自己的梦想。辛迪总是告诉他,她非常喜欢他,他是她最好的、不可替代的朋友,他是她唯一的男朋友,但是她对做爱不感兴趣。

  和辛迪在一起,有一件事情是最愉快的,就是吃。辛迪不仅胃口惊人,而且对吃沉迷不已。拉莫斯很喜欢和她一起吃东西,他从来不喜欢那些节食的女孩子,觉得她们生命力不够旺盛。到后来,他们都每天在一起吃晚饭,然后,拉莫斯依然带着不被满足的性欲,拖着沉重的皮鞋,离开看上去无比接近的梦想,孤独地回到公寓。

  他们最后一次晚餐是在哥伦比亚大学后面一家暗淡的墨西哥小餐馆里吃的,和往常一样,他们各自点了一大盘食物。辛迪照例埋头下去,拉莫斯却忽然像从梦中醒来,看着对面的她。她全心全意、心醉神迷、不紧不慢地处理着盘子一角上的巧克力豆泥,正在向盘子中心的洋葱肉逐步靠近。拉莫斯忽然发现,眼前的一幕是如此的肉欲,辛迪在任何时候都没有流露过那样的表情。拉莫斯伤感地意识到,她在和她的食物做爱,世界被隔绝其外,包括坐在她对面不可替代的男朋友。

  拉莫斯一口晚餐也没吃,在辛迪喝完咖啡之后,他提出分手。辛迪无比震惊,拉莫斯是她遇到过的最善解人意的男朋友,他聪明而深悉乐趣。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做爱。”辛迪说。

  他们唯一一次的做爱很不成功,也许更应该称为“做爱的企图”。拉莫斯从此不再在东亚图书馆逗留,但是他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明白了几个道理:性幻想是不可被现实替代的(通常现实与幻想正好相反);性关系是不可被友谊和食物替代的;当女孩子说你是不可替代的时候,你并不是不可替代的,不过你的竞争对手可能千差万别,可以是一个穿皮夹克的摇滚乐手,也可以是一堆巧克力豆。



2005年8月4日味道



  苏丝黄的老朋友萨宾娜回北京玩,找苏丝黄吃饭。三里屯那条恶俗的街上还颇有几个好餐馆,比如,这个叫“地中海”的意式餐馆,菜就比较地道。但是这里鱼龙混杂,旁边那个叫“小巴黎”的就比较差,做出来的鸡肉要用锯子来分割。

  “没有亲自比较过就不会知道哪个味道更好,”德国人萨宾娜说,“什么都一样。”

  苏丝黄问:“你的婚姻是什么味道?”萨宾娜35岁,是个大学教授,两年前和丈夫(另一个大学教授)和平分裂。

  萨宾娜想了想:“没有味道。”

  苏丝黄点点头:“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对吧?”苏丝黄一直觉得,没有什么比生洋葱混啤酒味更糟糕的了。如果你想把对方赶跑,那就在晚餐的时候吃生洋葱喝啤酒。

  萨宾娜笑:“朋友劝我们不要离婚的时候,都这么说。可我希望我的生活是好的,‘不是最糟糕的’还不够。”

  苏丝黄当然明白什么意思:“那现在呢?”

  萨宾娜现在的男朋友是个退休的汽车商人亚历山大,退休的意思不是年龄很大,而是年纪轻轻就赚够了钱,然后满世界上天下海,玩滑板,钻山洞什么的。这样的伴侣对萨宾娜的身体和勇气都很有挑战性,她大多数时候坐在室内,运动也在室内。爬8个小时的山之后,实在很难保持对户内运动的兴趣。

  萨宾娜第一次和他做(户外发生的)户内运动的时候,他没有洗澡。这也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她习惯了刮胡子水的清洁气味。

  除此之外,似乎一切都好,但是到了中途的时候,亚历山大忽然开始汗如雨下——

  “真的像下雨,”萨宾娜说。刚开始只是一滴两滴,后来感觉就像站在雨中的廊檐下面似的,越来越密集。“我要是个盆子,肯定就盛满了。”

  但是萨宾娜勇敢地忽略了这些最初的挑战,她获得了报偿。一切忽然变得好极了,就像很嫩的、热乎乎的黑胡椒牛排,然后就是更好的牛排,然后是比牛排更好的味道。

  在谈论味道的时候,亚历山大问萨宾娜:“你知道拿破仑给约瑟芬的信里说了什么?”

  拿破仑在战场上,眼看战争就要胜利了,他写了一封信:“约瑟芬,亲爱的,不要洗澡。我六周之后就会回来!”

  苏丝黄笑得翻下椅子。

  亚历山大的总结是:“吃青蛙的法国人是很讨厌,但是关于爱情,他们还略知一二。”

  这个规则对苏丝黄也很有挑战性,她有过一个喜欢用大字眼的作家朋友,曾经很轻蔑地说:“清洁程度是衡量文明的标准。”显然,有些东西是不受文明发展影响的——这是比较夸张的说法。有些东西保留了对文明之前的记忆,这是比较合适的说法,毕竟,六周不洗澡的法国人现在也开始洗澡了,他们的寿命也长一些。不过这都是题外话,爱情的味道总是出乎意料,出乎意料的东西比没有味道要好,洗不洗澡倒不是最重要的。



2005年12月24日奴役



  圣诞节到了,萨宾娜得到一个非常可怕的任务:看好她的外甥。

  因为圣诞节这天,萨宾娜热衷慈善事业的姐姐和姐夫要去孤老院做义工,给老人们庆祝圣诞节。萨宾娜4岁的外甥托马斯是个恶魔,为了防止恶魔造成孤老院的混乱,姐姐姐夫恳求萨宾娜帮忙照顾一天。

  萨宾娜很愤怒:难道姐姐姐夫照看好他们自己造出来的魔鬼,不是全球最大的善事?

  但是,她从来不会说不。

  早上天刚亮,门铃就响了,姐姐姐夫笑容满面地把满脸狐疑的托马斯往门里一推,就消失了。

  萨宾娜和男朋友亚历山大刚刚醒来,正在相互摸索,忽然被打断,很不爽。

  萨宾娜把托马斯安置在客厅,给他几张动画片DVD,然后去厨房煮咖啡。

  炉子刚打开,亚历山大穿着短裤,睡眼惺忪地走过来,从后面拥住萨宾娜,两只没长脑袋的手很自然地开始上下而求索。

  “孩子在客厅里!”萨宾娜悄声说。

  “我们在厨房里!”亚历山大悄声说。

  他回身把厨房门锁上,接着求索。这时咖啡壶开始在炉子上发出呼噜声,咖啡正在往上冒,他伸手把炉子一关,然后把萨宾娜像烤鸭一样顺手往案台上一端——萨宾娜还感觉到右侧大腿的炉子危险的热气。“想想看,假装你是我的奴隶,我需要你一面煮咖啡一面为我服务。”这个幻想很性感,萨宾娜的脑子开始发昏。

  忽然,厨房门发出震天响动。

  “萨宾娜!萨宾娜!”魔鬼拼命捶门,“你在里面干什么?”

  “哦——”厨房里的厨师和烤鸭同时发出痛苦的呻吟。萨宾娜跳下案台,打开厨房门:“托马斯,我们在做咖啡。”

  托马斯依然狐疑地看着他们,不过依然发出命令:“我要喝牛奶,还要巧克力!”

  他得偿所愿,回到客厅,萨宾娜接着煮咖啡。亚历山大叹了口气,不情愿地在厨房里徘徊。过了一会儿,看到托马斯似乎没有动静,亚历山大忍不住又关上了厨房门和炉子,接着做烤鸭。

  忽然,客厅里发出一声巨响。

  “天哪!”半熟的烤鸭扑棱着翅膀飞下灶台,冲入客厅,托马斯正站在倒在地上的圣诞树旁看着她,一脸无辜:“刚才地震了!”

  萨宾娜最心爱的内壁绘有彩色牡丹的玻璃球被砸碎了,树顶的天使一只翅膀折断,成了堕落天使。

  “你!”亚历山大大喝一声,吓得托马斯浑身一哆嗦。

  “坐在这里看电视,我没允许之前不许动!”亚历山大摆出恐怖的脸色说,“不然我就让你变成这个天使!”

  显然,托马斯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他果然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看足了一小时电视。

  与此同时,当然,厨房里的烤鸭成功地做熟了,而且熟了两次(按照美食家的标准,已经不能再吃了)。咖啡壶里的咖啡冒到顶端,又被煮干了。萨宾娜这个幸福的奴隶和昏头昏脑的烤鸭又煮了一壶咖啡,端到客厅里,坐在被驯服的魔鬼身边,一起看动画片。

  傍晚,良心大大满足的姐姐和姐夫来到萨宾娜家,大家一起庆祝圣诞节。

  “萨宾娜这里怎么样?”姐姐问托马斯。

  出乎意料,魔鬼说:“好极了,我还想再来!”

  这就是圣诞节烤鸭的故事,很显然,它还要继续下去,真是令人同情。



2005年12月17日培训



  社会学家懂得怎么区别“锻造效应”和“选择效应”。比如,海军部队就主要是讲究“锻造效应”的机构。在招兵的时候,它不需要从不同的四个角度考验候选人的坚韧度和智力,因为它相信,经过海军的基本训练,你就会变成一个了不起的士兵。模特公司就不同了,它是讲究“选择效应”的机构。你不会因为和模特公司签约而变得漂亮——你和模特公司签约是因为你本来就漂亮。

  依然在寻偶大军中排队的薇薇发现自己经常遇到模特公司,而不是海军部队。

  除了在大家都还面目不清的学生时代,一夜之间从假小子变得风情万种,或者从一个羞怯内向的人变得落落大方的可能性是随时间递减的。

  女人最好在35岁到来之前就把自己锻造好,男人对这个时段的女人期待较高,多半会希望是个成品。

  男人就不一样了,因为他们普遍被允许成熟得比女人晚,所以在变老之前,他们都可以三天不洗澡、不懂怎么给父母买礼物、动不动吵架、完全不知道女人为什么生气,而不会被认为不可救药。然后,等到他们老了,人们就会说:“他老了,跟孩子一样,别计较。”

  薇薇问苏丝黄:“怎么才会遇到成熟的男人呢?”

  苏丝黄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最好找那些被别的女人长期培训过的人。”

  培训过之后,就知道女人为什么会生气,绝对不是“无缘无故”的。这很可能是在暗示,你们已经太久时间没有上床,或者太久没有和她好好交谈了。

  培训过的男人还有很多必要的经验,比如,哪个牌子的避孕药一定不能服。苏丝黄曾和老朋友及其新男友聊天,老朋友刚怀孕,决定去做B超。孟苏问:“这么早看得出来吗?”

  “可以,”那个新男朋友自信答道,“大概能看到一个影子。”

  苏丝黄哑然失笑。

  但是培训也讲究时机。

  宠物医生芳芳最近收到前男友张洋的一份礼物:一条丝巾,她一时感动得涕泪横流。张洋很久没有给芳芳送礼物了,理由是不知道送什么,怕她不喜欢——总是这样,说怕她不喜欢,就索性什么都不做了。到分手时,两人一句话也没得说。

  哭完之后,芳芳有点恐慌:她一点也不想破镜重圆,这丝巾是什么意思?

  她打开留条:我想念我们的第一次。你的头用丝巾包着,很漂亮。

  如果你知道张洋以前有多硌硬,多反感用言辞表达情感,你就会知道这张条子有多让芳芳吃惊,就好像早上起床开门,看见一头粉红色大象向她问路。

  显然张洋后来的女友培训得很成功。

  但是这里面有个问题:第一次时她头上没有包丝巾。

  他永远也不会搞清楚这一点,就像他永远也不会搞清楚很多其他的事情一样。培训可以改变人,但不能改时间。如果从一开始,他就那样关注她,这些错误都不会犯,但是现在这些错误硬梆梆地冻结在那里,都成了化石。里面的三叶虫恐怕是活不过来的。



2005年11月13日底线



  苏丝黄被朋友请去参加一个商业“S/M”晚会,这个“S/M”之所以要加引号,因为它除了有不到十个着装看起来比较专业的S和M之外,其余的人举止和着装都像失望的游客,大家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屁股都不敢离开凳子。

  最可怕的就是10点来钟的一场5分钟舞蹈表演——实在太难看啦!两个年龄28岁左右的演员,一男一女,跳舞的时候腿好像都抬不太起来,女演员身材还不错,可是男演员,用苏丝黄脑子里立即浮现的一个词来说,真是“walkingsoftmeat”。苏丝黄对缺乏锻炼的身体没有偏见,但是带着这种身体上台跳S/M舞,而且竟然还敢收费,未免不讲公德。

  显然,不管是表演的还是观看的,心底下并不承认这种情感的真实性或者合法性,不过又当它是一种新鲜时尚而已——房子不管怎么炒作概念,它就是个要赚钱的房子,所以跳舞跳得很假,像两个木偶。

  李银河的《虐恋亚文化》出版的时候,一些没好好读中国古代文学的书评家把虐恋称为“西洋景”和“有钱有闲的西方人”的活动。但是虽然“虐恋”这个词在中国传统文学里头没有存在过,并不意味着它在中国人的感情里毫无痕迹。SM未必需要皮裤和铁链,西门庆是用鞋带把潘金莲拴在葡萄架上的,至于古典情色文学里面那些带一点点小暴力的承欢场景,就更不用提啦。

  闪闪说:“但是现在的中国情色文学(大多数在网络上传播)经常有很直接的SM,不知道是受日本影响,还是受美国影响?还是古典传统发扬光大呢?”

  苏丝黄说:“估计都有一点吧。”不过她最关心的倒不是情色文学,而是大多数流行文化产品里的那些女性角色——她们在性方面怎么都像小鸡一样被动,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性需求(如果善于的话,一定是坏女人,或者至少是不值得尊敬的那种丑角,而且表达方式怎么都那么粗俗),总是很容易昏厥。她们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在暗示:如果我喜欢你,那就随便你怎么着我吧,反正我这方面没啥意见——还有什么比这更合适SM的幻想?……

  关于SM,苏丝黄最早听到的是一个笑话。她以前偶尔和一个有钱的阿姨聊天,阿姨年轻的时候有过一个很帅的非洲男朋友,刚来中国就爱上了阿姨,不过一直没有机会单独干坏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