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的眼泪》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琥珀的眼泪- 第1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汤芙心里一酸,鼻子也一酸,眼圈里像落入了虫,痒痒的。政君又道:“我得了个方,治失眠的,特好使。你平躺在床上,脚指头一齐有节律的一下一下的动,保你一会就睡着了。”汤芙谢了一声,不敢再看他。
  到了图书馆门口,汤芙又一叠声地道谢,走了几步忽地想起一句话,叫住政君:“你还记得回去的路么?”政君笑道:“男人要比女人识路得多。只有女孩子迷路的,你可听说男的迷路?”汤芙心中又是一动,待要说什么却见寝室阳台上依稀有个人影在向这边遥望,遂点点头转过身来。
  这天就寝前大家都在研究政君,无外乎赞他性情蕴籍,胸襟卓荦,似乎陈鸿立传不能绘其声容,香山作歌不足形其仿佛。齐双乐呵呵地领受,汤芙也插嘴道:“政君人品真是一流,齐双好眼力,天底下总共这一个好男人就被你挑了来!”
  李小丰戏道:“你不是心有不甘吧?人家对齐双什么感情啊,就算齐双肯让位,政君也不会同意呀!”汤芙刚要辩解绝无此意,齐双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他乐不得的呢!”一扭身进了水房。
  一屋子的人一时间都怔住了。
  快到十一点了,汤芙干困着却睡不着,只好一遍遍地催着熄灯。李小丰放下小说数落道;“我真服了你了,别人都睡得,偏你睡不得!”汤芙待要认起真来说学校规定的就寝时间早过了,这制度又不是我定的,终是不愿伤了和气,陪笑道:“好姐姐,多担待我吧。”刚要下地,齐双猛地坐直了身子吼道:“凭什么要担待你?我要看书,不许关灯!”
  这一嗓子把睡着的吼醒了,醒着的害了失言症。一时间时空凝成了一张水墨画,青的色,黑的墨顺着画纸淌下来。
  汤芙浑身直颤,捂着嘴冲出寝室躲在厕所里,一阵阵气短,一阵阵胸闷,用不着眨眼泪珠就雪崩似也滚落到地上。厕所里坏掉的水头滴嗒滴嗒地响着,似乎要把人领出这个文明的世界。



《琥珀的眼泪》四十一(2)



  李小丰在厕所里找到汤芙,半劝半哄着带了回来。灯已经熄了,屋里一片黑暗,是那种天生盲人的黑,没有一丝光亮。汤芙机械地躺在床上,合上眼睛又睁开,仿佛不放心似的。窗外的月光渐渐移进屋内,有了点人世的感觉,汤芙想起了政君的方子,一下一下地动着脚指头,什么也不去想,可一个念头像蛇缠身似的怎么也甩不脱———
  这个屋子是再也呆不下去了。



《琥珀的眼泪》四十二



  汤芙搬出去了,在校园后院分租了一老太的一室。老太终日无事可做,便学孟子“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家里烟云缭绕,各路神仙汇聚一堂,除了墨西哥的自杀神之外都是老太的座上宾。搬进来的第一天,老太对汤芙端详个不住,赞她长得有佛缘,定是前世向佛祖献过花才换来这么一副好皮囊,险些收她为关门弟子。然后免费为她上了堂佛家理论课,把毕生所学的佛学仙机统统灌输给她,度尘中人成佛。只是她只负责凡人的灵魂,每月的租金并不曾少收一分,令汤芙对佛学没了好感。当年王衍专跟钱过不去,口不吐钱字,其妻将钱摆上路正中想逼其就范,却换来一句“把这‘阿堵物’拿走!”,终是不肯言钱。王衍住的是自己的房子,有理由看不起钱;汤芙没资本与钱划清界限,每月的生活费本就有限,如今得挪出三分之一给老太,钱少的恨不能复印着花,或是把钱撕成小块花。
  搬出来之后,汤芙着实过了几天舒坦日子,想睡觉就睡觉,想关灯就关灯,再看室友也不那么面目狰狞了。只是感情上好比打春的萝卜立秋的瓜———再不是以前的味了。汤芙学不来法国名媛杜;德芳夫人的冷漠,当终身挚友和情人庞;维尔去世时照常光顾沙龙,并放言:他今晚六点死了,否则的话你们就不会在这儿见到我。她只觉得人生的悲切,来者不见得日以亲,去者定是日以疏了。
  大四的开始仿佛预示着大学生活的结束,好多情侣都选择在这一时机进行转交仪式。女孩们为爱而爱的时代宣告结束,接下来该选择男人结婚生子,这些事都与爱情无关,而与金钱有关。凌空与李小丰分了,葛悦微与臭脚分了,白冰峰与白彦分了,只有齐双与其异地男友仍通信不断,这是两地分居结出的硕果。
  汤芙闻知二白分手后,窃喜不已,想这次总该轮到自己了。爱情时代终于降临,她颤巍巍地等着白冰峰来表白,对方却毫无感应。汤芙油然生出排了一整天队买刘帅哥演唱会的门票,刚轮到自己时票却售完了的痛苦。一张脸整日灰着,人生的乐趣像灶堂里的烟灰,扑地一下被鼓风筒吹个精光。
  这一日汤芙买了盒饭坐在公共教室的最后排等着天黑好吃饭。她吃饭不是因为饿而是因为应该吃了,属于纯吃饭式的。天终于黑了,汤芙机械地打开盒盖,正要吃,忽然觉得一片黑影遮在饭菜上。她抬起干涩的双眼却看到水灵灵的白冰峰立在身边。汤芙的心里似开了个演唱会,首首都是《迟到的爱》;眼光温柔地能驯服老虎。白冰峰比动物识趣多了,低头道:“你现在有空么?我们出去走走。”
  汤芙有幸双腿藏在桌下,否则定会蹿上房梁;面庞像被仙风吹过的花骨朵,忽剌剌一下开个满怀,文文静静地道:“还好,刚好有空。”嘴里的口水慌忙咽到肚子里。
  天已经黑透了,掩住月神狄安娜诱惑的眼神,可掩不住汤芙眼里股股的爱潮。无疑白冰峰是要向自己发射爱的电波,此时定要沉住气,必要时略显迟缓且不可学那中年失偶的老女人,瞅着男人的眼睛都冒火,仿佛这辈子再也没男人了似的。虽然确实如此。正盘算着,听白冰峰道:“我们围着校园走走吧。”汤芙千肯万肯。
  绕着校园走了大半圈,双方都没有开口的迹像。男女间的沉默分二种:一种是感情的升华;一种预示着爱情的绝迹。汤芙有些心慌,侧头盯着白冰峰看,终于逼出了他金口里的玉言:“我问个问题,你别生气。你是不是———喜欢我?”
  汤芙暗骂他白痴,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么!这样的问题女孩子家如何回答得出,扭捏半天方才点了点头,然后恭候下文。
  白冰峰似老和尚讲经说法缓缓道来:“我感觉你很不开心,越来越消瘦,我真的很担心。你知道我和白彦为什么分手么?”
  汤芙心里咯噔一下,这时候提起前女友怕不是什么好兆头,勉强应道:“不知道。”
  “因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毕业的时候总要各分东西,再拖下去对她的伤害会更大。我不想伤害任何人。”白冰峰如我佛如来替众生着想。
  汤芙眼前一黑险些摔倒,她强稳住神儿,心里的坚强被自尊扶起,输人不输阵,就算死也得摆个漂亮姿势。声音反倒不颤了:“你找我就想说这个?”
  “我不想你如此消沉,快八级考试了,还要找工作———这些才是人生中的大事。”
  人生的大事?汤芙悲哀地想,于我,人生的大事就是与你在一起,可如今无大事了。她控制住声调一字一句道:“如你所说,我确实喜欢你,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并没有要同你在一起的意思,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岂不很傻?是啊,不久我们就要各奔前程,也许永不相见———”汤芙被自己的思路感动;“这一切根本就不算什么,不算什么。”说完以几声散笑冲淡悲剧的氛围。
  白冰峰长嘘了口气道:“这样想最好,好好准备八级吧,没有它找工作都困难,竞争就是这么残酷,”
  情爱一与世俗沾上边儿就变得毫无质感。汤芙听他提及考试、工作登时觉得扫兴的紧。也许真实的白冰峰就是如此无趣吧,而深藏于自己心中的白冰峰是冰清玉洁,不染俗尘的。也许生活本就与浪漫无关。
  汤芙恢复到现实中,与眼前的白冰峰谈笑了一阵便撒开了手。这一夜,她胡乱地做着梦,梦中自己的脚像棉花似的不能动,而周遭的人群却流水似的向前涌去。



《琥珀的眼泪》四十三



  真是不同了。人到大四忽地老练许多,为工作奔走为未来谋划,个个透着天降大任舍我其谁的自信。这个刚扬言稳进外资名企,那个立刻宣称被克莱登大学免费录取;这个暗示自己泡上了某公司总裁千金,不日即将为东床续史,那个登时满眼鄙夷,明示自己要开个公司仿佛盖茨第二。一时间找工作成了主轴,倒把过级考试冷在一边。倒也是,文凭的功能不外乎找工作,有了好工作还要那张文凭做什么!就好比领过结婚证的女人自是不必去医院做处女膜修复手术了。
  汤芙没那么目标远大,只觉得先学知识比较稳当,遂认真准备八级考试。这一日从图书馆出来时,天下起了蒙蒙细雨。汤芙怕淋雨,好似狂犬病人怕听水声,站在长廊上等熟人。
  已是晚上九点多了,在图书馆边等人比等鬼还难。汤芙暗忖难道真要淋雨不成?猛地遥遥望见一个撑伞的人影,也不管是鬼是兽,大喊道:“撑伞的同学,帮帮忙!”
  人影移向汤芙,借着雨丝的光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是白冰峰。汤芙不自然地一笑:“原来是你。”白冰峰也一笑:“这么晚还在学习?”
  “不是你说的么,学习是人生中的大事。”汤芙再笑,却不知笑什么。
  同一把伞下。记得有一首歌这样唱着:我们俩,一起撑着一把小雨伞,风雨中,相互依偎走天涯。歌词写得真美,汤芙无奈地笑。不管怎么样,此时与他竟是这样的近。被雨丝滋润着,她的感情也朦胧起来。
  很快到了男寝门口。汤芙柔柔地道:“伞借我好么?明天还你。”这样的雨夜由不得人不温柔。不料白冰峰不被雨迷惑,声音强壮的有如旱雷:“这么一点儿路还打伞,你也太娇气了吧!”
  汤芙一愣,想路并不近啊,方明白他原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搬出去了,苦涩地解释:“我早就不在女寝住了———”心里有某种东西撕裂的声音。
  “啊,你搬出去啦。”白冰峰恍然,递过伞去。汤芙没接,客气道:“不用了,这点子雨不妨事。”走在雨中,脚啪啪地印在水面上,清脆的如同老太敲打的木鱼,于是人的世界凝缩成一种空洞的声音,咚咚咚……
  这一夜夜半时,汤芙猛地被哗哗水声惊醒,醒来时心跳快的要停止,全身汗意淋淋。她打开房门方知是老太在冲厕所。再躺在床上时却怎么也睡不着,从前不经意的汽笛声、脚步声、谈笑声似春天的竹笋一节一节地窜上来。
  汤芙病了。病症很奇怪,就是一到夜半便惊醒过来再难入睡。这样持续了三个月人整个委靡下来,日子过的有如大老婆量米二老婆称———凄凉又凄凉。
  老太闻知汤芙生病乐得有如药铺开张,一个劲儿地向她灌输佛法无边,口对口地教念<菩萨清心咒>、<降魔咒>、<大力金刚经>。汤芙倾心念了一段时日病情并不见好转,遂生出更大的恐慌,莫不是连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也对她放弃啦?
  八级考试时汤芙是吃着脑清片去的,可脑子依然不清醒。这一段日子学习荒废着,以往熟稔的单词都变得生疏了,好比失散母子重逢,有些像又有些不像,胆怯着不敢上前。
  考试结果出来的时候汤芙异常的镇静,原寝中的八个人四过四不过,汤芙是不过中的一个。也亏得被病缠着,倒没产生更大的悲哀。生活已经够糟了,她没力气悲伤二度。八级没过意味着什么现在还不得而知,只知道如今再没必要滞留在大学。
  第二天,汤芙收拾好行李提前回返家园。家人见她病着也没责备什么,倒劝她不要思考未来安心休养。汤芙果真什么也不想,只一个心地睡觉,在她看来最完美的人生就是一觉睡到天亮,不再惊醒。但得如此一切都可不必计较。
  再后来,她听说张亦观、葛悦微、白彦出国留学去了。齐双随着男友到了香港驻军部队。汤容在广州一所大学任英语教师,月薪不菲。李小丰、代西回了家乡,不久便喜结良缘。韩霞南下也在某大学任教,七哥东渡日本。似乎人人都吉星高照。她不知别人如何传播她的消息,像一只蜗牛把头缩在壳内。
  闲来无事,她便翻翻文学典籍、诗词歌赋。忽一日读到曹子建的一首《七哀诗》“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一时间倒怔住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滑过。



《琥珀的眼泪》四十四(1)



  一年后。
  汤芙玉体康复,建功立业的心思复出,暗忖似我这般才女佳人怎能屈居一隅为她人做嫁衣裳。不知道受了哪个大嘴空心的教唆,一门心思地要去深圳掏金。碰巧她有个大学同学在深圳更坚定了她去那的决心,整日对着地图盘算行程。父母见拦不住,赞助她二千块钱,送出了家门。
  汤芙出门前已经设想了江湖的险恶,告诫自己当为秋霜无为槛羊,不为人所制。谁知刚下火车,瞧着穿梭的人流,心中禁不住地慌乱起来,忙打电话给宿丹。宿丹同汤芙同系不同班,毕业时视教育行业为畏途,只身南下在某电台谋发展。这时正忙着采编,叫汤芙打车到她的住处等着。汤芙拦住一辆出租车,司机报了车价吓得汤芙直伸舌头,想还是坐公汽的好。司机见多识广知道没油水可榨,嘟囔一句方言,碰地一声关上门,扬长而去。汤芙虽言语不通,不过已领悟了其肢体语言的大意,更加慌乱。
  宿丹租的房子小的只俱房子的雏形,见到汤芙劈头就说:“你真不该来!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子骨,能经得起这种折腾么!”
  汤芙忙陪笑道:“你不是过的挺好的么!”
  “好?你知道这么个小破屋多少钱?八百块!一个月工资去掉房租还剩多少!”宿丹继续教育汤芙:“吃的更贵。一碗面要十几块,就连一碟小咸菜也要十块钱。”
  汤芙拼死挣扎:“那挣的也多吧?”
  “多?找工作的时候你就知道了。”这句话仿佛一个伏笔引出汤芙无尽的恐慌。
  宿丹终于大发慈悲:“不过路都是人走出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