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大道第4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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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大道第4部-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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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金发干得不顺手,泄了劲儿,她就勾魂打气。翻过来,又翻过去,闹成这么一个下场,她怎么能甘心呢?张金发在陈秀花的手下,好像喂养着的一头毛驴:拌料和抽打,全是为了让它拉紧套绳子,快着点儿跑,如今张金发趴蛋了,不拉不跑了,对付的办法,就是不能拌料,只能抽打。这会儿,她接着刚才那个话茬继续喊叫:“我跟你过了二十年,你就吹了二十年的牛皮。今个你要当财主,明个你要升大官;一会儿入地,一会儿上天。前几年,你还说将来谷县长得把你调区里去,代替田雨的爵位;还要把我接到镇上去当官太太,享享福。后几年,你又说,过不久就成了三合顺粮店的掌柜的;还要让我住到那儿,管管钱。哼,闹腾一遭儿,你是个光会咯咯乱叫,瞎炸窝、不下蛋的废物鸡尸
  陈秀花这一套揭底儿的话,只有他们两个明白。因为.这类的话,多半是张金发高兴过度的时候,在被窝里跟陈秀花嘴巴贴着耳朵吹的。如今,陈秀花不知羞耻地这样吵嚷出来.让张金发觉得太难看,太没法儿挂住脸。他忍不住冲着女人喊了一句;“你发昏了?瞎胡扯些什么呀?〃 
  陈秀花反而更提高了嗓门儿,“谁瞎胡扯?是你说的不是?你那一天,咋发贱,咋说的,我都清清楚楚地给你记着哪。”“嚷嚷这个,也不嫌丢人… … ”
  “丢人?你把人早就丢到全天门区、全芳草地,全都丢光了,剩这一点零头,你还想当个尿片子盖在脸上呀!〃 
  “哎呀呀,你少说几句不行吗?〃 
  “我少说?那么多人的大会上,让高大泉那小子,指着鼻子骂你,啥事儿寒修,人家揭你啥事儿。你聋拉个脑袋听,连个屁也不敢放一个。我说一句,你就不听啦?〃 
  “咱们不是遇事儿了嘛!' ' 
  “遇啥事儿?我要问间你姓张的,你遇了啥事儿?你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还是糟踏谁家的老娘儿们啦?〃 
  “我倒相到了这一步上,有理能讲吗?〃 
  “咋不能讲?要我看,你就是乐意伸着脑袋让人家弹。你浑身上下没有一根骨头。你是个软王八,〃 
  这句难听的话钻进张金发的耳朵里,把他闹了个倒憋气。在当时的农村里,吵架骂街的时候,没有比这句话更厉害、更伤人的心。对张金发骂这句话的人,是自己的媳妇,越发增加了污辱的分量。况且,这个发狂的女人,前边已经骂了好多使张金发难以忍让的话了,这会又升级升到这一步,张金发的喉咙再大,也咽不下去呀!再说,如今的张金发虽然倒了台,但是,他过去毕竟当过’‘一村之长”,曾经是个在芳草地一迈步,四角乱颤的大名人呀:常言说,送葬的纸马过大河,毛湿,皮烂,“架子”还有; 
  堂堂的五尺男子汉,在外边受别人的气,回家来,还受娘儿们的气,显着太窝囊了! 张金发脑瓜子涨成柳斗大,一股怒火冲到嗓子眼儿一挺身子坐了起来:“我听你敢再胡侵?〃 
  “我就说,我的嘴!〃 
  “我揍你,〃 
  “有胆子,敢动我一下! 〃 
  张金发鞋也没穿,腾地一步跳下坑,抓起地管帚,瞪圆了两只眼,朝前一扑,就要动手。
  冯少怀闯迸屋来,上前去一把抓住张金发的胳膊腕子:“金发,你这是干啥?老夫老妻的,· · … ”
  陈秀花正在大难临头,不知如何是好的当儿,天上降下个救命神。这回她可更来劲儿了,狼抓的一样哭叫一声,双手捂着脸,跑了出去。
  张金发挣扎着,大口喘着气:“她动不动地就找情我,越来越不像个话。今个,我非得比她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冯少怀从他手里扯过答帚,扔到一边,说:“算了吧。你得想想,她为啥?还不是跟着你不顺心吗?有窝囊委屈,她不跟你诉,跟谁诉呢?〃 
  “她跟我诉,我跟谁诉去?〃 
  “跟我诉,跟我诉。我今个就是专门听你的来了。”冯少怀这样说着,把张金发推坐在炕上。
  张金发本来跟媳妇生得就是虚气,就如同麦花桔的火,没有劲头,更没有底气,一股烟,一阵亮儿,立刻就成了灰。他的屁股刚挨炕沿.脸色也就缓过来了。
  冯少怀掏出他那半盒烟,先抽出一根递给张金发,后抽出一根放到嘴上,也像张金发刚才那样,拿起火筷子,要拨拉火盆取火。
  张金发把火柴盒递给他说:“那是一盆死灰。”
  冯少怀冲着张金发“嘿嘿”一笑,话里套话地说:“死灰不是沙子,有了柴禾就能点着它呀!〃 
  张金发没有听出“味儿”来,深深地叹气,用手指头轻轻地捻开了烟卷。
  冯少怀点着了烟,抽了几口,这才说:“我心里老是惦着你。这一程子,赶上年关,老是出车,哪次回来都是深更半夜,也没顾上看看你。说话又到春节了.百岁妈让我收拾猪头。我说,啥大事也得搁搁,趁着不出车,我得看看咱们金发去。”
  这番话说得自然、亲切、实在,又是对着一颗幸虚心灵最空荡的地方说的,所以特别容易打动人。
  张金发低声说:“就算不见面,你的心意我也知道。”“听说你到卫生院开会去了?〃 
  “唉口那个院长,也是好意,总想再把我拉扯起来。”“让你留一口气儿,也不完全出于他一个人的心思。我听说这里边有高大泉的谋策。”
  张金发觉着这话挺意外,纳闷地眨眨眼,说:“我都到了这坑干裂底儿的地步,不用说鱼虾,连疥蛤蟆都跑光了,他还向我下什么网兜子呀?〃 
  冯少怀编排着词儿开导地说;“咚,这么多年交锋拚刀子,你还没把他看透?那个人是个大阴谋家,可不是小偷小摸的扒手。他用杀人不见血的快刀子,把你的两条腿砍掉了,见你再也爬不起来了,他就另做打算,朝跟前凑凑。给你抹上一点红药水。让你忘掉那两条早就烂掉的腿,记着他那点红药水的恩德。更主要的是,做出这副宽宏大度、普渡众生的架势,给别人参观.瞧瞧,高大泉真正治病救人,真正执行共产党的政策,快拥护他吧,快提拔他吧:〃 
  张金发使劲儿一拍坑沿,骂道:“妈的,真叫阴险毒辣!〃 冯少怀又加一句.“都怪咱们命不好,芳草地该倒媚,就因为 
  有了姓高的这么一个伟大人物! 〃 
  张金发抽了几口烟,沉默了一下,又说;“我想,过了春节,到北京,或是天津,找个工厂去当壮工了。”
  “我看这不是出路。”
  “还要啥出路哇?瞎混哩!〃 
  “这不对。在芳草地断的腿,我得在芳草地把它接上,站起来,再跟他拼!〃 
  “不行啦。没有那个力气啦! ”
  “眼下不行,不是永远不行。耐着点性子,等机会呀!〃 “再这样在芳草地呆下去,该把我憋闷死了。”
  冯少怀朝张金发跟前挪了一下,十分贴心,十分亲近地说:“金发呀,我劝你别总钻牛特角,得想开点,得多往好处想,你要知道,绳磨木断,水滴石穿.时间长了,连盘山尖儿都会变样儿的。高大泉泼出性命锤打出的那块铁板,也会裂缝的!老范活着的时候,说过一句话,至今我还记得。他说,历来的穷人造反,都是能够同受苦难,不能共享荣华;饱暖生闲事,一胜利,就得起内江,就离垮台不远了。别看他们紧包着、强箍着,早晚得散。你还不知道吧?今个光为分一个猪头,就吵露了馅儿― 原来那馅都快烂透了。有希望褛户
  张金发叹口气,说:“不管咋烂,高大泉有收拾人心的手腕儿。听说,他又要搞新.点子。要是真搞成了,他的江山准能更加牢牢靠靠地坐下去。”
  冯少怀有几分慌神地问,“啥新点子?〃 
  “他们要在咱芳草地改造土壤… … ”
  “什么叫改造土壤?' ' 
  “他们要从梨花渡河湾拉沙子,往大草甸子边上的胶泥地里掺。要是让他们这一手成了气候,真像口号里喊的那样,‘翻天覆地,了。这一下子,姓高的功劳,比当年挖那个泄水渠可大多啦。 
  …   
  那还了得吗?〃 
  “妈的,这小子真会找财神爷! 这事可靠吗?你听谁说的?〃 “我从镇上回来,碰见了乡总支书记。就是过去给谷县长当警卫员的小刘。我们俩在背风地方抽根烟,聊了几句。他说,高大泉在县里学习想出的点子,连谷县长都支持。”
  这个意外的消息使得冯少怀忍不住地心惊肉跳。他打了个沉说:“我看哪,他做个梦算了,办不成。别看他挖过泄水渠,修过水泥闸。那不过是平地开沟、就坡垒墙。抄起来几百亩地,从七、八里远的地方拉沙子换土,那是小事吗?说话春耕了,地还种不种?〃 
  “他们万一要千成呢?〃 
  “我们要有志气,应当破他这个万一:〃 
  张金发摇摇脑袋:“不易呀… … ”
  冯少怀撇撇嘴,提高.点声调说:“你呀,我看你是让高大泉整醋心了。我不是同着瘸子说短话,当着哑巴打哇哇。你吃亏就吃在缺少钢劲,见硬就弯。这几年你为什么连三并四地败在高大泉的手下?你的成份不好吗?你跟高大泉都是扛大活的出身。你的觉悟迟了吗?你跟高大泉一块闹土改、一块儿入党。你没有高大泉能干吗?你当一村之长,他小手指那么大的官儿也不是;村里人人拥护你,连谷具长、下书记都拿你当宝贝疙瘩。万事俱备,你吃亏吃在软上。你也有硬劲儿,就是硬的时间短;硬碰硬,你先弯。这咋行?你得向高大泉学一手。那个人,只要想干什么,只妥想把谁撂倒,心不软,手不软,非干到底儿不罢休。谷县长那么整他,王书记那么压他,他都不怕,还是干。你可好,想干什么,还没于,先望着难处嘴牙花子。想撂倒谁,还没动手,先担心招架不住,自动败退.运动来了,一挨整,好家伙,顺势先趴下,脱了裤一子让人家任着意地打屁股。这哪能成大事呢?〃 
  张金发说.“你指的这毛病我是有点儿。人老实了就是不行。 泞
  事已至此,后悔也来不及了。”
  冯少怀说:' ’不,来得及。你得把眼光放远一点J 匕。天有阴有晴,日有出有落,人不能老走倒嵋的道儿。当年你给歪嘴子当长工那阵儿,你想过有一天会当_七一村之长吗?你当_h 一村之长那会儿,你想过,有朝一日,要让高大泉压下去吗?从眼前,向远看,往后到底是个啥样.你就能定死这盘棋呀?人生跟摔跤一样,被人家摔倒这一次,得使足劲儿摔倒他那~次,这样,你活着才有奔头。对不对呀?〃 
  冯少怀的这番话,不光把身边的张金发说得打起精神,也把门帘一子外边的陈秀花说得展开了眉眼。这当儿,她瞧见大黄狗跑进来,往碗絮一子上直蹿,抬头一看,那上边放着~一个报纸包,打开一瞧,是一副猪下水。她就转身撩开门帘问;“少怀,是你的下水吧?〃 
  冯少怀点头说:“是口”
  “唉,咋放外边,差点喂了狗。”
  “是我给金发送来下酒的。”
  张金发说:“你还费这心?〃 
  冯少怀说:“让你好好补养补养身子,刚强起来,咱们好一块儿跟他们拚。”
  “我也有这志气。,; 
  “对嘛。人凭一口气,佛凭一沪香,为了争这日气,一定得千下去。跟他闹腾闹腾,就算当不了挡他们道儿的石头,还能当他们碗里一颗沙子哪!〃 
  这句话说到了张金发的心事上边。他本来不是一个甘于下风的人。何况他威风过几年,一下子被眼前一个根本不在眼目中的人给搞掉了,他哪能心甘情愿地这么生活下去呢?可是,要是当初,张金发别软,起码别见硬就缩脖子,要想挡高大泉的道,并不难;让高大泉趴倒起不来,也能办到。节节败退到如今,张金发 
  虽然有这份雄心、大志,却已经缺乏手段和力量了.他想到这里,不由得皱皱眉头,叹了口气:“唉,高大泉这小子,如今扎下了根子,这棵大树不好刨了。”
  冯少怀说:“没告诉你,他那块铁板也有裂缝了嘛!· ‘咋裂缝儿啦?〃 
  “可有意思哪!早上起来,高大泉那个台柱子邓久宽,就因为没有分到猪头这么一丁点儿事儿,就跟高大泉和朱铁汉两个翻了脸。”
  冯少怀把那个“猪头事件”的经过,详详细细地给张金发讲述了一遍口
  张金发听了挺趁心。可是他,眉头刚舒展开,众刻又皱了起来:“他们那个争吵,能是真的吗?〃 
  冯少怀说:“一点儿也假不了。常言说,穷饱团,富摔盘儿。他们已经裂了缝子口我们应当瞅准了,抓住他,下杠子撬,让他们裂大点儿,咔巴一声两半儿! 只要他高大泉贪心不收敛,胆子总是这样越来越大地干下去,围着他的那一伙子人,有起来推开他的那一天广
  “推也推不倒。那小子根子扎深了工”
  “根再深,靠地护着;众人一散心,他还站得住吗?〃 张金发说;“我指的是上边。”
  冯少怀一摆手:“上边怎么着?别看谷县长也给高大泉一块糖球含着,他那是迫不得已。从心坎上出声,他是不赞成高大泉这样强迫命令,用鞭子往农业社赶老百姓的。”
  “谷县长好办,我也有办法能够让他回心转意再支持我口最J 泊的是梁海山。”
  “他咋的?他就是铁打钢铸的?
  “党的领导嘛。他是书记.全县的方针大计,得由他最后点头,才能定准调门儿。他早就一心不二,只能朝对高大泉有好处O 
  的地方点头定调子。”
  冯少怀“嘿嘿”一笑说:“你还是眼光看得短。常言说,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他梁海山就能在咱县当、一辈子县委书记,然后,他再来个父传子、家天下呀?〃 
  张金发说:“流水的官是老理儿。如今不是打仗的年月,共产党的干部还是稳的。就算他高升了,到地委、省委,他还是高大泉的后台。那就更硬了,我更没有办法活得痛快了。”
  冯少怀压低声音:“我是说,他梁海山,就没有犯他们的错误『 那一天吗?〃 
  张金发说:“你没有跟梁海山直接打过交道,还不知他详细的底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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