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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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爸爸-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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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背向他们的也转过身,脸上笑嘻嘻的,看上去似乎毫无恶意。

  马锐在看清他们之前,一直是情绪饱满、高昂的,待一走进他们的视野,立刻感到畏缩、战战兢兢犹如走进地窖阳光一下消失、隔绝了。他疾行的步伐也随之慢了,变得踌躇、拖者,蹭在地面嘶拉拉响。

  几个家伙晃晃悠悠走到路中间,好像站在那儿聊天,眼睛却嘲笑地盯着走近的马锐。

  马锐低下头,继续往前走,他已经闻到了那帮家伙身的烟味儿,几双肮脏的皮鞋和旅行鞋出现在他眼下。他看着自己的两只脚往前走,一只皮鞋忽然抬起绊了他二下,他一个趔趄猛然站祝几张微笑、长满疙瘩的年轻的脸看着他。“怎么,见着哥们儿假装不认识?”一个脸型瘦长白皙的小伙子笑着对他说。

  他刚想从他们身边绕过去,背在肩上的书包一下被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宽肩小伙子兜头摘走,书包带刮红了他的耳朵,扶着书包的一条胳膊也被拽疼了。

  他奋力去夺,那个小胡子迅速把书包扔给另一个小子,一群人哈哈大笑。这时,只听夏青在一旁尖叫:“你们干吗抢人家书包!”

  坏小子们一边手脚不停地继续来回扔马锐书包,一边扭脸瞅着夏青大笑着调侃。

  “哟,这还有一个看不惯的,你是他什么人呀?”

  “甭管什么人,你们抢小孩东西就不对!”夏青毫不畏俱,并上前帮马锐夺书包。

  “嗬,这么小就会扑爷们儿了,扑得够熟练的。”

  有的主儿还冲马锐说:怎么着,今儿你带着马弁呐?这丫头是你媳妇吧,这么护着你——够会玩的。”

  说这话的小子手腕被马锐一把攥住,划出几道白印,他抬手给了马锐一个耳光,另一只手用力把书包扔出老远,骂道:“你他妈弄疼我了,找抽呐!”

  接着就把手一直指到马锐跟前,“你他妈还不服?不服——”立即又是一个嘴巴。

  “你们怎么能打人!”夏青大叫,“你们怎么动手打人”疯了似地上前猛推那小子,把马锐往后拉,“你快走!”

  她哪撼得动那个壮小仿子,反被那位一把拨拉到一边去。

  “哪他妈有你这小母夜叉乱掺和的!滚一边去!急了我连你一起抽!”隔着夏青一脚把马锐踹一跟头。

  “你才多大,就知道护汉子,回头找你们学校告你们老师去——这也忒早恋了。”小白脸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

  “你们打人就不对,打人犯法!”夏青不屈不挠,被拨拉开,又勇敢地冲上去。

  这时马锐已从书包掉落处满身尘土地跑回来,他手里端着那把大号螺丝刀,眼睛通红,遇到第一个碰上的小白脸,在行进中便用力向他后背刺去。

  小白脸正嬉皮笑脸地拿夏青开心,毫无防备,被这一刺立刻怪叫一声,手捂着后背反弓着身体跳出数步。

  “你妈蛋你还动改锥了。”小白脸站在一边检查着自己衣裳破口大骂,“你差点杀了我小王八蛋——毛衣都刺破了。”

  那帮坏蛋蜂拥而上,对马锐拳打脚踢,连在台球桌旁玩的几个也扔下球杆围过来,气冲冲地参与殴打。

  “象板砖拍了他,敢动铁器!”

  “给押送派出所,这是什么年头,还敢行凶!”

  “操他妈要不是哥几个在,还出了杀人案了。抽丫的抽丫的我早看出这小子心里不服!”

  这帮家伙边骂边打,一个比一个手下得黑。马锐被他们打得已是鼻青脸肿,仍咬着牙尽力还手,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爬起来,无力地把瘦小的拳头打在能够着的人身上。

  夏青哭着站在一边喊:“别打了别打了。”又拽住过路人的衣角哭生“你们管管呀你们管管呀。”

  那些被她拉住的过路人,个个面有难色,尴尴尬尬地嘟哝:“为什么呀?怎么了?”然后胆怯地看那些行凶的歹徒中面目最和善的某个:“为什么!怎么了!”正在逞凶的歹徒的恶狠狠地回答,“这小子杀人了,被我们逮住了!”

  听到如此回答,看到那直射向自己的凶恶眼光,这些身强力壮的过路人都垂下眼睛,挣开夏青的牵扯,急急离开此地,在稍远的地方再站下来观看。

  周围很快就围上了一个圆圈,推着自行车的男人和抱着小孩的妇女站了好几层,一边瞪大眼睛惊异地看,一边交头接耳地互相打听。大街上过往的人看到胡同口围着人也好奇地拐进来看热闹。

  “别打了别打了。”夏青已喊得嗓子嘶哑,泪干气尽,她的头发凌乱,衣服上鞋上落满人脚踢腾飞扬起来的尘土。

  马锐被无数条挥舞的胳膊和飞踢的腿脚切割成一块块不完整的部分:一个佝偻的背;一个衣襟空荡紧收的小腹;一只沾满血袖子撕成布条的手,一条弯曲由于一击蓦地痉挛抽搐的腿。他的脸时而在拳脚的缝隙中露出:灰暗、带着血痕泪渍,紧闭着眼,紧闭着嘴,毫无表情忽而上仰忽而下俯忽而侧视忽面对人群……阳光明媚,点点滴滴洒在民房的房脊瓦片上;洒在亭亭而立的树间万片绿叶上;洒在远近耸立的无数高楼大厦的一尘不染的玻璃窗上同时反射出耀眼的光环。整座城市像是沉溺在阳光汇聚的无边海洋中,到处流动着明明灭灭快跳跃的波光鳞闪和一层层荡漾的线条。在嶙峋斑驳有如岛礁般的城市上方有一个无垠的碧空,空中有云舒卷像一本笨拙的北极熊在缩肩拱嘴抬爪仰头。一群鸽子呈喷射状无声地飞过蓝天,极为轻盈,极为娴雅,与远处烟囱冒出的一股笔直而袅袅上升的轻烟各兼神韵。

  天下万物都很安详……

  马林生两手下垂呆呆地直立,双眼平视,眼神专注作片刻,他左右扭动身体但两目始终平视前方。他解开衣服扣子边往下脱边转身问站在他身后的齐怀远:“你觉得这颜色配我么?”

  怎样穿着一身崭新的套装的齐怀远站到镜前端详着自己,“可以,你穿浅灰色很潇洒—一我怎么样?穿这身合适么?”

  “套装的通病就是穿上去显得腿不够长臀部太突出。”

  “那是我长得不科学不怪人家服装设计师。”

  “你还是买件旗袍当礼服吧,囫囵下来挺扬长避短的——别怕穿不出去。这种浅灰色我也觉得轻佻,像个小开不符合我身份。”

  “你什么身份呀?”

  “我比较适合穿深色庄重的,要么就随便宽松。”

  两个人笑着分别把身上的新衣脱下来,挂在衣裳架子上,还给侍立一旁的女店员,“谢谢,不要了。”

  二人步出时装店,在大街上继续漫步,悠哉悠哉,边逛边随意浏览着商店橱窗中的各色商品。

  马林生感慨着,“别看我就在这条街上上班,可我从没怎么逛过这儿的商店,每日匆匆而来匆勿而去,现在才发现这儿的东西——是高级。”

  “可惜好多东西,最喜欢的——买不起。”齐怀远也叹。

  “看看也好,我现在发觉光看不买也是种享受,油然就觉得自己也是其中一分子了。”

  “特自豪是么?”

  “……说自豪也挨不上边儿。”

  “我可是十分嫉妒,每当看到自己买不起的东西别人却挤在那儿抢我眼都蓝了。”

  他们从街这头逛到街那头,然后掉回头沿着马路另一边往回逛,不时窜进感兴趣的商店半天才重新露面。

  “到你们书店看看。”

  “呵不去不去,我现在对书一点兴趣都没有,闻见书味儿就恶心。每天上班简直是活受罪,非得不停搽风油精才挺得下来。我准备往茶庄调动了,那儿满室芳香又清闲无事——最适合我。”

  “你说咱们还等房子么?”齐怀远往马林生身边靠靠,“哪天才能换成?先结了得了。”

  “要等。”马林生歪了一下头,认真地说,“再住进去,这辈子都不动了,就死在那屋里了,所以一定要等。”

  “再结婚,你还打算要孩子么?”

  “……有这一个已经够了!我好好盘算盘算这辈子怎么善始善终吧。”

  “我的看法跟你一样,再生孩子太恐怖了。”

  “……不堪回首。”

  “如果你还年轻,咱们是第一次结婚,都没孩子,你想不想要孩子?”

  “跟你,要。那纯粹是为了你,不是为了他或她。”马林生笑嘻嘻地说。

  “我是跟谁都不想再要了,除非我特别有钱,雇得起人房子又大——我只管生可以。”

  夜里,马林生摸着黑回了家,打开灯,发现屋里空荡荡的没人。他走进里屋,看到马锐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上边压着枕头床上没人睡过。马蹄表在桌上哼高嗒嗒地走着,时针已指向十一点。

  “这子小,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他骂了一句,管自去倒水洗脸洗脚,拿起一张报纸赤脚坐着看,看了一会儿发现这张报纸看过了,是昨天的。他站起来在报纸堆里翻找,发现没有今天的报纸,颇有些纳闷。打开电视,主要的几个台节目已经结束,只有中央一台还在放一个八路军打国军的电视连续剧,屏幕上不是黄煞煞的一片国民士兵就是灰秃秃的一片八路军战士,几股爆炸的烟尘,零七八落的枪声中几个洪亮的男高音在憋着嗓子卖力地喊:“冲呵!杀呵……”房门开了,夏经平穿着件毛背心探头探脑地进来,进门就说:“你回来了,见到马锐了么?”

  “没有呵,他还没回来——咦,书包怎么都不在?”他这才发现不同寻常。

  “咳,你还不知道?到处找你,找你一天了,给你们单位打电话你也不在班上。马锐出事了,让人打了,你快去看看吧。”

  “怎么回事?”马林生皱紧眉头,“他现在怎么老爱跟人打架,他在哪儿?”

  “不是跟人打架,是让人家给了,打得不挺厉害,大概已经住院了。你先去派出所吧,是他们给送的医院,他们叫你回来先去他们那儿一趟甭管多晚。”

  黑黢黢的胡同里的一个院落门口挂着盏红灯,红灯底下是派出所的白木牌,门口住着一辆带警灯的吉普车和两辆标有公安字样的三轮挎斗摩托车。

  马林生进了派出所院子,见东西厢房都亮着灯,有人在大声呵斥有人在刻板地念着什么有人在小声嘟哝说的内容都听不大清。

  一个披大衣很年轻的警察从一间屋里出来嘴里叼着烟,看见马林生站在院里便问:“你找谁呵?”

  马林生忙上前解释一通。

  那年轻民警斜眼打量了马林生几眼,说:“噢,你就是那孩子的家长。你今儿一天上哪儿了?怎么到处找不着你——跟我来吧。”

  他转身又回到屋里。马林生跟着进去,回答说他今天临时有事出去了,所以没在班上。

  “那也应该留个话儿,出了事也知道好上哪儿找你去。”年轻民警翻着白眼说,”你这孩子今儿是没死,万一死了呢——坐吧。”他冲桌前的一把椅子一抬下颏。

  马林生呆呆地坐下,那个民警拿出马锐的书包和一把大螺丝刀放在桌上。

  “事儿大概你也知道了,我就不从头细说了。情况就是这样儿,你们孩子用这把螺丝刀把人扎了,自己呢,也被人打得够呛。”

  “为什么?他为什么把人扎了?扎的什么人?伤得厉害么?”

  “扎得倒不厉害,也就指甲那么大一个口,没事,就是衣服都扎破了,人家要赔呢。至于说扎的什么人……”年轻民警翻翻手头的卷宗,扫了一眼,“据你儿子的一个女同学,姓夏的小姑娘反映,这伙人平时就老欺负他,在他上学的时候截他,据说还抢过他东西和钱也打过他,双方一直有仇。我们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有这么回事?这伙人没事总爱在胡同口大槐树下玩台球……”“不知道,我一点不知道,从没听他说过。”

  “噢,你当爸爸的也一点不知道,从没听他说过……你这孩子平时有事都不跟你说呀?”

  “……很少。哦,我想起来了,那帮人确实打过一次我们孩子,那还是夏天,很早。我们孩子头被他们打破了,我带他上医院缝的针。”年轻民警点了点头,用笔在记录纸上随便记了几笔。

  “这帮人就是一帮流氓,专门在胡同里欺负小孩,好多大人也受过他们的气,我……”“这些情况我们都了解,”年轻民警说,“他们是什么人我们比你清楚,你那孩子干吗惹他们呀?”

  “肯定不是他惹的他们,肯定是他们把他欺负急了。”

  “这我们知道,我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么?所以他们吵吵着要赔偿损失时我们一下顶了回去,我们警告这帮小子了,都老实点,别乍翅儿,把人打成这样儿还……”“为什么不把他们抓起来?”马林生十分激愤。

  “怎么抓呀?”年轻民警掂着那把螺丝刀,“你们孩子也动手了,还用了家伙,这性质就变了,成了斗殴了,你们孩子也真傻,拿这么个破玩艺儿管什么用?真想跟这种人干,起码也得使刮刀。行了,老马——你是妈马吧——你也别难过,这帮坏小子只要还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跑不了,我们都拿眼珠儿盯着他们呢。也别觉得冤,你那孩子也得教育,有事找我们呀,自个折腾还不是吃亏?你对付这些流氓不能也使怎样的流氓手段,那就不占理儿了,吃了亏自己差,占了便宜我们还得抓你对不对?”

  “你说得对,非常对,这些道理我回去一定跟他讲。”马林生连连点头。

  “他现在在医院呢,你快去看看吧,书包你拿走,这改锥我们就没收了。”

  “好好。”马林生拿了书包转身要走。

  那民警忽然又在他身后说:“你平时是不是不大管孩子呵?”

  马林生立刻红了脸,“……也管,我工作忙,就一人……”“你这孩子这年龄还不能不管。他这年龄正是惹事的年龄,好些最后判了大刑的都是打他这年龄学的坏。”几乎还是个毛孩子的年轻民警相当老成地慢悠悠说,也不是说你不管就没人管了,你真不管,我们也可以替你管,但那管法就不一样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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