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残遗恨 作者:寒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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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残遗恨 作者:寒波-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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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铁云又两下太原与山西商务局官员商定由福公司贷款白银一千万两,总工程师由福公司委派,所采之煤由福公司优先承购,借款以九折实付,即是回扣一成,这一成回扣一百万两是洋大班罗沙第、詹美森和山西官员的好处,当然也包括铁云的那个十万两。为这一百万两回佣的分肥,双方相持不下,又磋商了好长时间,山西官员欲壑难填,以为煤是山西出的,这一百万两好处应全归山西所得,好不容易商妥山西官员和洋人各得五成,铁云的一成仍由洋人酬付。只要矿事办妥,这白花花的十万两银子就到了铁云手中,而这还仅仅是办洋务的第一桩好处,铁云得意极了,于是着手草拟章程,准备送回太原请胡中丞核定,但等奏报朝廷允可之后,福公司就可以大张旗鼓地进入山西开矿了。

  铁云因家中常有洋人来往,半壁街房屋狭窄,经友人赵子衡怂恿,迁居宣武门外椿树下三条胡同赵宅的余屋。子衡是云南昆明人,父亲赵光于同治年间做过刑部尚书。

  铁云的生活渐渐有了起色了,谁知他长时期和洋人来往,又频频出入太原官场,怎遮掩得过朝廷的耳目,正是螳螂捕蝉,黄雀早已窥伺在后,不知等着铁云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





老残遗恨三十五 素琴之死



三十五 素琴之死

  隆冬时节,铁云正拟再次去太原呈递《山西矿务公司与英商福公司订办山西矿务章程》的定稿,忽然接到淮安家中发来的加急电报,那时候电报局不译电文,铁云不知家中出了什么急事,慌忙找出电码本翻译出来,乃是:

  三姐病重,速返,衡

  铁云惊慌地向瑞韵道:‘不好了,三姐病重了,我得马上动身回家,山西去不成了,让李贵代我去一趟吧。’于是喊李贵到上房来吩咐道:‘三姑太太病了,我要赶回家去,你代我去一趟太原吧。’

  李贵呲牙咧嘴,搔耳摸腮道:‘咱……咱和洋人合不来,也不会说洋话。’

  ‘这次你一个人去,不和洋人照面。’

  ‘见了抚台大人咱也不会敷衍,他若称咱“老哥”,咱该称他“老弟”吗?老爷可得教教咱。’

  傻瓜!你不用去见抚台。这里有一份矿务章程,你带了去送给那边矿务公司总办方老爷,前两回去太原,你不是去过那个衙门吗?”

  “去过。”李贵活跃起来了,说道:“那个方老爷挺和气,咱能和他说得来,反正交了章程就往回跑,北京家中没个大男人看门哩。”

  “不,你得在太原住几天,等抚台看过了章程,没有改动了,方老爷会写回信给你带回来。记住,必须带个书面回信,懂吗?”

  “明白了,咱也是老公事了,这个还不懂。”

  铁云随手写了一张给方孝杰的便笺,附上经罗沙第改定后的矿务章程,套上信封,封固了交给李贵,说道:“这封信千万不能丢了,路上不许喝酒,不许向人家提起老爷的姓名,更不能走漏山西煤矿的事,懂了吗?”

  “那咱装哑巴就是了。”

  “好啊!”铁云笑道:“你若能装哑巴就再好没有了。”然后又吩咐道:“现在先去给我雇一辆双套骡车,车夫和骡子都要身强力壮的,明天一早动身回淮安。”

  铁云悬念三姐的病,一路上惴惴不安,风吹草动都觉心惊肉跳。飓风卷尘,黄日昏昏,夜犬狂吠,乌鸦晨叫,无不骇然以为是不吉之兆,不知三姐怎样了。夜夜惊梦,一身冷汗,长大以后,从来没有这样强烈地思念过三姐。平时远离三姐,已经习惯了,一旦忽接电报,才突然感到可能从此永远失去了三姐,回家时,再也见不到这位世上至亲至爱的胞姐了。他坐在车中,时时默忆幼时依依三姐膝下的情景,泪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任它没完没了的流淌,心凄凄而惆怅,意惘惘而神伤,这般忧思向谁诉说、惟有悄悄和泪吞下。

  这天驱车来到黄河北岸的齐河县城,天色已暗,不得渡河,便在旅店住了下来,一路风尘,倒头便睡。才朦胧间,忽听得门外人声喧哗,有人询问:“北京来客刘铁云先生住在店中吗?”店小二应道:“有,就在北屋东首那一间。”于是有人推门进来,喊道:“鹏鹏,鹏鹏,三姐来了,还不起来?”铁云急睁眼,果是三姐素琴,不觉又喜又惊,一跃而起道:“三姐,接到若英电报说你病重,可把我急坏了,披星戴月赶了回来,怎么您竟好了?”

  素琴坐下来道:“若英发电报时确是病得死去活来,后来忽然好了。所以急急一路迎了上来,怕你着急,我的脚都走疼了。”说罢不住抚摸小小的金莲。

  铁云诧异道:“姐姐怎么不坐马车。”

  素琴道:“马车半路坏了,又雇不到车,只得走了来,倒也爽快。你姐夫走得慢,还在河那边不曾过来。”

  “怎么,您和姐夫一起来的?你们俩和好了?”

  素琴笑道:“你还不知道,克家已经戒烟戒赌,改邪归正,老屋赎回来了,我这次回去就要搬回老屋去了。”

  铁云喜道:“想不到姐夫浪子回头,也是姐姐的福气。”

  这时忽听得门外有人惊呼:“不好了,河上有人掉进冰窟窿里了。”

  素琴大惊道:“不好,莫非克家掉进去了,我要去看看。”

  铁云劝道:“天寒风大,河冰结得厚厚地,车马都能过去,怎会把人掉下去,姐姐莫听他们胡说。”

  “不。”素琴站起身道:“我不放心,我要去看看。”说罢往外就走。

  铁云急忙跟出店门,街上人们三三两两往河上跑去看救人。素琴行走如飞,一晃眼已出了城,赶到河上,只见有人正在冰窟窿边捞人,却捞不起来,铁云搀住三姐走近窟窿边,素琴急着要救克家,人多体重,窟窿边上的冰层渐渐裂了开来,铁云大喊:“三姐快逃,冰裂了!”谁知话音未落,素琴已经陷入了冰窟窿中,双手犹在乱抓。铁云急忙上前挽住姐姐的手往外拖拽,不料脚底下的冰面一块块地崩裂,他也掉进冰河中了。只觉浑身冰凉,不但不曾见到庄克家,三姐也不见了,他两手乱划着大喊道:“三姐,三姐!快抓住我!”手挥脚蹬,猛醒过来,却是一梦,犹觉神思惶惧,心头猛跳。

  铁云披衣剔亮了灯,用火柴点燃一支雪茄,慢悠悠地靠在床上吸着,默默地回忆梦境,不觉泪水又涌了上来,喃喃自语道:“难道三姐已经过去了吗?这是她在托梦吧?”想到三姐会从此长眠不起,不禁泪水迸流,幽幽泣道:“三姐,三姐,你等等鹏鹏,让我赶到家中为你祈福求寿。你不能走,你太苦了,千万不能走啊!”

  次日一早渡河,明知是梦,却想在河上寻找冰窟窿的痕迹,哪里能找得到?过了河,催促车夫挥鞭赶路,恨不得插翅飞回家中。这天上午终于进了淮安城,来到地藏寺巷家门口,虽然不见门上丧棚,料想三姐也只在旦夕之间了。匆匆吩咐门上家人取下行李,开销车钱,惶惶然飞步进大门,过轿厅,拐了弯,穿过长长的夹弄,来到最后一进树德堂前。忽见庭院中停了两顶轿子,轿夫在轿旁等候着,若英和耿莲扶了三姐摇摇晃晃地从上房出来,天色阴沉,而素琴面容惨白,瘦骨嶙峋,铁云眼花错乱,又疑身处梦中,迷迷糊糊,魂飞魄散,扑通跪倒在素琴足前,抱住她的双腿号啕大哭道:“姐姐,你真的不等我了,不要走,今天无论如何不让你走。我愿求上苍损我的寿为姐姐添寿。姐姐,你太苦了,我要奉养你安度晚年,你不能走!”

  素琴乍见兄弟,且喜且悲,也许是姐弟心灵相通,那泪水竟也无端地流了下来,却被铁云抱住腿摇撼得头晕晕地,不知铁云在说什么。靠在若英身上,喃喃道:“好兄弟,你回来了,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若英感叹道:“二老爷,你怎么了?三姐不是好好的吗,你胡说些什么?”

  “别骗我,这是梦,我又在梦中了,一松手,三姐就走了。”

  铁云依然涕泪迸流,大哭道。

  “真的,你哭糊涂了。”若英笑道:“这哪是梦?克家死了,三姐支撑着一定要去坟前祭奠哩。”

  这一说,铁云越发号哭道:“果然是梦,克家真的死了,他是掉进冰窟窿里死的,姐姐不能出去,去了也会掉进冰窟窿里的。”

  一家人骇然吃惊,若英道:“铁云,你大概路上中了邪了,怎么胡说八道了,快起来,到我屋里躺一会,等三姐回来了再好好叙谈。”

  耿莲喝道:“二老爷快起来,你不是做梦,若不相信,掐掐自己的人中看疼不?”

  铁云果真听话,站起来掐了人中,竟觉得痛,拧拧耳朵也痛,又握住三姐的胳膊摇了两下,实实在在是个活人,不觉又哭又笑道:“谢天谢地,三姐还在!”

  忽觉一阵头晕,两眼漆黑,神志迷糊,竟然失去了知觉,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幸亏一名轿夫抢步上前托住了。若英吃了一惊,喊了两声不应,急忙摸摸铁云太阳穴,叹道:“二老爷病了,额角好烫,烧得不轻,定是路上焦急,又受了风寒,快抬回惜阴堂去请医生。”又向素琴道:“三姐,铁云人事不知,我只能留下来等医生,就由耿莲陪你去祭坟吧。”

  “我等一会去。”素琴拭泪道:“我不放心铁云的病。”

  素琴乘轿子来到惜阴堂,瞧着铁云睡下,刘泽去请来了医生,大哥孟熊也闻讯赶来探视了,医生诊了脉,说道:“贵府二老爷路上受了风寒,又赶路劳累,急火攻心,上焦阻塞,以致突然发病。幸亏素来体质强健,脉象尚属平稳,没有大碍。此刻昏迷,乃是疲劳过度,犹如琴弦,绷得过紧也会断裂的。服下清热安神开窍药,睡一二天,退去高烧,恢复疲劳,就会痊愈了。”

  于是素琴放下心,含了一汪泪水和耿莲去东门外庄家祖茔祭奠夫婿克家的墓塚。克家穷途潦倒,贫病而死,死前总算明白过来,写了一纸遗书留给素琴,忏悔一生荒唐,给她带来痛苦,求她宽恕,愿来生犬马报答。素琴心慈,究竟夫妻一场,暗暗地掉了几滴眼泪,托耿莲给她变卖些首饰去为克家办丧事。耿莲和二太太说了,若英立刻将首饰还给了三姑太太,说道:“铁云虽不在家,我却可以作得了主,首饰您留下,我另外拿出五百两银子来,差刘泽用您的名义去庄家资助丧事,您看可好?”

  素琴感激道:“好虽好,我却过意不去。”

  “克家是铁云的姐夫,亲戚之间理当相助,有什么不过意的。不过这件事也当让大老爷知道,听听他的意见,不能把他撇在一边。”

  耿莲去请大老爷到树德堂来,素琴默默啜泣,若英代说道:“大老爷,克家死了,临终前写了一纸遗书,表示忏悔,求三姐宽恕,您请看。”

  孟熊看了叹道:“克家早几年觉悟多好!”

  若英道:“三姐念他临终悔过,打算变卖首饰助他安葬。”

  孟熊叫道:“放着两个兄弟在,怎能动三姐的首饰?”

  “是啊,我也是这样说,所以刚才和三姐说了,准备拿出五百两银子为克家办丧事,当然只能一切从简,不过是买一口棺木,筑一座墓穴罢了,还请大老爷作主。”

  “很好,另外我再拿五百两银子出来,打发他剩下的那几个姨太太,资送她们回娘家去,庄家的事就算了结了。”

  素琴为了克家临死尚有悔过的意思,不觉勾起了初嫁时的往事,少年夫妻究竟也曾有过一段甜美的日子,此时不禁都涌上了心头,忘了恼恨,只有怜惜,悲伤哀叹,竟是病了。这一病,医药无效,饮食不进,一天天的沉重起来,若英急了,才发了一个加急电报催铁云赶速回家探视。昨天,刘泽料理完了克家棺木安葬,竖了墓碑,栽植了松柏。女儿文娟、文颖参加完葬礼,回来禀报母亲,素琴又默默地落了泪。女儿走了之后,她一夜哀思不能排解,今日早上命丫头请二太太过来,说要去克家墓上看看,无论若英怎么劝阻,素琴只是不听。又请来了大老爷,也劝不住,只得依了她,唤来了轿班,把轿子抬到树德堂前等候。素琴由丫头老妈子服侍了起床梳洗,换上素妆,究竟久病体虚,一阵阵的眩晕,哪里站立得稳?若英又劝她不要出门,素琴仍然不听,正被扶出屋来准备上轿,恰巧铁云赶到。

  素琴祭坟时伤感过甚,在墓前昏厥过去,耿莲急忙救醒,用轿子抬回家来,扶上床歇息。素琴念夫君之不幸,哀身世之孤苦,忧忧郁郁,病情愈发沉重。

  铁云睡到次日近午,方才醒来,伸伸懒腰,赛如无事一般,笑向若英道:“我好睏啊,眼皮像胶住了一般,糊里糊涂怎么竟睡不醒了。”

  若英叫道:“老天爷,你睡了一天一夜,把一家人都急坏了,你还若无其事。”摸模他的额角,喜道:“阿弥陀佛,总算退烧了,头晕吗?”

  “不晕,不晕!”铁云掀被起来道:“我又不曾生病,还要去看三姐哩。回来时好像见到她站在屋檐下,是怎么回事?难道眼花了,或许是做梦吧?”

  若英讲了原委,说道:“三姐从坟上回家,身体更不行了,刚才我去看过她了,你快去看看吧。”

  铁云一蹦下床,一边穿衣,叹道:“克家如此无情无义,到头来三姐还是这样顾惜他,心肠实在太慈了。”

  若英道:“这也难怪,是克家先忏悔了,三姐才宽恕了他,究竟夫妻一场啊。”

  铁云来到树德堂素琴屋中,说道:“三姐,我看您来了。”

  素琴瞅着铁云,挣扎着坐了起来,说道:“很好,总算把你盼回来了,你的病好了吧?”

  “没事,你摸摸我的太阳穴。”铁云拿起姐姐的手,忽然惊叫道:“姐姐,你的手怎么冰凉冰凉?”

  “松手吧,别凉了你。”素琴缩回了手藏到被窝中,叹口气道:“兄弟,姐姐不行了,能见上一面,我很高兴。”

  “不,不,姐姐,你会好起来的,只要胸怀旷达一些,少忧伤,多欢乐,进了饮食,身体就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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