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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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杨曰(三)-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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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初,李怀光解除奉天(陕西省乾县)包围(参考七八三年十一月二十日),李适擢升李怀光的儿子李璀当行政监察官(监察御史),特别优待。后来,李怀光阴谋叛变,李璀首先透露消息,李适向他说:「你有什么办法使自己免除这场灾难?」李璀说:「我之报告陛下,不是为了苟且偷生。我老爹失败,我只有跟我老爹同死,哪有别的办法?假使我出卖老爹,只求活命,陛下难道还用这种人!」李适说:「你不要轻易说死,我派你再去咸阳(陕西省咸阳市)一趟,向你老爹用心解释,使君臣父子,都能保全,岂不更好!」李璀从咸阳回来,报告李适说:「事情完全绝望,请陛下严密戒备,千万不要相信别人认为我老爹可以改变立场的说法。我这次前去,向老爹千方百计劝解,我老爹斥责说:『你这个小子懂得什么?领袖言而无信,不遵守承诺,我并不是贪图荣华富贵,只是怕死而已,你怎么可以把我陷害到绝地!』」

  七八五年,李怀光在围城中悬樑自尽,李璀先格杀他两位弟弟,然后自杀。

  李璀身处人伦变局,以及当时的社会价值,使他不得不死,事至可哀。然而,死亡是件大事,不可以擅自替别人作主,两位弟弟是两个完整而自由的独立个体,应由他们自己决定,怎么可以为了自己表态,强行夺取别人的生命!

  李适贪婪

  河南(黄河以南)、江南(长江以南)、淮南(淮河以南)赋税清查处理特使(句勘东南两税钱帛使)元友直,运送现金、布匹二十万到京师(首都长安),李泌命全部交给皇宫大盈库。但李适并不能遵守承诺(参考七八七年九月),仍不断派宦官到各地宣读圣旨,索取金银财宝,并训令各道不要让宰相知道。李泌听到消息,深感沮丧,不敢再作劝阻。

  司马光曰:「帝王把天下当作自己的家,天下所有的财富,都属帝王私有。用天下的财富,养育天下的人,自己一定过得快乐安适。如果君王仍然积蓄私房钱,这是市井小民干的事。古人说:『贫穷的人,用不着学习节俭。财富太多,自然奢侈浪费。』李泌打算消灭李适的欲望,而增加李适的私房钱;殊不知财富越多,欲望就越大。财富不能满足欲望,怎么能不搜括?等於替他开了门,却禁止他出入一样。虽然是李适的行为荒唐,也因李泌辅佐他的方式不是正道。」

  专制政治的特质,就是领袖的权力,不受限制。儒家学派学者一直想解决这个问题,却一直无法解决,唯一的办法是希望帝王恐惧上天的谴责,而自我约束;帝王如果不在乎上天,不能自我约束,儒家书呆子则只好希望当宰相的人,苦苦规劝。问题就出在这里,如果帝王依然随心所欲,那将怎么办?儒家书呆子就完全瞪眼,只好日夜盼望冒出一个能自我约束的「天纵英明」,和一个使顽劣首领言听计从的贤能宰相。这种情形,直到二十世纪,依然如此。

  司马光认为财富多了才欲望无穷,违背常识,贫穷人的欲望同样无穷,李泌依照李适的要求,加倍供应,一则希望他天良未泯,二则也希望确定够他使用。试问一声,李泌不加倍供应,难道李适就没有物质欲望、老老实实的「贫不学俭」?

  政治领袖好像一只白额猛虎,要想牠不跳出笼子吃人,有赖於驯兽师手中的皮鞭。专制制度下,驯兽师赤手空拳,根本无法使牠听命,把一切责任都推到宰相身上,是奴才思想,他不敢斥责首领,只敢斥责辅佐,不敢指摘兽性大发的白额猛虎,只敢怪罪赤手空拳的驯兽师。事实上,李泌任何方法都不能阻止李适为非作歹,孔丘、司马光坐在李泌的座位上,也是如此,批评李泌「不是正道」,不禁要问:什么才是正道?在拘束君王行为上,儒家学派的想法简直邪门,李适不过是一个小教材而已。在那个什么都说,偏不说权力制衡的政治思想指导之下,中国政治怎么会有秩序?中国人怎么会有尊严?

  李泌

  七八八年,宰相李泌逝世(年六十八岁)。李泌有谋略,但是喜欢谈神仙鬼怪,听起来荒唐怪诞,所以受世人轻视。

  自三世纪二○年代诸葛亮当蜀汉帝国宰相算起,迄八世纪八○年代,六百年间,傑出的宰相不过王猛、房玄龄、杜如晦、姚崇等五六人而已。孔丘说:「人才难得!」平均一百年才勉强出一个优秀的政治家,而在这寥寥的几个人中,房玄龄、杜如晦,不过是君王的秘书和助理,办办文书,姚崇也不过维持现状。只有李泌,不仅是王猛之后第一人,在中国宰相群中,也居高位。

  但是,他信仰道家和道教,跟儒家学派发生严重的牴触,遂被大儒之类指为怪诞。他没有身段、却有幽默,以端嘴脸为第一要务的大儒之类,对他当然越看越不顺眼。跟诸葛亮一样,他们的顶头上司全部是标准的顽劣之辈,不过刘禅安於愚昧,而李适却愚而好自用,当李适的宰相比当刘禅的宰相,困难万倍。李泌绝对有异於传统的知识份子和孔家班系统,他做事既切实际而又有前瞻,粮食俸禄,以及疆场作战,都能深入掌握,而外交政策的成功,更料事如神。他当宰相的时间不过一年十个月,对国家贡献之大,已无与伦比。

  李泌的品格,自诸葛亮以来,更是第一人,李亨在位时,李泌弃宰相如破鞋;回到衡山隐居,更足使一些热肠滚滚的儒家知识份子,老羞成怒,是以刘昫反扑说:「居相位而从事鬼神,乃见狂妄浮薄之踪。」宋祁也酸溜溜说:「异哉,其谋事近忠,其轻去近高。」反正是:「非我族类」,李泌怎么做都不对。不过从李泌屈居孙儿辈李适之下,也看出他的悲哀,三世君王,从李亨开始,一蟹不如一蟹,而人的生命有限,再不拣起最后李适这只烂蟹,便无蟹可拣,历史如果抽出李泌,吐蕃灾难必不能息,中国人的苦楚,还可胜言!

  窦参案

  窦参当宰相时,厌恶国务院左主任秘书(左司郎中)李巽(音xun【训】),把他贬出来当常州(江苏省常州市)州长。后来,窦参贬作郴州(湖南省郴州市)总秘书长(别驾),李巽已升任湖南道(首府设衡州【湖南省衡阳市】)行政长官(观察使),恰巧是窦参的顶头上司。

  宣武战区(总部设汴州【河南省开封市】)司令官(节度使)刘士宁送给窦参绢(厚绸)五十匹,李巽知道后,上疏检举窦参秘密交结地方军事将领。李适大怒,打算诛杀窦参,宰相陆贽认为窦参的罪状还不应处死,李适才算停止。可是不久就又派宦官告诉陆贽,说:「窦参交结中外高官,居心不良,显然对帝国安全,造成伤害,事情十分严重。你认为应该如何定罪,马上奏报。」陆贽上疏说:「窦参是政府的高官,陛下不可以没有罪名,就把他处决。从前,刘晏之死(参考七八○年七月二十七日),罪名就不清不楚,直到今天,大家仍愤愤不平,以致叛徒们拿来作为藉口(参考七八一年二月)。窦参贪赃纵欲的罪行,天下皆知;至於阴谋叛逆,证据却十分薄弱,如果不经过公开审判,就动用极刑,势将造成可怕的震动。陛下深知窦参对我并没有半分友谊,我岂想营救他这个人,只是珍惜司法尊严,不可滥用。」

  李适仍下诏把窦参再贬作驩州(越南共和国荣市)军务秘书长(司马),家人不分男女,全部流窜边疆。

  李适再命惩罚窦参的亲戚朋友,陆贽反对,上疏说:「犯罪有主犯及从犯之分,法律有重惩及轻罚之别,窦参既然蒙陛下赦免宽恕,亲戚朋友当然也在赦免宽恕之列。何况,窦参定罪的时候,私党已经受到连坐处份;人心已经安定,请求不再追问。」李适接受建议,但又要把窦参的家人、家产全部没收,陆贽也反对,上疏说:「依照国家法律,叛徒们的家人以及财产,才全部没收;至於贪污犯,则只追缴他所贪污的数目,而且还要在判刑确定后,才开始执行。现在,窦参的罪名还没有确定,而且又蒙陛下宽恕,如果没收他的家人和财产,恐怕不是正义的行为。」

  但是,宦官们把窦参恨入骨髓,不断打小报告陷害。李适终於下手,窦参在前往驩州(越南共和国荣市)路上,圣旨到达,命他自杀。全部家产及所有奴仆婢女,都用驿马车送到京师(首都长安)。

  专制时代,心直口快的人,固然容易招祸;而城府深不可测、阴险入骨的人,灾患有时往往更惨。我们对窦参的遭遇,十分感慨!但有兴趣的是,这样一个包藏祸心的坏胚,李泌怎么会坚决推荐他继任宰相?是不是窦参已把李泌玩得眼花撩乱?自古以来,傑出的人才总是无以为继,萧何、诸葛亮、王猛的接班人,全是碌碌庸才,但也不过碌碌庸才而已,而李泌竟犯下这么样的大错,使人万分困惑。

  八世纪的中国

  七九四年,宰相陆贽建议阻止地主剥削。上疏说:「现在,京畿地区(陕西省中部)田赋,每亩,政府向地主徵收五升,而地主向佃农甚至徵收一石(音dan【担】),是私税高於公税二十倍之巨(十升一斗,十斗一石)。即令是中等情况,也徵收五斗。土地,是国家所有,耕田种地,是农夫辛苦勤劳,可是兼并土地的大地主,却居然从中榨取暴利。」又说:「我建议人民拥有的耕田,政府应制定法律,限制它的数目;同时明令减少向佃农收缴田租的数目,务必使贫苦的农民受到裨益。法律的尊严,在於能彻底执行,千万不可以苛刻,制度的建立,应该宽厚,但违背它的,必须惩罚。略微降低富豪乡绅的利益,稍为提高贫农的收入;降低一点利益,并不损害有钱人的财富,提高一点收入,却可以救济贫农於铮U馐潜;げ撇⒘瘏r贫穷的最好办法,不应舍弃。」

  中国八世纪时候的社会横切面,在陆贽的奏章上,完全暴露:经济破产,元首昏庸,官员顽劣、地主凶暴,政府成为一个庞大的贪污集团和压榨机器,千万以农耕为主的中国小民,在政府与地主、军队,以及水旱天灾蹂躏下,不过一群热锅上的蚂蚁。这种悲惨生活,在以后漫长岁月中,不但没有减轻,反而一年比一年更为悽苦,可悲!

  贪污大王

  河东战区(总部太原府)司令官(节度使)李说逝世。

  李适命本战区作战参谋长(行军司马)郑儋当司令官(节度使)。李适遴选可以接替郑儋的人,想起国务院司法部法务司副司长(刑部员外郎)严绶,在当幕僚的时候,就懂得向皇帝呈献贿赂(参考七九六年六月),印象深刻,於是命严绶当作战参谋长(行军司马)。

  李适身为圣明天子,对於向自己行贿的官员,竟如此欣赏,不次擢升,使人张口结舌!中国五千年来一直无法建立一个廉洁的政府,我们终於找出缘故:原来,国家的最高领袖,他自己就是贪污大王!

  李适

  八○五年,唐帝(十二任德宗)李适逝世(年六十四岁)。

  李适(音kuo【阔】)并不是一个特殊人物,他不比其他君王更差,也不比其他君王更坏,而且他应该是最幸运的一位,司马徽有言:「卧龙、凤雏,两人得一,可安天下!」李适文有李泌、陆贽,武有李怀光、李晟、马燧,都是王猛、诸葛亮、韩信、李靖高层面人物。李适如果能做到刘阿斗所做到的十分之一,唐王朝可能重振,人民也可能免除以后长达两百年之久的大黑暗时代,可是,李适亲手摧毁了他的福气。

  李适以神经质的猜忌,闻名於世。但是,他只是对不应猜忌的人猜忌,对那些伤害他最严重的邪恶之辈,却信任得如醉如癡,即令把真凭实据拿到鼻子上,他的信任也毫不动摇。唯上智与下愚不移!上智对正确的判断不移,下愚对错误的信心不移!杨广是一个典型的真小人,明目张胆的宣称他不喜欢听逆耳之言。李适则是一个典型的伪君子,只敢在暗中憎恨正直和智慧。卢杞、裴延龄等并没有特制的政治迷幻药,唯一的妙法是拍马屁拍得李适好不舒服,只有在马屁精面前,李适觉得自己才有尊严,不会自惭自己的无知和无耻。只有智者才有能力接受批评,顽劣份子一定闻过则怒。

  对狼弹琴

  唐王朝十二任帝(德宗)李适在位末年(八世纪九○年代),一连十年没有大赦,文武官员因小小过失而被贬窜的,再没有机会获得任用。十三任帝(顺宗)李诵登极,下诏命忠州(四川省忠县)总秘书长(别驾)陆贽(参考七九五年四月二十五日)、道州(湖南省道县)州长阳城(参考七九八年九月二十三日),返回京师(首都长安)。但陆贽和阳城都在诏书到达之前逝世(陆贽年五十二岁,阳城年不详)。

  我们现在看二十世纪初叶一些抨击女人缠脚的文章,心情已没有什么激动,因为现代妇女早已不再缠脚。然而,陆贽所写的奏章,时代背景是八世纪的中国,而在二十世纪的今天再读,竟觉得场景仍在目前,感慨於酱缸文化的既深且浓,依然如昔,千年之久,都没有稍稍稀释。在某一个角度来看,陆贽还算是幸运的,对猪弹琴的结果,不过贬官,二十世纪的现在,猪已变狼,知识份子升级到对狼弹琴,后患遂越来越不可测。必须有一天,知识份子不管对什么东西弹琴,都平安无事时,中国才是法治国家,中华人才能算是文明民族。

  潘孟阳贪污案

  前往江淮(华东地区)慰劳安抚的全国财政暨盐铁专卖及运输副总监潘孟阳(派遣事,参考八○五年八月二十五日),所到的地方,专门从事游戏和欢宴取乐,仅仆从就有三百人,大量收受贿赂;唐帝(十四任宪宗)李纯接到报告。调潘孟阳当最高法院院长(大理卿),免除他财政暨盐铁专卖及运输副总监官职(度支、盐铁转运副使)。

  中国始终不能建立廉能政府,原因何在?李纯和潘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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