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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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花开-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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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一眼吃的干干净净的饭盒,似乎很满意的样子,转身就走出了房子。岑蓝警觉的坐着,屏住呼吸耐心的听着外面的动静。过了一会,她眉间神色一动,将孩子放在块平坦的地上,自己手脚并用,爬到了屋子的角落。
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的手指颤抖着伸进喉咙里……吐出来!一定要吐出来!她害怕紧张的全身都僵硬着,只有右手熟门熟路的扣着喉咙。冰凉的手指在喉咙里挠动着,胃里的酸液一阵翻涌,岑蓝觉得鼻腔里一股浊气满了出来,猛地一下,一大滩黄绿色还混合着颗颗米饭的腥臭液体就从嘴里喷涌出来。
她拼命的压低声音,不让呕吐声惊动了外面的男人。眼泪混合着呕吐物一同溅落在身上,当初那般龌龊的手段,而今竟然成了保命的良方。岑蓝跪在地上,感受着清空后的胃部一阵阵的痉挛,心里说不出是苦还是酸。
苏志勋将一叠文件狠狠的摔在地上,说话的声音跟那雷霆一般,“顾卿恒你他妈疯了是不是,你是在玩命吧!”
“你胆肥了,跑去做土地出让的一级开发。政府捡了市政三区加东面的地当然乐的合不拢嘴,可你也不想想,一级开发的利润率不能超过成本的8%,期间有动辄几十个亿的资金投入。这还不算,光是拆迁的成本就可以活活拖死你!”
苏志勋急红了眼睛,说话一点情面不留,“市中心那块地的住宅价格水平本来就猫腻的吓人,那群油皮子又是巴不得房价与实际给出的拆迁补偿差距更大些,你是坐稳了肥羊给人宰是吧?”
顾卿恒坐在靠椅上,面色淡然,只有额角的青筋不断的跳动。
“子勋,我何时输过?”
苏志勋看着稳如泰山的顾卿恒,竟也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说今天他们绑的是我儿子,就算没这岔子事,东面的土地也迟早也顺水推舟还给政府,倒不如现在做个人情,以后路子也好走些。”
他手指轻叩着椅背,目光满是意味深长,苏志勋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听你的吧,金陵军区的军机调派了两辆,约莫再过几刻钟就该到了。”
岑蓝抱着孩子,斜斜的依靠在墙柱上,看着一副安静颓然的模样,可是眼珠子却一直精光闪闪。这是浙西南的某个山区,地势复杂,认起路来一定不方便,但是大山里绝对会有藏身的好地方!怀里的孩子嘤咛了一声,小小的眉头都凑到了一块,嘴里轻轻的呢喃着写什么。她目光里透出满满的柔软,双唇忍不住在小人儿光洁的脸颊上来回斯磨。
到了此时此刻自己才发现,原来世间里最博大伟岸的爱,不是男女之爱,而是父母对子女的爱。先前再孱弱也好,再怯懦无知也罢,一旦内心勃发出一种母性的责任和关切,再巨大的困难也变得渺小起来。倘若没有这个孩子,说不定她早已经认命服软,吓得如同溺水的蚂蚱一般,痛哭流涕的期冀有人前来搭救。可是现在,朝夕就在自己的怀里!他昏睡过去了,小手却还紧紧的抓着她的衣襟,小脸上写满了无辜和痛楚。
她下定了决心,转身看了看四周,从集装箱上扯出一段尼龙绳,将孩子紧紧的捆在自己的胸口。只要自己还活着,就不能让他出什么事情!
做完这一切之后,岑蓝轻轻的爬到栏栅门的附近,透过门缝,仔细的打量起外面的景物——原来不止一个人看着这里,屋子的前院还有几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虽然都穿着粗布麻衣,可往那尖锐的眼神上一瞄,心里也大致知道这些都是个什么人物。
前院绝对没有可能经过了,可她仍旧不死心,爬到了屋子的后墙边,用手扒开了几根细木条,朝外张望着。
屋后是一汪不深不浅的溪水,早春的太阳一照,泛着粼粼的波光,清澈见底,分外美丽。可是现在的岑蓝却无心赏弄,这水并不深,只要自己能够汲过去,再翻过那个小山包,进了山之后他们也许就不那么容易找了!
她心里一阵激动,又爬回到前面看了看前院的动静,几个男人端着大瓷碗正喝着老酒,眼神时不时的扫视院外的小路。
岑蓝挪回到屋后,眼神中放射出异样的神采,双手一刻不歇的往着门上扒拉木片。细小尖锐的倒刺深深的扎进指尖,她咬着唇,嘴里一片腥咸滋味。
就只能是现在了!
一股决断之力从心中喷薄而出,嘴角滴落下一点殷红的鲜血,恰好落在孩子惨白灰暗的小脸上。

生死

不知花了多大的气力,木栅的门板被她活活扣出个勉强一人钻行的洞,食指和中指的指甲盖已经被掀翻了,露出里头粉白的嫩肉,暗红色的血断断续续的流着。颈脖处的麻木、脊椎的疼痛,胃部的抽搐,身体上的触觉越敏感,就越刺激了那颗激动而亢奋的心。她的身子像虾米一样弓了起来,将孩子拢在怀里,目光警惕的朝着四周打量,小心翼翼的从屋子里钻了出来。
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危险,岑蓝咽了口唾沫,趴在地上看了看那及腰的溪水,鼓足了勇气将双脚轻轻地放入水中。“真冷啊……”她的身子不住的寒战,原本泛着潮红的脸现今一片煞白,只有那晕染着血迹的双唇,艳丽的有些诡异。
岑蓝将怀里的孩子稍稍托高,水中阻力太大,她有些重心不稳,只能一小碎步一小碎步的缓缓前行。已然是这般忐忑,却又担心着被人发现,只能刻意压制着行走时带出的水声。汲水的那短短几分钟,她的心似乎被凌迟了一场,漫长的像是几个世纪。
终于出了水,她的体力有些透支,可是身体里不知道是哪里的信念就那么一直死撑着,她像是中了蛊一样,爆发出来的力量让她自己都觉得惊讶。
小山包并不高,她心里憋着一口气,卯足了劲朝上爬,“快了……很快了……”几块石子滚进水里,‘咕咚’一声,溅起涟漪一片。岑蓝的神经都快紧的崩溃了,身子一抖,也不管是不是有人会发现,一股脑的就攀到了山顶,踉踉跄跄的朝着密林里奔去。
山下小院里传来叫嚷闹腾的声音,她知道那些人一定是被惊动了,岑蓝一边张望着四处的地势,一边惊慌失措的奔跑着。背后的声音越来越近,她脚步虚浮,吓得眼泪一滴滴的挤出眼眶。
突然,山坡东向的一块临着崖的石壁吸引了她的目光,那是块竖立着的岩石拢成的断崖,旁边灌木丛生,若不是现在自己走的近,根本发现不了断崖下还有两阶短短的石台。岑蓝的呼吸猛然急促起来,回头匆匆看了一眼来时的山路,伛偻着身子,钻到了石壁下……
“你怎么有把握就是浙西的L市?”飞机的轰鸣声中,苏志勋操着嗓门大声的问,两架S70“黑鹰”军用直升机一个钟头前抵达H市区,顾卿恒上了飞机后二话不说下令调往浙西一带。
“瓯江是浙西南的母亲河,发源于L市的百山祖锅帽尖,由东北流至L市城郊附近折向东南,最后从W市流入东海。W市地处南方丘陵地带,半山半平原;唯有L市,中有河谷盆地,四周高山环绕,才有岑蓝说的‘绕着圈儿坐落的山’。”顾卿恒穿着一身黑色立领风衣,面容肃穆,说起话来一丝不苟。
苏志勋听得有点发傻,干笑了几声,“不错不错,倒是比我这个老江浙都懂行情了,不愧是盖房子的,说起哪里有山哪里有地,那是个头头是道。
顾卿恒无心与他打诨,只静静的看着直升机下的高山掠影,清湖渺渺,“岑蓝,那个看着懦弱又胆怯的女人,不知道能够坚持到什么程度。”
他心里一紧,眉头又是皱了皱。
岑蓝躲在小小的石阶上,屏住呼吸,仔细的听着山坡上传来的动静。渺无人烟的山林,只有风吹在山涧的呼啸声,周围的一切都定格住了一般,残枝断木在脚下断裂的‘咔嚓’声越来越靠近。那群人的气息就在山头上来回游移,时不时喁喁的说些话。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的虔诚过,只希望老天能够真的听得见自己的祷告,就算以后折福五年、十年都再无所谓!
裹在怀里的孩子动了动,原本紧闭着的双眼慢慢的睁了开来,长长的睫毛一动一动,神情里说不出的委屈。
“阿姨……难受……”小东西的嘴巴一瘪,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见到孩子醒了,岑蓝心里缓了一口气,又连忙捂着他的嘴巴,贴着他的耳根,语气又喜又悲:“别哭宝贝,等会就没事了。别哭……”
这么安慰着孩子,可她自己这两日的眼泪好像是用不完似的,又哽咽着在孩子的颈窝处落了一串泪珠。
原本将孩子绑在怀里的绳子在躲藏中渐渐的松了下来,三岁多的宝宝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岑蓝的右手整个的麻木了,只晓得保持着一个姿势动也不动。庆幸的是,山头上来回查看的男人似乎已经放弃了这一片的寻找,过了不多时,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她蹦到嘴里的一颗心刚刚落回胸口,正想着从石壁下爬回山上,脚下的石阶却猛地松动了起来,原本抵着双脚的时候塌落了一片,岑蓝抱着孩子,整个人都摇晃了起来。
两架军用机绕着L市几个县的山头来回寻找,顾卿恒心中几分不耐:“子勋,路控捕捉到的那辆货车进了L市之后具体方位能不能查到?”
苏志勋沉默了一会,说道:“那边也是老手,能定位到已经极为不易,更何况进了城之后有接应,路网监控扫到四辆一样的货车,全部朝着不同方向开去。”
顾卿恒‘嗯’了一声,又直直的朝着窗外看去。
“你别急,这山林里没个人影,热能生命探测器的定位搜索已经打开了,只要有人,就一定能够搜出来。”苏志勋了解这个从小一起摸爬滚打着长大的铁子,现下他是真的着急了。这次的老鬼,能把顾卿恒逼到这个地步,想必正在背后咧着嘴巴偷笑吧。
早春的山林中,放眼望去还是枯黄的一片,树木没有长出新枝,花草也还未到时节开放,只有长在峭壁上的荆棘丛,长着尖锐的利刺,傲然的俯视着身下两个命悬一线的可怜人儿。
石块接二连三的下滑,岑蓝右手托着孩子,顾不上多想,左手一把抓住那丛荆棘往手臂上绕了两圈。立刻,横生的尖刺透过薄薄的羊绒衫狠狠的扎进皮肉之中,那种疼她竟然一时之间找不出词汇来形容,就好像是每一条血管,每一根神经,都在被尖锐的利器来回摩擦撕咬着,每一次呼吸都成了折磨,整只左手霎时间被鲜血染红,脊背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冷汗。
银牙咬碎,面目也因为疼痛变得扭曲起来,整个身子就好像是寒风中哆嗦着的一叶残柳,可即使是这般境况,她仍旧死死卡住怀里缓缓下沉的孩子,恨不得那荆棘能够再入血肉几分,好让能够自己贴着石壁屹立不倒。
“呜呜……”孩子被吓得哭了起来,又因为听了岑蓝的话不敢发出声音,抽抽噎噎的掉着眼泪。
“朝……朝……乖……不要……往下瞧……”她的舌头都开始打结,眼前的景物也变得模模糊糊起来,“唱首……歌……给阿姨……听吧……”
孩子含着一汪泪水懦懦的看着她,他的嗓音软软的甜甜的,又因为接连受了惊吓,听着岑蓝的话,迟疑了好半天才开口唱了起来。
小雪花……小雪花……飘在……空中……像朵花,小雪花……小雪花……飘在窗上变窗花……”孩子的声音包裹着恐惧,在山风中瑟瑟发抖。
顾卿恒神色稳若泰山,心中有着翻腾起千万种思量。这次绑架事件,除了金陵军区的几位政委以及好友苏志勋外再也没有泄露给旁人。小龚死的蹊跷,那伙人的手段既然狠辣,却不将他一枪毙命,反而是多次殴打折磨致死,老鬼是想从小龚身上套出些什么话来,而台山前往市区的行车路线向来保密,其中也一定是有恒明的线人报给了外头知道。
内外皆有忧患,而这次的对手步步为营,恨不得置他于死地,到底是谁,将恒明恨进了骨子里?
正在思绪烦乱的当口,对讲机里的噪音变得时断时续,探测器鸣出尖锐的警报声,顾卿恒立起身子,猛地一俯身朝外打探,山林残壁处的一抹人影几乎让他不能自抑的震撼。
那是一个女人,半个身子都暗红色的血浸泡透了,一只手缠在岩壁的灌木丛上,另外一只手死死的往着怀里拢着些什么。她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海藻一般浓密的头发在山风中徐徐飘荡,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唯有那偶尔颤动的手臂才能勉强确认这的确不是一具尸体。
岑蓝迷迷糊糊的昏着,只听见耳边的各种声音连绵不绝:有孩子尖锐的啼哭着,大声的喊着:“妈妈——妈妈——”他也许正哭得厉害,气息都有些短促;有机器巨大的轰鸣声,连同着巨大的风力一起袭来,自己的身子就那么来回晃荡着,却使不出一分力气;对了,似乎还有一个男人温润如玉的声音,贴着自己的脸颊,轻轻的呵气,他说得那般轻,想是对着一件呵护已久的珍宝一般。
“我来了……”
她没由来的安心,手下的劲一松,整个身子就直直的坠落了下去。

脱险

母亲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到底是怎样的角色?是单纯的完成了一个延续生命的使命,还是凝合了自己所有的心力,去爱这么一个自己身体里蹦出来的小人儿?为了这个孩子,纤巧的女人愿意大腹便便,艳丽的女人愿意粉黛不施,奢华的女人愿意简衣素服,胸怀天下的女人也可能为此甘心洗手作羹汤。
那么自己呢?岑蓝像是置身于一个萦绕着浓厚雾气的山林中,迷迷茫茫的一片空濛,她跌跌撞撞的寻找着出口。
那是一个长年穿着枚红色针织衫的中年女人,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鬓,面容却在时光的消磨中变得模糊不清。她的姿势很疏离,两手环在胸口,双腿立的笔直,岑蓝走进了一点,身体大约没了什么力气,想扶着她靠一会,她却直直的扭转开了身子。
眼神里都是冷漠的拒绝。
“妈……妈……”自己的身子猛然缩小的如同三两岁的孩童一般,穿着一袭脏脏的棉布花袄,两个羊角辫歪歪扭扭的系在头上。
“妈妈……”岑蓝又喊了一声,那女人却扭头就走,她急了,踮着脚丫子赶忙追了上去,“妈妈……妈……妈……”孩童在背后大声的哭号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裹着泥巴脏兮兮的,看不出原本是什么模样。
是了,就是她,那是自己的母亲吧。
岑蓝的魂一下漂浮着,一下又被牵扯进那孩子的身体里,只觉得那原本触手可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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