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起明回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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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起明回北京-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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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剧,还有合资公司开幕式的实况录像。当然,还有他的那本畅销书的精装本。他想让阿春看看、听听这些,以显示他在北京这几个月的成就,以显示他的谋略和才干。
  “Canyoudrivefaster?(你还能再开快点吗?)”他催促着司机。
  “Yougotit。(好说。)”司机爽快地答应着。
  汽车箭似的向着长岛驶去。
  天黑了,出租汽车停在了那幢房子门前。
  飕飕的冷风从大西洋上吹来,使潮湿温暖的空气骤然变得寒气逼人。王起明下了汽车,用手拉了拉上衣的领子,他看了看这幢他非常熟悉的房子,心里起了毛。夜幕里,他看到房子的轮廓有些异样。窗帘统统是紧闭的,没有一丝亮光从里面透出来。那只她养的波斯猫,向来不是蹲在门前就是趴在房上,今儿晚上它怎么不见了?还有那只讨人喜欢的小白狗,每次见到他来,都会汪汪地叫着,不停地摇晃着尾巴,跑过来欢迎他。它又到哪儿去了?
  不早了,说不定猫和狗都已经蹿到阿春的床上,同她一块儿在睡觉。站在房子的前面,是看不到阿春的卧室的窗户的,她卧室的窗户朝向大海,朝着房子的后院。
  他推开旁门走进后院,想看看从她卧室的窗户缝里,是否有光亮透出,他知道她有晚上阅读的习惯。天尽管很黑,仍能分辨出自己熟知的方位。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浑身上下打起了寒战。因为他的腿感觉到了草坪上的草,已经长荒了,借着一点月光,他瞟了一眼游泳池,池面上漂满了落叶和碎物。他慌了,他快速跑回前门,按了几下电铃,不见动静,他抡开了胳膊,攥紧拳头使劲地砸着。“阿春,阿春!”他红着眼睛,撕破了嗓子,拼命地叫着:“阿春,你在哪呀儿?是我回来啦。你倒是给我开门哪。”他明知这样叫是徒劳的。因为他看到了在门与门框之间,贴着一张花旗银行的封条,封条上明显地写着BANKRUPTCY的字样(房主破产,此房银行拍卖)。
  王起明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打得没了头绪,他得重新制定接待考察团的计划,他得重新安排他们考察的日程。下了飞机先接到家里休息休息,喝点上等的好茶,晚上陪他们再看看三个X的电影,第二天一早赶往大西洋赌城。这头一天的计划就得重定。其实,定考察团的行程计划,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什么他妈的考察,不就是把吃喝玩乐给安排到位吗。这种事是难不倒他的,在美国吃喝玩乐,他倒算得上是个行家里手。大不了把日程表定得紧紧的,让他们看够,玩儿够,赌够不就得了吗。如果要提出非到家里坐坐,就说家里没什么好玩儿的,哪儿都一样,瞎耽误那工夫不划算。总之,得把到家做客的要求给搪塞过去。至于要表现一下自己的实力,以后再说。
  王起明是不敢擅自把门上的封条撕掉,独自闯入阿春的房子住进去的,他知道美国法律的厉害,如果被警察抓了去,蹲几天班房,耽误了接待考察团,事就大了。那他在北京的一切努力和谋略,就会前功尽弃,付之东流。他自认为他没那么傻。
  他租了辆加长林肯新款汽车。他想,等他们到了机场,就开着这车去接他们,就说这车是自己的。因为在美国租的车和买的车没什么区别,车里车外都不会有租车公司的标记。这不会露出任何马脚,这帮土老帽儿根本不会有所察觉。现在他们看一个人的实力大小,不就是看开什么样的汽车吗,好像开什么级别的汽车,才是衡量人贫富的最重要准则。
  他开着这辆林肯,找了家汽车旅馆就走了进去。他来到柜台前跟他们要了本“YellowPages”(公共电话簿)就进了房间,关上了门就开始稀里哗啦地翻开了那厚厚的大本子。他算了算日子,离考察团到达纽约还有几天,他要趁这段时间,找到阿春,无论如何他也要找到阿春。不管发生了什么,他也得找到她,他对她放不下心。他觉得他和阿春的这一页,就是到死也是翻不过去的。
  阿春的英文名字叫SusanChen(陈苏珊),他在C字母打头的一栏里翻了个遍,又在S字母打头的一栏里翻了两遍。他把叫SusanChen的人,一口气打了好几次,可没有一个人是他要找的阿春。他不死心,他继续打,打得那几个叫SusanChen的女人,跟他都翻了脸,并威胁他说,如果再这样骚扰下去,她们就会马上报警。
  他放下了电话,点上了烟,刚抽了半口就掐灭了,他眼珠一转想出了个办法。他开始在Z字母打头的一栏里翻了起来。是的,他想起了周教授,他想,找到周教授就会找到阿春的线索,在阿春开“香院楼”的时候,周教授就是那里的常客,他给阿春打工的时候,也曾经和他有过几面之交。此人老实巴交,一定会说实话的。
  “Hello,请问这里是周教授家吗?”很快他就找着了周教授家的电话,拨通了他家的电话。
  “Who’scalling;please?”周教授的英语讲得十分纯正又十分流畅。
  “是这样,我姓王,是刚刚从北京回到纽约的,我的名字叫……”
  “先生的大名是王起明吧?”
  “对对对,就是我。”
  “你来得正好,不然的话,我还真是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你。”
  “您在找我?”王起明不解。
  “不过,Susan劝我不必着急,说你总会找上门来的。她真是个神机妙算的女人。”周教授最后的这句话,像是自言自语。
  “请问,您能告诉我,您找我有什么事吗?”王起明有点疑惑。
  “我这里有你一笔钱,她说这是属于你的,并让我如数转交给你。”
  “什么钱?她为什么不亲自交给我?”
  “有些话在电话里很难说清楚。这样吧,明天我请你吃个便饭,因为我在春季又多开了两门课程,因此时间比较紧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明天中午就在哥大旁边,一家叫做LunchforLess的快餐店见面吧。”
  第二天,离吃中午饭的时间还有一个多钟头,王起明就在那家叫做LunchforLess的快餐店等候周教授了。
  哥伦比亚大学,是个历史悠久的名牌私立大学,校园内的建筑,古典而又庄重,那里的学人文雅而又严谨。可王起明就是不明白,这么一座高等学府,为什么被脏乱、破旧的黑人区所包围。王起明坐在餐馆的一个角落里,看着那些扭动着身体,唱着黑人特有的调调,无忧无虑地走进餐馆的男男女女。他忽然产生了一种极为孤独,又极为落魄的感觉。虽然,身在他们热闹的摇滚和性感的舞蹈中间,可他却一阵阵地感到寒冷。
  “Hi,buddy,mayIsitbyyou。(喂,伙计,我能紧挨着你坐吗?)”一个黑里透亮的姑娘,向他请求着。
  他点了点头,又把屁股往里移了移。
  “Canyoubuymelunch;sweetheart?(你能请我吃顿午餐吗?我的宝贝儿。)”
  王起明缩着脑袋,一个劲地摇晃着。
  “Youareachicken。(你真草包。)”黑姑娘说着站起身来,摆动着与她那身体不太协调的肥臀走开了。
  王起明看着周围的环境,想着周教授能到这样的餐馆常来吃饭,就知道了周教授手头的拮据。
  自打周教授说阿春有钱要交给他,他几乎就一夜没睡。琢磨着这到底是什么钱,这钱到底有多少。他能猜出个八九,这钱多半是从房子上弄出来的。阿春是非常懂得美国金融体制的,她一定是在宣布破产之前就做了手脚,她一定是把房子做了第二次抵押贷款,先把大笔的现金提了出来,再不去交每月的分期付款。这样是完全符合美国法律的。这样一来,可是个不小的数目。他也猜出阿春是个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人,她不会把属于他的那一半独吞的,她一准是把他应该得的那些钱,让周教授转交给他。
  王起明深爱这幢大房子,他从心底里是舍不得卖掉这幢房子的,他还记得自从他和阿春发生了第一次关系,阿春就天天闹着买新房买大房,她坚持非要建立一个属于他俩的天地。他们俩为了寻找这个天地,几乎用了一年的时间。结果,理想的天地总算是找到了,可是,由于房价太贵超出了他们的预算,这幢高级住宅的地皮将近一顷,室内的设备也非常豪华,当时的买价就得一百多万,他俩看着理想的家园犯了难,因为他们手头上的钱不够。结果,阿春果断地卖掉了她自己原来的房子,王起明看到阿春如此执著,也毫不犹豫地把生意上所有的流动资金都押了上去,为了这个房子,他的生意险些破了产。在这幢房子里面,藏着他的太多的记忆,有痛苦的,也有无比美好的。他和她的感情从萌芽到发展,到确立,都是在这里。他们在这所房子里,吵吵闹闹地共同过了近十年。从而立之初,到已过不惑。如今,说没就没了。王起明从桌上揪了块餐巾,擦了擦眼角。
  周教授非常准时地推开了快餐店的大门,他双手抱着一大堆教材,气喘吁吁地来到了王起明面前:“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哪里,我也刚到。”王起明客气地站了起来。
  “请坐,请坐。不客气,是这样,阿春让我把一张支票交给你。”周教授开门见山地说,说完他戴上老花镜,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阿春已签好了名字的支票。
  事情都如王起明所料。他微笑地点着头。
  王起明双手接过支票,瞟了一眼上面的数字,又瞄了一眼他再熟悉不过的签字。他胸前觉得一阵鼓胀,鼻子也开始发酸。他知道他是不应该拿到这么多钱的,按房屋抵押贷款的比例他清楚。阿春只能贷出房屋本价的百分之三十,他根本就拿不到这么多,可阿春在支票上面写的数额,明明正是他当时所投进去的钱数。
  “我和她的父母是多年的朋友,都是西南联大的老同学。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和她称得上是忘年之交了。我是个很早就失去了妻子的人,我想,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周教授一板一眼地说着,他好像说到了年轻时代,说到了阿春,他的脸上现出一种兴奋:“她小的时候就是一个很可爱很漂亮的小女孩,长大了就越发美丽,越发惹人喜爱。实不相瞒,早在她刚离婚的时候,我就一直追求她,在某种程度上讲,你一直是我的情敌。老了老了,讲这些真感到不好意思。”
  “没关系,您说吧。”
  “我知道,她是不会跟你谈到我的,可我一直知道你。因为她时常跟我提到你,以前我每次向她求爱时,她总是拿你做挡箭牌,我哪里是你的对手,她是非你莫属深爱着你的。直到你离开纽约去了北京以后,我才又觉得有了机会。可没想到,她却有了另外的选择,去了佛罗里达,跟了那个付先生。看来,现在你我是同病相怜啦。王先生,我说这些你不介意吧?”
  “不,一点也不。就是有点不死心,我要是有她现在的住址和电话……”
  “有有有,我有,我这里有她的地址和电话。”周教授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立即把阿春的地址和电话抄给了王起明。
  王起明喜出望外,他颤抖地接过了周教授递给他的纸条。
  周教授摘下了眼镜,狡猾地望了望他。好像在周教授的眼睛里藏着一种阴谋,一种生怕天下不乱,生怕佛罗里达的那个付先生得了手的阴谋。看得出来,周教授的意思是,与其说让阿春去跟那个姓付的,还不如嫁给这个姓王的。
  王起明看着纸上阿春的地址,心里已经是迫不及待了:“周教授,我,我不想吃饭了,我想先走一步。”
  “也好,也好。我下午的课排得也很满。”
  王起明起身就走,没走几步又被周教授叫了回来:“差一点就忘了,这里有她给你留下的一个便条。”
  王起明看完了便条,他没急着要走,反而倒是慢慢地坐了下来。便条上写道:
  起明:我相信你,为了我的生活,不,我的生存,你回来后一定不会再打搅我了,因为你很明理。咱们俩应该说是两清了。可能你会说账,可以清;情,清不得。我要对你说的是,账,可以不清;情,非清不可。我们都已这把年纪,实际一些吧。北京你是混不下去的。这些钱,可做你回来后缓冲之用。
  王起明看着这张简单的便条,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紧张、沮丧,还有恐慌。
  “王先生,我知道你的小说,在中国获得了很大成功,恐怕你现在正忙于写作,时间有限,可是,有件事非要你帮我个忙。”周教授似乎明白便条上写的是什么,也明白王起明心里在想什么。他好像是在故意和他打个岔。
  “行,帮忙,帮忙。”王起明的脑子仍旧沉浸在阿春的便条里,他神情恍惚地回答。
  “中央民族歌舞团,明晚在哥大演出,是我组织来的,可接待的人手不够,翻译人员更为短缺,我看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
  “对,你是最佳人选,就这么定了吧。王先生,人生在世,不如意的事情,十有八九。洒脱一点,想开一点嘛。歌舞团漂亮的姑娘多得很,去转移转移视线,转移转移感情嘛。”
  “您还能再帮我一个忙吗?”王起明怯生生地问。
  “只要你答应我的,我就答应你的。”周教授的这种回答,听起来像一个厉害的商人在讨价还价,可在王起明的眼里,周教授却显得那么幼稚,简单。
  “请您就把我带给她的这些磁带,转寄给她可以吗?”王起明说着,“砰”的一声,把那一背包的录音带和录像带,放到了桌子上。
  “《北京人在纽约》,好哇,一言为定。”周教授看着手中的磁带,笑眯眯的,非常爽快地答应下来。
  周教授这种洒脱的人生观,对王起明确实有启发。歌舞团在哥大演出的当天晚上,他的感情视线还真的一下子就给转移了。不过,他的感情视线没有转到歌舞团那些漂亮的舞蹈演员身上,而是转到了一个美国博士生,一个三十岁出头的洋姑娘身上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歌舞团演出的当天下午,王起明吃了一点儿热狗算做午餐,就急急忙忙地来到了哥大礼堂。他先帮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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