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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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梦(下)-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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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觉然,已绛霄漆暝,绛河旋横,荒郊野外,土墩前,可怜地点着一小堆火,黑烟升腾到一定高度便被黑夜所包容,秋杪的风把烧枯的黄纸吹得乱飘。火星里装满了祝福,可是这种祝福很快就熄灭了,也许被带去冥间了吧。云飞与罗彩灵坐在草地上,一片一片地洒着冥钱。不知是烟薰的还是情薰的,云飞清清楚楚地看到她在流泪,体味到她不仅有妩媚之处,也有清新之质。人的心情总因事情而转变,此时是不应存在语言的,两人都在无声地表达心事。 

  藉着冷冷的月光,罗彩灵的眼神时而在云飞脸上盘旋,虽然他的外貌并无特别吸引人处,但就是对他情有独钟,这是一种谁也解释不清的感觉。当眼前的祝福全部熄灭后,罗彩灵有意无意地问道:“如果有一天我死去了,你会在冥钱上写下我的名字烧给我么?”云飞道:“说什么傻话!”罗彩灵好像非要知道答案不可,道:“你告诉我嘛!”云飞扭过头去,道:“别说这种不利市的话。”罗彩灵拽着云飞的衣角,道:“我不在乎,我要知道你的心思嘛!” 

  “不会。” 

  一丝漠然的话语从云飞嘴里吐出,同时,一把匕首插在了罗彩灵的心窝,恍若天色黮黑得连月亮也看不见了。她第一次尝到了悲哀欲绝,欲哭无泪的滋味,是那样无奈与无情。 

  忽然,云飞的嘴里又飘出一句纯心的话丝:“因为,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这样可爱的女孩会死去,上天不会那么残酷。假如真有那一天,我愿找遍全天下的奇药把你医活,因为,我爱看你的笑容。”他哂然望向罗彩灵,话语一字一字地扣在她的耳朵里,一霎那间,仿佛整个夜空又突然放晴了。 

  罗彩灵激动得好想即刻把他紧紧抱住,又没有勇气,只能痴痴地望着他,从他眼中好像看见了第二个自己。终于,她还是克制不住,向云飞张开臂膀,道:“抱我!”云飞听得诧然,见她柔生百媚,心中竟悸动起来,但,理智不允许他遐然。因为,爱是无私的,也是自私的,这就看对谁而言。 

  几片黄叶从眼前掠过,云飞道:“你在和我开玩笑吧!”罗彩灵的举动也令自己吃惊,忙缩下了臂膀,忸怩道:“对,和你开玩笑的。”她的手心已生出汗粒,双手在裙子上摩擦。 

  蟾宫就像人们心底的梦,高高在上,触摸不着。罗彩灵扫目黑黢黢的夜野,有云飞在身旁,一点也不会害怕,道:“你的武功这么高,一定不懂得害怕吧!”云飞一笑道:“我又不是神仙,当然会害怕了。”“那你告诉我,你怕什么?”“嗯,小时候我一个人睡,晚上到处都黑漆抹乌的,我总觉得有个妖怪在身边瞪着我,仿佛只要我一闭上眼,他就会扼我的脖子。于是,我就骗娘说肚子痛,然后我娘就会陪我睡,好照顾我,只要有她在,我就一点恐惧心都没有了。” 

  罗彩灵乐呵呵道:“这算什么,听听我的吧!我最怕走夜路了,特别是一个人在小巷里走路会发出‘咯咯’的回声,周围黑古隆冬的,好吓人呢!”云飞道:“女人都是这样,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要特别一点的喔!”“好!”罗彩灵笑道:“有一次我和爹、郭堂主一起走夜路,他们只顾在前面走,我总觉得身后有个妖怪在跟着我,回头看时,又什么都没有,我好害怕。于是,我便想了一个万全的法子,叫爹在前面走,郭堂主跟在我身后,我被他们夹在中间,这样一来,天崩地裂我都不怕了!”云飞听得哑然失笑,道:“你怎么胆小得像只兔子,太孬种了吧!” 

  “你有甚么资格薄我,自己还不是个孱头!”她扭过身去,叽咕道:“你这人真是的,人家把你当朋友才说的,你还……”云飞扳过罗彩灵的双肩,赔礼道:“你说得对,己身不正,焉能正人?我这个人哪,万事都好,独独长了这张貂嘴,有时不自然地就把人开罪了,你别生气了,我是有口无心的。”罗彩灵把云飞的脸一拧,道:“你呀,不光有一张貂嘴,还有一张死脸!”云飞笑道:“承蒙夸奖。” 

  罗彩灵悱然地瞅着云飞,道:“谈谈你的宝贝雪儿吧,如果她做了令你不高兴的事,你会怎样对她呢?”云飞连摆手道:“她不会做的。”罗彩灵道:“我是说‘假如’,‘假如’你不懂么!”“嗯~”云飞略一思索,道:“我会原谅她。”罗彩灵道:“如果她做的那件事令你很生气,很恼火呢?”“嗯~”云飞一笑,道:“我还是会原谅她。”罗彩灵心里花繁叶茂,道:“为什么呢?”云飞道:“因为我爱她!”罗彩灵听得猛眨了几下眼睫,忙定下心神,嗔道:“喂!在你面前的可是一个女孩子耶,你对我说这么肉麻的话,就不害臊么!” 

  云飞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通,笑道:“我从没把你当女孩看啊!有什么不敢说的?”云飞本料一顿拳脚揪掐定少不了,连忙把双手抱在胸前,缩着身子,连受刑的姿式都摆好了。谁知这次倒很意外,罗彩灵没有弹他一根指甲,拖着无彩的眼睛望着他。 

  “难道我伤了她的自尊心?”没讨到打的他竟不安起来。罗彩灵的脸色阴了好久,嘟哝道:“你们男人最讨厌了!” 

  云飞道:“都怪我不会说话,我该死!不过,就算我讨厌,你也不要把男人都一棒子打死嘛!”罗彩灵道:“什么一棒子打死!自古以来,你们男人什么都大,我们女儿家什么都小。”云飞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不明白!”罗彩灵道:“男孩生下来就说是大胖儿子,女孩生下来就不过是个小丫头。说你们男人就是男子汉大丈夫、大老爷;我们女儿家只是小妞呀、小姑娘什么的。” 

  云飞听得捧腹,道:“你们女儿家还不是有用到大字的,瞧一瞧,我眼前不就有一个水灵灵的黄花大闺女不是!”她咬着唇笑,云飞道:“我们男人也有用到小字的,展现在你眼前的不就是一个怪讨人喜欢的小伙子么!”“别自捧自了,还讨人喜欢呢!”罗彩灵笑得眼睛眯成了两条线,把云飞推得象个不倒翁。 

  云飞拍了拍灰,捻着罗彩灵的衣裙,道:“男人和女人都是一样重要的,没有男重女轻之分,就像公鸡能报晓,母鸡能生蛋,各有各的好处嘛!”罗彩灵死拧了一下云飞,嗔道:“有你这么打比方的吗!说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云飞喊了一声痛,揉了揉胳膊,眯着眼笑道:“你刚才说,起什么皮疙瘩呀?”罗彩灵慌忙捂住自己的嘴,云飞为之笑痛了肚子,道:“好好,我换个比方,你回答我,是男人的衣服费料多,还是女儿家的衣服费料多?”罗彩灵没话可说,云飞道:“这就对了嘛,上天还是特别优待你们女人的。”“强词夺理!”罗彩灵嘴里虽嗔,心里可乐意呢。云飞笑道:“若没有真凭实据,这理可不是那么好夺的哩!”罗彩灵扭过头道:“不和你嚼牙碜了!” 

  云飞心里一笑,道:“我见到一个人,可真是天下第一古灵精怪呢!”罗彩灵忙转过头问道:“他是谁?住在什么地方?”云飞咳嗽了两声,摆出一副讲故事的模样,道:“在一座长满萝卜的山上,有一个又深又黑的萝卜洞,洞里面住着一位好美丽、好淘气、好调皮、好搞蛋、好惹人喜欢的彩云仙子,她便是天下第一……”不待云飞说完,罗彩灵笑着捂着他的嘴道:“好哇!你绕着肠子取笑人家,想吃刀削面不成么!” 

  云飞扳开她的嫩手,叫道:“我偏要说,她就是天下第一古灵……”罗彩灵忙用两只手去堵他的嘴,道:“住嘴,住嘴!你要是再说,我把你的口条割下来!”这两只手就像两只小泥鳅,左钻右捣,滑滑溜溜的,好厉害呢! 

  空气姁姁,美人如绵,黑夜的阴冷早已不在他们身上。云飞被罗彩灵压倒在地,玲珑的胴体令他呼吸困难,更令他神智失控,忙双手摇摆道:“我不说了,你压得我好难受……”罗彩灵在一刹间也发觉失态,忙离开了云飞,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惊恐的表情,便用双手干洗着脸;男女授受不亲,云飞背上已湿溻了,忙抖动后背上的衣服散汗。 

  月儿已爬上了东山,夜已愈渐寒冷,沸腾的心也随之降下温来。时间一滴滴地流逝,俩人一句话也没有说,空气愔愔有韵。不巧今日能见到月华,柔柔美美的内部呈现出忧郁的蓝色,外部又泛着开朗的棕红色。罗彩灵不时地转眼望云飞,心中蟠曲:“你就在我眼前,是那样的贴近,我却觉得你离我好遥远,象隔着千山万水,我能感受到你人的存在,却触摸不了你的心,好想知道你对我的感觉,真的好想知道……” 

  秋风凛冽得刺人肌骨,罗彩灵的罗衣枵薄,冻得把手褪在袖子里,鼻子也有点齉了。云飞把搭在手上的外衣给她披上,道:“小心着凉,你回去吧。”罗彩灵感到轻盈的重量,忙站起身子,见云飞还稳坐不动,问道:“你怎么不走?”云飞道:“我还想再坐一会子。”“我陪着你。”她又回到原地坐下了。云飞道:“你还是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此言无疑在说罗彩灵妨碍他,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自悲感象尖刀刻在她心上,强留下倒不自在,喑然挥裙离去了,先前的顽闹恍似如梦。 

  罗彩灵离去后,云飞的心才真正安定下来,夜空顿时冻得像冰窖。秋风吹不尽,总是相思情。一个人的时候总能萌发思念之情,特别是在如漆如胶的一对情侣身上。好久没有见到雪儿了,对她真是靡日不思、无日不念,这些天来,她过得好不好?想佳人妆楼颙望,定有几番愁苦。 

  仰望寒天,只见月色皎丽,不觉贪看了一会儿。荡目郁望,满目萋草瘦山,不知何日是归途?云飞取出雪儿绣的那块缂丝,抱在怀中,双手搁在膝上,在冷风中感受这份遥远在天边又临近在心头的存在。 

  罗彩灵行一步,懒一步,面对没有云飞的世界,仿佛世界都寝止了运转。觉得回塌房的路突然变得好长,察觉不到是陂陀还是平坦,耳边留恋与云飞共处的欢声笑语,嘴角不自禁地浮现出苦涩的微笑。外衣并不能带给她温暖,她要的是他的真心而不是怜悯,望着一天皓月,忍不住长跪祈祷:“娘,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呀?”可是,回答她的只是空洞,草木依然被呼呼的风吹得摇头。罗彩灵呆了半晌,只好颠簸地立起身来,寂寞地回到房里,点上蜡烛,对烛火叹了一声,思潮满腔,提笔写道: 

  娉娉嫋嫋十八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春风十里凝恋路,捲上珠帘总不如。 

  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尊前笑不成。 

  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写罢又默读了三遍,拈着纸,苦笑着在烛火中烧了,一口气吹散了黑黑薄薄的纸灰。此时好想找人说说话,便叩李祥的房门。 

  且说李祥抱着罗彩灵送的瓷碗,在床上横罗十字地睡着,兴奋得一直难寐,听见敲门声,不耐烦道:“死云飞,门又没关,你敲什么鬼敲!”边骂边把瓷碗在胸前磨了两磨。 

  “戛”的一声,罗彩灵把门推开了,顿时一股灵气袭人。李祥朝房门瞟了一眼,不瞟尚可,一瞟就瞟得他浑身觳觫,鼓圆了眼珠,叫道:“灵、灵儿!”罗彩灵跨进门框,格格笑道:“你对云飞就这种感情啊!”李祥翻身下床,把一张榕椅拉到罗彩灵跟前,慌张之际,稿荐也被弄到地下了,忙捡起来垫在椅面上,再吹了吹、拂了拂,道:“交情是打出来的,友情是骂出来的嘛!”罗彩灵把外衣裼褪,搭在椅背上,斜着坐了,道:“你倒挺会辩解嘛!” 

  李祥与罗彩灵对坐着,这种浪漫的时刻,他已盼望好久,道:“云飞其实没一点好的地方,又丑又无赖,我发现,他那浑球对灵儿你好像心存不轨呢!”罗彩灵一拂游鬓道:“别俳我了,云飞已经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叫雪儿。” 

  李祥听得心脏猛烈跳动得快要突出胸腔,“啪”的一拍巴掌,大叫道:“有这回事?太好了!”罗彩灵愕然问道:“你干嘛呀,乐成这副模样?”李祥急忙收敛形象,道:“因为……哈呀,云飞是我兄弟,他的喜事,我当然替他高兴了!”暗地却在想:“怪不得这小子不肯接受我的挑战,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老天爷真是没白长眼睛啊!”心里像装了蜜似的,扭过面阴着笑。罗彩灵哧了一声,道:“你刚才还在说云飞的坏话呢,怎么一下子就变脸了?” 

  李祥嘿嘿笑着,顺手摸了摸肚子,抬头往上望,道:“哎呀,怎么现在像差点什么呀?”罗彩灵笑道:“差点粮食,对不?”李祥搔首笑道:“灵儿真是心灵别巧,一猜就中了。”罗彩灵道:“我帮你弄点吃的来。”李祥忙道:“不了,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去。”罗彩灵雁目稍纵,把李祥摁在椅子上,道:“我说帮你弄就帮你弄,你还不愿意么!”李祥高举着右手,道:“天地良心,我李祥十万个欢喜,只是怕劳累了你。”情急之下,又挠脑袋又抓衣服,罗彩灵笑道:“你身上有虱子么?”李祥忙束整齐了手。罗彩灵道:“你稍待片刻。” 

  罗彩灵的身影跳出了李祥的视眼,却跳不出李祥的心,他正托着两腮,陶醉在幻想中的花阴柳下,三魂荡荡,七魄悠悠。奄忽眼前黑影一晃,云飞回来了。李祥现在可不把云飞当情敌了,连忙站起身来,把他肩头重重一拍,眯着眼笑道:“好小子,想不到你还有一手嘛!”云飞听得莫名其妙,道:“什么有一手?你今天怎么竟说胡话?”李祥笑道:“别推聋作哑的,其实我知道,兄弟我全知道了!哈哈哈,咱们今日关着门说话,那位姑娘叫作雪儿,是不?” 

  惊悸感直达云飞的延髓,向后退了一步,胀目问道:“你怎么知道雪儿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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