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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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梦(下)-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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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凑。罗彩灵指着小罩褂说道:“这是你娘托我带给你穿的,怕你冻着了。”耿锴听得眼神扑烁,嘴角还是露出一丝无法掩饰的笑容。 

  罗彩灵问道:“肚子饿不饿?”耿锴点了点头,罗彩灵笑着打开盒子,原来里面盛满了黄灿灿的鸡蛋糕,递给耿锴一块,道:“这是你爹给你做的呢,尝尝吧。”耿锴拘谨地接过,罗彩灵道:“不怕人穷,只怕志短,你的爹娘在吵架时都这么爱护你,你将来怎么报答他们?”耿锴不加思索地大声答道:“我养他们到老!”罗彩灵欣慰地笑了。 

  耿锴递给罗彩灵一块,道:“姐姐也吃。”罗彩灵笑着接下。耿锴把鸡蛋糕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甜蜜而柔软的味道在他心里架起一道回归的彩虹,眼睛被风吹破了,溢出泪来。 

  泱泱的湖面上,水光万顷,波涛不兴,夕阳残留着粉红的余韵,可爱的风逗弄着万物生灵,浣衣的妇女们嘻笑着抱木盆归家。云飞与李祥坐于水皋,随意往湖里扔着石子。李祥双手反撑着,闭着眼睛,颈向后仰,半叹半感道:“好久没有这样安静地看看自然了。”云飞侧目相视,笑道:“你也喜欢安静么?”李祥恢复了原样,又扔了一颗石子,道:“每个人都有一万张脸,随着不同的境地而转变着。”伴着一圈扩大的水晕,一颗小水珠在水面上跳起又溶合下去。 

  云飞念着李祥的古怪之处,问道:“江湖上最讲究礼节,你怎么从未向人拱过手?”李祥伸了一个懒腰,道:“向人拱手的架式,看起来就像带手枷的犯人,我喜欢无拘无束。”云飞一听,觉得颇有道理,只是有理归有理,他还是挣脱不了这种形式上的形式。李祥接着说道:“其实作人哪,就要活得自在。天地容得下我,我便生;天地容不下我,我便死。”云飞轻笑道:“你真想得开!”笑中又生悲意,忖道:“谁都是活在别人的眼睛里,谁能作一回真正的自己?” 

  李祥道:“小时候不想学习,不愿大人管教,盼望能长大;长大了却要面对事业与婚姻的烦恼;结婚了还要为家庭烦心;有了孩子又要为管教孩子操心;孩子长大了再要为孩子的前程担心;孩子成家立业了,又要为孩子的生活悬心;然后再为孙子费心……直到自己老死了,一切的烦恼就都没有的。” 

  云飞脸色愕然,道:“这话不应从你嘴里说出,你还不到二十岁啊!”李祥的嘴角带着几缕略显无奈的微笑,道:“也许一个人涉世太深,反而看不清事情的全貌,像我这种涉世不深的人确能很清楚的看待问题也说不定。”云飞道:“嗯,从另一种范畴看,的确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云飞问道:“如果让你再次选择,你愿作男人还是女人?”李祥毫不犹豫地答道:“男人。”云飞问道:“什么原因呢?”“我已经习惯了。”李祥笑了笑,道:“我是男人都够可怜的了,何况女人。”云飞道:“你在替沃萱抱不平么?”“也许吧。”李祥垂下了头,不知在想着谁。 

  谈到女人,云飞自然而然地念起了罗彩灵,在没有那小鬼头的现在,感到有些冷清,见李祥好久未开言,道:“你在想灵儿么?”李祥抬起头道:“当然在想了。”云飞道:“她什么都好,就是太任性了些。”李祥道:“什么都是她对,是不?”云飞笑了笑。李祥道:“越好的东西越娇贵嘛!” 

  “说得也是。”云飞笑道:“她好像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李祥以浅笑作答,欣赏着天际里充满活力的红色,道:“一种米养百样人,象灵儿这样的女孩,人间只有她一个。正因为有了灵儿,我的人生变得丰富多彩了。只要能看着她对我笑,我就心满意足了……啊,真希望她能永远快乐下去啊!”云飞在不知不觉中挂念起时常忧郁的雪儿,满言感慨道:“灵儿是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子,不知道什么叫担心,如果所有的人都能像她这样就好了。”李祥摇摇头,道:“其实不然,我看得出,她好像在担心什么。” 

  “真的吗?也许我还不了解她。”云飞仰天叹了一口气,罗彩灵缘何要扑在自己身上哭,这谜团再一次勒紧了他的思维,太怪、太不合逻辑了,以至穷思极想也捯不出个头绪来,他想问,却难以启齿,虽然说也说不明白,却令云飞产生了战抖的预感。 

  云飞道:“灵儿是一个很单纯的女孩。”李祥凄迷地一笑,道:“永远长不大的她,让我找到了人世间已经丢失的纯洁;不像我,整天处在烂泥滩中。”弓身向前抓起一把稀泥,手全黑了,道:“江湖……不是个好地方。真希望灵儿能回家,作个安恬的人妻。”云飞眉头微耸,问道:“怕她被邪世污染吗?” 

  “呣。”李祥着力地点着头,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一望渐黑的四周,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道:“最恨那些人闭着眼睛喊‘世界多么美好’。哼,有的人劳苦一生一世而无回报,有的人却太快活了,这是个什么混帐世界!有时候,我真想拿把大槌子把这世界打个稀巴烂1他的喘息浓重。 

  云飞道:“你很讨厌剥削者吧。”“那还用说吗!”李祥的眼中冒出火来。 

  “在你心目中,皇帝是什么?”“乌龟!” 

  “三公九卿是什么?”“王八!” 

  “文武大臣呢?”“甲鱼!” 

  “地主呢?”“鳖!” 

  李祥的语气越来越重,语声也越来越大。云飞再问道:“樵夫呢?”一听这话,李祥的神气收敛了起来,笑道:“神仙!”云飞无奈地随口一叹,道:“人生在世,最难扫除心上垢、洗净耳边尘,不知我何日才得已超脱?”也抓了一把稀泥,紧紧捏着。李祥问道:“什么叫超脱?”云飞道:“也许是死亡吧,死了就超脱了。”李祥笑问道:“你想死么?”云飞摇摇头道:“不想。”李祥道:“你不是想超脱么,为什么却不愿死?”云飞笑答道:“这还不简单,就像人们明知镯子重,还是想戴在手腕上一样。” 

  李祥大笑起来,道:“争名夺利,人之天丑。哼哼,人死后,还不就是这团泥巴!”“言之有理。”云飞微微颔首,松开了手,肉掌全被泥染黑了,再看着未抓泥的左手,猛然参祥透悟道:“为什么人的左手比右手干净,因为左手不像右手那样爱‘活动’。至于脚,它整日踩在别人身上,还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生怕被别人发现它的丑态,腐臭便是在所难免的了。”李祥哈哈大笑起来,道:“干完这一票就洗手吧!”“嗯!” 

  叹光明,如流水。区区终日,枉用心机。辞是非,绝名利,笔砚诗书为活计。乐齑盐稚子山妻。茅舍数间,田园二顷,归去来兮! 

  天将黑了,家长们扯着喉咙叫自家的孩子回家吃饭,独是耿勰、沃萱听得心酸。用过了晚膳,云飞和李祥都被罗彩灵拉到她房里,说是有件神秘的任务,要他俩陪着。眼见玉兔离海角,三人直谈到夜静更深,罗彩灵要他们等一会儿,然后神秘奚奚地离去了,不一刻,挽着一件衣服回来。云飞见之,问道:“你说有神秘的任务,就为看你拿件衣服么?”李祥道:“灵儿自有道理,好好看着!”罗彩灵抿嘴一笑,道:“还是李祥懂事。”虽然她用词不当,但李祥依然听得神清气爽。 

  罗彩灵把衣服搁在腿上摊开,道:“这件衣服是耿勰的。你瞧,胸口上有一个小窟窿,他妻子都没给他补。”云飞听得出弦外之音,道:“你难不成是……”罗彩灵笑道:“我把衣服偷过来补了,耿勰一定会认为出自沃萱之手,这样一来,他们夫妻俩就能和好如初了。”“就你鬼!”云飞快意地笑着,悟出了她要留宿的原因,忖道:“这家伙还真是深不可测呢!”李祥更是赞叹不已。 

  “灵儿这么在乎夫妻和睦,是否她的父母给过她伤害?”云飞心念萌动,问道:“你的爹娘是不是经常吵架呀?”罗彩灵呒了一声,道:“也不是了,反正被我撞见的不多,至于没有撞见的便无从知晓了。”云飞道:“如果我有爹娘在身边吵吵架就好了。”眼中一下子装满了白色的忧伤,罗彩灵看得感同身受,软语说道:“我爹娘的脾气都不好,我受到感染,说不了两句就爱斗嘴,以后冒犯之处还请你多多包涵了。”云飞道:“我若有什么冒犯之处,也请你包涵包涵了。”李祥把云飞拉到一边坐下,道:“你别妨碍灵儿做正经事了。” 

  罗彩灵往常都是一味娇纵无忌的,看她纫针的模样,似像似不像。云飞跑到罗彩灵身旁,眯着眼笑道:“想不到淘气的你还真会作针黹之类的事啊!”罗彩灵拿针去扎云飞,被他躲过,便收了针,不高兴道:“你把我们女儿家看作是什么了,整日呆在家里玩么?两个姐姐在四年前就把我教会了。” 

  云飞道:“两个姐姐?”“就是给我贴身的那两个丫鬟。”罗彩灵襻了几针,道:“又让我想起峨嵋那个老黄花菜了!”云飞嘘了一声,道:“小声点,这话不论被谁听见都不好的!”罗彩灵故意大着嗓门叫道:“不好就不好,我才不管呢!如果别人对我好,我会十倍、甚至竭尽所能地报答他;如果别人对我坏,我就十倍、甚至无数倍奉还!”云飞捂着耳朵,道:“和你在一起,哪能占到甚么便宜,都是捱欺的命。”李祥再次把云飞拉到一边坐下,道:“你还有完没完,不要妨碍灵儿做正经事了!” 

  李祥把云飞紧紧抓住,不许他靠近罗彩灵,等罗彩灵一心一意缝缀完毕,李祥迎过去,把衣服上的补丁看了又看,摸了又摸,道:“灵儿真是个巧手女儿家!”罗彩灵娇声道:“那当然啦!不像你们这些男人一个个都整日游手好闲的。”云飞不服气道:“我哪里游手好闲了?”罗彩灵问道:“你有一份工作么?”云飞连声应道:“有啊!陪你去找青龙宝珠。”罗彩灵一摆手道:“这不算,这只是出于友情罢了。” 

  “你少在这里孔雀开屏,自作多情了。我们才认识几天啊?还友情呢!”云飞正欲施展陆贾雄辩之才,却被李祥拉到身后。且看李祥向前走了两步,道:“灵儿听我说,我有工作!嘿嘿,我是个乞丐。”云飞笑道:“一堆臭狗屎也想说成一朵鲜花!你早就脱离了丐帮,算个什么乞丐,再说,这要饭的最是‘游手’和‘好闲’了。”李祥黄了脸道:“你别见机挖苦人,你还不是当过要饭的,有什么好得意的!” 

  “你真教人恶心!”“你才教人恶心,这个刀疤脸!” 

  他们俩,一个属龙,一个属虎,说不上两句就斗上了。动口解决不了问题时便要动手,正打闹着,李祥踢云飞不着,脚趾踢到墙上,好痛!云飞拍手称快道:“哈哈,被撞痛了吧!快去打墙,报复一下嘛!”“嗳唷喂!”李祥一个劲地呻吟,道:“都是你害的,我要打你!”他拿起身边一把铁锸朝云飞投去,云飞轻松躲过,啐道:“欺软怕硬的家伙!” 

  罗彩灵懒得理他们,到沃萱房中,把衣服搭在她的床头架上。待回到房中,倒也奇了,云飞和李祥都不见了身影,碗里的灯火依然跳跞着。罗彩灵便到东边耳房查看,纱窗内,两人都蒙头睡着呢。“这两个家伙!”她的嘴角浮现出欣慰的微笑。 

  罗彩灵也回房睡了,门窗关得死死的,她每夜都会失眠好一会子,脑子里想着云飞,想着明天和他说什么,可是真正和他见面时,却连一句台词也说不出口了,好像总隔着一道洫沟,洫沟那边是雪儿。 

  在这郁郁寡欢的夜晚,云飞轻手轻脚地进来,又轻手轻脚地离去了;她尚在梦中,感觉不到,只是掉在地上的被子又重新盖在身上。 

  第二日清晓,喔喔的鸡叫把人催醒,罗彩灵睁开眼睛,透窗见云飞在大院子里练剑,心里笑道:“头一次这么勤快呢。”顾不得漱口盥手,跑出门外,仰首展臂,似乎想拥抱整个天空,高喊道:“早上好啊!——”云飞收了剑,拭着汗问道:“你在和谁说话呀?”罗彩灵扭着柳鬓,笑道:“我在和全世界说早上好呢!”云飞先是愕然,又笑了起来。 

  再说那小两口的别扭故事吧。耿勰比云飞起得还早,却不见了外衣,到处都找不着。怀疑是老鼠偷去吃了?不可能,家里的积货那么多,我是老鼠也宁可吃鹿梨;怀疑是昨天的三位客人偷了?更不可能,跑去客房一看,人都还未睡醒呢;梦游时落在别处了?绝对不可能,我没那种习惯吧!衣服难道嫌我穷,长翅膀飞走了不成?咦,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既然都不可能,难道是…… 

  耿勰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妻子房里,昨天天气暴热,妻子经受不了温差的急骤转变,头有些昏倦,此时还在梦中,那件失踪的外套竟安安稳稳地搭在妻子的床头架上! 

  “她怀着病替我补外套!”耿勰用战抖的双手捧起外套,补丁是一个圆形,含蓄隐示着团圆之意。突然间,耿勰觉得好不起她,她的大度面前,自己变得渺小而不懂人情…… 

  耿勰一股牛劲捧着外套跑到院内,跪在粉红而斗大的日头下自责自嗟,外套成了他的泪巾。 

  阳光越来越耀眼了,沃萱恍惚醒来,眼缝中眯见桌上放了一碗煎好的汤药,她又惊又疑,顾不得披衣,一步一晃地走到桌前,那碗药下压着一张白纸,纸上写了三个字:“对不起。”沃萱惊呆了,胸中的忿愠在一霎间烟消火灭。 

  一日夫妻,百世姻缘,只要能谅解,还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的? 

  沃萱端起药一饮而尽,虽然很苦,嘴里却好甘甜;虽然凉了,心头上却好温暖。她拿起那张带有温情气息的纸,合掌夹在掌心,心情正在起伏跌宕时,一个宽大而熟悉的身形伫立门首,沃萱手中的白纸顿然飞离飘落。 

  “谢谢你。”沃萱的话说在喉咙管里,女人的心总是很软的,她忆起丈夫往昔的种种好处,眼泪也像小虫子一样爬出了眼眶。耿勰含泪稳步走到妻子跟前,妻子就势扑在他怀里啜泣,两人相互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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