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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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我的神-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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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吧,”乌力图古拉从萨努娅怀里夺回老二,肉蛋蛋似的抱紧,挠着脑袋和萨努娅商量,“这头一个儿子,咱们取蒙古人的名字;下一个儿子,咱们按你喜欢的取,奇--书∧网取鞑靼人的名字,这样谁也不吃亏。”
  “你打算生几个?”萨努娅不接乌力图古拉的茬儿,问乌力图古拉,“是生两个就打住,还是继续往下生?”
  乌力图古拉斩钉截铁地说,“你什么也别想,只管往下生,生他个天翻地覆再说!”
  “天翻地覆是多少?”萨努娅不依不饶,“究竟是多少?”
  “不管有多少,”乌力图占拉不让萨努娅拿住,肯定地说,“有多少算多少!”
  “问题就在这儿。”萨努娅抓住乌力图古拉的破绽,扬扬得意地反驳,“咱俩又不是机器,逢双打住,逢单继续。要是生下单数,那单下的一个怎么取名?”
  乌力图古拉愣住了。他发现自己不光中了萨努娅的埋伏,而且是中了很深的埋伏。生孩子的事儿和打仗一样,仗打成什么样,不到战斗结束谁也估不住。要是任着性子往下生,谁能保证一树的柿子摇下来,落地的一定是双数?那单下的一个怎么取名?取谁的名都不好,都有闹宗派的可能,都有闹分裂的可能,这就不是生孩子的初衷了。
  乌力图古拉毕竟是军事干部,有战斗经验,这种遇到埋伏的事情难不倒他。他很快拿出一套方案:既然他们的家庭是民族大团结、国际大团结,索性连孩子的名字也大团结,把父母两个民族的名字拆掰着都带上。比如,老二叫乌力冈巴尔·列普两,以后生下的孩子照葫芦画瓢,都这样。
  萨努娅正喝着水,听了乌力图古拉的话,扑哧一声把嘴里的水喷出来,呛得连声咳嗽,差点儿没笑闪了腰。
  萨努娅笑过以后,揩去脸上笑出的泪水,严肃地向乌力图古拉建议,他俩都是革命者,他俩的生命属于革命,由他俩生命延续下来的孩子,也应该属于革命;既然如此,那就索性抛弃掉私利,做个彻头彻尾的革命者,不管今后生多少儿子和女儿,都给取汉族人的名字,让孩子们从小就融入到世界革命的大氛围里去。
  萨努娅的建议大气得很,大气得乌力图古拉眼珠子一亮,认定不光在莫力扎和他死去的娘的问题上,萨努娅的觉悟比他高,就是在她自己生的孩子这个问题上,她的觉悟也比他高。乌力图古拉二话没说,一口同意了萨努娅的建议。
  这一回,两个人的意见出奇地一致,脑袋凑脑袋,和和美美地商量,给老二取了个汉族名字叫“天时”。不光如此,乌力图古拉做主,连老大的名字也改过来,不叫莫力扎,叫“天健”。当然,“天时”不能就叫“天时”,“天健”也不能就叫“天健”,比如“瓜”不能就叫“瓜”,得说是“南瓜”还是“冬瓜”。汉族人有姓复姓的,萨努娅就提议,把乌力图古拉的名字拆散,孩子就姓“乌力”,这也叫革命。
  “咱们教育教育汉族同志。咱们不搞二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儿。”乌力图古拉深深地叹息一声,把萨努娅一把搂过来,搂进怀里,深情地搓揉着。
  半个月的假期结束之后,乌力图古拉从广州回到北京。他在北京接到新的任务,去一所军事院校学习。半年后,乌力图古拉以优异成绩毕业,和一批高级军官一起前往苏联,去伏龙芝军事学院学习一年。以后的几年,乌力图古拉不断接到调令,从东到西,从南到北,足迹几乎踏遍整个中国,始终没有安定下来。
  乌力图古拉安定不下来,萨努姗就没法儿安定。乌力图古拉在苏联学习的时候,萨努娅在广州生下了她的第二胎,是个男孩儿,取名乌力天赫。萨努娅自己有工作,又带着三个儿子,总不能跟着风跑一阵儿,再跟着云彩飘一阵儿。所以,萨努娅一直留在广州没挪窝儿,和乌力图古拉牛郎织女,过着两地分居的夫妻生活。
  这期间,乌力图古拉托人找到了老战友葛昌南的儿子葛军机。
  年冬天,葛昌南在益阳剿匪,行军时遇到塌方,连人带马给石头砸进了沅江。几十名士兵跟着葛昌南往江里跳,扎进冰冷的沅江去捞人,一条江水给搅混了,捞上来一副结了冰的马鞍子,还有一顶只剩下篾架的斗笠,人和马都给湍急的江水卷得没了影儿。
  部队把葛昌南牺牲的消息通知给在邵阳搞土改的叶至珍。谁知消息还没有送到,叶至珍就在下乡途中被土匪捉住,剁掉手指脚趾,割掉乳房,开膛破肚,大卸八块,活活杀死在一块稻田里,一缕清魂追随丈夫而去。
  军机是叶至珍牺牲前九个月生下的。她工作忙,顾不上,把孩子寄养在保育院。葛昌南和叶至珍牺牲后,军机没人探望,被一个保育员偷偷领出保育院,卖给了一个江湖郎中。那个江湖郎中上街撂地摊时,让军机做引子,当着众人面,先把他的胳膊腿卸掉,霜打嫩丝瓜似的挂着,再绕场子吆喝一圈,冲他喷口药水,变魔术似的嘁哩喀喳将小胳膊小腿还原,博得场边看客一阵喝彩。即使膏药卖不出去,善良的妇女们也总会在疼得哭不出声来的孩子面前丢下几个铜子儿。
  乌力图古拉听说后,发狠地寻找军机。功夫不负有心入,几年后,终于在贵阳找到了。找是简先民给找到的。简先民从朝鲜回国后分到国防部门工作,他去贵阳检查工作,顺带着让人陪着上街找流浪孩子,凡是流浪孩子都抓住问问,这一查一问,还真在打场子卖艺的江湖郎中身边找到了葛军机。简先民在电话里欣喜地给乌力图古拉汇报,说孩子肯定是葛政委的孩子,没落下残疾,只是见人就躲,而且又黑又瘦,看不出人形了。乌力图古拉牙咬得嘎巴响,问简先民,那个保育员和江湖郎中杀掉没有?简先民说没有,保育员事发过后逃掉了,找不着人,江湖郎中手上没有命案,审了一下,放了。乌力图古拉冲着电话吼,你把人抓回来,头砍掉,再踢上两百圈,要不咱们的关系就算完!说罢咔嚓一声撂下电话。简先民在电话线那一头直摇脑袋,心想,这个乌力图古拉,当人头是羊头,想剁就剁,想踢就踢呀?
  乌力图古拉撂了简先民的电话,又给广州拨电话,在电话里告诉萨努娅,老葛和小叶的骨血找到了,已经让简先民托人往广州送了,嘱咐萨努娅认准人,别出差错。
  “我和老葛一个身子两颗头,老葛走了,小叶也走了,孩子命苦,不能让他没着落。从今往后,我就是孩子的爹,你就是孩子的妈,这孩子,我们养。”乌力图古拉又和萨努娅商量了一下军机的事情,连给他喝牛奶的事都没忘,这么说了半天,才放下电话。
  自从找到军机后,乌力图古拉有一段时间着了迷,像寻找恐龙蛋似的,到处寻找战友的遗孀和遗孤,见到熟人就打听,谁谁的孩子在哪儿,谁谁的老婆找着没有。操他妈,乌力图古拉红着眼圈说,打了二十几年仗,人打没了,种得找着,别让他们烂在地里没人问。
  年,乌力图古拉接到调令,到武汉一个军事基地当司令员。他和萨努娅商量。不能再等了,要不好好的日子硬撕成两半,一辈子都得等过去,台风过没过去,鸟儿都得往下落。萨努娅向华南局提出申请,工作关系调到武汉,然后带着四个孩子离开广州,到武汉和乌力图古拉团聚。
  乌力图古拉到了武汉,仍然着迷地寻找战友的遗孀和遗孤,找到了就一个个安置好,能工作的安排工作,到年龄的送进学校学习,不能工作和学习的送回老家,委托地方组织给他们解决生活问题,遗孤年龄小的,老家没有人的,他就让送到武汉,让萨努娅带。
  解放了,天下是自己的,军队又是最活跃的时候,譬如一张庞大的蜘蛛网,哪儿动一下都能有反应,找人有条件。那些年乌力图古拉的家就像夏天的金色牧场,战友的遗孀和遗孤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人多的时候,得开三桌饭才管够。乌力图古拉一下子成了恐龙蛋博物馆馆长,他自己乐不可支,却把萨努娅累得不行。
  萨努娅和乌力图古拉商量,孩子是党的孩子,不是私人财产,不能都往怀里搂,找也可以,但找到以后,能不能把这些恐龙蛋交给组织,让组织上解决这种事情。乌力图古拉拿眼睛瞪萨努娅,说怎么不是组织?我就是组织,你看我是不是组织。
  萨努娅向乌力图古拉摊牌,既然乌力图古拉四处搜集别人的蛋,那他们自己就少下两个蛋,把位置空出来,以便精力充沛地把那些战友的蛋养好。乌力图古拉不接受这个建议。他是热衷于生孩子的,革命需要孩子,建设社会主义需要孩子,享受共产主义更需要孩子,他们是多么好的砖瓦呀!他们简直就是革命道路上扬眉吐气奔跑着的小马驹!这样的砖瓦和小马驹,那是社会主义建设的未来,有多少都不过分。可是,乌力图古拉再热衷于生产孩子也不能不承认,那些孩子,的确太多了一些,他们像真正的小马驹一样跑来跑去,踢翻圈掩断栏,让人犯晕。而且乌力图古拉也看出来了,萨努娅是真累。乌力图古拉心疼萨努娅,萨努娅再一坚持,他就勉强同意了。两人决定,自己少生几个,腾出精力,把现有的蛋养好。
  事情定下来,为了保障决定的顺利实施,夫妇俩分了床,定下规矩,乌力图古拉同志夜里不准往萨努娅同志的床上摸,萨努娅同志也不能去纠缠乌力图古拉同志,大家保持在三八线南北两端,让和平共处的旗帜永远飘扬。
  相安无事两天,到第三天,规矩毁于一旦。毁是乌力图古拉毁的。乌力图古拉同志精力旺盛,革命胜利了,伙食又好,伙食一好,精力更旺盛,如此相辅相成下去,乌力图古拉同志没憋住,半夜三更踹开萨努娅同志的房门,往萨努娅同志的床上摸。萨努娅同志比乌力图古拉同志小十来岁,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性格又是山花烂漫的那一种,哪里又能稳住?没容乌力图古拉同志摸上床,听见门响就跳下床,黑暗里在门边迎住冤家,一边抱怨乌力图古拉同志破坏规矩,一边手忙脚乱地帮助乌力图古拉同志解除装备,两个人三下五除二,就在门口把决定和规矩毁掉了。
  “操,挂在鱼竿上睡觉算什么事儿。”乌力图古与拉同志很满意这样的结果,事情结束后,深情地看着怀里的女人,大汗淋漓地喘着气,总结说,“要不怎么说,将革命进行到底呢。”
  这以后就控制不住了。乌力图古拉往萨努娅房间里蹿,萨努娅往乌力图古拉房间里钻,两个人撞上,黑骡白马,雄狮雌豹,捉对儿撕咬成一团,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违反了决定,也不管先前的约定还算不算数。事情正像萨努娅说的那样,她嫁给乌力图古拉,是要和他斗争,要是没了她,他就没有了斗争的对手,而且两人都是征服者,都有主宰对方的强烈欲望,这样征服过来主宰过去,乌力图古拉日益筋骨强健,萨努娅不断滚瓜溜圆,两人又不知道该如何避孕,萨努娅怀上并生下老五天扬,乌力图古拉又收罗到安禾和童稚非这两个战友留下的蛋。除去找到后陆续送走的,家中留下七个蛋,一半是自己的,不能送。一半是别人的,孤儿孤女,没地方可送,乌力图古拉一律认下。自己的没的说,别人的当做义子义女,养着。
  家中蛋满为患,萨努娅二十六岁就做了七个孩子的母亲,心里烦躁不安,乌力图古拉却很得意,到处炫耀自己的一大堆蛋。工作忙的时候,乌力图古拉十天半月不回家,一回家,进门先叫蛋们集合,由高到低站好,他来检阅,挨个儿敲脑袋,问熟了没有。蛋们玩熟了乌力图古拉爸爸的这一套,踮着脚尖争着嚷着自己熟了,熟得憋不住了,让乌力图古拉爸爸把自己高高地扛在肩头,到门外叫卖去。
  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乌力图古拉被部下揭发,说家里的孩子吃公家大灶,属于多吃多占。乌力图古拉不争辩,申明的确有吃大灶这事儿,孩子们吃不饱饭,饿得小脸儿焦黄,眼珠子往里眍,他看不下去,让小保姆卢美丽带着去了几次大灶,还下令,不许讲客气,吃就吃个肚儿圆;但去的是军机、安禾和稚非,是战友的遗孤,自己的孩子一个没让去,全在家里吃代食粉蒸馍。
  负责调查乌力家孩子吃公家大灶情况的是简先民。
  乌力图古拉到军事基地任职时,组织上征求他的意见,看他在班子的问题上有没有什么要求。军事基地政治委员由总部一位副政委兼着,平时人在北京待着不下来,其实是个虚职。乌力图古拉不擅做政治思想工作,想那是费嘴皮子的事儿,得有个能干人挑起来,就向组织上提出,把老部下简先民配给他。组织上就把简先民配给了乌力图占拉,还让他给乌力图占拉当政治部主任。
  简先民用不着调查,他就能证明乌力图古拉没撒谎,去公家大灶吃饭的是战友的孩子,乌力图古拉自己生的一个也没去。不是我包庇老乌,老乌他根本不是这种人,他从没揩过公家的油水,他那是心疼烈士的后代啊!简先民替乌力图古拉抱屈,激动地向上面反映情况。上面不依。战友的确是战友,可战友已经不在了,战友孩子的户口在乌力家,那些孩子一口口管乌力图古拉叫爸爸,管萨努娅叫妈妈,和战友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再者说,都是打战争年代过来的,谁没有战友?也没见都往公家食堂里塞的。再者说,这是什么年头?自然灾害,帝国主义反动派卡我们的脖子的年头,所以,多吃多占的揭发成立。乌力图古拉由此受到党内记大过处分,被责令在党委会上做检查,从津贴中扣除多吃多占的那部分。
  萨努娅特别看重政治名誉。她不远万里从风光优美的伊塞克湖来到中国,她是那么地喜欢中国,她可以累一些,再累一些,自己生蛋,也替别的同志养蛋,却不能接受革命经历被玷污的事实。一气之下,她闹着要和乌力图古拉同志离婚,让乌力图古拉同志自己当他的恐龙蛋博物馆馆长,她要一身轻松两袖清风地干革命去。
  “你这算什么?”乌力图古拉当然不干,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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