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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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花开-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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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卿恒站在床头,看着她紧闭着的双眼,苍白的脸颊,这哪里还是七月里,凤凰花丛下那个明丽动人,巧笑嫣然的姑娘。心里第一次腾升出彻天彻地的后悔,他轻轻转身走出了房间,不经意的一个眼神间,闪过一抹森然的狠厉。
苏志勋一直坐在医院的休息室里,旁边还站着几位穿着立领衬衫的侍从,看见顾卿恒从房里出来了,他皱了皱眉头,捋了捋外套下摆,起身问道:“接下来什么打算?”顾卿恒的拳头紧握,额间隐隐暴出几根青筋,苏志勋看着他的脸色,有些嘲讽道:“你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但是我清楚你,就算回了头从来一次,你也还是一样的做法。”
“与其想着怎么安慰你的女人,倒不如好好斟酌,接下来该怎么走。”苏志勋难得的正经,说起话来一针见血,“这次你提前了日子出来,那边,想必也很快会有动作了。”
顾卿恒凛然的眼风扫过,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那晚,夜中夜的消息,是你拦下的?”原本苏志勋一脸严肃的模样,听了这么一问,反而莞尔一笑,神情几分戏虐:“我哪里这么大的本事,只不过你女人愿意委曲求全,偕同了钱家一起封锁了消息,这才拖住了老鬼,也逼急了老鬼。”
空旷的过道里,偶然响起几声孩子的啼哭声,顾卿恒心里一片空明,茫茫然间只觉得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的扎了一刀,那种疼,找不到出口宣泄,只能一口气死憋着,每一次呼吸都叫他撕心裂肺的痛一次。
“子勋,以后你,千万别来这么个女人也叫你慌的难受,否则,我也一定站在边上,好好的笑笑你。”顾卿恒笑的几分颓唐,一个大男人,却守不住自己珍惜的女人,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加的颓败。
门外似乎一直有人在悉悉索索的走动,岑蓝却再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去探寻一番,窗外能听见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似乎又是一年的秋天到了。怎么又是秋天,似乎每一年的秋天都是没有好事的,不同的是,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还有力气挣扎还有力气控诉,可到了现在,身体里那些个热血,冲劲,似乎已经全部干涸枯死。
她真的有些累了,很累了,睡意一阵阵上涌,迷蒙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阴冷潮湿的操场上,自己一圈圈的在煤渣跑道上奔跑,明明已经快到终点了,可是脚步却怎么也停不下来,她急的都快哭了,天又突然下起了大雨,慢慢的腿上沾满了泥水,她喉咙里憋着鼓气,想叫却叫不出来。而远处似乎一直站着一个人影,手里还端着些什么东西,耐着性子,静静的等着自己。
是他吗?是自己的爸爸?岑蓝有些迷惑,心里却有个声音一直在叫:是的,一定是的。她心里狂喜,确实是的!那还是很小的时候,家里定了份牛奶给她,她却不领情,经常丢在家里就急匆匆的去上学。有一次做完了课间操,偷偷的去小吃店买零食,还是大老远的,她就看见一个人影骑着脚踏车,着急的往学校赶。刚下过雨的天气,地上还潮的很,那人一个不当心,连人带车摔了个大马趴,一定摔的很疼了,连站在远处的自己都不禁捏了把冷汗,可他却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左右看了看没人,立马爬了起来。岑蓝有点想笑,却又有点疑惑,踮着脚尖朝前张望,近了,更近了……
“爸……”她茫然的叫了一声,看清楚面孔后才猛然发现那摔了的男人居然是自己爸爸。他却没有一点意外,朝着自己笑了笑,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包还温热的牛奶,有些埋怨的说道:“姑娘,你忘记带牛奶了。”
眼泪或急或缓的流着,分不清的梦魇还是现实,岑蓝呜咽的睡去,又哭着醒来,反反复复,总觉得胸口压了一块大石,堵的自己难受。事到如今她才恍然大悟,人生不尽然如意,也别总是期待着上帝给你关上了门,就一定会给你留扇窗。生命里注定有着残缺和难以如愿的部分,要接受这些锥心刺骨的疼痛,是需要着移山填海的勇气和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信念。她的勇气和信念已经不多了,在这个世间,唯一与她血脉相连的那个人,已然成为了遗憾,成为了这一生都无法修复的残缺,这对于她来说,是劫难,是永伤,是这一生一世的沟壑难全。
红眼睛悠悠的守着这座孤城,睡醒后的她一直坐在床沿上,目光惨然,痴痴的望向窗外那一片酒绿灯红。过了半响,门口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门帘被人撩起,一个略带疲惫的声音传来:“你醒啦?”陈茜瑶的表情暗歉然,她能说什么呢,又可以说什么呢,岑蓝经历的痛都是她从未触及过的,如若是换了她自己,也未必能够如此镇定坚强。
“岑伯伯他……”陈茜瑶顿了顿,犹豫着说道,“去看看吧,岑蓝。”
“我爸,真的……去了吗……”她看都不看一眼来人,卷缩着单薄的身体,恍若海上飘零的一叶孤舟。
陈茜瑶巧舌如簧这么多年,可是现在被这么一问,她竟然一时间找不到好的措辞来回话。呵……心里苦笑一声,只能是老老实实的答道:“嗯,去了,很安详,医生说没受多大苦。”
“我去看看我爸,他一定是还惦记我的。”岑蓝撑着床沿,慢慢的站了起来,眼泪大概已经流的枯竭了,现在的她,只是一脸的漠然。
“我爸一辈子都受着苦,想不到最没受苦的时候,还就是这当下。”
陈茜瑶半搀着岑蓝,朝着隔壁的病房走去。凌晨的过道,明晃晃的白炽灯亮的有些诡异,一个穿着浅灰色真丝长裙的中年妇人坐在靠椅上,看见病房里有人走了出来,脸上浮起几分欣喜,又有几分慌张。
“蓝……蓝蓝……”妇人轻轻的喊了这么一声,松弛的眼圈微微的有些泛红。“蓝蓝,我是妈妈……”岑蓝一直屈着身子,直到听到了“妈妈”这两个字,才微微抬起头来,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中年妇人。“我是妈妈啊,蓝蓝,你不认得我了?”中年妇人有些心酸,想要上前拉住女儿的手,谁知道岑蓝一个后退,神色一下子的变得警惕。
眼前的这个妇人,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鬓,脸上的妆容也是分毫不差,虽然到了中年,身形有些走样,但是剪裁得当的衣着恰到好处的掩去了岁月的痕迹,举手投足间又带着几分优雅气息,乍看之下,全然是一副贵族太太的模样。
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是自己的母亲。
妇人看着岑蓝一脸陌生的表情,心里凄惶,急急的开口:“蓝蓝,妈妈知道你怨我,可是,妈妈也不知道你爸爸怎么就来了,妈妈和张叔叔没想着会成了这样……妈妈当年……当年也是不得已……”
陈茜瑶的眼神越来越冷,她死死的瞪了那妇人一眼,心里的火气不住的上冒:“蓝姨,现在您说这些有什么用?现在负荆请罪也太迟了吧!”
“我知道,可是……这些年,我们能帮的也都帮了,就希望能够赎一份罪过,我一直没再要孩子,岑蓝,你是妈妈唯一的女儿啊。”妇人的声音颤抖了,眼角沁出了几滴泪,丰润的手臂向前伸着,只希望能够再碰碰自己的女儿。
岑蓝一直默不作声的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原本无动于衷的神情,慢慢变得森然可怖:“你是说……你是我妈妈?”
她感觉自己抓到了那一丝的清明,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这般的狠绝,这般的残忍,又是这般的不可否认。“当年你就是跟着张伯伯走了?”岑蓝上前了一步,推开了陈茜瑶的手,目光里藏不住的厌恶和反感,“所以这么些年,那张伯伯才这么关照爸爸?”
她咬牙切齿,看着面前宣称是自己母亲的女人,厉声喝道:“我爸从前一直不知道,所以对张伯伯还感恩戴德着,这次还眼巴巴的跑去走关系!”
“是你,就是你们吧,所以我爸才会突发脑溢血!你叫他怎么受的住这样的刺激!”岑蓝一个猛子冲了上前,纤手一扬,眼看着就要一个巴掌掴过去。中年妇人不闪不躲,只是闭着眼睛,泪流满面,当年的她是错了,可是这份爱子女的心,却还是真真切切的。这么些年,她总是半夜做梦吓醒,那么个小小的娃娃,在梦里不停的哭啊哭,嚷着叫着,妈妈……妈妈……女儿这么喊着,自己的心都要搅碎了。
“叭——”的一声脆响,岑蓝的一巴掌没落到蓝秀梅的身上,倒是狠狠的砸在了自己的脸上:“妈,你是我妈啊……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愤然的一声呼喊,她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了,用劲了全身的力气,只想狠狠的将自己掴个清醒明白!

渐远

顾卿恒在休息室里听到动静走出来的时候,岑蓝正抓着蓝秀梅的肩膀,瘫软着身子,神情痴痴笑笑。他心里一股火气上涌,上前将快崩溃的女人揽进怀里,目光森然:“张夫人,还请您另外挑时间,现在内子要休息。”
蓝秀梅的目光始终没有从岑蓝身上移开,原本都想好了一肚子的词儿了,忏悔的、赎罪的、缅怀的、感伤的……都做好了准备去接受女儿这么多年的指责和控诉,去接受这么多年良心的拷问和道德的审判,可是真见了女儿的面,她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是一言不发的站在旁边,看着女儿眼睁睁的从自己面前慢慢走掉。
一生,这样的长,却又这般的短,年轻时候蓝秀梅的美貌给她闯了不少祸,也给她造了不少福。这么多年她衣食无忧,吃穿不愁,原以为这就是自己所要追求的事物,可是等到年纪越大,心就越像是被岁月掏空了一般,再多的荣华富贵都填不满最初的那一份残缺。
还记得早些年的时候,她坐在车子上她路过人潮拥挤的街头,透过汽车的玻璃窗,看见一个小女孩站在斑马线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蓝秀梅整个人都呆住了,想用力的拍打窗户引起那孩子的注意,想叫司机立刻停车,想立马飞奔过去,想大笑,想大哭,想歇斯底里的喊出自己女儿的名字……可车子渐行渐远,这所有的一切,也只是她想想罢了。
那时的蓝秀梅,没有勇气上前将阻隔在母女之间的围墙拆除,她只能呼吸急促,面容潮红,将自己一次次的埋入重逢的幻想中。等到而今,因缘际会,她终于再次见到自己的女儿,可记忆里那个跌跌撞撞的孩子,已经长得这么大了,也受了这么多的苦。她被铺天盖地的悔恨席卷了,人家的女儿结婚的时候都有自己妈妈高兴的拉着流眼泪,人家的女儿在受了委屈遭了变故的时候还有自己妈妈安慰着,体贴着,人家的女儿出门在外总有自己妈妈牵挂着,思念着……这些,人家的女儿都有,可自己的女儿却从来没有过。
蓝秀梅一动不动的站着,看着那个魂牵梦绕的孩子,慢慢淡出自己的视线,她还有什么可以用作偿还呢?过往的日子,自己只陪着女儿走了一小段路,重逢之后,却又是这般难堪的境地。再精致的妆容也掩不住她骨子里散出的倦意,蓝秀梅慢慢的靠着冰凉的墙面,笑容苦涩。
短短的十几天,几乎是历经了一生的波涛汹涌,岑蓝回了房间之后又开始不言不语,不吃不喝的昏睡,顾卿恒站在一边,脸上泛起一丝苦笑。
“陈律师,现在公司的事你可以放一放,多陪陪岑蓝吧。”他转过身,语气中带着恳求之意,“我大概不能时时刻刻都陪着她,还希望你多上些心。”
陈茜瑶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在她的记忆里,顾卿恒就是那个泰山崩于面前仍可岿然不动的铁巨人,没有情绪也没有起伏,可现在眼前的这个男人,更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丈夫,心系妻子,恨不得分分秒秒能够守在她的身边。
果然,感情事情没有道理可说,陈茜瑶心里叹了口气,应承道:“好的,公司里还有些资料,我明天整理下一并交给李经理,岑蓝这边,我会好好陪着的。”
两人在房间里站了一会,看见岑蓝是真的睡着了之后才动身离开。第二天快到中午,岑蓝才迷迷糊糊的醒来,两眼一睁开,那些阴暗晦涩的记忆就铺天盖地的涌上来,她翻身起床,套上了鞋子,吃力的走到了房外。
顾卿恒一直在病房外的长椅上边抽烟边翻开着资料,看见岑蓝出来了,他掐灭了烟头,站了起来:“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
“我让人去给你买点吃的上来。”他上前扶住岑蓝的腰,语气轻柔。
岑蓝一直低着头,目光在地面上来回游移。
“不吃了,我想看看爸爸。”
顾卿恒皱了皱眉头,没有拒绝。
“那也好,伯父……还在病房里。”
岑蓝没有多说什么,跟着男人,慢慢走进了隔壁的病房。
病房里开着足足的冷气,她的身子瑟缩了一下,步子却没有停顿下来,一直走到了铺着白毯的病床前。
老人的身子已经僵硬了,皮肤泛着匆匆紫青的灰败颜色。
“我知道的,少卿,我知道那一天终究是要来的,爸爸他总有一天会离开我的。”岑蓝轻轻的握着老人失去了温度的右手,声音压的低低的,就怕惊扰了恍若熟睡的老人。“从前我想,我能够做的,无非是让那一天来的晚一点,让我可以多多的沉浸在这个过程里,让我今后想起我爸的时候,还可以多那么一点回忆。”
“可是没料到他走的这么急,我还没好好的陪陪他,他就这么走了,又就留下我这么一个人。”昏黄的灯光照拂着女人素净的脸,空气中滋生出一股寒凉之意,顾卿恒双手环着她肩膀,语气笃定:“你哪里会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岑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表情迷茫:“你不会丢下我吗?
顾卿恒觉得有些心疼,到了三十多岁的年纪,他才明白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由天由人,就是由不得自己。
“不会的,我怎么敢丢下你。”
心里还是腾升出一丝恐惧,他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她离他而去,光阴渐老,两人相忘于江湖,老死不相闻,最后生死两茫茫。更不敢想象那之后的某一天,她忘记了曾经是如何的相爱,忘记彼此间那些个不离不弃的意浓情深。
岑蓝听了顾卿恒的话略微的笑了笑,伸出左手签过他,缓缓道:“爸,你安心的走,他会同你一样一直好好的待我的。”
老人生前一直不迷信入土为安的说法,岑蓝也尊重父亲的选择,和顾卿恒商量过后决定火化了老人,再挑个日子,回到家乡小城,找块墓地好好的安葬。
陈茜瑶这几天寸步不离的守着岑蓝,原本明眸生辉的一张脸,也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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