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上雪作者:匿名君(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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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上雪作者:匿名君(完结)-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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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悉悉索索铺纸磨 
 9、临画 。。。 
 
 
  墨的声响,竟是要写字了。奚吾有些犹豫,以平安精明,不会不知他此刻正在楼上看书,做出这般姿态究竟是为了甚么?他此时下楼,会否又中了什么圈套?
  
  正逡巡间,忽听楼下有人一声暴喝:“哪个准你拿这幅画出来的!”
  
  竟是子文!
  
  奚吾一颗心扑通通乱跳,强自按捺住心神,屏住呼吸,凝神去听,只听平安郎惶恐道:“小侄遵先生嘱咐每日过来临帖,今日恰换到这一架,无意中抽出此画,慕画中人神采飞扬,忍不住想临摹一幅试试,竟不知此画是动不得的,平安万死,望叔叔原谅!”
  
  子文怒道:“还不好生收回原处!”
  
  奚吾忍不住探头偷眼去瞧,见平安郎正立在案前匆忙卷起一个卷轴,送到西墙下的一个架子上放好,返回子文身边躬身回道: “叔叔,画已放回原处,平安犯了错,请叔叔责罚。”
  
  子文背对着楼梯口,看不到他脸,只听他的语声已略略放缓,大约怒气稍平:“罢了,你亦是无心,只从此不要动那架子上的东西。”
  
  平安郎应道:“是。”说着开始收拾书案,子文却伸手阻住了他,拈起案上的大幅宣纸问道:“这是你画的?”
  
  “是,小侄方才照着那画临的,叔叔不喜欢,我马上烧了它罢。”
  
  “不要烧。”子文慢慢道,“画得很好。”他细细打量那画,又问道:“你师从何人?”
  
  “不曾延师,自小就是自己乱画着玩儿的。”
  
  子文语音艰涩,低声问:“你爹爹,知道你会画么?”
  
  “爹爹见过我画画,一笑罢了,并不曾说过甚么。”
  
  奚吾注目那幅画,见画上有一个着宽袍的男子正靠坐在树下大石边吹着横笛,长发垂肩,眉目尚未描绘,旁若无人的神态已画出几分,颇有魏晋风范,令人悠然神往。
  
  子文轻轻铺平画卷,温言道:“画完他罢,我想看。”
  
  平安郎应道:“叔叔有命,无有不从。”说着执起笔,接着画了起来。
  
  子文拿起两块镇纸压住画卷边角,立在一旁看着,平安郎一笔一笔细细描绘,一侧头,一缕鬓发散落,子文非常自然地伸手为他抿上去,轻声道:“鬓角长了,有空找个待诏修修。”
  
  平安郎抬头一笑,道:“好。”
  
  叔侄二人一坐一立,神态亲密,又都是一等一的俊美之人,并在一处,其情其景本身亦可入画,奚吾看着心中却是一酸,轻轻退到案前坐下,望着满案的医书,再也看不进去。
  
  耳听楼下子文又问:“这《晋书》,你在读?”
  
  “是,小侄看方才那画中人有两晋风骨,总让我想起阮籍阮步兵,故找出《晋书》看看,揣摩下斯人 
 9、临画 。。。 
 
 
  风范再来临摹,大约可得其中真意。”
  
  楼下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再没有半点声响。
  
  过了不知多久,听平安郎朗声道:“我画完了,请叔叔评鉴。”
  
  子文良久不语,终于低低叹一声:“这世上,竟当真有这等事……你与子远,竟画得一般无二……”语音飘忽,当是想到了甚么久远的往事。
  
  “子远?平安见画上名章写得正是子远二字,是叔叔旧识?”
  
  “不干你事。”子文声音重新变得冰凉,“已将申正,你自去用晚饭,我在这里还有事。”
  
  平安郎走后,又过一会,忽听一缕细细的笛声从楼下传来,曲声轻微,几不可闻,细细分辨,似乎有些像《梅花落》,却又颇多不同,笛声清澈,如冰晶碎玉,极是好听。
  
  跟了他近十年,奚吾还是首次听他吹笛,只知子文擅琴,竟不知他吹笛也这样好。子文的琴大开大合,颇有磊落不羁的味道,笛声却婉转悠远,别有一番清冷之感。曲意缠绵,竟带着说不尽的相思意。
  
  是的,相思,除此一词,别无其他可以形容笛声中缠绕的绵绵情意。
  
  只是被他这样思念的,又是哪个?
  
  左右,不会是他韦奚吾。
  
  奚吾惨然一笑,果然如此。
  
  曲子循环往复吹了几遍,笛声渐渐沉寂下去,子文轻声吟到:“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子远……子远……”最后两声呼唤低沉哀伤,个中相思缠绵环绕,奚吾听得一阵颤抖,几乎想掩耳夺路而出,再也听不见他。
  
  耳听得子文又是一声长叹,低声道:“子远,子远……平安和你真的像极,心意相通,神情相似,连画艺都如此一般无二,竟似你托生一般……莫非,世间当真有转世一说?一去十六载,你从不曾有过悔意么?若当真无悔,又为甚么要送他兄妹回来……你就这样去了,却连个梦也不肯托与我,自小的情分,竟一朝抛撇干净,再无半分留恋么……”
  
  又过了良久良久,楼下再无半点声息,奚吾坐在案前一动不动,自顶而踵好似被冰水浇透,浑身颤抖,手脚僵硬,不知该做些甚么,不知要向何处去。
  
  茫然间,眼前一点光亮越来越大,他眼睁睁看着甘松挑着一盏风灯在楼梯口出现,恭谨行了一礼道:“到时辰了,先生好回房歇息了。”
  
  到时辰了?
  
  两个时辰的限制?
  
  莫非自家刚刚到这里不过两个时辰,甚么画画,甚么吹笛,都是大梦一场么?
  
  奚吾茫茫然问道:“大官人呢?”
  
  “大官人用过晚饭就出门去了,不知几时回来。”
  
  奚吾僵硬地扶着书案站起来,挪到楼梯口颤巍 
 9、临画 。。。 
 
 
  巍往下望,月色昏暗,书房中朦朦胧胧看不大清楚,但见到房中无人,依稀书案上整整齐齐,甚么笛子,甚么画,全无。
  
  他扶着栏杆下楼,甘松在后面伸手相扶,被他甩开,一路挣到西墙下摸到那个架子,他颤声道:“掌灯来。”
  
  甘松挑起风灯给他照着,他抖着手自架子顶端抽出一个卷轴,就着灯光慢慢打开。
  
  画上青山绿水,春雨如烟,一个着宽袍的男子正靠坐在树下大石边吹着横笛,腰带未束,袍子襟口松散,长发垂肩,依稀有些像是子文,眉眼却又颇多不同。远处水边,一男子侧向迎风立,轮廓简约,只见衣袂翻飞,神态闲适,望之竟如神仙中人。画的左下角一方名章:“子远”。另有一排小字:“丁酉年春,贺嘉登科,携手游青柏山,做此画以记之。”
  
  再打开下面几卷,或泼墨山水,或写意花鸟,墨色陈旧却栩栩如生,署名均是子远。拿开这些画轴,角落里隐着一方狭长的锦盒,若非奚吾加意寻找,大约见也见不到。
  
  奚吾捧着盒子跌坐在地,费力挑了几次才挑开象牙别子,但见盒中静静躺着一管白玉长笛,吹口一点朱红,灯下看来晶莹通透,细腻滋润,绝非凡品。旁边放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封皮上三个大字:梅上雪。
  
  他抖着手掀开封皮,见扉页上写着:腊月初八,阶下朱砂含雪盛开,与修合谱《梅上雪》,是为快事。
  
  墨迹酣畅淋漓,飘逸飞动,有二王之风。
  
  这字体何等的熟悉,自小常见,再怎样,也不会认错。
  
  “啪嗒”一声,册子掉落在地上,奚吾呆呆地望着面前摊开的字画曲谱,浑身无力。
  
  这字,这画,这曲谱,子文的自语,那缕曲致缠绵的笛音,桩桩件件都在把事实血淋淋揭开来与他看个清楚。
  
  原来,子文心心念念刻骨铭心相思的,便是他亲生的大哥,同胞的骨血,一母所生的兄弟,为个胡姬远走高昌,气死亲生老父,被宗族改了族谱正式除名的施家长子,施伯修。
  
  原来,平安郎今日的谋划,不过是让他韦奚吾明白,子文真心所爱的,绝不是他,即便有几分爱恋,也不过是寻个替身,聊以解相思。
  
  如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素问》与《灵枢》同属《黄帝内经》。《黄帝内经》是中医第一部理论著作,曾听过一种说法,说自从有了《黄帝内经》,才算真正有了成体系的中医,这部著作的重要性可见一斑。《灵枢》也叫《针经》,据说到宋初的时候,经过各种传抄,已经出现了各种版本,史载北宋有高丽献《针经》镂版刊行,今无书可证。至南宋初期,《灵枢》和《针经》各种传本均失传,到南宋高宗年间才重新校正刊发,从此定版。《素问》也有不同的传本,在北宋仁宗年间经过官府设的校正医书局校勘定版,就一直传了下来。
《本经》全名《神农本草经》,是我国现存最早的一部药学专著,后世所称颂的李时珍《本草纲目》,实际上也是渊源于此。
《抱朴子》《参同契》都是中国古代关于炼丹的著作,炼丹说起来实在荒诞不经,但炼丹术倒是大有可参考的地方,古人著的炼丹书其实都可以当化学书看的,很好玩。如果中国人早一点把炼丹术正经发展起来,研究研究其中的发展变化,而不是一味去追求虚无缥缈的长生不老,说不定首届诺贝尔化学奖的得主就是中国人了。
《颅囟经》也是一部医术,有人说是唐末宋初的人托名周穆王座下师巫的作品。上卷论述小儿疾病的特殊诊断鉴别;下卷载火丹(丹毒)15候。据说宋代仁宗年间的幼科名医钱乙就是从这部书中学到的本领,为皇家人治了重病,从而一举成名。
《梅花落》另名《梅花三弄》,唐以前原是笛曲,后改编为古琴曲。
“别来春半”那首词是南唐后主李煜的,全文是“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以子文文采,其实大可不必吟诵他人词句,自己做几阙词也是轻而易举,无奈我本人是连“卧梅又闻花”都写不出的俗人一只,只好委屈他了,没办法。




10

10、命案 。。。 
 
 
  日升日落,月隐月现,日子一天天过去,奚吾也不知自己是怎样懵懂地过了这一日又一日,每日清晨依旧与子文共进早餐,每日晨午依旧在书房阁楼中坐上两个时辰,每日晚间仍是睡在他的小屋,偶尔子文过来坐一会,每次都是匆匆的,神色疲惫,似乎忽然有了忙不完的事体。
  
  奚吾从没有问过子文究竟在忙些甚么。
  
  那些,都不是一个以色事人的娈童该过问的,他已经懂得自己的身份,自当谨守本分。
  
  一日午后,烈日高悬,树枝软垂,蝉鸣无力,外面无有一丝风、一片云,正是可以热杀人的天气,奚吾坐在房中搂着医书,正望着窗外孤直竹影发呆,甘松匆匆来门口报,说道大官人请他到前厅会客。
  
  奚吾在施府身份尴尬,现今虽自立门户,名义上亦是平安郎兄妹的先生,但总避不开在施家的十年仆童身份,难免无颜见人,因此从不曾去过前厅,更不曾会过甚么客人,今日子文究竟是为了何事,竟召他去前厅会客?
  
  心下迷惑,他还是绾了头发整肃衣衫束好腰带,随着甘松走去前厅。
  
  天气闷热,前院小池塘中的荷叶俱没精打采地软垂着,池中的小鱼静静趴在荷叶下的阴影中,一动也懒得动。前厅正门和两侧的窗户尽数打开,挂了虾须竹帘,碧莹莹的新竹颜色总算带来一丝凉意。
  
  甘松领奚吾到门口朗声道:“报大官人,先生到了。”
  
  “进来罢。”
  
  甘松高高挑起帘子,奚吾举步进了厅,但见厅口两侧放了几大盆冰,有小厮站在旁边持着大蒲扇望厅里扇着风,站在门口,周遭一团凉气,很是舒适,厅中两排黄梨木圈椅,子文与一个白白胖胖气色红润、着绯色官服的官儿坐在上首,侧面坐着一个高瘦男子,头戴漆纱幞头,身穿交领皂黑长袍,颌下三缕长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正是严太守的内弟,回春堂掌柜,大夫陈恭。几位差役按着刀虎着脸立在两边,目光炯炯,都望着奚吾。
  
  奚吾略有些心惊,走上前撩起袍角跪下去,叩头道:“草民韦奚吾,见过府尊大人。”
  
  那官儿笑起来,和颜悦色道:“现今不在堂上,韦大夫不消行这样大礼,站起来说话罢。”
  
  奚吾应了声,站起来退到一边垂着手侍立。
  
  子文柔声道:“严大人今日到此,只是问你几句话,你不用紧张,照实回答就好。”
  
  严正笑道:“正是,不用拘谨,坐下说话罢。”
  
  奚吾谢了座,在下首拣了张椅子浅浅坐了,眼皮低垂,等他问话。
  
  严正抚了抚胡须,温言道:“韦大夫高义,值此大旱之年,时疫横行之际,仗义舍药,救了无数黎民,实是我江 
 10、命案 。。。 
 
 
  宁府之福啊。”
  
  奚吾偷眼望了望子文,见他口角含笑面色如常,遂恭谨答道:“回府尊大人,草民也不过是做了分内事罢了,大人谬赞。”
  
  “只不知,韦大夫舍的都是甚么药?可有甚么用药的禁忌?”
  
  奚吾心中一凛,答道:“刻下的时疫,患者皆头痛口渴,身热目胀,盘骨疼痛,恶心怯寒,脉息洪数,发病急剧,证情险恶,我切过数十患者之脉,观其症状望其变化,试了几种方药之后得了一方,用紫苏、葛根、羌活各四两,苍术、赤芍、香附、花粉、元参各三两,陈皮、生地、白芷、防风、川芎、黄芩、浓朴各二两,甘草、细辛各一两,共研为末,新荷梗、荷叶煎水为丸,每丸重二钱半。大人一丸,小儿减半,温开水服下。外加藜芦散做香囊随身携带辟瘟。只要用药及时,绝大多数患者皆可痊愈。所禁忌者,月事先期者及阴虚气弱者禁服。不过时疫横行日久,当已生了些变化,因草民卧病几日,不知现如今的状况如何。”
  
  严正注目陈恭,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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