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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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梦(下)-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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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囊,赍恨而别。 

  黑蜈蚣口沾血渍地出洞抓寻猎物,整座苗寨翻个都不见翠菊。他的脑袋嗡嗡发胀,抱头跪地,仿佛有无数支钢针往脑袋里面钻。半晌,黑蜈蚣人性便失,黑色的心全受魔念驾驳,皮肤在一层层地蜕落,蜕完皮后,肉也跟着向外溃烂,就像油锅里被炸的薯片,向外翻着花,仔细看时,地上多了两颗眼珠。 

  一小女孩尖叫一声,手腕上的花篮翻倒在草坪上,半空中有唾液一般的分泌物一滴滴地洒在香豌豆上,分泌的人正是黑蜈蚣,逢人便将其心掏出来啃掉,可怜忙着秋耕的人们毫不知情,一阵腥风过后便都作了无心鬼,甚至连神圣的火煻也被他踩得稀烂。 

  且说点苍派徒众离了剿魔大会,正打道回山,半路上竟发生了一件怪事,夜里无缘无故听到一些奇怪的风吹草动,天早排头数过弟子,竟少了两名,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每日如此,直挨过三日,搞得人心惶惶。掌门“平空一剑”左行天勒令此夜谁都不准休息,聚集在一空地上执剑待敌,一个个提心挈胆。 

  树林发出呜呜的嚎叫,一条条乱枝就像判官的胡须、魔鬼的头发,不时还有青色的鬼火晃荡。一名弟子名为廖坭,突然“唔哇”大叫一声。众人忙朝他围过去,廖坭舌头直打转:“掌门!他、他、他、他……”左行天喝道:“他什么他?魂都被吓掉了!”廖坭抖衣而战,失声叫道:“我看见了!他没有影子,他不是人啊!他不是人啊”他双手捂着脑袋,扯着嗓子大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发了狂似的乱跑开来,有弟子要追他,左行天喝令道:“蜀犬吠日,不要管他!” 

  真的是一团漆黑还不可怕,可怕的是什么物体身上都有阴影明暗,随着月光而模棱冷冷的变化着,远方更像一个深邃的黑洞,肉眼无法挖掘的黑洞,谜一般的黑。 

  廖坭已不由自控地跑了半里路,一刻也不敢闭眼,仿佛一闭上眼,就有无数的恶魔灵怪围在身前,无形拉扯着自己的心脏。四周的空旷和广大更使他孤心无助,好像肩上驮着一个天,好沉重! 

  四周太安静了,安静得恐怖,只有植物在晃动,但不是它们自己要晃动的,是被驱迫地晃动,驱使它们的风也是没有生命的,是死的! 

  天哪!都是死的!死的东西为什么能动? 

  他不敢再往下乱想,耳朵变得异常灵敏,一点点的声音都能让他毫毛竖起,瞳孔也不正常地放大,警惕着四方。他想摆脱这种压抑的心态,狠心地闭上眼睛,想眼不见为净,嘴里数着数:“一……二……三……”每数一声,意志就崩溃一分,只好强行挤紧了眼皮,咬紧了牙关,攥紧了拳头,绷紧了腰腿,数到“七”时,实在受不了了! 

  猛的睁开眼,浑身上下都在乱动,前后左右地顾盼,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最可怕的是身后的影子,它为什么总要跟着我?他想摆脱,拼命地跑,怎么也摆脱不掉。树叶的沙沙声仿佛就是冥间的梵歌,自己走的就是黄泉路! 

  “啊!——”远方传来一声惨不忍闻的尖叫声,不少弟子已查觉到魈魅之气,吓得把手指伸到嘴里,还有两个雀盲的弟子更不知如何是好。左行天虎哼一声,放目望去,一片林涛汹涌,大吼道:“你是谁,有种的露出脸来!”一些弟子惊道:“师父,不要和他斗了,咱们快离开这儿吧!”被左行天一脚踹翻,道:“没种的东西!”宝剑在月光下凌凌自寒。 

  狡狯的灰狼嗅着一切可疑的气味,慢慢逼近它的猎物。林中一猎户的家门前,一条看家狗前腿抵直,后腿蹲屈,疯狂地叫吠,一阵腥风扫过,只剩下一堆瘫瘪榨干的皮骨。黑山林内,一个鬼魋般的东西踏得水波“啪啪”作响,连水中的月亮也不禁打了几个寒颤! 

  一团黑云渐渐游来,遮住了月亮,阴风嗖嗖,冷雰漫漫,又没有月亮给他们壮胆,点苍派众人心里好生惮悚,几乎能听到自己澎湃的心跳声。 

  那东西已嗅到了人们的恐惧,加快了速度飞来,一只夜鹰笔直落下,黑云从月亮身边跑过,四周又布满了兰色的地狱冥光,从此拉开了死亡的序章。一条七尺黑影长啸一声,宛如螣蛇驾雾,众人惊惶地扬起头,只见那怪物身上长满了毒疮,肉也模模糊糊,一条一条的牵扯着,就像身上挂着百条血红的香肠,还粘粘拉拉布满了恶心的液汁,像鼻涕;脚像鸭子一样,有蹼;头部活似一个靛面鬼,更有一些黑褐色的肉团突起。 

  “妖怪呀!”众人扯着嗓子狂叫,步伐都失了常,尿脬也泄起尿来,四面八方都是路,就是不知该择哪条路逃跑才好!纵是左行天艺高胆大,也不禁心惊肉跳,随风而颤,连忙稳住心态,拉过一弟子,大喝道:“不要慌张!”再看那弟子,其实已被吓呆多时,瞳孔发胀,口角尚在流涎。 

  林中屠杀了一夜,不间断的怪叫声令路人闻风而逃,除了掌门左天行与几个武功稍高的弟子侥幸存生,点苍派几乎全军覆没。 

  清晨,一只蜥蜴在草丛里摇着响尾,伴随着横七竖八的无名尸首。 
 

 

 


 




  
 ~第四十回人心胜鬼鬼怵人孤雁天涯话凄凉~
 
  且说石剑与雪儿一拖一行,随处流连,光阴茬苒,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子,两人都不善于处理感情,故尔言谈不多。但,与雪儿在一起,潜移默化中,石剑还是比往日善谈多了。眼前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两匹坐骑也卖掉了,她要用自己的双腿来寻找云飞,哪怕找不着,也要在华夏九洲踏出爱的足迹。 

  说也奇怪,无论云飞在何方,雪儿的爱都能很准确、迅速地遥寄给他。同样的,只要云飞一闭上眼,就能见到雪儿万般挂牵的面容。 

  石剑与雪儿在一起的日子里,见雪儿笑过许多次,却从未见她开怀大笑过。冬的气息也日趋浓重,极目崒兀,遥亘千里,石剑便知是个多事的所在,劝雪儿万事小心,多留一下神。 

  此时是个多灾多难的年头,百官荒乱,大元南侵,国且危亡,在于旦暮。两人行到山岬,硗瘠的土地透不出泥土的芬芳,只见路旁的残碑上刻着“虎岗”,一群饥馑之民在野地上掘草根,因争夺而殴斗。一年轻饥民道:“跟我争,我吃了你!”举起一块大石头正欲砸死倒在地上的另一中年饥民。 

  石剑大喝一声:“住手!”年轻饥民经不住吓,突然一阵晕眩,石头落地,人也倒地不醒。石剑与雪儿飞奔而至,见他们面色卡白,石剑忙取出葫芦,分别给两位饥民喂水。 

  不一刻,两人悠悠转醒,询问得知都是本地村民,年轻的叫牧源,中年的叫车陇,如今岁歉民穷,都几天没进食了。雪儿从包袱里取出一些炸好的糍粑和腌鹿脯给他们吃,他们双手接过,打恭称谢,有了食物充饥,之间的仇恨也为之雪化冰消。牧源见雪儿清新可人,纵是樊素、绛仙,也无此风韵,不自禁道:“姑娘这么漂亮,莫不是仙女托生的吧!”雪儿嫣然一笑,道:“吃东西吧。”牧源恐被雪儿褒贬,羞惭地垂下眼皮,咬着糇粮。 

  车陇一边吃一边叹:“我们这里都世说新语了。”“世说新语?”雪儿不明白。车陇道:“就是通讲蒙古话,上月这里被蒙古夺下了,我们都作了亡国奴。”他说得面无表情,不知是淡然还是哀愁。雪儿问道:“那,你们的日子有没有原来好过?”车陇摇摇头道:“官,都是吃人的老虎,蒙古人作官和汉人作官又有什么区别。”牧源接口道:“我家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那些贼官还要扒我们的皮!”说得眼角模糊,以袖拭泪。 

  车陇望着几亩荒丘,满目疮痍道:“他刚才把我砸死了也好,总胜过活着当奴隶。唉,只是我那女儿拖住了我的腿,不让我走。”牧源听得印眨碜油蝗灰徊氲揭患膳碌氖露ξ恃┒骸肮媚锎蛲獾乩窗桑俊毖┒α艘簧猎吹溃骸肮媚锶裘皇裁粗匾虑椋肟炜炖肟说兀 奔裆耪牛┒实溃骸拔裁矗俊蹦猎吹溃骸拔颐谴灞揪陀懈龌⒀凰担叭沼掷戳艘桓鍪妊衲В门氯搜剑 背德ひ仓贝蚨哙拢涌诘溃骸疤担馐妊衲沓ぞ懦摺⒀笫В松榫驼ジ伤难孟窠┦话悖×脑喽家缘簦 毖┒桓倚拧D猎吹溃骸拔颐遣换崞燮媚锏模疤焱砩衔移鹄唇馐郑鹿庀掠幸桓龊谟白由炼业勺叛劬矗呛谟白铀坪醴⑾至宋遥咽殖宜α艘幌拢恍┭赫戳粼谖业氖稚希志捅涑烧庋耍 彼淇冢滞笊嫌邪偈怕煲洗笮〉暮焐悖溃骸肮媚锘故强煨├肟桑 薄

  雪儿看得心憷,问道:“你们为什么不走呢?”车陇惨然一笑,答道:“象我这种没希望的,走到哪里都是死,还走个什么。”石剑的右手在剑柄上频磨,道:“妖怪吸人血还是明目做出,不像那些狗官,一边嘴里念佛,一边嘴里吸血,才最是卑鄙无耻!”满眼的仇恨几乎能将天空烧出一个大窟窿。 

  雪儿摇首道:“我想,人吸进的是冷气,吐出的是热气,官纵然做恶,本性也是善良的吧!”石剑冷笑一声,道:“人吸进的是新鲜空气,吐出的都是废气;人吃进肚的是粮食,拉出的却是屎!”话出口时才明白失言,见雪儿面色难看,暗自谴责自己。 

  日已昃西,本就昏暗的天空更显昏暗。车陇回家伴女儿去了,石剑与雪儿被牧源接去住宿,走在秃裸的村道上,草屑贴着地面飘扬,村民们请鲍老跳神驱魔,只见一人戴着兽形(其页)头,口吐狼牙烟火,扮作鬼神形状,一边跳一边叫,也不知能不能将吸血鬼捭除。 

  “妖怪呀,妖怪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撕心裂肺的惊叫由远及近,一男子披头散发、袒胸露乳地满街乱蹿,看似患了惊癎之疾。牧源叹道:“他一向本份,今早上就变成这副模样,定是被吸血鬼吓的!”路上行人见那疯子尽躲,甚至连摆的摊子也不顾,任他摧践,生怕传染了疯病。雪儿想帮助他,因他面目獠狞,却又怕他;石剑对其不理不睬,视有如无。 

  前面停着几辆车辂,罩着墨黑的车帷,车前的骖马打着响鼻,甘心供人驱使。路旁有一排大人带着囝囡跪在地上磕头贱鬻,纵然老牛舐犊,实因无法生存。两三个商贾穿插其间,从中挑选身体健壮些的孩子,将其买下,然后贩到南方给富户作奴婢。更有一位皮包骨似的女人抱着她的孩子哭得寻死觅活,因他的孩子瘦得像根甘蔗,好久没人买而殇死。那孩子的尸体又黑又凹,比骷髅还要可怕。 

  雪儿一阵头晕目眩,脚根发软,摇摇欲坠。石剑忙扶住她的腋窝,摸了一锭纹银扔给那女人。石剑再难看下去,问牧源道:“你家到底还有多远?”牧源唯唯诺诺道:“就到了,就到了。”偻着背就往前趱行。石剑横腰抱起昏厥的雪儿,脚步一步一步地下沉。 

  可惜那可怜女人的眼睛早已哭瞎,石剑所赐之银早被眼快的旁人抢到怀里。 

  牧源的黄泥小屋从外面看比猪圈还要难看,走进去却连猪圈也不如,猪圈里还有些菹草,屋内却空徒四壁。 

  夜已静了—— 

  风好大,窗纸“沙啦沙啦”的响,雪儿斜靠在陬壁安睡了。牧源穷得无隔夜之羹,没法子款待客人,暗自渐愧地缩在自己房里。石剑靠在雪儿身右,怔望着她,忖道:“你从来就不曾向人索求什么,却把自己所有的都献给了别人。唉,这样的女人到哪里去找?”从脚下拾起一只草苁蓉,咬在嘴里,苦苦的。 

  闻得窗外一声虎猇,红光冲天,牧源在隔壁房里惊叫道:“娘耶,虎妖来了!”纵然如此热闹,雪儿依旧熟睡着,没被惊醒,她真的太累了。 

  石剑星目倏睁,把剑一按,瞅了雪儿一眼,给自己增添必胜的信心,然后狂风一般遄到街上。今夜没有星月,只见一个黑脸大汉通身包着一团火,把丈许远处照得如同白昼,且生得面如锅底、高鼻深目、络腮刺须、手似铁钳、满身雕青,穿一黑铁裤衩,犹如猛虎盘踞于道。 

  一个人的容貌能令人误解他的个性,甚至生厌。 

  “唰~”石剑也不搭话,右手剑出,遒劲郁勃,先发制人。那黑脸大汉闪身避过,好似猛虎剪尾,接着烈吼一声,伸出奘粗的臂膀,使出看家本领“烈炎掌”与之抗恒,正是玉磬对金钟,棋逢对手。黑脸大汉的烈炎掌乖异无匹,双手就似两把烧红的火钳,烈风燃面,四周的气温逐渐陟升。街旁一家的男人叫道:“怎么突然天气变热了?快,把炕里的火灭了,被褥收了,拿毯子出来。”因门窗紧闭,察觉不到街上龙争虎斗。 

  黑脸大汉来势凶猛,招式怪异,石剑在嘘火中一直躲避,用以仔细摸清敌人的套路。石剑所习古今剑法掌法颇杂,渐渐熟悉黑脸大汉的招路,原来只是羌蛮些,便以轩辕剑法与之颉颃。轩辕剑法极寒极阴,一经使出,寒风大作,冻似三冬。街旁那家的男人道:“怎么天气又变冷了?他娘的狗屎老天!”又将毯子收起,拿出被褥,炕又重新燃上。 

  两人一上一下,出入交叠,宛如两条怪龙抢珠。那黑脸大汉终是笨拙,石剑虚晃一招,剑锋斜里挑出,电掣而来,黑脸大汉的腰间即挂一彩,由于他通身染火,血刚流出来就结成了痂渣。黑脸大汉大惊失色,亏他两臂有千斤之力,忙抱起身边的一块大石,来个霸王拔山,举过头顶,欲砸石剑。倏然眼前寒光一闪,大石被石剑手起一剑劈作两半,黑脸大汉一惊,再也无心恋战,狂奔出局,快过骅骝。 

  石剑这一战胜得不明不白,径自琢磨为什么要与虎妖交搏,抽身回屋。牧源正在门首观得详细,见他凯旋归来,忙竖起指擘,道:“大侠好功夫!连虎妖都不是你的对手!”石剑收剑问道:“这虎妖什么来历?”牧源道:“他十几年前就在此地出没,当时只是个孩子,偷些粮食而已,现今长大威猛,经常向我们索取食物,倒也没犯下什么大害。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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